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自如没忍住笑:“那我们春天住在江南,夏日去住渔村,秋天去田里替别人割稻田,冬天去荒漠看大雪。”
宴清河说:“可以。”
绪自如捏了捏他的手指,看着他笑嘻嘻:“那我得先去找清娘学酒,待我学会了酿酒,立刻带着师兄下山,可好?”
绪自如这一学酿酒,学过了整个夏日、秋日、冬日,到了第二年开春。
绪自如颇有些纠结,他有些担忧过去发生的事情重演,本想着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回和善村去找何枕拿也好、骗也好,拿到女娲石,然后带回天极门,让能够感受到快乐的宴清河离开梦境。
现在宴清河自己说要跟他离开,他也没办法,只能依着让他快乐这件事来。
到第二年快开春,绪自如带了一壶桃花酿倒给宴清河,宴清河平日里不喝酒,他倒的酒倒是喝了干净,但是看着像是喝不醉,喝完一整壶也十分清醒。
绪自如便笑着问:“师兄,怎么样?酒酿的可好?来日你我二人一起下山离开后,我能否靠这点手艺养活你啊?”
宴清河两颊飞上了一些十分浅淡的红霞,深井般的眼睛盯着绪自如看了好一会儿,他抬起手招了招:“来。”
绪自如站在原地疑惑地看他。
宴清河却蹙起眉头,语气中带上了一两分的急躁:“你过来一些。”
绪自如便走了过去:“怎……”
话没说完,宴清河打断了他:“吻我。”
他一双眼睛钩子似地看着绪自如,声音也像钩子一般往外勾人。
绪自如有些愣,他还低头看了会儿自己手中一滴不剩的酒,失笑:“师兄,你喝醉了?”
宴清河伸手直接拽着了绪自如的衣领处,他把绪自如腰拉弯了下来,仰头亲上去,他嘴里的酒味很浓,刺得绪自如吸了吸鼻子。
绪自如伸手拍了拍宴清河的后背,声音中没控制住带上了些无奈:“师兄,喝醉了。”
宴清河贴着绪自如唇亲了好半会儿,退出来后他面色酡红,唇色也非常红。
好一会儿他伸出大拇指,在自己唇上擦了两下,而后又抬起手伸出大拇指擦了下绪自如的嘴唇。
“嗯,醉了。”
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
既然决定要离开天极门,绪自如便开始跟自己熟识的人打招呼。
他蹲在厨房啃烧鹅,吃的满嘴都是油,含含糊糊地对着清娘说:“清姨,我过不了几天可要下山了。”
清娘冲他翻白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你下山能去做什么?”
绪自如掰下一条鹅腿,边吃边嘟囔:“我这不是跟您学了酿酒吗,以后开个远近驰名的酒庄。”
清娘呵呵笑:“你酿的酒,除了你大师兄,谁也喝不下去。”
绪自如惊得嘴里咀嚼烧鹅腿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不是吧,我觉得味道挺好的呀。”
清娘微笑不语。
绪自如啃完了一整只烧鹅,沾着一只油乎乎的双手去抱清娘:“我吃完了啊,我走了。”
清娘被他一手油污弄得直跳脚,急急忙忙反身去看自己身后衣服是不是沾了油,嘴上呿道:“赶紧走赶紧走。”
绪自如跟清娘打完招呼后,跑去看前院扫落叶的满叔,满叔把落叶扫成堆,自己盖着个草帽在树下打盹。
绪自如悄悄走过去,随后一顿乱踢,把扫好了的树叶又重新弄散了,他动作太大,把树下打盹的满叔吵醒,满叔睁开眼睛,见到眼前场景大吃一惊,他举起扫把就要来揍绪自如。
绪自如撒腿就跑,边跑边道:“我走了,满叔,劳您再扫一次了!”
他一路脚步飞快地跑到了藏书阁,在藏书阁里背着手溜达了一圈,没看到柳叔,想想便算了。
灵珑最近事物有些繁忙,人也成熟了不少,她近些日子都不在山上,上次见面时绪自如给她塞个糖糕,她竟然犹豫半晌后拒绝了。
绪自如想着哎呀小姑娘长大了,就把糖糕塞自己嘴巴里去了。
绪自如就这么逛了一路,该见的人都差不多见了一遍。
等到月上中天时回房睡觉,经常独自一人待在卧房一待一整日的宴清河竟然不在,绪自如出院子往园中水塘那边瞅了会儿,宴清河也不在院内。
他回到房间,一时间又有些莫名的烦躁,他觉得这事简直就是他阴影。
怕宴清河隔了两天又一纸书告诉他说此前种种都算了,你我二人要放下。
感情被辜负这事都不想提,绪自如比较怕自己做出的努力白费了。
“我会气死。”
绪自如面色冷静地坐在椅子上这么想着。
绪自如愁着脸在屋内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宴清河还是回来了。
宴清河进门时脸色苍白如雪,满身上下带着止也止不住的煞气。
绪自如被他带进来的煞气惊得脸色一沉:“你怎么了?”
