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李以诚几乎睡着时,他感觉到杨肖文轻抚着他的头发,轻轻的说:「七十六步,只差七十六步。」
他在微笑着睡着前,对杨肖文说:「明天我们一起回台北。」他有种想快点爱上杨肖文的迫不及待。
他喜欢台北,台北有这么多的爱来挥霍,有这么多的恨来消耗,真是好地方。
隔天的周六下午,他们一起到机场,李以诚看着机场玻璃映出的倒影,他不修边幅衣衫落拓,杨肖文西装笔挺人模人样。
「我们这是帅哥与野兽。」李以诚笑着说。
杨肖文看了看倒影,说:「我觉得比较像浪荡少爷与纯情管家。」然后转向李以诚,用极暧昧的语气说:「少爷,我会把你『伺候』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以诚踢了一脚。
下午四点,李以诚买了机票,和杨肖文一起回到阔别三个多月的台北。
第11章 他不是遗忘,他只是往前走了。
冰凉前尘
李以诚回家后,又睡了三天。
邱天对于他的决定,只淡淡的说:「自己看着办吧,都要三十了……礼物呢?」
回台北的第一个周末,杨肖文兴冲冲的缠着李以诚说要煮咖哩鸡,于是他在四年后再度踏进杨肖文家。看着杨肖文打开大门,他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叹,面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看着杨肖文,杨肖文看着他,想了想:「那面摊还在,不过变成店面了。」
李以诚忍不住想笑。这个人啊,真的是……
杨家不再是一间刷着白墙的清冷屋子,现在摆着深褐色的家具,装潢得厚实沉稳。书房里靠窗的那边,清出一大片空间,摆张浅木色的大桌子。
「等你搬来后,让你当工作桌。」杨肖文那个眼神,叫一个深情款款、情意缱绻。
李以诚笑着揉乱杨肖文的头发,「你这么信心十足啊?」
「当然,我一定会拖你下水。」杨肖文扬扬眉,转身抱了李以诚一下,拉着他去卧室。
卧房里有面墙漆成蓝色,上面挂着他的油画,他给杨肖文的石头连同他寄来的明信片一起放在角落的边桌上,其它三面墙是很浅很浅的蓝色。
李以诚伸手摸着画,在心里轻声问候。好久不见,这四年可好?
「这其实是你画的吧?」杨肖文从背后环着他,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你这个人,对谁都看不上眼,不可能拿别人的画来给我。」
「嗯,」算你有点良心没把画丢掉不然你现在就半点机会都没有。李以诚在心里念了一串,才问:「什么时候猜到的?」
「大概是你把画拿来的三秒后。」杨肖文说完就得意的笑起来,「这面墙本来也是浅蓝色,从上海回来后我就把它漆成蓝色,这样等你搬过来就能贴东西。」
原来有人追的感觉真不错。李以诚默默享受着。
「我还把床整组换新,」杨肖文突然在他耳边轻声的说:「除了我没别人躺过,顶级独立筒King Size弹簧床,比北京饭店的好睡一百倍,晚上留下来试试。」说着又把他搂得更紧。
李以诚听了大笑,「咖哩鸡呢?」
「呃,小的马上去煮。」
李以诚跟着杨肖文进厨房,里面摆了许多厨具和餐具,不再只有一台微波炉。
「怎么会开始学煮菜?」他看杨肖文切马铃薯的动作极为熟练,不是最近才学。
「大概三年前吧,听说男人会煮菜有加分,我也有兴趣,就开始学了。」杨肖文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着鸡腿肉,「那时也是想说你喜欢吃东西,如果有机会煮给你吃的话,也许你一心软就重新把我当朋友了。」
三年前你跟阿左甜甜蜜蜜的我有可能跑来你家吃你煮的东西然后就握手言和吗这是什么烂主意你比邱天还没脑子……深呼吸……「为什么要煮咖哩鸡?」
「我在电视上看到的,这加了椰奶,吃起来甜甜的有奶味。」
李以诚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当晚李以诚很捧场的吃完两盘咖哩鸡,还给杨肖文一个奖励的吻,杨肖文又高兴得像只牧羊犬抱着他蹭。
后来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台播的老电影,《潇洒有情天》,里面有一段藏得很深的爱情,垂死的女主角珍把气氧罩拿起来,问另一个女主角罗苹:「你是不是爱过我?」罗苹沉默半晌,点头回答:「现在还是。」珍看着罗苹,微笑的说:「我也爱你。」然后死去。
杨肖文看完后抱着眼眶含泪的李以诚说:「快点爱上我吧,生命不等人。」
那个晚上,李以诚留在杨肖文家里,他们躺在独立筒的弹簧床上,李以诚静静听着杨肖文告诉他这四年的事,日子不容心痛,既然决定要了今天,就不能猜想昨日,想要好好走下去,就得把密封缠集的书页摊平检视。
