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缠住你生生世世,不止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燕瀛泽牵着白子羽的手往前面走,他不问白子羽要去何处,因为他知晓白子羽要去往哪里。
二人迎着夕阳走了许久,果然,看到宝相寺巍峨的山门时,燕瀛泽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宝相寺依旧香火鼎盛庄严肃穆,白子羽带着燕瀛泽在缭绕的烟雾中穿梭,不多时便来到了一掌长明灯前。
长明灯前是三个空白的牌位,白子羽跪下,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燕瀛泽跟着跪下,心中默念,“虽然你们对子羽不起,将他当棋子来利用,但子羽给你们把大仇报了,若是你们真的在天有灵,便保佑子羽日后平安喜乐长命百岁再无灾难,也算是你们还了他一点债。”
许久之后,白子羽站起来,身后传来念佛声,“阿弥陀佛,公子,久违了。”
白子羽躬身还礼,“大师,有礼了。”
“恭喜公子大仇得报。”慈恩宽厚一笑,白子羽随着他往前走,二人来到不远处一株垂柳下坐着。燕瀛泽却停了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了下来,安安静静等着与慈恩谈话的白子羽。
白子羽与燕瀛泽走出宝相寺,一路往回走,期间燕瀛泽却并未开口问白子羽,他与慈恩都谈了些什么。
走出一段距离后,白子羽道,“我以为你会问的。”
燕瀛泽看着遥远的山门一笑,“我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好饿。”
白子羽停下,看着燕瀛泽道,“我问大师,报仇了我又该如何。”
“哦?那大师怎么说?”
白子羽摇头,“大师反问我,想要如何?”
燕瀛泽饶有兴致,“那子羽想要如何?”
“我么?”白子羽悠然一笑,“我想要看桃花,听说有个傻瓜给无忧谷种满了桃花。”
“唉,你看你。”
燕瀛泽叹了口气,“这么才思敏捷又痴情的夫君,竟然被你说成傻瓜,我是否要振夫纲了。”
燕瀛泽伸手朝白子羽腰间袭去,白子羽侧身避过,二人朝前跑去。
在回头的一瞬,白子羽隐了笑意,慈恩后来只说了四个字,“苍生何辜。”
二人再次来到王府水榭,静默了许久之后,燕瀛泽道,“如今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我也该让燕老头与二娘入土为安了。”
白子羽与他并肩,天边满月,一府静谧。
白子羽侧头看着燕瀛泽,红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着奇异的光泽,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不敢去面对的问题。
“你还有多久可活?”
燕瀛泽将白子羽的手牵起,一根一根掰开了他攥的死紧的手指,然后十指紧扣,“大祭司说,如果能好好压制雄蛊,我还有三五年可活呢。”
“燕瀛泽,我要听实话。”白子羽握着燕瀛泽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两年。”
白子羽松开了燕瀛泽的手,静静看着他。
燕瀛泽道,“子羽你就假装相信一下嘛,”他痞气一笑,继而收了笑颜,“我老实交代,大祭司说我虽然先前服了无极丹,能让雌蛊苏醒得慢一些,也最多不过一年可活。”
白子羽低了头不再言语,燕瀛泽心道了无数声对不起。他不想骗白子羽,可,他更不想白子羽知道他不过两月可活。
“所以子羽,你快些登基,让我看看你君临天下的样子。”燕瀛泽低头细语满目期待。白子羽却仰头望着一轮满月,眸中泛起了水光。
当晚他二人便宿在了王府中,很安静的夜晚,没有任何人打扰。皇宫中的事情,白子羽知道不用他费心,善后的事情林越与徐天正一定会处理好。
躺在燕瀛泽怀中,白子羽呼吸平稳却心乱如麻,他对着黑暗默念,老天,若能让燕瀛泽活下来,我愿意倾尽一切……
第二日燕瀛泽将燕天宏与宋妙兰送进了燕家祖坟,最后一抔黄土掩上,燕瀛泽与白子羽跪在了他二人的墓前。
燕揽月念经的声音有一丝哽咽,忍了许久,终于还是留下了眼泪,燕瀛泽将揽月拥入怀中,一切尘埃落定,前尘旧事都付黄土,对也好错也罢,不过是往事罢了。
觉远将燕揽月带出去,燕瀛泽在燕天宏坟前前再叩了个头,“燕老头,子羽大仇得报,夺回了赵家的江山。我将他带来送送你与二娘,请你与二娘做个见证,从此子羽便是燕家人了。”
