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入天牢一事是我失手造成,救他时无意看见的。”东隅说的轻描淡写,一派事不关己。又轻嘲地说,“那女人当真心如蛇蝎。”
加莫眼角瞥到一抹身影,眼中一闪而过不明情绪,他沉默片刻才又问,“殿下现在却又为何让加莫调查齐慎儿下落。”且声音故意提高了些。
东隅负手而立,语气有些许的无力,“若不抓到齐慎儿给云非羽一个交代,太子若是有一朝明白云非羽今日之果都是他一时的恻隐之心害…”
东隅皱了眉,事情完全超出他的预想。不该是这样的。
那时就应该告诉桑榆那乐姬就是害云非羽落下碎骨之痛的恶毒女人。
为何不说!
东隅也只关心自己心里在乎的人,当时且没有想到云非羽后头还会遭遇这些,便是以为那呆子终有一日会发现的。
桑榆听得浑身一震,想到那日于别院暗牢中血肉模糊的小公子,心头骤然收紧,血腥味直逼喉头,“噗!”
“殿下!”
加莫一直仔细留意着桑榆这处,见他吐了好大一口血,一条腿已跌跪下去,连忙轻功飞跃而来将他扶起来。
“桑榆!”
东隅一瞬也赶了过来,见到桑榆的脸,自己倒先慌了。
他听到我同加莫的对话了,听到多少,听到哪里?他可有怪我。
心里的自责更深了。
可这一切又同他有什么关系。云非羽本就是他们以图的敌人,云家杀了以图多少人。不救不是正常的吗?况且他并非没有救,他把桑榆救了,也顺道救了云非羽的,不是吗。
桑榆身体不是很坏,只是郁结心头,加之这些时日一直记挂着小公子,见不得面瞧不着人,他心里放心不下,日夜不思茶饭,身子自然消瘦脆弱一些。
“殿下切莫再动气了。”
太医是东隅这处随行而来的,他有些隐晦的话没同桑榆讲,转身告了东隅,“殿下,太子殿下怕是心结郁结已久,恐得给他排解。”
“…”东隅一阵静默。
良久,他才问,“心结由何而来。”
“殿下近日来为何事烦忧,症结便在何处。”
“你先下去,此事不要张扬。”
退了太医,东隅才又重新来到桑榆内室,榻上之人一眼便见了他。
东隅不语,只静静地走到榻前,想等桑榆自己开口问他。
“殿下,这是今日刚从外头摘来的桂花”琳琅是别院负责照顾桑榆的。
小丫头鬼精灵,端着桂花进内室,身子轻盈,手中的桂花都被她颠得晃来晃去,一阵清香便在内室弥漫开。
进屋瞧见东隅殿下也在,小丫头隐去了张扬,变得十分乖巧,灵动有神得眸子却发着光亮,一瞬不瞬地看着东隅。
小丫头春心萌动,看上以图的大皇子殿下了。
桑榆不去瞧琳琅,只看着东隅,问他,“为何做至如此地步。”
东隅心头一个咯噔。
他果然在怪我,果然还是在乎那个傻子更多一些。不,他从来就只在乎那个傻子。
东隅笑了,“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心里自是伤了,嘴上却还是倔犟得不肯垮下面子。
桑榆别开脸不去看东隅了。
也不说什么。
屋内静了。
小丫头琳琅左右瞧瞧,想做个和事老,“今日这桂花香得很,大抵也是为了今夜让团圆的人有个好印象,殿下可要取些放在枕边。”
“你可看见福安。”桑榆不惹那桂花,问琳琅。
琳琅说。“嗯…此前还在后堂,找不到殿下您,他出府了。”
福安是去王府了,他心知他家殿下挂念小公子,一下寻不到人,他且以为殿下去王府中了。
桑榆不搭话。
屋内又一阵寂静。
东隅转身走了,他不愿再去看桑榆的脸,那脸上的神情与冷漠的目光叫他难受。
桑榆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陈年往事渐渐上了心头,涌进记忆。
“母后,皇兄为何只能住在西殿。”小小的桑榆才五岁,几个兄弟当中他最喜欢大皇兄东隅。
可大皇兄住的好远,他每次都要走好久才能去见他一面,每每如此,先生的作业就做不完了。
母后说,“他是庶出。”
“何为庶出?”桑榆且年幼,不懂何为庶出,只问,“他可能与我同住?”