「其实跟阿左复合不到两个月,我就跟他分了。」杨肖文这样开头。
李以诚不敢置信的瞪着杨肖文。
隔了一阵子,杨肖文才接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复合后才发现我搞错了,然后就分手,完。」
「我要回家了。」李以诚起身下床。
「啊……别啦。」杨肖文扑过去把他拉回来,「我只是觉得过去的事,掀开都是血淋淋的,怕你会痛。」
「我现在是铁打的还加工上色过,过去的事就只是过去,」李以诚说:「讲吧,我想听。」
杨肖文叹口气,开始说:「你也知道,我一直把阿左当成要过一辈子的人,后来他回来说他错了,我很生气,跟他吵跟他闹,但我知道最后我还是会跟他复合,六年多了,一时迷糊跑出去三个月,也不是不能原谅的错……我心里舍不得你,可是你像个局外人默默站在一旁,我那时偶尔会生气你不留我,可是我知道,就算你留了,我还是会跟阿左复合,你不留我,是因为你也知道这点。」
「我那时就是这样的人,再来一遍我还是这样。」李以诚说。他还是会站在原地,独自饮下每一滴泪水,淡漠如冬日寒冰。
「我知道,」杨肖文微微的点头,「再来一遍我也还是会选阿左,我有魔障,他就是我的心魔。如果那时跟你在一起,这个心魔会很快把我们吃掉。」
「嗯,应该吃得很快。」李以诚在一年后就想通了这点。如果他们在一起,阿左会成为杨肖文心里挥之不去的遗憾,无声的横在他们之间,以当时他们的心理状况和他的个性,撑不过半年,然后他们会永远断绝,即使再遇也无法重新开始。
「我那时想跟你交往是因为真的喜欢你,可是……可是……可是我不想骗你,我心里还是放不下阿左,我想如果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好得快一点……呀呀呀!」
「我、知、道。」李以诚狠狠捏着杨肖文的脸颊,一字一字的说。如果不知道,他可能会答应,可是杨肖文选择对他坦白,坦白就是杨肖文给他的忠诚。
「跟他复合后,我觉得对不起你,不敢联络你,其实在复合前,心里一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要和阿左过一辈子的想法像个魔障,遮得我什么都看不到,那时我会不小心喊出你的名字,尤其是不该叫错的那个时候,嘿嘿……哎呀。」李以诚在杨肖文头上巴了一掌。
「一开始还不太严重,后来你打电话来说不要再联络,我觉得我快疯了,你不要我了,你连朋友也不肯当了,那之后就常叫错名字,而且我也感觉到,跟他在一起,心灵的契合度完全比不上你,嗯,身体的契合度也是……哎呀。」又一掌。
那个告别的夜晚,李以诚其实感受到杨肖文的温柔。杨肖文知道他做的决定不会收回,也知道他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戏码,所以沉默的接受。
这就是杨肖文的温柔,坦白而忠诚,偶尔残忍。
「后来,在面摊遇见你时我高兴得快哭了,你肯跟我讲话,而且没有生气的样子,我想我们又可以当朋友了,回来后阿左就跟我吵,他很不爽我看到你之后那么开心,结果那时小桐打电话来,说你在哭……」
那个眼泪把视线都模糊掉的夜晚,在杨肖文平缓的声调中回到了李以诚脑海,但他已经想不起来那种痛,他不是遗忘,他只是往前走了。
「我打电话给你,听到你在哭,我整个崩溃,当初阿左跟我分手时,我都没那么绝望,我冲出门要去你家,他很生气,把你的画拿来要往地下摔,我用力推他,他撞到墙,我根本懒得理他撞得怎样,只想着还好画没事,不然你会生气,你会哭得更难过……那时我才知道一切都错了。」杨肖文看着天花板,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李以诚默默看着杨肖文的侧脸。
「所以隔天邱天来打我,我就乖乖站着任他打,没还手。」杨肖文苦笑。
「很痛吧,打了哪里?」邱天虽然没脑子,但下手狠毒。
「脸一拳,肚子两拳,痛死了,要帮我揉揉吗?」杨肖文故作委屈的说。
「我再补你两拳如何?你为什么带他去面摊?不是跟我打勾过不带别人去吗?」李以诚的语气凶狠。
「因为我想他是自己人,不是别人,」杨肖文着急的辩解,「我错了,你别气,我后来没带任何人去过。」
李以诚忍不住笑出来,「跟我猜的一样。」
「小诚……」杨肖文翻身抱着李以诚,亲了两下,「反正,隔没几天我就跟他分手了。」
「这样你不是两头空?」
「但我不能骗自己,阿左也很适合我,不然我们不会在一起六年,但他不是你,那两个月,你把我带去一个他跟不上的地方,我甚至感谢当初他把我甩掉,这样我才能认识你。」
「杨肖文!你什么时候学会讲这种甜言蜜语。」李以诚一脸狐疑的看着杨肖文。
「嘿嘿,这四年每天抱着书学的,」杨肖文的神色颇为得意,「其实阿左有件事说的很对,我们只是彼此年少时的纯情,真爱和一辈子,只有相伴到七老八十的人才有资格说。」
