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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梁川(近代现代)——诗无茶/生酒祭

时间:2021-07-01 09:29:26  作者:诗无茶/生酒祭
  我最后说得空落落的,声音没了着落,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眼前的车水马龙都被泪水冲得散乱。
  遗憾折磨你的方式不是让你犯了错不被原谅,而是你知道自己没被怪罪,却听不到受害者亲口说一句原谅。
  我忍了很久,眼泪在落下去的那一瞬间被我低头掩盖住了,天地之大我从未找到过一个可以让我说出这句话的人。
  我说:“梁川,我好想她。”
  夏峰走了,留下了两千块钱,带走了那张全家福。彼时我尚不知道往后自己身边只有一个梁川相依为命,只是偶尔想起有一次夏峰在赌场输光了钱又喝醉了酒,回到家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夏泽啊,总有一天,我要去找她的。”
  周末我搬回那个三十平的公寓,梁川和我正式住在了一起。
  此去经年,茫茫人海,我再没遇见过夏峰。
 
 
第4章 
  梁川开始拿着我的身份证去各个地方做兼职,有时是安检,有时是搬运工,有时是高级餐厅服务员。这取决于每晚他问我第二天想吃什么时,我给他的答复。
  我曾经询问过关于他自己身份证的事情,他不是告诉我不见了,就是告诉我他是黑户,更多的回答是直接闭口不言。
  开始挣钱之后他不再让我在学校食堂吃饭并且很自以为然地照顾起了我的饮食起居。
  我多数时候对饭菜都没什么要求,可他总能每天中午和晚上踩着我放学的时间点赶回家,变戏法似的打开手里的保温盒让我每顿都吃到不一样的口味。甚至有几次我晚自习下课后,能看见他穿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燕尾西装从厨房里给我端出一盘刚煎好的牛排,有时也会是鹅肝或者别的,如果他的脸上神色再高傲一些,那他身后往往还藏着小半瓶红酒。
  家里没有规规矩矩地开过伙,我却常常吃得比寻常人家还要丰盛。
  梁川给我买了一个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我拿到手里的时候想再多加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坐在床上苦思半天也想不出还能再加谁。
  五月下旬的周五,我向班主任请了一天假,在路边花店买了一束栀子花,临走时突然想起脖子上的项链,特意回家取下放在衣柜抽屉里,然后给梁川发短信,让他今天不用管我吃饭。
  确定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拿着那束栀子花,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去往小别山墓园。
  墓碑镶嵌着的照片上的人笑得一如当年温柔莞尔,我一路走走停停,到的时候快下午两点左右。墓前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我伸手去擦了擦墓碑,没有一丝积灰。旁边地上搁着另一把开得正好的栀子,花香浓郁沁人心脾,看来夏峰已经来过。又或者他从来没有离开。
  我抱膝坐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笑了笑,说:“妈,我来看你了。”
  我絮絮叨叨开始说起最近发生的事,说起梁川,说起夏峰,说起月考周考的成绩和对往后所有的预期。
  说到最后说无可说,我开始三年如一日地告诉她当年没来得及在我这里听到的事实和解释。
  十五岁那年的安宅,代表着阳光,梧桐和一个少年,我亏待过那个曾向我献上一捧向日葵的夏天。
  那是我妈离职前的两个月,由于九龙赌场人事混杂,交接工作十分繁复,她把以往一个月去一次安宅的汇报改为了一周一去。当时夏峰忙着一份竞标,恰好要去国外出差两个月,安家老爷子为人和蔼,我妈每次汇报便带上我一起去安宅。
  那时我耳濡目染对安家的情况有大概了解,我妈为了防止我到安宅说错话也在第一次去的路上给我大致讲了一下安家近况。
  安老爷子只有一个独生女,自小被当成掌上明珠养着,后来年纪轻轻就嫁给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可安老爷子并不喜欢这个上门女婿,连婚礼都没亲自出席。即便后来安家小姐怀了孕,一家人相处还是十分难堪。
  几年后安家小姐难产而亡,临死前求着父亲容自己丈夫在安氏有个名分。女婿或是贪图享乐,不愿净身出户,真就占着妻子临死前给自己求来的空头职务,忍气吞声在安家兢兢业业当了许多年鳏夫。安家孙子随母姓了安,取名安凉,由安老头子一手带大,小小年纪做事狠决手段老辣,刚成年就开始全盘接手安家大小事务,我妈辞职正在这个时期,说是向安老爷子交接产业,实则都是在一旁的安凉接手处理。
  我仍记得我第一次到安宅逛花了眼的情景。大小院子相互打通,但之间的小路连廊又错综复杂,每个院落亭子都有不同的名字,我像逃脱迷宫那样一路心猿意马,最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园子里走到了死路。
  比起其他装饰繁重的院落,那一个显得尤其荒败,除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以外,就是秃地。
  梧桐树树干十分粗壮,挡住了小半面泥墙。我绕过它走到树后,眼前所见至今都难以忘怀。
  我在梧桐树后看见一道小铁门,铁门以内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怒放的向日葵。那时正逢残阳西下,满地的向日葵像覆了一层血红的薄纱,光色交织,妖冶张扬。
  我被美得说不出话,愣在原地足足十几分钟,最后冷不丁被头顶一声嗤笑唤醒。
  我大梦方去般抬起头,梧桐树枝繁叶茂,光影斑驳的横纵间,我只看到二楼窗户里一个转身离去的后脑勺。
  回去的路上我被骂得很惨,母亲说安宅哪是让你随便乱蹿的普通人家,在这样的地方,要谨言慎行再慎行。
  于是第二次去安宅,我不敢乱跑,老老实实选了个离正厅最近的花园晒太阳。正出神间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我转过头,看到一个梳着蝎子辫的女孩子背着手冲我笑得嫣然。
  那个女孩子奶声奶气地问我:“你是跟着梁阿姨来的哥哥吗?”
