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路域的吻转上了他的耳畔,滚烫而沉重的呼吸声吹拂在咫尺,嗓音有些哑,蕴着极深的渴望,却委屈得让人心里发软:
“……难受。”
即使难耐到了极致,却也仍然不肯强迫他。
关霖的眼睫轻颤,喉结微微滚动。犹豫片刻,他伸出了手。
如果……
这样能让路域舒服些……
他低声道:
“别……隔着衣服,会弄脏。”
-
宫里今日有两位太医当值,偏偏一位告了假,另一位还在给贵妃娘娘看诊。谭子乐焦头烂额地等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将太医给请了出来,紧赶慢赶地去了右相府上。
谁知到了却没见到关霖,仆役说关霖是看顾路域的时候又碰到了伤口,现在在隔壁换衣服。
太医一进屋,便敏锐地嗅到了些独特的气息,他捋了捋胡子,当即明白世子应当是已经发泄过部分药力了,只是这屋中似乎也不见有女子……
“哎呀曲太医,您且别在这愣着了,”谭子乐擦着额头的汗,忧心忡忡,“路二他这是发烧了?这都烧成了个蒸蟹子了,我听闻民间有小孩发烧烧傻的,醒了连父母都不识得,只会在那哈哈傻笑。路二他会不会也……”
曲太医:“……殿下,还请您现在外等候片刻。”
并不是行医过程不能让人瞧见,只是这六殿下也着实太聒噪了。
谭子乐讪讪闭嘴,只得出了门,太医好容易落了个清静,快步上前,给路域仔细地诊脉。
路域服下的药实在强悍,而且若不服下解药或发泄完全,还会伤及身体。幸好现在距离刚服药过了还不久,太医迅速配好了与之相克的解药,派人去煎了,再助着路域服下。
药入体内,不到一刻钟,路域的身体便渐渐恢复成了正常的温度,虽然人还没醒,但显然身体里的余毒在逐渐被清理掉。
谭子乐这才松了口气,太医将药方与将来几日调理的方法给阿朗交代了一遍,便被谭子乐派人送回了宫中。
太医前脚离开,关霖后脚便回到了房间,他生怕自己方才还没完全消褪的异样被太医看出,因此等到了现在才出现。
谭子乐虽然现在不再跟着关霖上课,但关夫子余威犹在,他一想起自己为罚抄通宵达旦的日子就有点怂,乖乖地跟关霖行礼:“关大人。”
“世子情况如何了?”关霖微微蹙眉。
“太医说他只要明日再服一剂药,体内余毒就能排尽了,”谭子乐道,“还有什么,最近饮食要清淡,不要吃太多辣的刺激的……”
关霖点了下头,走到路域的床榻旁,手抚上路域的额头,确定真的没有热度后,他才轻轻松了口气。
谭子乐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这动作——这,关相这动作,未免也太过自然了些。
难不成他兄弟已经……
谭子乐突然觉得自己留在这儿有些多余。
他干脆利落地跟关霖告辞,离开的步伐比来时好像还要匆忙,关霖一时有些茫然——自己难得在讲学时真的如此严厉,竟将六殿下吓到了这幅地步?
殊不知谭子乐也在腹诽,若是路域此时骤然看见了和关相独处的空间里冒出来一个他……霍,六殿下惜命,六殿下可还没忘记春日宴上的那碗豆腐羹。
-
路域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茫然地看着顶账,半晌才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被范同那厮下了药。
然后他拔了刀,不让任何人近身,但紧接着关霖来了,为了不伤到关霖,他只好下手打晕了自己……
他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比他的尺码小了些,穿着有些紧。而他抬眼看向床帐外的屋子,方才发现,自己竟睡在了关霖的卧房。
关霖呢?