真爱和一辈子,都不是二十出头的他们能说的词,他们只能谈恋爱,边谈边练习怎么去爱,而不是在还没有能力的时候,随便讲什么一辈子。
「可是来不及了,我知道你不会再要我,你这个人,丢掉的东西就不会再捡回来,跟你哭、跟你求、跪着跟你说我错了都没有用,你也没有生气,你只是不要了,你不要就是不要了。」杨肖文说完,叹了口气。
李以诚的淡漠和决绝,杨肖文比任何人都懂。
「我那时是想等你情绪平缓后再跟你磕头赔罪,不敢求你在一起,但缠到你当朋友应该可以,那阵子我很怕遇见你,如果你情绪还没缓过来就看到我,会更抓狂,那我就要等更久……有天想你想到受不了,偷偷跑到你家门外,看到招租的牌子,才知道你们搬走了。我真他妈恨死自己了,没弄清自己的心意,又等到人都搬走了还不知道,而且还把你伤到用搬家来躲开我……」
「呃,其实是邱天刚好换到城北工作。」
「……」
「但我真的受伤了。」李以诚连忙补上一句。
「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会后悔这件事,前一两年我都觉得台北这么小,总有一天逛街或看电影会不小心遇到,所以我尽力让自己变好一点,学煮菜啦、戒烟啦,看遇到你时能不能加点分数,可是从满怀希望等到绝望,到最后什么都不敢想,只想着能再见一面就好。我还常常绕过去看以前你住的地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你没被那里的住户当成变态吗?」李以诚用很认真的语气问。
「小诚,你的刻薄真的进步很大。」杨肖文有点啼笑皆非。
「不喜欢吗?」
「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杨肖文回答得很快,「那时候在网路上遇见你,我又高兴又害怕,等了三年终于遇见你,可是你竟然在灾区,我手一直在发抖……后来你丢我一个笑脸就断线了,我觉得那个笑脸就跟你平常挂在脸上给陌生人看的笑容一样,我超难过,不敢打扰你,又怕你消失,每天上站第一件事就是查你有没有上站,有时你会很久没上站,我就想完了完了,你消失了,现在才知道你是去旅行。」
这段往事李以诚在上海听杨肖文提过,那时他们互相蹲踞观望,所以杨肖文的声调平和;现在他们把过往都刨剐出来,他才真切感受到当时杨肖文的惊慌,心里又软了一下。
「这几年我也有过一些人……别生气,那时以为永远遇不到你了。」杨肖文小心翼翼的说。
「有什么好气,我们都没想过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李以诚伸手在杨肖文额上戳了一下。
「那些人不是不好,但就是不对,曾经沧海难为水,跟那些人讲三天都不如跟你丢一个眼神就心意相通。」杨肖文捉着李以诚的手,放在胸口捂着。
「哇,理工科的武大郎会吟诗。」
「我还是有上国文课的好吗。」杨肖文说完又叹口气,「你这个人真可怕,像白蚁一样,不知不觉就把人蛀空,然后在里面盖房子住下来,当年其实是你拖我下水才对吧……」
「当年……当年你为什么敢拉我上床?你不知道我是异性恋吗?」这个问题让李以诚困惑许久,以杨肖文的行事原则,就算是喝醉,也不应该对他这个异性恋出手。
「嗯,其实就是酒喝多……啊不是啦!」杨肖文在李以诚散发的杀气中抖了一下,「我也说不上来,你对我有种很奇怪的吸引力,在BF对看时就有感觉,只是那时跟阿左在一起,没想太多,后来吃海产摊时,那种感觉就很明显,我从来不招惹异性恋,可是你……反正我就是忍不住,想说借着酒胆亲下去,大不了被打,没想到你会答应,」杨肖文边说边紧紧抱着李以诚,「你会答应也是因为感觉到那种吸引力对吧?」
「我还真的只是喝多了。」李以诚苦笑。
「呵呵……」
他们在夜里静静拥抱,月光晕黄如爱情洒落,悄然无声。
「等等,那你帮阿左付律师费是怎么回事?」
「喔,那个啊,我跟他还是朋友,他没跟律师打过交道,钱也不够,我就借他……等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那个律师是邱天的朋友的姐姐的男朋友的弟弟,六度分离理论听过没有?」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对啊,我一直在嘲笑你是个帮劈腿男友付律师费的傻子,到现在才知道是误会一场哈哈哈哈哈……」
「小诚,你嘲笑我这么久,我也不怪你,不过你用身体来还吧。」
第二天早上,杨肖文从抽屉拿出一张手绘地图,纸页已略为发黄,「迟了四年,但我真的有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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