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魏再华见陈谨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也算尽了地主之谊,便掐灭了烟,道,“先走了。”
陈谨的脑袋上缠着纱布,一张脸煞白,眼睛掠过魏再华,闪过几分杀意,沉声,“你不该动他。”
魏再华闻言驻足,发出一声轻笑,“这会在我面前知道心疼了?你做的,可不比我混账得少,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就不会在套房里当着我的面强暴他,可要是不喜欢吧,这么执着做什么……我算是看不懂你,李寂对我而言,跟以往的任何小情都没什么不同,玩玩可以,认真不能,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抢,犯不着。”
陈谨眼里迸发出锐利的光,当年他跟易鸣旭讲过似曾相识的话,可如今这番话从魏再华嘴里说出来,却让人极度恼火。
喜欢?
喜欢是什么东西?
在李寂骗他的那一刻,陈谨就再也要不起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要李寂喜欢他,只要将人牢牢栓在身边即可。
感情是会变质的,他不需要。
魏再华似乎看出了陈谨眼里的含义,忍不住又无声笑了,没有再多言,大步离开了病房。
赵特助已经在楼下等候,他上了车,便听闻赵特助跟他汇报陈谨已经开始在履行答应的承诺,几个跟国际接轨的大项目,陈谨几乎是把相当明朗的前景拱手让人。
陈谨请求他找人时,魏再华暗自笑陈谨为了一个情人不顾前途,可如今等他得了利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赵特助还在滔滔不绝地汇报,魏再华心烦意乱地抬手打断。
“魏总?”
魏再华看向光怪陆离的窗外,他从来觉得繁华的S市热闹得有些烦人,一句没有经过思考的话已经脱口而出,“赵哥,你说,如果他只是余就,而不是李寂该有多好?”
赵特助愣在原地,小他三岁的魏再华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赵哥,也行是他的错觉,竟然在魏再华脸上看到了类似于悔恨的神情,但只是晃眼,魏再华又变得面无表情。
魏再华不需要赵特助的回话,连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从来不谈如果的自己要做假设。
余就,如果李寂只是余就……
他收回迷乱的思潮,沉沉开口,“继续汇报吧。”
赵特助嗯了声,悄悄打量魏再华的侧脸。
果然,自家老板又恢复为只讲利益的商人。
能一步步稳扎稳打地走到今日,绝不能被一个情字牵绊,这才是魏再华的作风。
——
李寂出门时,发觉小区门口有辆从未见过的商务车,易鸣旭说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的家人朋友,想来这俩车里是易鸣旭的人。
他没有过多停驻,像以往一般搭上地铁,很快他就发现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两个高大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李寂拍了男人的照片发给易鸣旭。
“你的人?”
易鸣旭像是二十四小时待命,消息几乎是刚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嗯。”
继而又发,“都是拿过国际奖项的退役拳手。”
李寂对他们是什么身份并不好奇,既然得知是易鸣旭派来跟着他的,就不再提心吊胆。
他向往常一样提早十分钟抵达公司,仿佛前夜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他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
认真工作,努力地完成上级任务,他表现得毫无破绽,没有人能发现他的疲惫。
直到下了班,在公司门口见到了脑袋缠着纱布的陈谨。
摇下的车窗,让他清晰地看清陈谨的表情,似是一把利刃,要穿破气流将他割碎。
他几乎是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停滞不前。
手机忽然疯狂振动起来,陈谨冷冷地注视着他,在强大的压力中,李寂隔着人来人往,按下了通话键。
陈谨的音质听起来像是没有感情的仿生人,“你选了易鸣旭?”
李寂因陈谨的质问而紧紧皱眉。
陈谨如有实质的目光穿越空间落在他的脸上,他驱赶不断涌起的恐惧感,强迫自己与陈谨周旋,从喉咙里挤出难听的声音,一个近乎沙哑的“是”字。
六年前,李寂需要依靠陈旬的力量才能逃离,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仅凭自己就与陈谨对抗,他除了易鸣旭这条路,别无他路可走。
陈谨音色终于染上点情绪,似是竭力克制过后的杀意,“我能让他出局一次,就能让他出局……”
话音戛然而止。
李寂掌心的手机突然被人夺走,他惊了一瞬,转头见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易鸣旭。
易鸣旭遥遥与陈谨对峙着,毫不犹豫地掐断了通话,在陈谨的视线里,坚定地握住了李寂的手。
李寂本想挣开,但最终没有这么做,他太需要一点可以让自己站稳的力量。
“下次他再打电话过来,不要接,”易鸣旭说话时,看着的却是陈谨,眼神里蕴含风云,“我们走。”
说着,在陈谨穷追不舍的眼神中,带着李寂上了自己的车。
直到看不见陈谨,全身紧绷的李寂才得以喘息,透过车窗,他能看见陈谨的车子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去。
易鸣旭见他惨白的脸,语气难掩浓浓的担心,“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李寂慢慢把自己的手从易鸣旭的掌心里抽出来,忽略了易鸣旭失落的眼神,摇摇头,又道,“他可能要对你下手,你小心一点。”
易鸣旭闻言,竟露出个近乎璀璨的笑容,小心翼翼说,“你不用担心我,陈谨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李寂嗯了声。
整个回程路上,易鸣旭嘴角的弧度就没消散过,李寂只是一句提醒就让他视如珍宝,他想和李寂说说话,又怕惹得李寂生烦,张了张嘴只是憋出一句,“今天的天气不错。”
李寂看着乌云密布的天,沉默。
易鸣旭却不觉得尴尬,一开了口,就忍不住地继续说下去,“以后每天我都接你上下班吧,省得他又来骚扰你,叔叔阿姨那边我也会一直派人跟着,不让他有机可乘,你还有什么需要,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可以。”
李寂看着易鸣旭雀跃的神情,泼了一盆冷水,“你很空闲吗,能一直待在S市不走?”
