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景看了看那自动掩上的门,又看看走远的花千鲤,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追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两姐弟搞的什么鬼。
出乎意料的是,花千鲤与花千锦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他走的更远更深,直到来到一个无人的洞府间,才点燃四周烛火。
陈云景藏在一边偷看。
只见那花千鲤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仍旧十分谨慎。他双手飞快结印,在洞府四周布下隐秘的结界。
下一瞬,他从袋子里召出了一具寒冰棺,棺里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人影。
“主子,先委屈您在这待一会儿了。”花千鲤如是说,他又在寒冰棺四周布下层层结界,检查过四周后,便匆忙离去。
待人走远了,陈云景从角落里飞出来。
萤火虫大的小光点在空气中飘来飘去,有些新奇地落在了寒冰棺上,隔着一面模糊的冰面,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人一身修长黑衣,面冠如玉,五官虽看的不太清,却总给陈云景一种熟悉感。
陈云景忍不住趴近了些,凑过头去看,越看越觉得熟悉。最后一惊,从冰棺上吓得弹跳起身。
何止眼熟,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具身体了。
这、这分明就是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具肉身!
花千鲤口中的‘主子’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到底打从心眼里对这个只闻其名的家伙有些忌惮,转过身便想离开,飞到一半,忽然想起来:等等,我不就是花晚山吗?
里面的可不是人。
那就不过一具□□,好比一件衣服,只要没人穿着,衣服就只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恰好他现在,可不就是需要这么一件十分合身的衣物吗?!
陈云景的忧虑尽皆转为喜悦,他欢欢喜喜跑回去,绕着寒冰棺打了几个转。
压下许久的法力腾上四肢百骸,荧色小光点瞬间落地,化成人类男子的相貌。
清朗如风,俊秀如瀑,一抬眉一低头,锦绣山河间,全然一片欢喜之色:“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云景手掌贴上冰冷的棺材,被那寒意冻得缩回了手。但很快,他又含笑伸手,五指扣住寒冰棺边沿,使劲往上一抬。
棺盖竟然纹丝未动。
他嘴角渐渐抹平,不信邪地又试了几回,最终不得不承认:这寒冰棺仅仅依靠蛮力,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了。
怎会如此,欢喜到头,竟是一场空。
陈云景皱着眉绕着寒冰棺来回走了几遭,查看这上下的细节。
果不其然,在几个隐蔽点找到了相同的记号。他以法力催动,一抹巨大的灵力由冰棺开始向四周荡去,很快与花千鲤留下的法阵融为一体。
半透明法阵从下往上越变越大,最后凌空立在棺材面上,呈现出瑰丽的花纹。
在无人解阵后,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消弭在了空气中。这并非是法阵自己解开了,恰恰相反,它只是隐秘了,等待下一个解阵人。
“这到底是什么法阵!”陈云景好不容易找出寒冰棺的秘密,却被法阵拒绝在外,不由气的一拳打在了寒冰棺上。
这只不过是发泄的一拳,然而寒冰棺被攻击,竟瞬息反击出一道强悍霸道的灵力。陈云景讶然,毫无准备之下只凭本能抬手阻挡,却被这道霸道至极的灵力击中,身不由己向后倒飞,眼看就要撞上墙面,摔个七荤八素。
这时,身后忽然出现另外一道截然相反的力道,化有形于无形,接住他的同时踮脚在四处借力,绕了小半圈翩然落地。
陈云景挣开那人的手,回身一看,顿时喜上心头。
“怎么,看到小爷,是不是很惊喜?很激动?”郁青挑了下眉,摊手,还是那熟悉的欠揍语气:“那小爷就勉为其难,给你一个抱抱好了。”
“谁要你的抱!”陈云景好笑地抬掌使劲抽了他掌心一下,又上前一把把郁青揽入怀中,掌心轻按着郁青后脑勺,汲取着暖意,心中一下竟然安定了不少。
怀中像抱着一团棉花,又像抱着一抹暖阳。无论何时何地,似乎都能给予人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他闭了闭眼,慢慢松手,把人放开,再看四周,容不得他不好奇,“这里不是有法阵吗?你怎么进来的?”他仔细想了想,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等等,你怎么找过来的?”
“这个……”郁青笑容僵硬了几分,眼神四处游移,轻声道,“我没找啊,我这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嘛。”
“嗯?”陈云景现出疑惑,刚刚会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你说,”陈云景眯起眼,“你一直在我身边?”
“啊、唔、嗯。”郁青囫囵道。
“那你为何不现身?”
