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提前递了帖子上门,贾母也颇为欣慰的接了帖子,并回信嘱咐贾敏不用太着急,她好好的。
但在贾敏坐着轿子到了贾母所居院子的门口,惊恐的发现贾母正在院子里用头撞柱子。被身边的嬷嬷阻止后还用簪子扎在头上,满头的鲜血令人心悸。
顾不上要搀扶自己的侍女,贾敏飞快的跑到贾母身边,无措的看着贾母。说不出话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在家做姑娘时母亲最是疼她,什么好东西都给她。还常说二哥日后能继承家产,要多给她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虽说在她出嫁前夕母亲已经有些症候,情绪不太稳定,但却从不会对她发脾气。即使不满林家,却还是殷殷叮嘱她婚后事宜。
此时乍一见到母亲这样类似发疯的情状,心中酸楚难言。又埋怨父亲和哥哥护不住母亲,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找不到。
“姑奶奶回来了。”贾母身边的奶嬷嬷讷讷的向贾敏问好。
今天老太太想着刚犯过病应当不会再犯,特意在这个时辰见姑奶奶。没成想还是被撞见了。
贾敏哆嗦着手去扶贾母,却被贾母下意识挥开,不由捂着脸痛哭。
等过了约一刻钟,贾母的头痛渐渐缓解,满身大汗的跪坐在地上。她有些不敢去看自己女儿的表情,垂着头发愣。
贾敏也止住哭声,伸手扶起地上的母亲道:“外面凉,母亲快起来去里间烤烤火。今儿老爷进宫去了,我多待会儿再回去。”
紧紧握着手将贾母送进里间,贾敏坐在外面炕上慢慢等着。她是知事的,尽管母亲瞒着她可她也能猜到这该是贾赦和女皇的报复。
她甚至都不能为母亲报仇,林海还在朝中为官,她不能拖后腿。若是非想要讨个公道,恐怕最先面对的就是女皇的质问。毕竟,是母亲先对女皇下手的啊...
宫中,上皇身边的太监求见。见着二人笑眯眯的行礼道:“咱家见过陛下皇夫,上皇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有说是什么事吗?”水泽有些疑惑,他还以为上皇不会想见到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人请他过去。
“咱家不知,只是为上皇传话罢了。”
水泽犹豫了一下,贾赦便说:“你去吧,万一父皇有要事吩咐呢?这些我先看着就好。”
水泽朝贾赦笑了一下点点头就过去了,他刚登基位置不稳,还是需要做做样子的。况且...不少机密要事大多是口口相传,他不能错过这个。
他听说上皇宣薛家薛靖入宫,给出的理由是喜欢他们家上供的缎子。且不说这理由是否可信,在这个比较敏感的时间段也足以说明问题。
踏进殿门,不出意外的看见薛靖也在。水泽想起所谓的“紫薇舍人”和薛家遍布天下的商行,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殿中说了些什么,但在薛靖出宫后水泽下令封他为紫薇舍人。这下又引起百官议论,但因为这不过是七品小官,便只当是看在上皇和皇夫的面子上封的。
贾赦看见水泽回来,两人对视一眼。让殿内伺候的都出去,水泽才不再掩饰面上的怒色与气愤。
为水泽斟茶,贾赦道:“先消消气,有什么事慢慢说。”
水泽看着眼前清亮的茶汤,感觉心中气顺了许多。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说道:“父皇他...让我对你下绝嗣药。”
贾赦正在为自己倒茶的手抖了一下,他想不通为什么接二连三的都要用那些下作手段,还都是他认为向来光明磊落的人。
水泽却误以为贾赦是心中气愤,连忙解释说:“我已经拒绝他了。”认真的看着贾赦道:“我永远不会对你出手。”
“我从不会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从不会怀疑你会对我下手。我只是突然有些迷惑罢了,都是当世有声名有能力的人,为什么都要想到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贾赦有些感慨,他实在不明白权力的诱惑竟如此之大,以至于做出完全不符合他们本身性格的决定。
水泽听出话外之意,也猜出贾代善叫贾赦过去应当就是在谈这些,只不过被下药的人换了而已。
“当你原本得不到的东西突然放在眼前,甚至不需要多努力,只要伸出手就能得到时你会不会渴望?他们不过是以己度人,以及被利益迷花了眼而已。”
贾赦听到水泽的话默默无语,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在他看来,责任和权力总是相伴而行的,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但这个封建社会,除非掌权人自己担起责任,否则权力只会让他为所欲为。
因为这里的权力是真的能掌控他人生死,他每走一步都要承担他人的生命。他只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并不是漠视生命,自然对此敬谢不敏。
