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笛深来的时候是一个下雪的晚上,虽然过去将近二十年了,但我现在都还记得这个孩子刚到孤儿院的时候就穿着一件非常单薄的衣服。我们这地儿虽然是南方,但冬天气候湿冷,当时孩子嘴唇都冻紫了。”
捡到傅笛深的时候,老师还和孤儿院里的其他同事骂这孩子的父母骂了好长时间。孩子都这么大了,说不养就不养。就算弃养,也好歹给人找一件暖和点的衣服穿吧。
但骂着骂着,心里也没了底,说不定家里真的拿不出一件厚衣裳来,所以才舍弃了养到这么大的小孩。
当时老师看到孩子走过来,二话没说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给孩子裹上,把他抱进怀里,带到屋内。烤了半天的火盆,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傅笛深刚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一直不说话。警察问他家在哪,他不说,问他爸爸妈妈是谁,他也不说。我们都以为这孩子是精神病,可是过了几天,这孩子就正常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干啥事都傻傻地看着地面。但是问他家庭相关的信息,他还是说不知道,完全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们商量,可能是刺激太大,失忆了,又或者是知道爸妈不要自己,就不想再说。不过不管哪种,来到我们这里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老师一边和路迟聊起傅笛深刚到孤儿院时候的样子,一边给路迟看相册。翻开其中一页指给路迟看,里面赫然是缩小版的傅笛深。
“他小时候长的是真可爱。”
“嗯。”
路迟随便应付了一句,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按理来说,北疆王怎么地都是成人形态,傅笛深怎么刚到孤儿院的时候,却是一副七八岁孩子的模样。
疑惑归疑惑,路迟没忘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回去他要拿这张照片好好逗一下傅笛深。
就说自己应该早点来这里蹲守,捡到小深深,然后带回北疆当自己的小媳妇。
“他以前就是一个什么事都搁在心里的孩子,受了欺负也不说出来,以前院里有几个孩子看他安静老实,就总是找他的茬,他也不知道求助别人,后来还是我们几个老师发现的。怎么说呢,是一个很温柔的男生吧,温柔到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老师翻动着相册,泛黄的边缘如同岁月的注脚,古香的纸张带着记忆纷沓而至。
他的记忆里,傅笛深很温柔。
可以坐在窗户边看一整天的下雪,也能靠在床上听一整晚的蝉鸣。
对老师而言,傅笛深不是记忆点非常鲜明的孩子,他太普通,太平庸,甚至于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形容词来描绘这个人。
路迟看着老师嘴角温柔的笑便知道,过去的傅笛深就是这样一个淡淡的人。
他原本想说,没关系,他可以做傅笛深的爪,去扫平所有欺负他,对他出手的人。
可是——
那日北疆雪域,盛怒之下的西王母,万剑之宗的星霜帝君,诡秘莫测的魔尊花满坞,天界,魔界至强之人轮番上阵,就是这样淡然的傅笛深站在他的面前,将当时退回原形的自己死死护住。
这样温柔的人,以血为誓,召唤出了空前绝后的军队。
他到底是温柔还是不在乎?亦或者说,他只愿意做挡在自己面前的剑。
从孤儿院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路迟叹了口气,中午找了家普通的小面馆点了份牛肉面。牛肉面分量大,筋道的面配上浓油赤酱的浇头,再撒一把刚切好的葱花和炸得香酥的黄金豆,看的让人直流口水。
只是刚出锅的面太烫,路迟吃了两口还是老实地放下筷子,静静地等面凉下来。
以前和傅笛深一起出去吃饭,两人总能通过聊天来消磨时间,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路迟习惯性地掏出手机。
哦豁,二十多条未读消息,全是傅笛深发的。
路迟挑挑拣拣回复了他,退出聊天工具,打开了手机地图。
按照老师的说法,傅笛深刚到孤儿院的时候是幼年体型,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体内灵力被抽干的情况下。而且往后过了将近二十年,傅笛深都没有展露任何灵力,直到自己给人喂下了沧海珠,这也就说明傅笛深极有可能被人抽干了灵力,甚至连灵脉之中储存的灵力都被全部吸走。
只有这样才能让灵脉陷入沉睡,才能让傅笛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