“咳,你也没喊我,是不是?而且我看你一个人玩的挺开心的。”
那就是说,这家伙不知道在哪里看着他出丑,说不定还躲在角落里偷笑了?“郁——青——”陈云景隐忍着怒气,一副下一秒就要生啖人肉的可怖模样。
郁青笑着扑过去抱着他腰,左脸右脸各亲了一下,哄小孩似的,还惯会用嬉皮笑脸来扯开话题,“别生气,生气会长皱纹,长了皱纹可不好看了。你看,他们神识都远不如你强盛,你去哪浪都发现不了你的。就算发现了,我也会给你兜底。”
“谁要你给我兜底?”陈云景拍开他的手,恼羞成怒,“说,你都藏哪了?”
“这个,呃,我们不如先去看看那棺材吧?这法阵虽然看着颇为奇妙,却未必不能解……”郁青的声音渐渐飘远了。
陈云景却不受他影响,兀自思索怪异之处。
零碎的线索串在一起,实际上并不难猜,然而身为戏中人,却总是难以一眼看透。
一直在我身边……我碰过的……是郁青的真身……陈云景眼角一跳,终于意识到了被他忘记了一段时间的东西。他低头在身上找了找,准确无误地从那个脖子里抽出一条贴身吊坠来。
链子细长,坠子是少见的花瓶形状,不过拇指般大小。
“我身上唯一脱不去的、有灵气的东西,就唯有它了。”陈云景定定看着郁青的背影,“也是我迟钝,这么久都没有转过弯来。明明我身无长物,却唯有这个,自我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时时佩戴。所以,你便是洗铅灵瓶?或者更准确点……”
陈云景肯定道,“郁青,你是器灵?”
郁青转过身,沉吟了一小会,无辜地耸了下肩,“这个说法,似乎也没什么错。”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现身,与我表明身份?”陈云景捏着吊坠走近,语速急促,“你要说你是器灵,甭管你是谁,我还能不留着你?用得着绕那么大一个弯子装神弄鬼?”
郁青笑了下,“这个嘛……我又和一般器灵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他挠了挠头,“我和灵器的联系并没你想的那么密切,它更像我的房子……当时我刚醒来便出现在城外,只知道你在附近,却不确切知晓你是谁,而且,你把坠子戴在里面呢,我总不能见一个人扒一个人衣服吧?”
“醒来?”有时候陈云景真想把事情全都撸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可是他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郁青才是那个最大的谜团,拆了一层还有下一层,“你先前难道没醒着?”
“诶唷!大哥,大爷,好云景,你是金鱼的记忆吗?”郁青乱叫一通,有些头疼道,“我之前不是去别的世界找你了吗?若不是天道把你弄回这里,还把洗铅灵瓶直接给了你,唤醒了本命灵器与主人间的契约。我也不会被扯回来。”
“那它难道不是你的真身吗?郁青,你在我面前时为何却和常人无异?你的元神难道也是那么强悍,还能化做实体那么久?”
“对对对,我是随主子的。”郁青随口胡扯,眼看陈云景好奇宝宝一样捉住一个线索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完没了。他眼神一转,急急朝寒冰棺走去,“当务之急,我还是先帮你解决一下这个肉身的问题吧。”
陈云景犹豫了一会儿,只得把问题都吞回去,跟上前帮忙。
陈云景没有再追问,但郁青却显然心事重重,他侧过身,盯着陈云景仔细寻找阵法开启源的侧脸,睫毛如翩飞的蝶翼,思绪回到了上千年前。
当他发现自己没有消逝在天地间,反而与一件上古灵宝结合后,也着实意外惊讶了一段时间。
后来有个家伙误打误撞入了洞府,找到了这件灵宝,托人打造成自己的本命灵器。
他依托在灵器上,凭借着灵器自身的灵气和那人的修为滋养,慢慢恢复了力量。
第一次出现,是以三岁孩童的模样,脆弱,无害,又已经有了行动能力。
那人问他,“你是我的器灵吗?”
“额……勉强、算是吧。”郁青思索了一会儿,应承了下来,仰着脸道,“不管怎么说,是你救了我。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实现。”
花晚山显然不信他,轻笑一声,低头把玩着指上的玉瓶,语气玩味,“那我想飞升仙界,你能帮我吗?”