过强的责任感与道德感每时每刻都在束缚着他,这也意味着一旦接受权力他就会为之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他是这样,水泽也是这样。他们一旦承担责任就会尽力做到最好,绝不愿轻易放弃。看着眼前的奏折,贾赦苦中作乐的想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把那些人放在一边不去理会,毕竟没有人能逼迫他们做自己不接受的事。他们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第94章 坤华书院
刚刚登基事务繁多,夫夫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时也没顾上处理之前鼠疫的事。但皇帝在此时冒头,水泽便想起之前的事情。
他被册封太女后就有人来他面前讨好卖乖,把之前皇帝下令封口的事抖落出来。正是后宫中的甄贵妃一手操纵,意图让水泽感染鼠疫暴毙。
当初秦家向太子投诚时透露水泽是皇子,后来因为水泽生下贾琏谣言便不攻自破。渗透太子府对于掌管六宫的甄贵妃来说太过简单,她自然也收到这个消息。
她一直对先皇后清除自己心腹的原因存疑,没想明白为何要对手下动手。后来听到这个消息才恍然明白,说不得就是因为秘密太大才不得不封口。
即使水泽宣称怀孕、生下贾琏,她也没有彻底放心。身在这个位置,她太清楚上位者想要做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她的人已经无法接近水泽,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水泽暴毙身亡。况且...即使她是女儿身,她的存在也已经影响到甄家和贾家的关系。
贾赦手握重兵,贾家也如日中天。但因为她曾对先皇后下手,水泽一直拒绝与她交好。当家夫人的态度也能影响家族的态度,甄家与贾家的关系已经冷淡好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果决,在遇刺后竟传位给公主,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尽管知道有贾家手握军权的原因,但区区一介臣子怎么敢犯上作乱呢?
如今的甄贵妃已经是贵太妃,权势大大缩减。水泽登基后就下令放出一批宫女,大多是些年长有些权力的。这些人几乎都是贵太妃的人手。
除了上皇殿中和一些其他太妃太嫔的人手未变,其他地方的大多是只留下了洒扫宫女太监,宫里登时空了许多。
水泽有些头痛该如何处置甄氏,一个谋害他的人自然不能让她好过。但他刚登基,也不适合此时对她下手。
贾赦见水泽是在苦恼,说道:“不如把她贬为太嫔送去为父皇侍疾,再下旨给忠敬连降两级为郡公。对外就说忠敬骄纵好事,御前失仪。”
水泽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就很好。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若不是他反应快说不定如今早已暴毙了。
两人看在上皇的份上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对贵太妃动手,只是私底下了一道圣旨,贬贵太妃为贵嫔。
而在前朝则是大肆宣扬忠敬一事,惹得百官为此议论纷纷。他们也不傻,但凡知道当日公主差点遭受陷害的都知道有猫腻。
既然是女皇给这母子俩留面子,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别的话去膈应女皇,只当做郡王真的御前失仪了。
他们可不在意一个无能皇室的情况,百官现在最为关注的是女皇的女学。
当初皇夫在西北时女皇就已经在筹办女学,大多是收了一些贵族姑娘们教导读书识字。虽然公主后来去了西北,但这个女学仍是办下去了。
如今女皇登基,最为需要的就是一些女性官员来维护她的地位,跟随她日常办公。那这些女学中的学生作用可就大了。
一时之间进了女学的姑娘们颇为抢手,眨眼间不少姑娘都定下人家。其中不少都是高嫁,比原本的婚事档次高上一筹。
水泽也在登基后放出风声,说要修建一座女子书院。家中有女儿的人家心思都活络开,想让自家女儿也分上一杯羹。
尽管这样肯定会被一些传统的人家看不起,但做人最重要的还是变通。女皇已经上位,想着现在才把人拉下来还不如考虑怎么快点让太子上位。
在这段过渡时间内,他们需要在皇帝身边放上自己的人。从前这个角色是后妃,现在是皇帝身边的女官。
不仅如此,他们还叮嘱自己的妻子没事多递牌子入宫求见。他们的妻子是命妇,拿着朝廷的俸禄入宫帮助女皇处理政事也不为过。
有武泽天时期的先例在,百官并不觉得区区一代女皇能做到何种程度,至少绝无法动摇他们的根基。
想想武皇时期的女官,不过是有女皇存在的时候才显赫,等太子登基她们什么都不是,也爬不到自己头上。
况且,女子最致命的弱点并非来自外界观念,反而是来自她们本身。谁都知道妇人生育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尊贵如先皇后还不是产后死亡。
他们绝不会接受一个随时可能会死亡的皇帝,有生育风险的女性也绝不会站到朝堂上重要的位置。
女学是贾赦亲自盯着工部建造的,就在国子监旁边。落成的女子书院看上去恢弘大气又不失精致,院墙并不高。
工部官员本想将其院墙加高半丈,贾赦询问原因时还振振有词的说:“微臣是为这些女学生考虑,若是不小心被监生们唐突了岂不是不美?”