白子羽跟着叩了个头。
燕瀛泽拉起白子羽,望着墓碑默念道,“燕老头,你与二娘走慢些,等等我。”
☆、人生得意须尽欢
兵部尚书萧硕被燕瀛泽放出来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端正跪在白子羽与燕瀛泽面前叩了个头,燕瀛泽大方一笑既往不咎。
本来李焱手下所有臣子都担心白子羽就算不杀了他们,也定然会将他们褫夺官职贬为庶民。只是没想到白子羽不仅没有动他们,反而还延续了以往的制度。是以,个人依旧各司其职,而白子羽将所有事情理顺,不过十日。
因白子羽没有动李焱手下的任何一名官吏,朝政依旧正常运转,十日过后,除了国家无主,一切都恢复了正轨。
一切看着尽如人意,没有人知道白子羽有多辛苦,只有燕瀛泽知道,白子羽每日黎明方歇息,不过一个时辰便又起身。
梅苑中,燕瀛泽靠在软塌上,眸中血色越发的浓厚,最近几天他的心口越发痛得急促了,好在有姬秋和给他的药缓解,更有觉远辅以内力,倒不似以前那么难以忍受。
白子羽方才看完苏青传来的消息,找了这么久,并未曾有无极先生半点信息。白子羽将丧门所有的人都散了出去,遍寻无极先生。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他捏着眉心叹息,外间通报徐天正来了,首辅大人连着七日,日日往梅苑跑,所求都是一件事,国不可一日无君,让白子羽择日登基。
只是白子羽每次都将这个话题绕了过去,就连燕瀛泽,只要每次向白子羽提起这个问题,白子羽都瞬时沉默。登基的问题似乎与离蛊一样,成了白子羽的大忌。
徐天正这次又碰了一鼻子灰,白子羽只是专注着手中的文书,等徐天正终于走了,白子羽才放下手中的笔,进里间坐在软塌旁。
燕瀛泽微微一笑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徐大人又来了?”
白子羽轻轻给他打着纸扇,一下一下,“你不是听到了么。”
燕瀛泽抢过他手中的扇子,“子羽,你确然该登基了。”
白子羽将扇子拿过来不疾不徐扇着,扇了片刻后才转头看着倚在塌上的燕瀛泽道,“我不会要这个皇位的。”
这是白子羽自李焱死后,第一次如此直面这个问题,可这显然是任何人都不满意不期待的答案。
看着沉默的燕瀛泽,白子羽将纸扇轻阖,“燕瀛泽你等我,最多两月,我便能将所有事情都拨乱反正。李焱死了,我必须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到时,我们便离开这里,去无忧谷等桃花开,去寻一处向阳的墓地,今生来世,再不分开。”
等桃花开么多美好的向往,燕瀛泽心下一酸,他闭着眼躺倒,不再言语。只是衣袖下的手握得死紧,两月之后,世上再无燕瀛泽。
他不是不知道,白子羽这些日子一直在找姬秋和,可自从那日从皇宫离去后,姬秋和便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燕瀛泽此刻无比庆幸,他的谎言还能持续,只是他也知道,若让白子羽真的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白子羽定然要放弃皇位。
燕瀛泽无比想要做一个自私的人,若要私心所想,便是天下万民与他何干,他只要一个人间白首一个罢了,今生不成,那便来世。
可……他最终摇头,苍生何辜!
白子羽见到燕瀛泽闭着眼睛许久不语,以为他睡着了,便轻手起来,去了皇宫。
燕瀛泽等到白子羽离去,便起身,直接回了王府。白泉不放心,跟在燕瀛泽身后,却被燕瀛泽喝止住了。
等到白子羽回来,问了白泉之后便直接去了王府找他,可是偌大的王府空无一人,追风驹也不见了,断云枪却好好的在燕瀛泽的卧房。
燕瀛泽不在王府,到底去了哪里?白子羽遍寻不到,心下着急,他朝着梅苑走去,却看到了匆匆而来的白泉。
“公子,小王爷找到了。”白泉跑得气喘吁吁,“小王爷出了城,晕倒了被守城侍卫送了回来。”
白子羽看到燕瀛泽,安静的躺在梅苑的床上,追风被拴在外面,马背上只有一个小小包袱,里面除了几件衣物以及几两碎银,便只有那幅泛黄的画以及碧玉箫。
周龄来看过之后,白子羽拧了眉在床边等着燕瀛泽醒过来,约莫两个时辰,昏睡的燕瀛泽悠悠转醒,他眨了眨眼揉了下脑袋,很显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梅苑。
等他转过脸看到白子羽时,他竟然闭上了眼。
白子羽淡淡道,“你不该给我个解释么?”