  我看她小不了我几岁,点头笑着说:“是啊。”
  她从背后掏出一朵硕大的向日葵:“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怔了几秒,原来上次那声轻笑不是幻觉。
  “谁让你给我呀?”
  “小少爷。”
  “小少爷是谁?”
  “小少爷就是小少爷。”
  我被这回答堵得有些语塞,张嘴还想再问什么,她却已经跑开了。
  我总共问过我妈两次关于安家少爷的事。
  那天回家是第一次。
  我问她:“安家有几个少爷?”
  “一个。”她像是提到这个名字都有些谨慎,“叫安凉。”
  我与安凉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他总会让苒苒在我去安宅的那天送我一株向日葵,有时还伴着零食或者甜点,总之都是些无法长久储存的玩意儿。
  最后一次去安宅不是跟随我妈汇报工作,而是参加葬礼,安凉父亲的葬礼。
  我被安排在外厅等候,百无聊赖中又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这次身后什么也没藏,大大方方朝我走过来:“小少爷说今天的日子不能送花,所以给你这个。”
  她摊开手,手心里放了一个小礼盒。
  我接过,她问我:“上次的花你喜欢吗?”
  我点头说喜欢。
  她突然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我家小少爷说你要是喜欢就去见他,他想和你……想和你什么来着?”
  “去哪里见?”
  “你知道。”她临走时转身对我说,“今早新开的向日葵,他摘了一捧,半点不让人碰。”
  我蹑手蹑脚跑到正厅门口,众人正默哀。安凉背对着我站在遗像前,一身黑色的西装,背打得笔直。
  我想我这次不能在安宅到处跑,那个种满向日葵的园子挨着围墙,我绕着安宅走一圈,一定能找到。
  后来我找到了,凭的不是围墙与向日葵,而是那棵十分古老的梧桐树。
  我在安宅外围看到它时兴奋极了,一心只想着如何翻墙进院。那天正值正午,阳光熠耀,从梧桐树枝叶间隙里千丝万缕地泄下来。抬头间,梧桐叶子绿得发亮,细密的光线有些刺眼,我眯着眼睛,废了很大力气才瞧见在树上,很高的地方,有人靠树枝枕臂半躺在那儿,身影里透露着几分怠倦慵懒。隔得有些远,我看不真切,只觉得他虽然沉默着,但似乎早已注视我许久。
  我盯着树上那个漆黑修长的身影,发现他怀里抱了一大捧向日葵。心下一喜,刚想开口叫一声“安凉”,隔着墙的那边,有人先我一步唤他“阿默”,那个黑影转身朝墙那边的声音看了一眼,又回过来低头看我,像是在纠结先照应哪边。
  我听见一阵有些急切的脚步声,安凉也跟着惊慌起来,像怕被发现似的,他抱着那捧巨大的向日葵顺着树枝跳进了那扇窗户。
  临走前他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根项链抛给我。
  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怕被卡住,那捧向日葵也会有着和项链一样的命运。
  我接了项链就赶回外厅,并不知道当年的小少爷,如今的梁川,后来偷偷跑出来,以为我还会回去,抱着那捧向日葵在树上枯坐到了天黑。
  回去的路上我问了关于安凉的第二个问题。
  我问我妈:“安家少爷……会爬树吗?”