贾赦面无表情的看着在他面前抖机灵的官员,“你姓刘是吧?院墙大多为三丈半,这样高的院墙谁能唐突女子?一天天的净研究那些歪门邪道,不会好好做事就走人。
况且你说的什么歪话,为了避免女子被唐突就加高院墙?你为人父你该好生教导子嗣什么是规矩礼仪吗?”
刘主事有些吃惊,连忙收敛了自己得意洋洋的面色。他没想到贾赦还对风水有研究,知道他在在诅咒这些女子短寿。
连忙赔笑道:“皇夫言重了,虽说大多都建三丈半,但官家书院定制四丈,微臣也不算僭越。倒是实实在在为姑娘们考虑,怕她们出意外。”
贾赦冷冷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瞎话,挑挑眉开口道:“就建造三丈半,旁边国子监多高这边就建多高,别耍什么花心思。”
一旁的工部官员们都拽拽还想辩解的刘主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他怕再这么说下去激怒皇夫,刘大人就要倒霉了。
在正式开院的那日,水泽和贾赦一起坐着御辇来到书院,为女子书院开办的热度再加上一把火。
不少已报名的女学生已经在掌院的指挥下在院门口排队等候,隔壁国子监的学子们也有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
御驾前的太监们和禁军很快就将从皇宫门口到书院门口的这条路两旁隔开,只留下需要参加入学礼的女学生们能看到女皇。
贾赦并未仔细观察,他一个外男盯着这些花季少女们看并不合适。但他一晃之下,少女们脸上大多是贞静柔顺的。
只有几个看起来稍微有些野心叛逆,眼睛里的光不同寻常少女。她们看起来似乎有着“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也不知道她们能走多远。
水国很大,但能站在朝堂上的却不多,更多的人在商铺里,在田野间,在作坊上。他们是商人或跑堂的,是农民,是手艺人。
但这只是水国的一半人口。水国的另一半人在做什么?在田间耕作,在家中侍奉公婆、整治家务。
水泽曾被作为女孩儿教养,即使是现在他的思维或行为上仍然带着女性特质,也深受世人对他女性身份的苛待,甚至过去的他也曾这样苛待自己。
现在他作为上位者,即使不从女性深受迫害的角度考虑,也需要从国家劳动力的方向考虑。水国的一半人口发挥出来的力量已经很不得了,那如果剩下的一半人口也发挥出她们的力量呢?
尤其是,他曾被贾赦一语带过的天下人皆读书、皆有思想有见识的场景深深震撼。如果百姓中能出现几个张衡、黄道婆一类人,水国的天下会愈发昌隆。
他并不认为这些是奇淫巧技,纺织机能提升织布速度,地动仪能预测地动方位,指南针能指示方向...这都是于国有利的东西。
就他所接触过的女子来看,几乎没有哪个是傻的。她们和男子的智商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在一些事情上更加敏锐。
正因如此,他希望能改变现状。
即使最终女子依然受限于上千年的思想枷锁,但至少拥有了受教育的权力,拥有了为自己的处境而痛苦的权力。
终有一天她们能自在的走出家门,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永远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不,她们现在也无法“教子”,男人们害怕子孙长于妇人之手①,只会远远隔开母子。
当然,水泽知道男性的权力主要来自于战事,只要天下有一日纷争,男性的权力就会一直存在。但这与女子得到本应属于作为人的权力并不冲突。
往前推几百年,汉国的男女们大多都是一样的。也没有人会纠结女子是否是第一次嫁人,出门是否要戴上面帘。
虽说自下而上的改革更为彻底,但作为皇帝的水泽还是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一面。虽然这样会造成不彻底,但这也更适合当前的情况。
这里的少女大多是京官或勋贵人家的姑娘,满足条件又敢过来的人不过百人。水泽并不失望,万事开头难。
缓缓走向牌匾处,贾赦和水泽两人各自站在一旁相视一笑,同一时间拉下覆在“坤华书院”牌匾上的红绸。
少女们和前来观礼的官员均行礼,口称万岁。
书院的牌匾是水泽亲手所写,特意为女子书院提身份。既要提升女子权利,他自然会把书院和国子监放在同样的位置。
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看不出效果,但当上位者把态度摆出来后,总有不愿服输的女性能抗争,并且有抗争的依据。
果不其然,坤华书院的落成以及教学给全水国造成巨大的冲击。女子也可以读圣贤书,并且可以在通过考核后在坤华书院就读。
更为重要的是,也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的是,作为女性学子是否有参与科举考试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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