宴清河不急不缓地走到绪自如身旁,他沉默无语地在绪自如身旁坐了片刻,随后道:“我们走吧。”
绪自如看他:“你怎么了,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宴清河垂着眼睛,他抓着绪自如的手指把玩了片刻,漫不经心的说:“无事。
我们今天晚上连夜下山。”
绪自如眼带怀疑地看了他片刻,在两人靠近后他鼻尖嗅到了一丝的血腥气,绪自如愣神了片刻,他抿了抿唇,声音冷下来:“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宴清河抬起眼睛看绪自如,他瞳孔黑井般幽深,在短暂地看了绪自如片刻后,他竟然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衫,嘴上淡淡说道:“师父不让我离开罢了。”
绪自如看他。
宴清河不急不缓地解开自己的外袍,褪去里衣,十分坦荡地把自己背脊处的伤口展现给绪自如看。
“他有些生气,打了我几下。”
他语气仍旧淡淡地说道。
绪自如眉头皱了起来,宴清河背上数条被灵杖抽出来的血痕,可怖地覆盖在他的背部肌肤上,他险些要忍不住问出——所以之前是不是也因为被师父打了,所以才没跟自己离开?
他压下喉头涌上来的古怪感觉,沉默半晌后凑过去亲了亲宴清河的耳垂,轻声说:“很疼吗?”
宴清河把褪下的衣服重新套回身上,也没急着把腰带系好,衣服散散地搭在身上,闻言从鼻腔里短促地发出了个笑的音节出来:“不会死人,倒还好。”
绪自如从身后轻轻抱着他,脑袋轻轻贴在宴清河的肩膀处,垂着眼睛缓慢地给宴清河把衣服重新穿好,他问:“那你怎么回来了?”他说完闷着嗓子笑出了声,“还急着要跟我连夜私奔?”
宴清河按住了绪自如给他穿衣的手,他侧头十分轻地瞥了绪自如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就这样,直接走回来了。”
绪自如还要再问。
宴清河按住他的手说:“衣服脱了确定要穿回去吗?”
“……”绪自如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错误,他喉咙一哽,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竟然被个木头似的宴清河弄得说不出话来。
宴清河推开他的手,转身过来重新拉开衣袍,凑过来吻绪自如,他唇贴着绪自如的唇,声音从唇缝里出来,他问:“要不要脱?”
绪自如咬着牙把宴清河的散乱的衣袍整理好,手指迅速地把腰带给宴清河系好了,好一会儿才稳定好情绪,张嘴哄起来:“你受伤了,别脱了。”
宴清河点了点头,他坐回椅子上,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抬起眼睛看绪自如,眼中竟然带上了一两分的调侃意味,徐徐说道:“你又没受伤。”
“……”绪自如无奈,拖着嗓子无奈地喊了声,“师兄——”
宴清河弯起眼睛笑了一下,他放下手中茶杯,妥协般地安抚道:“那好吧。”
之后他站起身,“那我们收拾东西走吧。”
绪自如顿了顿,疑惑:“有这么急吗?”
宴请回头看他一眼,点头,言简意赅:“急。”
今日一整天,宴清河都在师父虚灵子座前跪得笔直。
虚灵子起先还让他先去宗门祠静思几日,之后再想这件事到底该不该。
第31章 江南(一)
衍水城背靠衍江,漕运发达,交通十分便利。
即使是饥荒灾害的那几年,衍水城内仍旧过得歌舞升平,堪比世外桃源。
时人也把衍水城称为不夜城。
衍水城夜间灯火通明,晚上坐船游江时吹着微风打江岸边望过去,入目全都是万家灯火的璀璨灯光。
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城内的达官显贵会包下数艘画舫,听画舫上的歌女唱小曲儿游江,那个时候只要人在江边,一大半个夜晚都能听见画舫里传出的歌女悠扬的歌声。
绪自如刚下山那一年,千辛万苦到了衍水城,满身疲惫下在江岸边一边酌劣质廉价的小酒,一边听江上隐隐绰绰飘扬的小曲儿,一身疲惫尽数退去后再打眼望着衍水城,便觉得它美得像仙境一般。
后来他离开衍水城往塞北方向走,偶尔夜里梦回梦到的也不是天极门永恒不变的日月,而是他打盹醒来时衍水城和煦的微风、以及微风下荡漾的碧波。
绪自如行事素来不按常理出牌,还有一次他在岸边免费听小曲儿,听到喜欢的曲调声音,大晚上竟直接一头扎进了衍江水里,春寒料峭,江水仍带未褪去的寒意,他却兴致勃勃地游了一路,最后找到那艘好听的船,偷偷溜到别人的画舫里听歌。
结果听着听着睡着打了个盹,蹭到了一个美不胜收的美梦。
当然他后来因为这场美梦病了小半月,每天蹲在炉前自己给自己煎药,直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都花的一文不剩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衍水城。
绪自如跟着宴清河连夜离开天极门,第二日天还未大亮就到了衍水城城门口。
绪自如看城门顶上“衍水城”三个大字,突然一下想到自己原来为了听曲儿病了小半月这事,不由好笑起来。
宴清河站在他前方,听见他动静侧头看了眼:“想起什么好笑事了?”