按照这种逻辑思考,当时傅笛深被人抽干了灵力,且是以人类幼年的模样出现的。这样的孩童在雪夜里应该走不远——
路迟截了张地图,顺手用绘画工具画了个圈。
差不多在这个范围内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面吹的差不多了,他低头吃面,吃完之后还不忘给傅笛深拍了张空碗的照片。
气得另一边忙成狗的傅笛深直跺脚。
第73章 铁笼
吃饱喝足,北冥轩君背上背包,按照自己刚才画的路径,在孤儿院附近绕了一圈。
身为妖怪,他天生有着超出常人的灵敏嗅觉,刚才进入孤儿院的时候他便嗅到一股特殊的灵力。这种灵力的气味已经非常淡了,但仍然可以被路迟的嗅觉捕捉到。
确定了大概的方向,路迟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安桐多山,没走几步路就是个坡。这几年城市开发的厉害,不少坡都铺上了水泥地方便行人行走。路迟能看的出来,他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前不久刚开发的,铺上的水泥还很新。以前应该是一片丛林。
这坡上有不少人家,层层叠叠地依次分布在道路两侧。房子都不高,两三层,都带这个大院子。走过去的时候还能听见几个小孩在院子里拍皮球的声音。
他们的欢笑声震得围墙上的丝瓜叶颤了颤身子,顺带着藤上淡黄的花也抖了几下。
蓝天之下,这种淳朴的城镇气息让人心情舒畅。
路迟不可避免地想到傅笛深,等他们住腻了城市,等他们讨厌看到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钢筋水泥之后,就搬来这里。买一个带院子的两层小楼,在院子里种上柠檬和鲜花,搭一个玻璃阳光棚,在院里放上摇椅和木桌。
让傅笛深戴上墨镜在院子里晒太阳,而他要变成原形睡在傅笛深的肚皮上。
起了个大早在片场忙碌的傅笛深没想到,他的未来已经被自己家的狗安排的明明白白。
绮丽的幻想固然美好,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那股灵力的来源。
走过一间间或质朴或华丽的住宅后,路迟在装修的无比精致的住房之中发现了一堆瓦砾。
说瓦砾倒也不合适,看样式像是三四十年前的房子,只是年久失修,再加上没人居住才变成了如今这副破壁残垣的模样。
路迟踩着已经长了不少杂草的砖瓦往上走,伸手碰了下那个如果还可以被称之为门的东西。“吱呀”一声惨叫,生锈的门栓弃职逃离,门板摔在地上,一下震起不少灰尘。
所幸现在是上班时间,没打扰到周围的住户。
路迟隐约听见几句待着方言味的“哪个人在搞嘛?”的话,之后便没了动静。他放下心来,往屋子内部走去。
越往内,那股灵力的气味就越加强烈。房子构造很简单,一进门是个客厅,左右两个耳房,再往里走是厨房,后院里安了个厕所。客厅里没什么,一张吃饭用的大圆桌,放了个橱柜,上面摆着瓜果和香炉,瓜果早就烂成一滩泥浆,根本识别不出本体。香炉里还有几柱没烧完的香,路迟嗅了嗅,人界的凡品,没什么奇怪的。
左右耳房独留下了家具,床,柜子,几个杂乱无章放着的板凳。奇怪就在左右耳房都是对称的,放的东西也是一模一样。而且这个床未免也太大了点,像是两个两米三的床拼接起来的,比起床,更像是炕。
像是很多人曾经在这里住过。
厕所和厨房也没什么,厨房像是从来没用过一样,路迟没找到烧火的痕迹。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曾经住过不少人的宿舍而已,但是那股灵力的味道是从何而来?
灰尘太大有点影响路迟的视觉,他退出了房子,绕了几圈。想在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但时间太久了,房子四周长满了杂草,只能粗略地看看。
路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再找不到的话自己就该回去了。
但路迟还不想这么早放弃,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院子,说不定这间房就和当年北疆王的消失有关。
路迟不死心地再次走进屋内观察,这次他连厕所和床底都没放过,顺着找了几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说起来他更相信这里曾经是个传销窝点,也不相信这里曾经住过北疆王。
“什么都没有啊——”
路迟吸了一鼻子的灰,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心情不免烦躁。
可他没想到就是这句话反倒让他有了新的发现。
回音不对。
说起来是,他刚才在门外看到的屋子挺高的,但一进来就觉得空间矮了不少。一般这中情况要么是房子做了个二楼的小阁楼,要么是——
路迟抬起头。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正上方,客厅的屋顶上,一根大梁横着,上面吊挂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笼!
“卧槽?”