燕瀛泽将被子拉起盖住了脸,竟就那么无视了白子羽。白子羽叹息一声,将被子给燕瀛泽盖好,去了外间处理公事。
燕瀛泽掀开被子起床,白泉守在门口,看燕瀛泽想出去,便问道,“小王爷,你要做什么我去做,您好好休息吧,您晕倒了差点急死了公子。”
“我要回府。”燕瀛泽淡淡道,“不要跟着我。”
白子羽听到动静过来柔声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情么,我与你同去。”
“不必。”燕瀛泽的神色竟有了一丝不耐,他生硬道,“不要跟着我。”
燕瀛泽从白子羽面前快步离去,脚步略微有些踉跄。
白子羽看着燕瀛泽的背影,到底还是止住了要追过去的冲动,只是叫来了白泉,让他默默跟在后面。
燕瀛泽走后没多久,白子羽终是不放心,丢了手中的笔朝王府走去。
王府门口白泉神色怪异,看到白子羽过来,欲言又止。
白子羽问道,“小王爷呢?”
白泉吞吞吐吐道,“小王爷在喝酒。”
“胡闹。”白子羽语气有些责备,“他在哪里?”
“小王爷他……公子你还是自己去看吧……”白泉扯了白子羽的衣袖,往王府后院走去。
水榭上灯火通明,白子羽想不到,他以为回王府有要事的燕瀛泽,竟然在水榭上大宴宾客,更加想不到的是,这群宾客不是常人,竟然是春风楼的红牌姑娘。
看到白子羽过来,燕瀛泽稍微抬了下眼,继而视如不见般将旁边一名美人喂到唇边的酒喝下去,然后站起身满身酒气东倒西歪对坐着的几位姑娘道,“你们……去伺候这位……嗝……公子……”
几位美人便要起身,但看到白子羽冷如冰霜的脸之后,面面相觑终是没有动。白子羽将燕瀛泽扶着,柔声道,“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燕瀛泽将手一挥,便抽离了白子羽的双手,“回去……回哪里去?这里是本王的……嗝……家……这里有酒……有美人……”
燕瀛泽摇摇晃晃走到桌边,没曾想脚下没看清,竟然踩住了衣摆,一下子滚进了旁边坐着的姑娘的怀中。他就势牵起姑娘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嘿嘿的笑了起来,“你真……好看……”继而又将那名姑娘的手放在了唇边,轻轻问了一下指尖,眼眸中的情‘欲’昭然若揭。
白子羽终于沉了面色,将燕瀛泽一把拉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当然知道……我在……喝喝……酒,与美人一起……喝酒……”燕瀛泽嘿嘿傻笑,“你……要不要……一起来……”
“回去吧。”白子羽看燕瀛泽醉得厉害,便依旧将他扶起,轻声哄道,“回去再喝好不好?”
“我不……”
没曾想燕瀛泽再次推开了白子羽,“我……要……美人!”
白子羽退后了一步,“你真不回去?”
“不……不回……”
燕瀛泽伸手去拿歪在桌上的酒壶。
白子羽沉声道,“白泉,将他敲晕。”
看着白子羽与脸上的冰碴子,白泉连忙走过来,他举起右手对着燕瀛泽比划了几下,好歹没下去手,最后只好将燕瀛泽的穴道点了,在姑娘们诧异的目光中,将燕瀛泽扛回了梅苑。
白泉原本得了白子羽命令跟着燕瀛泽,看燕瀛泽老老实实回到了王府,也没有什么异常。却没想到燕瀛泽竟然叫来了一堆姑娘。
白子羽走在前面,白泉扛着燕瀛泽也不敢说话,约莫着白子羽果然是生气了,竟然让他敲晕燕瀛泽,都没想起来用梨花针。
白子羽一声不吭将燕瀛泽安顿好之后,坐在桌前静静守着他。
第二日燕瀛泽睁眼,看到床边的白子羽时,竟然又故技重施闭上了眼睛。白子羽也不理他,只是将毛巾拿过来,管他睁眼不睁眼,将他面上洗净。
没想到燕瀛泽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往外跑,白子羽也不开口,默默跟在他身后,没想到燕瀛泽竟然去了春风楼。
白子羽就那么跟着他,全程不发一语,燕瀛泽身旁又有了一排陪酒的姑娘。燕瀛泽将酒壶递与白子羽,笑得轻佻道,“来一口?这里有最美的姑娘最好的酒……”
白子羽接过酒壶,就在燕瀛泽面前坐下来,自斟自饮。燕瀛泽也不管他,兀自与陪酒姑娘们玩笑。就这样过了一日,白子羽站起来道,“酒喝够了,美人也看够了,该回去了吧。”
燕瀛泽侧头呷了一口姑娘递过来的酒,眸光斜斜看着白子羽不耐烦道,“爷还没玩儿够呢,你回去吧……”
“是么?”白子羽竟然笑了一下,“燕瀛泽,你心中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我的答案永远都是那样,不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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