他身上符合现代礼仪的伪装通通撤去,只剩下赤裸裸的掠夺本性。
赵无眠冷静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动手肯定动不过江一则,于是平静地问,“你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江一则感知到赵无眠的紧张,“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但是前几次你总是很不耐烦,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赵无眠沉住气,“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江一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我可得好好想想,毕竟我想跟你说的话,真的很多很多。”
赵无眠翻了个白眼,“那你好好想,别废话连篇的,我可没那闲功夫听你扯淡。”
“我知道,”江一则也不闹,他凑近了,盯着赵无眠的眼睛,“你教过我的,表达要凝练而准确。”
赵无眠呼吸一窒,与江一则近距离的对视让他的情绪有一刻没绷住。
他迅速眨了下眼,用气声说,“是吗,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江一则竟然还笑了,“我知道你记性不好,但我都记得,我慢慢跟你说。”
车窗外这个城市仍旧灯火通明,遮掩了压城的重重黑云,却显得这个角落愈发阴暗。
江一则双肘撑膝,偏过头,“你知道吗,在我真正被你看见之前,我已经喜欢你五年了。
只是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喜欢,后来没有、也不敢有任何想法。”
“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但我那时候没想做什么。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可能也就那样了。
可是,”窗外响过几道雷,江一则眼神一暗,“你自己出现了。”
闷了许久的暴雨倾盆而下,打得窗玻璃咚咚响。
赵无眠双手被吊着,却还从容,“就这些?”
江一则小幅度地眯了下眼,像是在辨别赵无眠言语中情绪有几分真假。
赵无眠眼尾上扬,显得格外薄情,“暗恋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挨个儿听人表白,那我还有空干别的吗。”
江一则吸了下鼻子,似乎哭意发乎于心又被苛刻地按了回去。
他深吸了口气,“十一年。
从高中算起到现在,我已经喜欢你十一年了。
可是在这十一年里,我们竟然只有不到一年真正在一起。”
“我承认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安排,我也确实曾经想过我们可能会分开。
但是,我后悔了。”
江一则闭了闭眼,“我真的后悔了,当年在医院你说完分手我就后悔了。”
再睁开眼时,江一则眼里的平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甘、愤恨、懊悔,当然也有爱意。
“我想去找你,想把一切都告诉你,想求你原谅。
可是我又不敢,我怕我说了你还是不要我。”
江一则凑到赵无眠身边,轻轻抚摸他的脸,呼吸颤抖,“一直到平安夜那天,我终于忍不住了。”
赵无眠脸颊感知到江一则掌心的温度,却浑身汗毛直立,僵硬了起来。
江一则的眼神映着布满水珠的窗玻璃,很深很深,他向来压抑的情绪终于不可阻挡地喷薄而出。
“那天我去找你,我在雪里站了一个晚上,看见你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他手上还有一束玫瑰花。”
江一则倔强地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可一滴眼泪就这么直直地从眼眶落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梁谓吗。”
江一则嘴唇微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因为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想要做一个好人。”
赵无眠静静靠在一旁,没有接话的打算。
他就这么看着江一则,眉目不动。
而此刻的江一则却已如火山爆发。
他仍穿着人类的衬衫,但狼性的本质已然暴露无遗。
他眼神锋利,双手撑在赵无眠两侧,因为用劲肌肉绷得紧紧的,散发着野性到近乎残忍的荷尔蒙。
“那一刻我想杀人你知道吗!”
“我从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人,我根本不像你曾经想象得那么好。
我那么糟糕,连我的亲生父母都怕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会厌倦会不喜欢我吗?”江一则眼睛睁得通红,“可我那么爱你,为了你,我也想做一次好人,让我可以有那么一点点配得上你。”
“所以那年平安夜我没有去找你,我想等你们分手了再去求你原谅。”
江一则眉间不自觉地紧了下,像是疼得,“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你。
寒假回来你不在学校,交流回来马教授说你支教去了…整整五年!五年!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快就抛下过去开启新生活,你知道这五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
“我喜欢你十一年了。
从我高中进校开始我就忍不住看着你,整整十一年,你却跟我说,你当年没有对我笑。”
赵无眠没有说话,被江一则当成了一种沉默的否认,“你怎么会记得?你怎么会懂?像你这样的人——被那么多人喜欢,你怎么会懂情字有多重,有多难解?”
赵无眠似乎有片刻的失神,目光失去了焦距,“是啊…你说得对,我不懂。”
江一则却并未注意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碎里,“所以你说我为什么像条疯狗一样不择手段,那是因为我曾经失去过。
而当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就像变了个人,我甚至都不敢...不敢问你这些年有没有爱过别人。
我怕我会发疯。”
赵无眠的眼眶泛着点毫无血色的红,桃花般的眼睛此刻活像一把世间最利的刀,深埋冰层之下千年,再出土时刀光一闪、寒意凛然。
“我曾经有一次机会——它就在我面前我却放弃了,所以我不可能再放弃了,绝对不可能…”江一则喃喃说着,近乎魔怔,中了邪似的。
赵无眠却一直没说话。
他的手被吊得有些累,靠在椅背上角度更低了。
他微微仰头看着江一则,目光平静中甚至有点慈悲。
好一会儿,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马路上的车少得几乎看不见。
赵无眠才缓缓开口,“你都说完了?”