绕是千年来横行霸道的北冥轩君也被吓了一跳。
这也不怪他,这房子光线不好,又满是灰尘,他一进来只顾着在耳房和厨房找东西,反倒是忽略了头顶。
路迟不敢滥用灵力,去了那围墙上开满丝瓜花的人家里借了个梯子。小乡镇的民风淳朴,带孩子的大婶不疑有他,将人字梯借给了路迟。
借助梯子,路迟才看清楚着铁笼内部的情况。这铁笼很小,只能刚好装下一个小孩,里面有些污渍,看不清是血还是油污,路迟全都拍了照。
不过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别的线索。
目前来看,按照孤儿院老师所描述的,当年傅笛深被关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高。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傅笛深从笼子里跑了出去,紧接着这里就被废弃。
这么小的笼子——
路迟爬下梯子,将人字梯完好无损地还了回去。
他没对这个房子做什么处理措施,一来是这里的东西都早已被人搬空,能留下的线索很少,二是轻举妄动可能会引发幕后之人的警觉。
回了宾馆洗了澡,路迟收拾东西退了房。
他心里很乱,坐在高铁上只知道不断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当年北疆一别,他的深深到底经历过怎样残酷的命运。
可路迟不知道的是,这时候刚好有一个电话打到了傅笛深的手机上。
“您好,请问是傅笛深先生吗?”
“是,怎么了?”
“我们是四季酒店前台,看到您在下午2点的时候退了房,但是我们的清洁人员在您所居住的4005房间找到了很多酸奶瓶,有不少酸奶沾到了浴巾上,按照酒店的管理规则,是需要对浴巾进行赔偿的。”
“哦,是吗?多少瓶啊?”
“啊?那个赔偿金额是50元。”
“赔偿金你给我个帐号我给你打过去,我刚才问你的是,房间内到底有多少瓶酸奶,能麻烦你们清洁人员帮我点一下吗?”
“嗯……“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有些奇怪,不明白客人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您稍等一下,我去问一问我们的保洁人员。“
”好的,麻烦你了。“
对面的傅先生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一直没挂电话,冷静地等待着前台的回复。
”傅先生您好,我们刚才麻烦保洁员确认了,大概是十二瓶的样子。”
“好的,麻烦你了。”
作者有话说:
酸奶沾到浴巾上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大家不要学迟迟这个坏狗狗。
第74章 初雪
路迟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阴云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如同游魂,压着漆黑的枝桠踽踽独行。天边最后一丝暖黄色被吞没了,整个世界陷入夜的静谧。
路迟抬头看了一眼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中,终于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那一盏。
他不自觉招手,可伸到半空又暗骂自己是傻子,傅笛深都不在窗边,怎么能看得到,应该赶紧回家,抱着深深好好地撒个娇。
路迟收回手拖着行李箱,撒丫子地往公寓楼里跑。
楼道里寂静无人,他熟练地掏出钥匙插进门锁内,扭开了把手。
“深深,我回来了。”
出乎意料地,傅笛深居然没有主动来迎接自己,而是坐在深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摆弄着刚买的玻璃杯。
要说这玻璃杯嘛,就得提到一件事。傅笛深最近手头宽裕了些,人嘛手上钱一多,心里就开始痒痒。之前那堆破烂事闹的傅笛深心力交瘁,没时间去考虑审美和艺术。现在悠闲了一点,他就想买点什么装扮家里,逛来逛去,无意之间在一家礼品店被这套玻璃茶具勾走了心神。
手工锤纹层层叠叠,像是把玻璃最美的一面展示了出来。
原本不打算买的,毕竟这套茶具的价格过于高昂,后面那好几个零看的傅笛深头疼。怎么一个喝水的杯子能卖出这样的高价?他从小在孤儿院生活勤俭惯了,最忌讳的就是消费主义。
“先生您好,这是我们店里的新到货的产品,您有兴趣吗?“
傅笛深哪里有什么兴趣,他只想逃跑,可面上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就说自己随便看看。
店员还在试图给傅笛深推销:”这套玻璃茶具叫初雪,您如果喜欢的话……”
这也是他们店招揽客人常用的话术,店员也知道这套茶具价格高昂,根本不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而且眼前这个客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有钱的感觉。
可没想到,接下来客人的话却让店员大开眼界。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问了句:“在哪边付款?”
“嗯?”店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爽快的顾客,要知道这套价格高昂的玻璃杯向来都是无人问津的,“您不考虑考虑?”
“不用了,包起来吧,”傅笛深指了一下柜台,“是在那边付钱吗?”
他突然从不要被消费主义洗脑的冷静青年,变身成为买买买的金主,其实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它的名字叫初雪。
41/64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