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旭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如若他回头一眼,便会悄然地挪开目光,李寂发现了易鸣旭的不同,至少,他没有在易鸣旭的眼神里瞧见恶意。
尽管如此,李寂也不愿跟易鸣旭再有关系。
第五日,陈谨在校门口等他,李寂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陈谨的车里。
单面玻璃映照着易鸣旭露出受伤的神情,他似乎往前走了一步,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越行越远。
李寂沉默地把目光挪到路边一棵大树上。
水泥地埋了它的根,严严实实,李寂猜想,这样外表郁郁葱葱的树其实里子已经烂了,说不定哪天刮来一阵风,就轰然倒地。
陈谨伸过来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出神,他看向左侧的陈谨,没有说话。
车里的隔板缓缓升起来。
李寂眼神暗了一瞬,伸手摸向陈谨的校服裤,想像以往多次在车里给陈谨口交一样,半弯下身子,但陈谨却挡住了他的胸口,把他轻轻推回车位,似笑非笑地看他,“有这么饿?”
尽管陈谨向来在床上说很多淫言秽语,但李寂还是难堪地红了脸。
“今天不做,”陈谨把手放到脑后,偏头瞧李寂,唇角带着蜜糖一样甜的笑,“带你去个地方。”
李寂悄然松了一口气,慢慢点头。
他在陈谨面前从来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李寂说不出陈谨今日心情是好是坏,只是觉得他好似和平时不太一样,只是看着车窗外,甚至没有拿他出气。
这是稀奇的事情,但李寂乐得轻松。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家蛋糕店门口。
陈谨率先开门走了下去,没说让李寂跟上,李寂正犹豫着,陈谨已经进了蛋糕店。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陈谨跟前台说了几句话,很快,前台就笑着把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递给了陈谨。
陈谨拿了蛋糕盒,一刻没有多待地又回了车里。
李寂疑惑地看着他,陈谨关了门,车子又继续行驶起来。
蛋糕盒呈白色,外边镶了一层蓝粉,最顶端的丝带夹了张贺卡,陈谨先把贺卡拿下来,丢给了李寂,然后兀自解蛋糕盒的丝带。
李寂摊开贺卡一看,上面用金粉写着一行花体字,没有署名——生日快乐。
他抿了下唇,鲜少在陈谨开口之前先打破平静,“今天……是你生日?”
陈谨把丝带丢在脚下,闻言一把掀开了蛋糕盒,依旧在笑,“是啊,找不到人跟我吃蛋糕,就临时决定找你了。”
李寂分辨不出陈谨话里的真假,看向蛋糕,粉白色的奶油,镶嵌着雕刻成爱心的水蜜桃,是有点可爱得过了头,与陈谨形象全然不符的形状。
陈谨却很满意,让李寂拿着蛋糕,从袋子里翻出蜡烛,蹭地一下用打火机点燃,插在了蛋糕的正中央。
“祝我十八岁生日快乐吧,李寂。”陈谨深深看着李寂,唇角笑意浅浅。
李寂觉得眼下的情景有些诡异,他和陈谨之间,绝非是可以庆祝生日的关系,更何况,他不相信陈谨所说的,找不到人跟他吃蛋糕。
听说他们这种家族生日,动辄就是几十万的排场,陈谨想要吃蛋糕,多的是人争先恐后往上送,轮不到他李寂献殷勤。
但多日形成的习惯让李寂不敢拒绝陈谨,只得不太情愿,干巴巴地给陈谨送祝福,“生日快乐。”
陈谨撅起嘴呼地一下把蜡烛吹灭了,再朝李寂挑了下眉,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稚气,倒是真有十八岁少年的模样。
李寂想提醒陈谨还没有许愿,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到底什么都没说。
陈谨拿刀子切了一小块蛋糕,不拿盘子装,就着刀子咬下一口,又把剩下的递到李寂嘴边。
李寂手捧蛋糕,双手有点酸,看着近在咫尺的甜腻食品,垂了垂眸张嘴吃掉了,是甜腻得发齁的水蜜桃味道。
陈谨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又连着喂了李寂好几口,直到李寂觉得胃里不太舒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吃,他才结束这场幼稚的单方面喂食游戏。
李寂捧着蛋糕,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陈谨靠回车垫,语调听不出情绪,“晚上不用去我那儿了,我送你回家。”
李寂难掩欣喜,但不敢表现出来。
陈谨的脸隐在光影中,缓缓道,“每次我的生日,家里都会给我举办生日宴,但没有人是真心祝福我,家人、朋友……”
他说到这儿,忽的转过头,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李寂,问,“你呢,你的祝福是真心的吗?”