“不可。”
他再问,母后便不愿意说了。他跑去问父皇,父皇只告诉他,“日后你便会明白。”
他又不懂了,便想着还是去问皇兄好了。
皇兄不见他,贵妃娘娘见了他,这样回答,“你皇兄是未来的君主,当然不可能与你同住,你也别妄想日日过来烦扰他。”
犹记得他生气了,推搡贵妃娘娘一把,为此,被禁足几日。
不久,皇兄来看他,神色不再近了,一脸冷漠。
“皇兄…”
你可是不要我了。
小桑榆终是忍住了,没问出口,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流。
皇兄转身走了,就像此刻,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离开了。
屋内花香四溢,桑榆的心沉到了谷底。
小公子如何了,皇兄为何突然变成这样。种种忧愁浮上心头。
桑榆闭上了眼睛,心痛的泪水在眼眶里停了二十几载,这一刻倾泻了。
第五十一章 离开王府
东隅回了自己院落,加莫正在练剑。
“殿下。”
加莫收了剑,正想同东隅说些什么,东隅随手抽了一根树枝,以树为剑,直指加莫。
“!”
加莫第一下并未认真格挡,稍稍被逼退几步。
东隅眉目一冷,厉声道,“不想受伤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气,若非不舍得伤了桑榆,他真会同桑榆打上一架。
王府是项云擎的王府,虽是别院,但加莫说得对,住在别人家,还把别人家给拆了,这是很不利的事情。
现下,为了解气,也只能同加莫较量一下了。
加莫虽是武将,但心思细腻,格挡两下,见殿下是真心要跟他打一架便明白了,这是又在太子殿下那儿受了气回来的。
哎!
心里默默叹口气,手上不再留情,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福安回来时恰好瞧见,一到桑榆处便说,“这大皇子也不知怎地,竟发了狠地同加莫首领在院里大打出手。”
福安想不明白,那大皇子如此这般阴晴不定,性格又乖张暴戾,怎地加莫首领那般正义凝然的人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这便是周围人对东隅的评价与眼见。
何尝不是呢,他便是如此。可他是因为舍不得欺负那人,舍不得动桑榆一下,舍不得打骂,甚至都快舍不得说几句重话了。
只有同加莫打一架,只有拿些身边的花呀草呀,树木之类的来做个出气筒。偶尔自然也会拿母妃给他挑的那些蠢材下人出出气。
是呀,这便是外人眼中的东隅。
可他也不曾害过谁,便是无心使得桑榆蹲了一回天牢,他也马上想办法将人给救出来了。
有的人打小就发誓了要保护某某人的,披荆斩棘的路上受得伤多,疤痕也就多了,皮肤也就起了茧子,渐渐地,身体里包裹的那颗至真至纯的心就被厚厚的茧子藏得极深极深,不被世人所见。
“咦,这可是琳琅摘来的桂花?”福安瞧见了屋内的桂花,却没瞧见他家太子殿下眼睛里出现的神伤与忧愁。
“福安,小公子…可好?”
他知福安去了王府,又知福安从来不是叽叽喳喳的人,这会一回来便说个不停,定是在王府中听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那消息…大抵是关于小公子的。
福安果然神色一顿,折枝的动作都僵硬起来。
不能说的,坚决不能说。殿下若是知道禹王撤走了小公子身边的侍从婢女,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能说,决不能说。
福安笑道,“小公子挺好,禹王待他极好的。”
桑榆不说什么,只盯着福安,似乎是要瞧出个什么来。
福安心虚得厉害,别开眼睛不敢去看自己主子的眼睛,亦不敢叫主子瞧见他的眼睛。
可有的人却不是这般息事宁人的想法。
东隅不知何时不再同加莫练剑了,汗衣且未换便又来到内室,直言不讳道,“禹王撤了云非羽的所有侍从同婢女,一个贴身的都没留,且云非羽已不在王府之中了。”
“!”
桑榆的手暗暗颤抖,然后握紧。
撤走侍从婢女,这在项朝是要废掉云非羽的意思。
项云擎!
你果真…
那日寻人,项云擎不比他冷静多少,当时他且在想:禹王也不同传说那么冷酷,待小公子且是有几分真心的。
现下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果真不是他的良人!
