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盒里装的,据说是金坏坏生前研得的怪药,百里斩彼时尚困在他手里,被迫与其修习巫术,见此药理,百里斩大呼此药损尽了阴德,却逗得金坏坏兴奋大笑,还逼百里斩为此药取名。
南柯梦。
任你此生绚如晨曦,生如夏花,但服此药,红尘千帆过,都化作一场空梦。
好在金坏坏研得如此阴毒的药理,还顺带着配了解药,只是金坏坏已死,此药便已失传,世间仅存一副南柯并一副解药,都在百里斩暗予小凡的锦盒里。
而如今这锦盒,便是能救白朗活命的唯一倚仗。
小凡暗想,就算天下倾了,就算自己殒命,也要将白朗救出宫外!
抱着这样的决心,小凡打开锦盒,却在下一刻面如死灰。
那锦盒里,本是黑白两颗药丸,黑的那颗业已稀松成糊状,而白的那颗,早已不见了踪迹。
小凡恍然,定是自己泡在那阴冷的水牢里,通身湿透,虽那黑丸尚存,然那白丸不知什么成分,已然被水浸溶了。
小凡只觉被冥冥之力逼退到了绝路!
黑丸是南柯,可没了白丸,便不得梦醒了!
***
孤鸿岭上,连续五个日夜的血战之后,五万神扈余有两万尚存,而蒙斩的五千精兵,仅留一千余人侥活。
蒙千寒与百里斩率这一千部众,节节败退,直被逼到最高岭上的一处山坳,借着地势暂且藏身,脚底下是层层布阵的神扈大军,遁走无路,就算插翅飞走,也是难逃箭雨。
蒙千寒身上已多处负伤,入夜后空气转冷,他便更觉虚弱,心道,许是大限将至了吧。
回想五日前的夙夜之时,神扈大军突然来袭,两军将领隔空喊话,对方称是王缜男宠小凡充当了细作,将蒙斩行藏告会了将军。
百里斩捶胸顿足,将小凡好一阵骂,然意气渐消,他二人都不禁纳罕,小凡向来自私保命,如今身中百里斩的“鸳鸯鸩”,为何还助王缜将他俩赶尽杀绝?
蒙千寒深信个中必有隐情,而百里斩决然不信小凡有什么苦衷。
一想到阿斩,蒙千寒铁骨铮铮的汉子,心底里便泛起柔情涟漪,
四下里张望,却不见那人踪影,一阵苦笑,心道,不知这师弟又在闹什么妖,夫君都快要死了,还不知守在近身。
说好的看他怎么死,再为他殉情……
蒙千寒心里猛一阵痛,他定要设法助百里斩逃走,再说服百里斩一人独活!
遂忙呼来左右,搀他去寻那精怪妖郎。
待蒙千寒在一口洞穴边寻得百里斩,生生就被他气笑了。
只见这妖郎怀里揣着个活物,神神叨叨,振振有词,蒙千寒也不敢打扰,待他发完了癔症,才缓步上前。
百里斩怀中那活物原来是只蝙蝠,蒙千寒惊诧看他对着那蝙蝠好生调笑,不时加以温柔抚.摸,接着竟是在那蝙蝠头上轻啜一吻。
蒙千寒大骇,忙冲口道:“你这两片嘴唇是我的,怎可偷吻这么恶心的东西!”
百里斩骇然一跳,手中蝙蝠便扑棱棱飞走。
见来人是蒙千寒,百里斩吁了口气,旋即又面露愠色,本欲习惯性地出手便打,一见蒙千寒身上伤势,又将手放下,搀扶着蒙千寒,寻了块干松土壤一同坐下。
“师弟,你适才做甚?”
“啊……嗯,闲得无聊,抓只蝙蝠做宠物。”
百里斩言语闪烁,显是没说实话,但蒙千寒此刻无心追究,只顾抚.弄着他今生最疼爱的人,在这血雨腥风里尽享片刻温存。
“师弟,我们已被困五日了。”
“嗯。”
“想来,你我都难逃此间了。”
“嗯。”
“我曾许你海阔天空,怕是又要失言了。”
“别在意,我都习惯了。”
被这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弟怒怼,蒙千寒无奈笑笑,心中再起无限温情,
遂又想着,定要劝说他放弃殉情念头,于是偷觑他脸色,扯话道:“师弟,你给我讲讲,你平生游历众多,哪次经历最妙?”
“嗯……”百里斩想了片刻后答道,“该是波斯之行吧,那个波斯公主,生得真是漂亮呢!”
“与你相比呢?”
“还是差了一截。”
“嗯嗯。”蒙千寒宠溺一笑。
百里斩兴致大起,续说道:“波斯国的民风真是彪悍,那公主一见我便说要嫁我,还硬生生非要与我洞房!”