他起身走向了旁边的厢房,阿朗正在里面睡着,他思考片刻,悄悄推门出去,然后轻车熟路地翻过了院墙。
在他之前住的那间客房中,一道有些瘦削的身影正静静平躺着。路域悄悄地走进,正好看见一缝月光落在床榻上,映出关霖安详熟睡的眉眼,鸦羽似的睫毛在脸颊上垂出两小片阴影,衬得他愈发白皙。
路域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心里一动。
某些零碎的画面顿时在脑海中浮现而出,又逐渐地随着记忆的恢复而演变成无数连贯的影片。
喘息声、惊呼声,哑着嗓子唤他名字的声音。
他失去意识抱住关霖的时候,关霖没有躲开,而是任着他胡来。
路域忍不住皱起眉,他轻轻掀开关霖的一角衣襟,看了一眼关霖右肩的纱布。
那纱布已经更换了新的,但他分明记得,关霖的纱布只需三天换一次。这次换了,只能是因为他折腾得太厉害,导致关霖的伤口崩裂,血染透了层层包裹的纱布。
……他分明很小心了,可好像还是没能忍住,做了次禽兽。
关霖醒了之后,会怎么面对他?
现在诸事未了,总剧情的发展甚至还没过半,关霖对他的信任值也才过五十,那他是该直接跟关霖表明心迹,还是……
路域沉默了许久,最后,他俯身将关霖的被角掖好,又将被风吹开的窗户合拢,然后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还是先等解决了范府和二皇子,让关霖、镇国公乃至无数怨灵的冤屈平复之后,再与关相好好地说这些事情。
他看着天上的濯濯明月,眼睛弯了弯。
-
“你看得可清楚?”
“殿下,奴婢不敢说慌……”
宫女小心翼翼地说:“世子彼时身体无力,肌肤发红,奴婢曾经见过潇湘楼的客人会让楼里的姑娘服用某些药,吃了药的姑娘神智涣散,只能沦为欲念发泄之物,表现的特征与世子当时一模一样……”
“可世子他不叫任何人近他的身,只有关相来的时候,关相不过说了一句话,他便闭了眼睛,让关相派人扶着走了……”
谭初芸呆呆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团扇一时没拿稳,“啪嗒”落在了地上。
路域曾对她说,他有心爱之人。
她便以为他所爱慕的是哪家的女子,这些日子,她将京城的闺秀都打探了个遍,却没发现一人与路域有过任何多余的牵扯。
而今日她偷偷换装出宫,远远的看见路域进了醉香楼,便叫侍女去打探消息,谁知却看见了这么一幕。
她的心里禁不住诞生了某个荒谬的猜想——
不,不可能,她所爱慕的域哥哥,怎么可能有那般恶心的嗜好?
谭初芸的手微微发抖,她定睛看着眼前的宫女,沉吟了许久,颤声道:“替本公主……去备下那身大红锦绣云裳。”
宫女惊道:“殿下,陛下说,那是您什么时候挑中了如意郎君才能穿的……”
“先备着,”谭初芸白着脸,指甲在裙子上轻轻抠出了一道痕迹,声音都尖锐了几分,“本公主要做的事情,还需你置喙?”
宫女浑身一颤,连忙告饶,慌张地下去准备了。
而谭初芸咬着下唇,突然一挥袖,将桌旁的茶盏打落在地。上好的青花瓷便在地上碎裂成数片,凉透的茶水毫无方向地流去四周,一地狼藉。
既然是她得不到的东西……那旁人也休想得到。
想也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路域:这里是醉香楼,我和关相定情的地方。欢迎来到男同的世界,娇贵的小公主。
谭初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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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潇湘楼, 仙字房。
柳风吟手持湖笔,轻沾桌上那方松烟描金墨台,狼毫笔尖起落, 宣纸上便绽开一朵朵玲珑小楷,一笔一划颇有大家风骨,能看出下笔者定然是曾用过苦功。
她漫不经心地默了一首咏叹思乡的词, 末了,像是突然回过神般,皱起一对柳眉,抬手便将那张宣纸团成了一团。
门外传来老鸨谄媚的声音:
“柳姑娘,今日是十五……”
“不去。”
她眼神淡漠, 毫无犹豫。
潇湘楼花魁柳风吟,姿色倾国,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自她五年前来到潇湘楼,一曲惊鸿舞艳惊四座, 楼内数十位客人当日差点为之大打出手,谁知她却是翩然而去, 谁也没有看一眼。
而且她脾气古怪, 每月只在初一、十五两日出门见客, 而出与不出,还要看她自己的心情, 就连潇湘楼的老鸨也无法决定她的意思。
于是那一夜,看见的惊为天人、四处宣扬,看不见的则抓心挠肝,听着他人的形容朝思暮想,以致于柳风吟的名气越发越大, 直至名震京城。饶是不清楚能不能见到这位花魁,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也仍有无数人慕名前来,一掷千金,只为窥得佳人芳影。
“柳姑娘,”老鸨仍有些不死心,“范大人与徐大人指了名要见你,徐大人在咱们楼里,一直是大手笔的主儿……”
“……哪个范大人?”