  我妈贡献了我从小到大以来,记忆中少有的看自己儿子像在看神经病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说:“你去问树应该比问我靠谱。”
  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个小小的礼盒,赶忙把它从包里翻出来打开看,没注意到那根项链顺着动作掉到了我和我妈的座位之间。
  礼盒里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瓶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我看不懂的语言,让我想起医院里装注射剂的药瓶。
  瓶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颗纸折的星星。
  这时我妈不经意看到了我与她座位之间的那条项链,她惊呼道:“你怎么有这个?”
  我妈那时被吓飞了魂。这条安凉自己设计,私下命令她找最好的雕刻师傅做的项链,安凉拿到手时甚至一再嘱咐她不准走漏任何消息,怎么就到了自己儿子手上?
  我说:“别人送的……”
  她从我手里夺走了项链,情急之下说了一些让那个年纪的孩子十分挂不住面子的话,或许是潜意识使然,我如今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我与她越吵越激烈,在高速上不顾一切地进行了一场项链争夺战,以致于耳边的争吵谩骂盖过了飞速靠近的喇叭声,然后是惨叫,锋利的碎片,飞溅的血液与无尽的黑暗。
  昏迷前我手里被塞进什么东西,我妈在我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过分轻柔,即便伴随着嘤嘤嗡嗡的嘈杂,我还是意外地听得十分清楚:“项链……贴身藏好……别还了……”
  “……夏泽,妈妈爱你。”
  后面我去过两次安宅,每次都被拒之门外。就算提到苒苒,安家的佣人也是神情怪异地告诉我安宅从来没有那么一个姑娘。向日葵?更是荒诞可笑,安家少爷安凉从来都不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时至今日,安凉除了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媒体报道里,从没让我见过他真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十五岁那年夏天我所有的际遇仿佛随着我妈的离去被抹灭了痕迹,没有那条项链和装着星星的小瓶子,我就找不出任何能证明那段记忆真实存在过的证据。
  天阴了下去。太阳早已日落西山。
  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和我妈道别,往山下的不忘海走去。
  不忘海,其实是一片湖,现在已经成了川城最出名的旅游景点,那是我妈以前最喜欢带我去的地方。
  “不忘海里趟一趟,诸君皆能拾过往。”这句话出自川城哪一个古老的传说早已没人记得,存在的意义不过是给这片湖泊增加一些神秘感和为那些在此谋生的商家添一个叫卖的噱头。
  我沿湖走到有着一颗大榕树的一岸,树上挂满套着红线的许愿木牌,里面也有我曾奋力扔上去的一只。
  月上中天,来这里的人开始三两散去,直到卖牌子的,租船的还有卖食物和水的依次收摊,我目送所有人离开过后,靠着榕树坐下,像去年一样打算在这里呆上一夜。那时我总是失眠,尤其到了我妈忌日这天,夜里在床上怎么都不安生,于是决定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不忘海旁,累了就靠着这棵榕树休息,没想到坐在这里到后半夜反而睡着了。
  这次我是在梁川背上醒来的。
  睁眼时他正背着我往公寓的方向走,不忘海在身后已经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光面。
  我懵了片刻,缓过劲后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的声音沉稳地从我身下传来:“碰运气找到的。”
  我不再多问。
  梁川的背很宽,我整个人伏在他背上觉得十分踏实,好像每次只要有他在身边心就能定下来。
  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有些闷闷地说:“梁川,我梦到我妈了。”
  他嗯了一声,静静等我说下去。
  我抽了抽鼻子,余光里周围起了雾气,想来现在是凌晨,冷气有些侵人。
  “我梦见她临走前跟我说,她爱我。”我说,“可是她说完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爱我了。”
  我心里隐隐感觉,或许以后联系不上夏峰了。老天像是可怜我,在临近余生孑然一身的关口,让我捡了个梁川回家。
  “梁川,”我把头抬起,去看他的侧脸,“你以后也会离开吗?”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薄唇紧闭,不知是在斟酌怎么回答还是打算一如既往闭口不言。
  我等了很久,脖子也举酸了,说不上失望,梁川的反应是情理之中。我放弃了对他口中回答的追逐,正准备把头靠回去时他却开口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夏泽,”梁川缓缓开口,“我以前总希望自己老了以后比你先死,因为盼着你能活得长久一些。如今倒想着比你后死更好,免得你一个人觉得孤单。”
  许多年后我常跟梁川抱怨,总觉得我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稀里糊涂在一起了,他从来没有给我个正式的告白,半点也不浪漫。
  晚年时的某个黄昏,他搀扶着我来到不忘海,我走到榕树下,猛然想起十八岁的这个夏夜,我尚且困囿于朝暮光景,他却早已对我许下了白头。
 
 
第5章 
  毕业那天我收到很大一束向日葵,是乔钰送的。他在考场门口顶着太阳等了我两个小时,在涌出校门口的人流里把我拦截住,支支吾吾地把怀里的花递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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