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道:“魔物被困守镜中,既是入梦被缠上,那出去即可。”
绪自如问:“魔物便不会跟出去了吗,那被魔物缠上的人可还会恢复正常?”
柳叔点头,绪自如内心大叫——你放屁!那招魂夜当晚在何家大宅内肆虐的是什么东西?!他压着澎湃的心跳声,努力保持冷静问道:“那如何出梦呢?”
柳叔抬手摸了摸下巴,他似是沉吟了片刻:“找到女娲石。”他说。
“那这个女娲石到底长什么样?又应该在哪里找到它?”绪自如脱口而出。
绪自如说完,藏书阁突然彻底安静了下来。桌上烛台灯火昏暗,只安静的围绕出了阁内二人面前的方寸之地。
绪自如跟柳叔一个坐在地上仰头,一个坐在椅子上低头,面面而视了片刻时间。
他二人保持默契的都没有多问对方其他问题,在相视片刻后,柳叔突然说:“谁拿它入梦,它便在谁那里。”
绪自如沉默。
柳叔又补充道:“你若见到,你便会知道它就是女娲石。”
绪自如脸上再没装模作样的少年做派,他沉着一张脸,因为思虑过多,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冷酷。他手指在藏书阁的木制地板上有些烦躁地叩了叩,“哒哒”的手指敲击声在这座寂静的藏书阁内回想。
他沉着嗓子问:“我若是找到女娲石后,又该如何出梦?”
柳叔说:“告诉持有女娲石的人真相,让他在梦中最快乐的时刻接受女娲石的指引。”
绪自如沉吟:“他若就是不想出去,又如何?”
“……”柳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或许乐极、悲极、恨极时都可受指引而离开。”
绪自如闻言没忍住弯起眼睛笑了下:“那显然后两者比较容易达成啊,谁愿美梦清醒?”
柳叔看了他一眼,他张嘴似想要说话,犹豫半晌后叹出口气,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绪自如盘腿而坐,双手抓着自己脚踝,身体微晃,他笑着说:“从前我小,跟着一个整天没什么事、闲坐着看书的人学易经。学了不少年,阴阳五行、伏羲八卦都学得烂熟于胸。后来我学成离开,外出给别人算命,算得准到人人称我为半仙。现在我想,这个教我算命的人或许才是个真正的半仙?”绪自如歪歪头,看向满头白发的柳叔。
柳叔大笑了两声,也不搭腔。
绪自如从地上站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袍上的沾上的灰尘,嘟囔:“不早了,我得走了。”
柳叔沉默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绪自如走到藏书阁门口,开门前有些调皮地回了个头,他笑:“柳叔,你看你知道这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柳叔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绪自如大笑:“您年纪想必也不小了吧?看着还挺年轻!”他说完打开门跑了。
“这小子!”柳叔嘿了一声,见人跑的快,在月光下刹那便没了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举着烛灯又渐渐消失在了藏书阁内。
绪自如一路踩着月光走到了宴清河的小院。天极门内向来不见四季,阴雨天也从未有过,每日白天醒来日光便照到门内所有地方,夜晚时月光也亮,黑暗无处遁形。
绪自如一路思考良久,脸色沉重,走路的步子也又重又慢。
刚进院内,就见宴清河在满目月色下沉默地独坐着。他坐在院子内一处养着鱼的水塘边,一身素白的长衫,披着头发,像一抹游魂似地坐在水塘前。
绪自如走进院内时带来的动静,让坐在水塘前的宴清河微微侧了侧目。随后他便收回目光,手中捏了几颗鱼食,往水塘里轻飘飘地撒了过去。
绪自如夜晚见宴清河魂似的坐在那里,犹豫片刻后,心里突然起了个主意。他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师兄,大晚上喂鱼呢?”
夜里池塘水面被月光照得像是镀上了一层薄银,水下几条锦鲤穿梭晃着尾巴来抢食。
宴清河又扔了几颗鱼食,不急不缓地“嗯”出了一声。
绪自如坐到旁边的石椅上,盯着水下的游鱼,斟酌了会儿用词,出声问道:“师兄,我一直挺好奇的。”
宴清河不急不缓地给池水里的鱼喂食:“嗯?”
绪自如笑:“你整天这副样子,到底有没有快乐过啊?”
“有。”宴清河手上喂食的动作不停。
绪自如转头看他:“比如什么时候?”
宴清河把手里的鱼食全部丢进了水池里,他捏着鱼粮的手指轻轻弹了弹还残留在指腹上的鱼粮残渣,淡淡地开口道:“此刻就挺开心的。”
绪自如没忍住笑:“大晚上不睡觉,喂鱼很开心吗?”