李寂没说话。
陈谨自己反应过来,轻轻笑了声,“我差点忘了,你巴不得今天是我的忌日吧。”
李寂依旧没说话,心里默认了。
陈谨收了笑,让司机停车,一把将李寂手中的蛋糕塞回蛋糕盒里,奶油沾染到他的手中,他满不在乎地下了车,将漂亮的蛋糕连同盒子一并扔进去路边的绿色垃圾桶。
李寂不明白陈谨发什么疯,但见怪不怪了,更疯的陈谨他不是没有见过。
车里还残留着奶油的香气,可剩下的只有冷冰冰的气氛。
李寂和陈谨谁都没开口,前者本就不愿多说,后者沉着一张脸,像是在爆发的边缘。
直到李家门口,陈谨才一把扯过李寂的校服领子,将他压在车厢上激烈亲吻。
李寂透过车窗能见到熟悉的景色,紧张又害怕,抗拒地推陈谨,陈谨不容拒绝地把舌头伸进他嘴里搅动,右手用力掐着李寂的后颈不让他逃离。
李寂呜呜叫着,脸都憋红了,快喘不过气时,陈谨才气喘吁吁地结束这个吻。
他被亲得头昏眼花,一时不能对外界做出反应,但还是听见陈谨神经质的一句,“没有一样东西真正属于我一个人,但我要你。”
话里的势在必得和骇人的冷静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未等李寂琢磨出陈谨这句话的深层含义,陈谨就已经打开了车子,夏风灌进来,闷热潮湿,他怕被熟人看见,连忙从车上下来,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陈谨被阴暗笼罩起来,一双眼里尽是癫狂。
夏日天黑得晚,外头天边依旧璀璨,李寂顿觉自己身处两个世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他拼了命地想要去触碰天光,却有一双狠狠攥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进无边昏暗。
他不敢再看陈谨的眼神,快步地离开。
车子停驻许久才恋恋不舍离去。
陈谨拿出手机,大片的信息,有祝他生日快乐的,也有父母催促他快点到场的短信,以及几通未接电话。
他面无表情地回复父母,快到了。
又点开和易鸣旭的聊天页面。
上面几张图片,他一一点开看。
是陈父和几个高官在酒局时的照片,醉生梦死,美人在怀。
接着是易鸣旭简短四个字。
“放过李寂。”
陈谨阴沉沉地看着手机屏幕,末了,扯开嘴角露出个近乎是阴冷的笑。
他和易鸣旭从小长大,说不上谈心的朋友,但两家利益纠缠,他们注定只能一辈子友好,哪怕是维持表面——可易鸣旭打破了不成文的规矩,因为李寂,不顾一切,甚至拉陈易两家下水,率先向他宣战。
冲动鲁莽,不计后果。
倒是把反击的机会送到他面前。
事关二人,是小事一桩。
若牵扯到陈易两家,则要掀起惊涛骇浪。
陈谨沉默半晌,面色沉如水,不带一丝表情,没有犹豫地将照片直接转发给了自己的父亲。
他不必自己出手,就有人替他解决。
陈谨看向将暗的窗外,看黑暗一点点吞噬光明,他想,等事情解决了,他就能完完全全地拥有李寂,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李寂。
第28章
易鸣旭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李寂正在家里吃晚饭,他漠然地挂断,手机又再次振动,为了不引起父母的注意,他将手机调成静音,再倒扣于桌面,隔绝了恼人的骚扰。
说起来,他得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易鸣旭了。
听说易鸣旭这些天也没有到校。
李寂不关心易鸣旭的动向,但易鸣旭是学校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有人讨论,他想不知道都难。
陈谨也没在他面前提起易鸣旭,但李寂能感受到,从生日那天之后,陈谨的心情一直不错,陈谨心情好,连跟他讲话都柔和三分,在床上也少折辱他,李寂希望他能一直保持好心情。
吃过晚饭,李寂回房间写作业。
这两天天气热得可怕,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大蒸炉,今天发布了黄色暴雨预警,李寂看着黑压压的天,猜测着雨势将来,抬手将窗给关了。
他翻过手机,点开一看,易鸣旭竟然还在给他打电话,二十分钟,整整二十八通,以每分钟超过一通电话的频率,有誓死不罢休的意味。
李寂沉默地看着依旧提示着有电话的手机屏幕,忽然一阵烦躁,终于是按下接通键。
他正想斥责易鸣旭的举动,易鸣旭却先一步他开口,语气极度的焦急,说,“李寂,我在学校门口,你过来。”
外头的风呼啸地吹,易鸣旭的声音被风刮得四分五裂。
李寂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去。”
“李寂!”易鸣旭低吼,他像是走到绝路的旅人,音色嘶哑,“你知道这一个星期我都在哪里吗?”