蒙千寒急道:“师弟!你、你不会喜欢女人的对吧?”
“那可未必,不过,我当真不喜欢不如我美的女人。”
“啧啧,你这妖精。”
“可那波斯公主仗着她的地盘儿,便要借全国兵力对我用强……”
“咳咳……”蒙千寒急得一阵猛咳,“师弟,你功夫高深,定不会被蛮夷降住的!”
“那是当然,然则她毕竟是女孩子,我也不好动真格的,一个疏忽便被她绑了押进了闺房……”
“咳咳……”蒙千寒咳得更急,“你、你不会就此委.身了吧?”
百里斩仍言之徐徐:“怎么会呢!趁她宽衣解衫之际,我一眼瞥见她脚踝处有一道伤疤,便心生一计,告诉她我有一味奇药,可去除她身上疤痕,还可令肌肤再生,永葆青春。”
蒙千寒终于松了口气:“所以你就令她将你放了,作为交换,你将奇药给了她?”
“嗯!师哥,你不知我的那味药有多神奇,我炼就此药,还要拜金坏坏所赐!”
“够了够了!”蒙千寒扶额喟叹,“才送走个美艳公主,你又要提那挨千刀儿的金坏坏!你这坏心肠的妖精,你存心气我是吧?”
“不不不!师哥,你一定要听听,我那奇药是怎么炼就的!起因便是我被迫与金坏坏修习……”
蒙千寒忍无可忍,不顾伤痛,一翻身将百里斩压在身下,黑夜里一双眸子似撒满碎星子般熠熠,紧凝着百里斩,眼底渐渐泛起了情.色。
百里斩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便别过头去,支吾道:“你、你别逼我和你野.战哦,你这身子骨儿,可吃不消。”
蒙千寒登时大喘粗气,铁钳般的大手捏住百里斩下颌,施以霸道却并不危险的力道,将他的脸扳回自己眼前。
百里斩以为下一刻蒙千寒便强势攻来,却不想,蒙千寒竟生生克制着,只顾“君子动口”。
☆、吻伤
“师弟,你生性不羁,形骸本就属于这天地,我却总仗着你爱我宠我,便将你绑在身边。这次,我怕是真要舍生取义了,可我此生已负你太多,我断不可再连累了你!”
百里斩登时急躁,欲冲口反驳,却被蒙千寒抢先:
“我曾骗你,负你深情,这临终一次,我绝不再对你失言!师弟,我曾许你海阔天空,你便带着我的骨灰,去成全我的允诺吧!”
“呸!我说过与你生死相赴!生同衾,死同穴!”百里斩怒斥,旋即又嗤笑道,“更何况,我已然被你诓到此番田地,现下插翅也难逃了!”
“不!你定是逃得了的!明日一早我便命人向山下喊话,告会他们,乾坤城里那枚玉玺是假的,而世上知悉玉玺下落的只有你我二人,
“我留在此地死战,稳住神扈军,也算是个人质,王缜若想得到真正的玉玺,那么便须得放你条生路!”
百里斩切齿道:“我才不会向王缜和小凡那对贱人屈服!我更不会舍你而去!蒙千寒你给我听好,你我二人的命是绑在一起的,你若死了,那便是一失两命!”
“呃……这话听着有点别扭。”
“话糙理不糙!你若是死了,我即刻便随你而去!总之,你须得给我撑着,撑到最后一刻!兴许……兴许……”
言语至此,百里斩神情再度闪烁,
“兴许再过个一时三刻,便会有所转机!”
“可是……咳咳……”蒙千寒忽而一阵剧烈咳嗽,百里斩趁机扭转局势,一翻身又将蒙千寒压在身下,浑不吝的妖郎可绝不只满足“君子动口”,一得手便撕扯起蒙千寒衣服。
“这可是你自找的!蒙将军,我百里斩会尽量出手温柔的!——啊啊啊,你……你干什么……别碰那里……你、呃……淫.棍……”
百里斩神气不过一晃,蒙千寒早已熟稔他身上所有性.感地带,一通撩.拨后,想要反.攻的百里斩便又被蒙千寒压在身下。
***
波斯商队入圣京后,便将货品送去各主顾处,而那些相貌姣好的奴隶,都是卖给圣京最大的歌舞坊“咸乐坊”做艺伶的。
车上那位管家嬷嬷,一路上对坤华多有照拂,即便入了咸乐坊,也未对坤华施以苛令,只在坊中一处素雅的清静处,为坤华置备了住所,便放任坤华自由。
坤华由此更是笃信,这一切都是邪罗为他巧心安排。
在圣京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又有艺伶柯娅的身份庇护,坤华只觉漂泊不定的心终得了几分安定。
然心底最深处的那份记挂,也因这份安定,变得更为无计可消,更让他牵肠挂肚。
更何况,坊间客人连日来争相议论,说是长江沿岸孤鸿岭上,王缜的神扈营正倾力围剿蒙千寒与百里斩为首的叛军。
坤华越是听得多了,心中便越是焦灼,几个月前,圣京城外大军压境时曾见过百里斩,彼时他不知何故被奸人所害,想来如今已然无恙了。
可蒙斩二人也忒鲁莽,就算忠义勤王,也当该顾忌白朗安危!