宴清河转头过来看他,浓密的睫毛微垂,一双眼睛内像是盛满了天极门无数个夜晚的月光,他眨眼的速度缓慢,嘴角也轻微的勾了起来,在夜色中一直有些略显苍白的脸好像也稍稍灵动了些许。
宴清河眼角微弯,平静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愉悦几分漫不经心,他笑道:“那倒也不是。”
绪自如挑眉好奇:“啊?”
宴清河略微挪动了下自己的身子,他凑近绪自如,斯文万分地在绪自如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小绪,是你在这才让我开心。”
宴清河亲完后就坐回身子,微微侧了侧头盯着绪自如看。
绪自如觉得有些好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宴清河嘴唇触碰过的额头,宴清河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木头,但是他的嘴唇仍旧柔软。绪自如垂了垂眼睛,好半晌,对着宴清河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我让师兄开心吗?”
宴清河微微侧着头,沉默而又温和地在月色中看着他。
绪自如走到宴清河身边,因为宴清河是坐着的,他便直接蹲下了身子,微微仰头看向宴清河,他弯起一双月牙儿似的眼睛,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师兄这意思是不是喜欢我?”
宴清河挑了挑眉,坦承万分地说道:“确实。”
绪自如便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半天他掏出个鸭蛋青色的玉佩,双手拿着递给宴清河,笑眯眯地说道:“那师兄可得收下这个。”
宴清河看向他手中的玉佩。
绪自如张嘴就编:“我离家时带走的传家宝。母亲给我时告诉我说这是我家世世代代用来给媳妇的宝贝,师兄。”绪自如说着对宴清河眨了眨眼睛,又慢腾腾地补充道,“送给你啊,好不好师兄?”
宴清河伸手直接拿起了绪自如这枚玉佩,他指腹在玉佩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随即点头道:“好。”
绪自如眉心一跳,想宴清河果不其然被魔物附体了,竟然变得这么好骗起来,要过去能傻至如今一两分,他也不至于追他追得那么辛苦,最后还落的个得到一句“两人相处之间的情谊全是心魔”这种蠢话的下场。
绪自如压下心中情绪,冲着手握玉佩的宴清河笑道:“师兄,时间不早了,早早休息吧。”
宴清河鼻腔里嗯出了一句,他拉着蹲在自己脚边的绪自如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绪自如往卧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明日便把东西搬到我房间来睡。”
“……”绪自如被宴清河吓了一个踉跄,好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含糊地应了两声。
他二人相携着往卧房方向走去,不远处那水塘仍旧被月色照得像是镀了层银光,聚在一起的鱼还在争夺着宴清河一把撒到水里的鱼粮,倒映在水里的月亮被哄抢的鱼弄得破成了无数片残影。而没一会儿,刚刚哄抢着吃东西的鱼,其中最壮硕的一条因为接连几日无休止的投喂,它尾巴在水中摇晃了几下,最后对着月色翻上了白色的肚皮,再没了动静。
鱼群四散开来,水中倒映的月亮又恢复了原状。
第30章 藏书阁(二)
夏日无望山上蝉鸣幽幽。
绪自如自从跟宴清河表白后藏书阁也不去了,每天就到处瞎逛。
宴清河待在天极门内时间多了,他大多时候就坐在自己院里,但是看着精神越来越不太好,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丝冷冰冰的病气。
绪自如为哄宴清河开心,要带他去无望山上他发现的一处冷泉里消暑。
到了地方,绪自如脱了衣服下水游泳,几圈下来他在水里露了个头:“师兄,下来。”
宴清河坐在岸边石头上,他手支着下巴,神情淡淡却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绪自如的方向,像是个玉石做的假人。
绪自如从水里站起来,湿透了水的里衣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伸出手,朝宴清河曲了曲几根指节:“师兄,过来。”
宴清河眼睛盯着绪自如,却不做任何表示。
绪自如啧了两声,他钻下水往宴清河方向游了过去。
绪自如善水,在水中灵活的像是一条鱼,没一会儿就从水中央游到了宴清河面前。
宴清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冒头,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绪自如伸手抹了一把自己满脸的水珠,随后把散乱的头发掬到身后去,他趴在宴清河脚边的石头处问:“听闻过几日灵珑要下山执行任务了?”
宴清河一双黑沉沉的眼珠盯着他:“嗯。”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绪自如把粘在自己额头的头发用手指梳到脑袋后面去,一边问道:“她下山要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宴清河答:“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绪自如挑起眉眼看向坐着的宴清河:“所以应该没有任何危险,对吗?”