“福安。”
他要去找那人,无论如何,这一次便不会再叫项云擎得手,不会再把小公子拱手让人了。
这一次…让他来赎罪。
福安应声,“殿下。”
“收拾东西。”
“…去何处。”
“回以图。”
这句话使屋内几人都愣了一下。东隅同福安自以为他是要去寻找云非羽,恰好又端着药汤进来的琳琅便是以为他出去走走。
听得桑榆要回以图,东隅皱了眉,“你不管他了?”
桑榆不说话。
管,怎会不管,他就是要把小公子带回以图,才说叫福安收拾东西的,这次寻到人便是同项云擎打上一架也要带走小公子。
哪怕两国交战也阻止不了他!
说走便走了,不喜欢清静且有萌动了春心的琳琅十分舍不得。
阿姆悄悄地问她,“可是心悦某某了。”
“嗯。”
她淡淡地柔柔地应了一声,不做辩驳。
心悦的,便是心悦东隅殿下,只…那人心悦之人不是她,是另一人。
瞧,那人走至何处他便跟至何处,这不是心悦又是为何。若不心悦何苦来的要如此颠沛。
几人离开王府别院。
桑榆暗中差了护卫追查云非羽的去处,得知人前往梦云山的道观,不作停息,日夜兼程地往那处赶去。
身体破败也在这一时,风寒山洪般侵袭他。
“咳咳!”
桑榆又咳嗽了。
福安瞧得心疼,心焦,忙给他拍背,“殿下,就在此处休息些时日,等您身体”
“还有多久才到梦云山。”
他打断福安的话,说话的声音颤颤的,气息略有不稳,那是此前他在剧烈咳嗽的关系。
东隅远远瞧着他,眉都快拧在一起了。
主仆二人且说了些别的话语,福安便过来东隅跟前,“殿下,您劝劝太子殿下,若再如此下去,怕是没到梦云山…”
就要死在这儿了。
奴仆自不敢擅言主子生死,福安懂得,他将后头的话咽回去。
东隅瞧着那处石头上坐着休息的人,见那人咳嗽将缓又接连咳嗽,且一下比一下严重。
脸色凝重了。
“加莫,你随福安先去梦云山,马车随你们走,马给我。”
说罢,东隅朝桑榆走去。
“是。”加莫知道他家殿下的意思,便叫福安,“福安,上马车。”
加莫是武将,行军打仗,路途走得多,便是多走走也不觉得有什么。
在他眼里,福安也同普通百姓无异。
他把福安当作寻常人,而非奴仆,便叫福安进了马车。
福安哪敢,这可是太子殿下的马车,他拒绝道,“福安能走,加莫首领只管开道就是。”
“嗯。”
二人这就走了。
东隅走近石头跟前,也不问桑榆原意否,只管将咳嗽不止的人打横抱起一跃上了马。
桑榆又惊,语气又冷,“放开!”
“有本事你自己跳下去。”说着,双腿一夹马儿肚子,嘴里念了一声,“驾!”
马儿扬长而去。
桑榆被狂奔的马儿颠得又是一阵咳嗽,东隅恐怕他再咳两下会把自己咳死,忙腾出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
一瞬间窒息了。
桑榆惊恐地瞪着前方,身体本能地扭动,东隅却死死地将他桎梏在怀,大有将他活活勒死的气劲。
第五十二章 饭菜凉了
中秋将将过去便下起了大雨。但即便如此,小镇上热闹的氛围依旧还在,街头尚且能隐隐看见许多俊男美女们在小桥上、在船上、在茶楼或路边,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互递情谊。
项朝民风开放淳朴,男女们可自由恋爱。
以图若是如此该有多好。
东隅一个人想着,想着…
忽然又想到榻上的人,想到这人他目光就淡了。
“!”
榻上有响动,东隅回头。
桑榆睁开眼睛,看到站在窗前不走近也不说话、眼神怪异、且一脸平淡地看着他的人。
“我睡了多久。”
“昨日晌午睡到现在。”一天一夜,现在又是将夜了。
“咳咳!”桑榆还想说些别的话语,比如:你为何捂我口鼻。
又比如:你为何要救我。
再比如:你究竟要做些什么,说是要抢我手上的东西,可为何一直都在做着相反的事情。
没有比如,却有许多许多想要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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