柳风吟突然停下了取出新纸的手。
老鸨眼见着有戏,连忙道:“就是前不久刚刚归京那位,江南巡抚大人!”
“……”
柳风吟沉默了许久,直到老鸨都有些等急了,方才听她幽幽道:
“告诉各位大人,待风吟梳洗片刻,便下楼去。”
窗外,十五的月亮正圆,柳风吟听着楼下隐隐传来的人声,衬着自己身旁豆大的烛火,有一瞬间怅然。
柳姑娘。
她被叫做柳姑娘,有多少个年头了来着?
她的神色黯了黯。
好想听旁人,再唤她一句“湘湘”啊。
楼下,灯火辉煌的大堂中,户部侍郎徐智哈哈大笑着:“案已结了,范大人为何还是闷闷不乐?今日咱们来这儿,就是为了放松的!来,莫要拘束,喝!”
范正初勉强笑了笑:“喝,喝!”
如花似玉的美人们萦绕在旁,声如银铃,笑靥娇媚。
范正初将其中一个看着顺眼的拉入怀中,在对方的嬉笑中,摸了一把那酥软的玉手,心情方才好了些。
自古侄子随舅,范同好色成性,多半其实是随他这个舅舅。但他家有悍内,每次出来自在都要打着与旁人应酬的名头,何况进京这些日子,他怕自己的老底被大理寺那帮人查出来,日日提心吊胆。
此时好容易结了案,又逢徐智邀请,终于能时隔多月地来到这烟花柳巷。只是他心里总萦绕着一丝不安,却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若不是因为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侄子但范同已经被他关在府中好生教育,他还专门派了人去镇国公府道歉,按说那个纨绔世子应当不会再有理由能对他侄子下手……
亦或是那个迂腐的丞相?范正初一想起此人便心中不屑,自己送的无数礼品,他竟然看都不看便全部拒绝,装什么清高,给谁看?
但若并非是这两人,那他又在不安些什么呢……
正思量着,旁边的徐智问:“范大人可是在担心……当年的旧案?”
“这,”范正初顿时皱起眉,“慎言啊,徐大人。”
朝政之事,可不是能在这种地方能提的。
却见徐智眯起朦胧的醉眼,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低头以只有范正初能听见的声音道:
“当年若不是大人提携,我便是江南的一介庶民,至死都要与铜臭为伍,穿不了丝绸衣裳……大人提携,我等可是一刻都不曾忘。”
“放心,范大人,一件旧案罢了,不知道途中经手多少人的事情,还愁做不了手脚?”
范正初的神色这才缓开来。
他举起手中杯盏:“徐大人说的是啊!来,这一杯,我敬你!”
“范大人,先别急着喝,”徐智笑眯眯地说,“今日我可还为大人备了一份大礼——”
范正初正疑惑着,却见楼内客人们齐齐沸腾,他闻声望去,直接一个身着浅色纱裙、步履翩翩的女子,不缓不急地走下楼来。
她素手如玉,红唇如朱,眉眼仿佛只应天上有,一颦一笑便是千万风情,却偏偏因她过于澄澈的眸子,显得不是个青楼女子,而是自天上来的谪仙。
范正初登时站起了身,眼瞪得直了。
这便是……京城花魁,柳风吟?
-
范同现在很慌张。
自他给路域下药,已经过了三日。
虽然舅舅同他说,已经派人去给镇国公府陪了罪,还给他找好了借口——“江南那边时常有人会在宴会上以药酒助兴,范同本是美意,只是不知京城习俗,才做错了事情”。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范同还是惴惴不安,以至于晚饭都没吃几口,便要离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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