李寂没有兴趣知道。
但易鸣旭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怔住。
“他们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见你,后天,他们后天就要把我送出国,”易鸣旭颓然地败下语气,“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李寂,你来见我最后一面吧。”
说到最后,易鸣旭带上一点颤音,“就算我求你。”
李寂内心奇异地扯动一下,但他依旧拒绝,听起来没有半分松动,“我说了,我不想再见你,你的事情,也跟我无关,你要是没什么事……”
“我找人偷拍了陈谨他爸的照片,想让陈谨放过你,”易鸣旭打断他的话,音色像是生了锈的刀,涩然迟钝,“我家里人知道了,狠狠打我,把我关起来,我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想他们会怎么对付你,想我要是真的出国了,你要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忽的自嘲一笑,“陈谨说得对,我根本保护不了你。”
李寂握着手机的手紧得发白,他着黑如墨的天,乌云席卷,逼仄得让人难以呼吸,他艰涩开口,“我没让你这么做。”
易鸣旭久久沉默,语气放得很低很低,“李寂,来看看我吧。”
——
暴雨来势汹汹,泼盆一般往大地洒,很快地面就积起一摊摊水,踩下去溅起的水花把深蓝的牛仔裤都染成了墨色。
雨伞抵挡不住风雨,李寂在轰隆隆的雷声中乱糟糟地想,他为什么会不顾大雨跑出来。
也许是没有听过易鸣旭那么卑微的语气,也许是他疯魔了竟然有一丝相信了易鸣旭的话。
豆大的雨往李寂身上扑来,打湿他一身衣裳,雨中行人少之又少,他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不顾踩起的水洼会湿透自己的鞋裤,迈开长腿跑了起来。
雨雾使得视线都变得模糊,李寂得很努力才能分辨前路的景象。
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掠过,他在转弯处,见到了这半年多来,无数次将他载往深渊的黑车。
李寂的脚步缓下来,握着雨伞的手开始发抖,而车门已经打开,露出陈谨的小半张脸。
在雾霭沉沉中,瓢泼大雨里,陈谨的脸白得像是上好的冷种翡翠,但也如同玉一般冷冰冰没有丝毫生气,冷雨、寒意,丝丝缕缕往李寂每一个毛孔钻,他冷得在原地直打抖,目光空洞地越过大雨看车里的陈谨。
陈谨抬起头来,雨势太大,一半入了车内,他全然不在意,只动了动薄薄的唇,“上车。”
轰的一声雷,炸在李寂耳边。
他狠狠一抖,几乎怀疑这雷就要劈到他身上。
四周无人,独他只身,他孤立无援地站在大雨中,给他避雨的选择只有眼前的黑车。
李寂心里分明清楚,他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应该就是听从陈谨的命令,至于其他的,不该他去想。
可是他的双腿却往后退了一步。
停顿两秒,继而疯狂地往前跑,他甚至嫌伞碍了他的事,抛了伞,在雨中狂奔起来。
雨打在他脸上,像是尖锐的刀,划开他的皮肤。
他为自己找借口开脱,他已经答应了易鸣旭要去见他一面,绝不能食言。
再有三分钟,他就能抵达学校。
一道闪电将天空劈成两半,李寂的前路被几个身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挡住。
他猝然停在原地,茫茫然地往后看,陈谨不知何时下了车,撑一把沉沉黑伞,遗世独立般站在雨中。
伞下的陈谨亦是一身黑,与天地融为一体,唯他的肤色和唇色白得晃眼,他眼神阴鸷地盯住李寂,再次发动命令,“过来。”
李寂被这样骇人的陈谨吓得僵住,他全身都泡在水中,夏雨冰凉,裹住他的每一寸皮肤,他冷得直发抖,连牙齿都上下颤动,在极致的寒冷和恐惧中,李寂突生出无限的勇气。
他小幅度地摇摇头,再是握紧拳往后退,与陈谨的眼神做拉锯战,继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陈谨的五官有一瞬间扭曲。
李寂发了疯一般地往前冲,三个西装男人轻而易举压制住他的任何反抗,并没有如何伤他,只是将他的手扭转到身后,就足以让他卸去所有力气。
他像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塞进黑车里,他疯狂地拍打车窗都无济于事,而身侧,是同样染了寒意,犹如玉面罗刹的陈谨。
陈谨声音毫无起伏地吩咐开车,看李寂徒劳挣扎。
李寂渐渐没了力气,瘫软在车内,看车子向驶学校方向。
浑身湿漉漉的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就像被主人雨夜丢弃的狗,他眼里也都是水汽,看向陈谨却迸发出凌厉光芒,音色似破开的利刃,直指陈谨,“易鸣旭的事情,是你?”
陈谨好笑地回应,“是他自己犯蠢,也要赖到我头上吗?”
李寂张了张唇,发不出一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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