乾坤城里王氏当道,白朗疯癫,生杀与否全凭王缜心情,他二人公然与王缜作对,如今既折了自身,想必也牵连了白朗!
坤华不知个中原委,是故难免怪错了蒙斩二人。
他也不知大周皇宫的凶险,一心只想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人。
于是便假意攀附权贵,向咸乐坊的管事求乞,赏他个好机遇,得以入宫见见世面。
恰逢四月十五是王缜登基大典,咸乐坊接下了当晚国宴的歌舞活计,坤华便以舞娘柯娅的身份,混迹于舞队之中。
自四月初五起,这一队舞娘便要入驻宫中,以便彩排备舞。
坤华便借此机会,再入皇城,探访故人。
***
入夜,一众舞娘都在掖庭住下,他便偷跑出来,借着夜色,直奔乾祚宫而去。
不想守卫如此森严,他几次尝试,都入不得内,若再逗留,恐怕掖庭那边会抓他个现形,没奈何,坤华只得先行离开。
行至皇宫西南处,忽而心中一阵悸动,眼前这条曲径的尽头,便是他曾居住过的凝月轩。
想来,自己初到圣京时,便是于这样的月夜,邂逅了那个风流人儿。
回忆那段短暂的甜蜜日子,坤华不由得笑出声来,月色下那一通幽径,便似有了魔力,坤华虽身处险境,却霎时忘了忧惧,竟是迈着步子,向凝月轩走去了。
***
夜凉如水,明月当空,幽潭上一片清幽光华。
坤华在潭边静立,高挑的身影倒映在水中,景象之美,犹如画作。
然此番那入画之人,不再是偏偏佳公子,而是妖艳的异域舞娘。
坤华看向水中倒影,无奈长叹。
物是人非,白朗,再相见时,你可还认得出我?
他在潭边兀自出神,回想着初入此境时,与白朗那不羁子的一段默契共舞,幽幽的水影映在脸上,水中倒影里,是一张扮着女妆的绝美脸庞。
忽而想到,若是白朗见他这样打扮,定又会说些羞煞他的混账话呢。
这样想着,坤华不由得失笑。
便在此时,他依稀听到自凝月轩里传来阵阵低微的呻.吟。
静夜里,那呻.吟声压抑而痛苦,听起来有些瘆人,坤华难免畏惧,才欲退走,却忽而怔住。
只因那呻.吟虽轻若游丝,他却听得如此熟悉,难道是……
不!绝不可能!
坤华屏气凝神,向着屋里走去,只为否定他心中猜度。
伸出颤巍巍的手,推开曾是自己寝室的房门,一束月光洒进窗来,正照在那人身上。
那一刻,坤华心跳骤停,旋即又急剧加快。
“白朗!”
他失声惊呼,奔向吊在铁锁链网之中的鹅黄身子。
可到了近前,他竟不敢去触碰他,只是兀自抽泣,怔怔地看着,似是仍在奢望,此间受罪之人,不过是身形与白朗相像罢了。
然,那昏沉之中的人听到呼唤,挣扎着抬起了头,凌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
坤华瞬间泪奔,抽泣声变作压抑的哭叫,他捧起白朗的脸,拨开碎发,疼惜地凝望着他。
“白朗……白朗,你怎会、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白朗已被折磨得神情恍惚,见眼前之人伤痛哭泣,他一时不知何故,困惑地偏头回望,呆怔了良久,忽而瞠目,迷离的眼神霎时灼灼。
眼前之人,虽一身异域女装,可白天想、夜里梦,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断断认得!
“白朗……白朗……我是……”风传已不在世间的人儿,分明就在他面前嘤嘤而泣。
“坤……华……”白朗缓缓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似磨砂一般嘶哑。
可就是这一声轻唤,便令坤华破涕而笑:
“是我……白朗,我们……终于又得见了!”
却又忍不住涌出泪来,“可你……你为何……外面分明传闻,你被善待的啊!”
白朗自嘲地摇了摇头,混.浊的双眼转瞬变得透亮晶莹,将坤华仔仔细细地好一阵打量,失笑道:
77/90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