江一则眼睛仍是通红的,呼吸缓了几分,“所以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不管是刘妙、梁谓,还是什么别的谁,我都不会放过。
你要觉得我是疯狗我也无所谓,总之我不会放你走的。”
赵无眠好像有点累了,声音很轻,“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江一则半跪在座椅上直起身,冷笑了一声,而后倾身而上,双手紧紧桎梏住赵无眠的脸,在他唇上很重地亲了一口,“你必须愿意。”
赵无眠挣脱不了干脆就在江一则嘴上狠狠咬了一口,再分开时江一则唇角带着点些微的血迹,似乎与他整个人的形象更般配了。
江一则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无眠,连目光都在颤抖,带着一种外厉内荏的高傲和狠绝。
赵无眠却很淡定,一点也不像刚咬过人的样子。
他对着车窗外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赵无眠动了动手腕,“我的手绑得有点疼,你帮我解开。”
江一则没动手,眼神很警惕。
赵无眠轻笑一声,“你不是说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吗,真的忍心看我这么受罪?”
江一则仍未动手,像是生怕解开了领带赵无眠就会立刻插着翅膀飞了一样。
赵无眠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担心我会跑是吧。
算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如果你说的在一起是指回到我们以前那样,那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Arrest
很显然,赵无眠对于语言表达的掌控力比江一则要强得多。
江一则讲了几段话赵无眠都没什么反应,而赵无眠只用这最后一句话就让江一则再度暴跳如雷。
说完,赵无眠还强调了一下,“这种我做不到的事,你杀了我我也做不到。
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白费功夫。”
江一则眼睛猩红,“你做不到?”
“嗯,”赵无眠状似随意地眨了下眼,“不过,别的可以考虑。”
江一则眯了下眼,“别的?”
“没错。”
赵无眠坦坦荡荡,“也就是,上床可以,感情免谈。
反正你长得符合我的审美,我又不吃亏。”
江一则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羞辱——对他自己和他对于赵无眠的爱的双重羞辱。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无眠又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先说好,我是不会给你钱的。”
“你说什么?”江一则声音颤抖,感觉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我的意思你不懂吗?”赵无眠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浑然不似开玩笑,“你小学语文都没毕业吧。”
“我不懂?”江一则被气笑了,他一把拽紧了捆着赵无眠的领带,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要糟践我也不需要这样吧。
这样我跟你在路边街头捡来的那些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
“区别...”赵无眠微蹙了下眉,好像还认真思索了片刻,“客观评价,你长得确实比大多数人都好看。”
此刻,江一则觉得自己像旧社会卖身的妓子一样,一切都被摆上秤算价钱,毫无尊严,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只配谈论身体关系。
“怎么样?”赵无眠手被捆着竟还反客为主,主导了这场对话的走向,“我的提议,你还满意吗?满意的话就给我松开。”
江一则冷笑一声,“满意?你做梦。”
赵无眠被拒绝了好像也不怎么失望,“那你想怎么样?天不早了,早谈好早回去休息。”
江一则把领带又系了个死结,凑近在赵无眠脸上亲了一口,低声说,“我想怎么样你很清楚。”
赵无眠眼皮一掀,有点不耐烦,“我跟你说了,从前那种和和美美的傻叉状态是回不去了,你要真那么有执念不如去研发时光机,成功概率还高点儿。”
“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吧,”江一则说着就要爬到前座去开车,“反正被捆着的又不是我,酒吧停业的也不是我。”
提到梁谓,赵无眠的眼神冷了几分,“你还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
天边又打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雷,映着江一则血渍已干的唇角,像地狱门口欢迎光临的微笑。
“我说过,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江一则说完就准备爬去前座,赵无眠看着他好像下了个决心,厉声道,“你等等。”
江一则又坐回座椅上,“怎么?想通了?看来你真挺喜欢梁谓的啊。”
赵无眠嘲笑地看了江一则一眼,“我喜欢谁跟你没有关系。”
“你想凸显你跟其他人有所区别是吧,”赵无眠敛眉想了想,“这样吧,我缺一个合租室友,你有兴趣吗?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江一则神色阴了几分,“什么条件。”
“首先,”赵无眠尽量坐直,平视着江一则的眼睛,“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考虑到你语文不好,”赵无眠嘲讽道,“我给你解释一下。
意思就是,我的生活、学习、工作、交友等一切,小到我早上吃什么,大到我跟谁谈恋爱,都跟你没有关系。
你不能插手,也没有资格过问。”
江一则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还有呢。”
“第二,”赵无眠继续道,他的语气坚决、一字一句,“如果让我发现,你以任何形式针对我的朋友,包括但不限于时玥、梁谓等——哪怕只是疑似,你就立刻给我滚。”
江一则像是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这些?”
“最后,”今晚的赵无眠格外无情,“我们双方都享有终止这段关系的权利。
也就是说,哪天你不合我心意了,我不愿意了,我不需要理由就可以赶你走;当然,如果你不想继续了,你也可以随时离开,不需要提前通知我——不过,已经产生的房租水电等各项均摊费用必须缴清,否则我就去法院告你。”
“.........”
“如果你能做到以上三条,作为回报我可以勉强允许你住进我家,我愿意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发展一点肢体关系。”
赵无眠轻描淡写地扫了江一则一眼,“但是你就不要对关系质量有太高的要求了,那不现实。”
“你,”江一则像是被激怒了,拳头又紧了几分。
“我能做的就这些,没得商量。”
赵无眠毫无惧色,打了个哈欠,“你想清楚了给我答复。
现在麻烦你要么给我松开,要么送我回家,我困了。”
他说完,就靠在了椅背上,半阖着眼,一副要打盹的样子。
江一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心都要滴血了。
这个曾经跟他说“Youarrestme”的人,终于被他亲手捆住了——用最残暴原始的方法;而那颗心,他却再也捉不住了。
事到如今,即使是一具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躯体,都要靠他委曲求全来求得。
还不是踏踏实实属于自己的。
赵无眠被捆着手,但赵无眠其实是自由的;
真正被缚住的,反而是江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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