宴清河没搭腔却突然弯下腰,他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抬起了绪自如的下巴,然后低头直接吻住了绪自如的唇。
“……”绪自如愣了愣。
他任宴清河一双冰凉的唇瓣贴在自己唇上,片刻后抬手抓住了宴清河的胳膊,手上用力把宴清河从岸边拽到了水里面。
宴清河下水后,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挪开覆在绪自如唇上的唇。
绪自如却压着嗓子笑了声:“师兄,你手指好冰。”
说完他抬手按住了宴清河的后脑勺,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他的唇在宴清河唇上轻轻地摩擦了片刻,微微启唇后他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宴清河的唇,之后他伸出舌头,从宴清河的唇缝里缓慢地探了进去。
水中有浮力,他二人站立不稳,身上的衣袍也都漂浮在了水面上。
绪自如索性直接按着宴清河的脑袋带着他钻进了水里面。
无望山这汪泉水清澈甘冽,二人在水下怀抱着拥吻,夏日的阳光打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下的他们二人也被光照得隐隐绰绰,显得虚幻异常。
绪自如闭气能力已比大多数人要好太多,但是仍比不上宴清河,他喘不上气之前松开宴清河,往水上浮去。
因为喘不上气还有夏日灼热的气息,他浮上水后趴在水边石头上面色微红地喘着气。
宴请紧跟他后面浮了上来,他本来衣冠整洁,脸上也带着些生人勿扰的冷淡气息,从水下上来后衣服乱了,发髻散了,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他胸口微微起伏,唇色比平日浓一些上面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他在水中如履平地般地缓慢走到绪自如身边,见绪自如趴在石头上喘气,他眉头微微挑了下,随后低下头又在绪自如唇角处吻了下。
绪自如抬起眼睛看他,他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珠,再抓了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调笑起来:“师兄,你开心吗?”
宴清河从水里走了出去,踏上岸的刹那身上的衣物便彻底干了,他转回身坐回之前坐着的石头上,看着绪自如点头,十分坦承:“当然开心。”
绪自如便也开心地朝他笑了一下。
笑完转身又钻回了水里,他像一条游鱼入水,动作干脆利落的在水中穿梭。
他摆动双脚的时候想着——嗯,开心就好。
我让你快乐,那你得赶紧摆脱附骨之疽般的魔物,回到现实里去。
小师姐灵珑下山时,绪自如到天极门大门处去送她。
小师姐身后背了把长剑,身姿挺拔,她脸上表情做的十分严肃端庄。
绪自如没骨头似地斜支在望不到顶的白玉石柱旁,他看小师姐那副模样眯着眼睛直乐,小师姐不小心跟他视线对上,脸上肃穆的表情一顿,颇有些不自在起来。
绪自如倚在石柱上,故意夸张地捂着的肚子无声狂笑起来,他动作幅度过大,甚至引得几个旁人侧目,他也不在意,冲着灵珑的方向吐了下舌头。
灵珑立刻皱起脸也向他吐了下舌头,而后迅速观察四周,害怕自己举止不雅被周围人看见。
绪自如笑弯眼睛,他隔空张嘴本想无声嘱咐小师姐两句话,眼前突然覆盖上了一只纤长的手,宴清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一直那样盯着别人看,我便会不开心。”
这话要换个旁人说起来,怎么也得让人说上一句“无理取闹”,换成宴清河语气正常、情绪正常、不急不缓地淡淡说出来,倒让人感受不到这句话中“无理取闹”的含义了。
绪自如接受良好,几乎在下一刻就笑着哄了出去:“师兄莫恼。
我最爱的人一定是你。”
宴清河的手还不撤:“是么?”
绪自如张口就来:“当然,我以后还要同你一起下山赏春华秋实,共同白头,当然最爱你。”
宴清河放下自己遮挡在绪自如眼前的手掌,绪自如抬目望去,小师姐那一队弟子此刻已经走上了下山的路,再望不见踪影。
宴清河站在他身后淡淡的问道:“那你何时邀我一起下山?”
“……”绪自如顿了顿,他转回身看向宴清河,眨了眨眼睛笑问,“师兄同我一起离开,会开心吗?”
宴清河点头:“当然。”
绪自如伸手抓住宴清河的手指,他捏着宴清河总是冰凉的手指,他手指抚过宴清河虎口处的薄茧:“那师兄可想好我二人今后要在哪儿扎根居住啊?”
宴清河倒一点也不挑:“哪里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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