绪自如仰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到宴清河身边,他眨眨眼睛:“跟师兄在一起,不就是最开心的事了吗?”
绪自如一张嘴巴油得很,说话尽拣好听的说。
往常小师姐还有清娘几个熟悉的人听见了总要呿他,让他住嘴。
宴清河好哄些,说什么都点头:“那便好。”
绪自如哄完宴清河,拽着宴清河到城门口摆着的早点摊吃早点,他点了碗茴香肉丝面,要了两碟店家自制的小菜,再兴致不错地转头问宴清河要吃什么。
宴清河盯着他看了半晌。
绪自如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师兄辟谷,不用吃东西,省钱了。
宴清河却突然张口道:“你推荐一二。”
绪自如手中拿着筷子,好奇问:“师兄不辟谷了?”
宴清河说:“不了。”
绪自如讲到吃可算是颇有心得,掰着手指头跟宴清河细数这衍水城最该吃的几样东西、几座酒楼,望水阁的鹅肉没有富贵轩的鹅肉好吃,但是鱼烧得比富贵轩好非常多。
他挨个数完衍水城后又把周边县镇好吃的也细数了一遍,差点一路从衍水数到京都,再从京都数到漠北去。
他直说的口齿生津,越说越饿,店家的茴香肉丝面总算是端上了桌。
绪自如说得口干舌燥大灌了一口茶水,拿起筷子就要吃面,边吃边道:“以后师兄跟着我,不愁不能享尽天下美食。”
宴清河不搭腔,见绪自如说得眉飞色舞,吃面也吃得眉开眼笑,便喊来店家,让店家再上一份一模一样的。
店家应完去下面。
宴清河抬手给绪自如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去过很多地方。”
绪自如咀嚼的速度慢了慢,咽下口里的面条笑嘻嘻地:“我在藏书阁待了十多年啊师兄,书册上很多的。”
他如此欲盖弥彰的解释,宴清河也不介意,他点了点,看了绪自如一会儿,随后伸出大拇指抹掉绪自如嘴角沾上的汤汁,收回手后,他摩挲了片刻大拇指:“以后带我一起去。”
他说。
绪自如颊边头发被城门口微风吹得在脸上摇晃,他似被头发搔的有些痒,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他低头吃面,含糊地应声。
宴清河的面条上来后,他筷子动了动,蹙着眉头吃了一口后,放下筷子便不动了。
绪自如吃面时连着瞥了他好几眼,吃完了自己的面后,探手把宴清河面前的碗望自己面前一拉,他拿起筷子搅动了会儿看起来整齐像是未曾用过的面条,继续吃第二碗早餐:“师兄。
我小时家中父母经常嘱咐不可浪费粮食。”
宴清河不搭腔。
绪自如含含糊糊地继续说道:“不过茴香味重,你当是不喜欢。
若是真的要吃的话,以后我可以给你弄些清淡的吃食。”
“你会下厨?”宴清河竟是挺好奇。
绪自如含糊道:“会一些,会一些。”
宴清河就不说话了,他盯着绪自如又吃完了一整碗面,眼中带了些笑意:“吃太多了。”
绪自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怪你,不吃掉多浪费。”
宴清河似有些开心,他嘴唇微微一抿,带着点清浅笑意地说道:“你若是吃不下再给我,我应当是能吃下的。”
绪自如甩手去付账,啧了一声:“你当毒药给自己灌下去呗。
美食可不能这么被对待。”
绪自如付完账,站在城门口的小摊前伸懒腰,春风刮过他的脸,他眼睛微微一眯,惬意的像是一只屋檐上晒太阳打盹的猫。
宴清河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他替绪自如整了整乱糟糟的衣衫,垂着眼睛看绪自如:“以后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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