“这可不行。”郁青皱着脸,满脸认真,“你换一个。”
花晚山摇摇头,起身离去,嗤笑道,“小孩子,倒是大言不惭。”
居然被看不起了。郁青咬紧牙根,追在他后头,“我不是小孩,你看人不能这么肤浅,我现在只是弱了点,但我说真的,我当真能帮你!天下间,除了飞升仙界,我都能帮你!你要杀人要救人,要创建宗门,要天下间最好的功法、灵草灵花、灵宝灵丹,亦或做修真界第一人,我都能帮你!”
……
“郁青,飞升仙界的通道已经被天道关上。我只问你,除了这个世界,在别的世界有没有可能飞升成功?”
“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郁青,郁青?郁青!”陈云景呼唤的声音近在耳边。
郁青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啊?嗯!你说,我在听。”他抬眼,才看到陈云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把那个封印弄了出来,瑰丽的花纹层层叠叠漂在半空。眼前是静谧安逸的环境,而记忆里天地同怒的滚滚雷声犹在耳边。
两者交替,一时竟让他有些眩晕。
“你看。”陈云景笑道,“我弄出来了,这个法阵你能不能解?”
郁青转过脸看向他,十分认真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陈云景。”
“啊?”
“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助你。”
☆、开花结果
陈云景一脸莫名其妙,“你怎么忽然想变成神灯,给我许愿了?”
郁青眨了眨眼,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忽然想起来,花晚山好说歹说都是我大恩人,以前没能还恩,现在还也不迟。”
“那你找他还去,找我干嘛?”
“你两不还是一个人吗?”
“可我没他记忆啊,谁知道你说真说假,还是又在蒙我。”陈云景毫不在意这事,反倒拽了他衣袖一下,“快快快,别啰嗦,帮我解阵。”
郁青见他急成这样,便把此事暂且搁置下了。
修真界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成仙,身上羁绊越少越好。郁青虽然不是修真界中人,倒是同样崇尚这个理念,若是在以前他肯跟着花晚山当个器灵纯粹是为了报恩,现在的话,反倒不想报恩了。
他可巴不得和陈云景间羁绊越多越好。
诶,说来也奇怪。以前没感觉,现在怎么越看陈云景越觉得可爱呢。
“你在发什么呆,莫不是学艺不精,也被这阵难倒了?”陈云景怀疑道,“要是这样你直说便是,我也不会笑你。”
“谁说我被难倒了?”郁青冷哼一声,跑上前去,也不知道摸了棺材哪里。陈云景还没开口说第二句话,便见他拍了拍手,棺上的阵光倒泻下来,映在棺盖上,照出了琉璃般剔透的颜色。不,不是棺盖被照成透明,而是眼前已然没了棺盖!
陈云景诧然,伸手出去晃了两下,的确摸了个空,棺中人清晰无比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人长着一张和陈云景一模一样的脸,额间一抹艳丽红痕,一身黑衣,双手自然交叠在腰腹上,面容安然,脸色苍白,仿佛只是睡着了,下一瞬就会睁眼坐起。又或是此人从未醒过,只是一具逼真的玩偶罢了。
郁青伸手下去,熟稔地探过这具肉身的喉咙和手腕,一挑眉,看向陈云景,“我还以为是具傀儡身,没想到居然是真身,也不知道花晚山把这肉身藏去了哪,竟连天道都找不着,现在反倒自己出来了。”
陈云景抿了抿唇,按在棺壁的手微缩。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给你开了棺,这会儿怎么你就不急着躺下去了呢?”
这要真的只是一件衣服穿上就算,他也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的,只是……陈云景犹豫一番,才把自己的疑虑说出口,“我要真用了这肉身,是不是就能恢复以前的记忆和力量了?”
有了力量他自然欣喜,但是也着实有点害怕未知的自己。虽然是同一个灵魂,但谁能保证自己得到另一段记忆后不会变呢?
“你想的可真美!”郁青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乐,“没有的事,我保证,封印不在这身上。”
“那封印在哪?”
来了来了,郁青心想,这家伙又开始每日三千问了,好奇宝宝一样一堆问题,没完没了。
“郁青?”陈云景见他不回话,往前倾了些身子,“你听到我说话吗?”
郁青朝他一笑,陈云景第一直觉不好,扭头刚想跑。结果刚转过身,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按着他肩膀,一股怪力带着他直往寒冰棺里摁。
陈云景整个人就像被摁进冰冷的雪堆里,四肢百骸流动的不是血而是雪水,连同身体五脏六腑都重如铅块,一呼一吸间都是森冷的寒气。朦朦胧胧中只听郁青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慢慢适应,不急,我在这为你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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