易鸣旭懵了下,易家的产业大部分在北方,这次他跟陈谨来到南方,目的相同,就是找到李寂——并把李寂带回去——可他不敢告诉李寂,怕再把李寂推远,只能强颜欢笑道,“没事儿,我不急。”
李寂最终还是没让易鸣旭接他上下班。
他虽然不那么排斥易鸣旭,但并不代表他想跟易鸣旭日日见面,易鸣旭知道李寂的性格,虽难掩失落,但也不敢再提。
目送李寂回到家,易鸣旭收好表情,打开手提开线上会议。
会议从车上开到酒店,整整一个半小时才结束。
刚下了线,易鸣旭就接到了家里的来电。
望着手机屏幕的联系人,易鸣旭深吸一口气,接通,“爸。”
那边传来颇有威严的声音,“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等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去。”
“小易,因为你的任性,我跟你妈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你喜欢男人,好,我们接受,你要跟陈家那位争,我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答应的呢?”易父既愤怒又无可奈何,“你说很快就把人带回来,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
易鸣旭来S市之前,跟家里爆发一场极大的争吵,他几乎是破釜沉舟,以性命要挟,刀子都架到手腕上了,才换来父母的妥协,与此同时,也答应父母会很快带着人回去。
可是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他要回A市,还需要一段时间。
陈谨绝不会善罢甘休,李寂更不可能松口跟他离开,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既要提防陈谨,又要给父母一个交代,易鸣旭烦躁得脑袋里尖锐的疼。
“再给我半个月,”易鸣旭揉揉酸胀的眉心,放缓语气,“爸,我知道我让你们很为难,可六年前我就说过,我喜欢李寂,你们那时觉得我还小,是在胡闹,但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依旧觉得我在说笑吗?”
“在国外的六年,我每天都过得很煎熬,我无时不刻想回国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担心他受了怎样的委屈和痛苦,爸,是我欠他的。”
易父还是头一回听见儿子跟自己坦白心迹,一时语塞。
易鸣旭坚定而认真地道,“我爱他,如果连自己爱的人都守护不了,我会看不起自己的。”
当年他因为羽翼未满被迫离开,已经尝过锥心刺骨的滋味,而今他绝不会让历史重现,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易父沉默许久,才重重道,“我管不了你了。”
通话被掐断,可易鸣旭知道,父亲已经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懂得何为珍惜,而今终于明白何为尊重,却为时已晚。
易鸣旭长叹一声,倘若往事可以重来,他也宁愿李寂从来没有遇见他。
第52章
连着几日,李寂出门都有人跟着,但他还是过得心惊胆战。
陈谨就是个疯子,常人根本无法去揣测他的意图,他只要一不留神,就可能万劫不复。
易鸣旭总是找准机会就来接李寂,李寂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易鸣旭碰了壁也不打退堂鼓,顶着笑脸仿佛永远不会生气的样子,跟少年时的性情大相径庭。
李寂却不敢完全相信易鸣旭的表象,始终对他存在戒心。
日子平静得李寂有些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过一场雨后,看似如镜的海面终于被掀起了万丈波澜。
魏再华在去参加商业宴会的路上出了车祸,一辆大货车超速闯红灯,从侧面撞上了魏再华的车子,货车司机当场死亡,魏再华受重伤送往ICU抢救,两天两夜都没能醒过来。
S市的商业巨子出了这样的大事,新闻连番滚动,还上了几次热搜,李寂想要不知道都难。
易鸣旭当天来接他,脸色极其难看,像是预料到什么一般,他再不敢轻易放李寂一人出现,就算再忙,也会抽空接送李寂上下班。
与此同时,李寂在魏再华出事的当晚接到了陌生号码的短信。
寥寥几句令他遍体生寒。
“如果魏再华死了,你会开心吗?”
李寂心惊肉跳,颤抖地给陌生号码播去电话,同时按下了录音键。
果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李寂,你要怎么感谢我?”陈谨音色含笑。
他像是被蛇绞住了脖子,浑身的热气褪了个干干净净,李寂说话都在抖,“是你做的?”
“是他该死,”陈谨平淡地道,“碰你的人都该死。”
李寂怒斥,“陈谨,你疯了。”
“是啊,”陈谨轻轻笑着,“你早知道我有多疯,这次是魏再华,下一次就是易鸣旭,一个都逃不掉。”
“你这是杀人,犯法的,你知道吗?”
“谁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陈谨顿了顿,收敛了笑意,“录音了吧,想要揭发我,李寂,我刚刚说的都是玩笑话,你不会相信了吧?”
李寂咬紧了牙,果断挂了电话。
随即立刻联系易鸣旭。
电话接通那刻,他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他把陈家的话告诉易鸣旭,易鸣旭却不显得惊讶,像是早猜到魏再华的事情是陈谨动的手脚,低声道,“肇事司机肝癌晚期,没有多少天可活,在这节骨眼上撞人,这人还是魏再华,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指使,我目前还没能找到关键证据,想来陈谨摘得很干净。”
李寂头痛欲裂,陈谨的做法已经超出了常理,比年少时还要更加癫狂,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若不能达到目的,还会做出怎么样的疯事来。
李寂不是能豁出一切的人,他每走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怕一个决定就葬送某个人的一生。
深深的无力感把他束缚起来,李寂胸腔里都是郁气,易鸣旭安慰他,“这里是魏家的地盘,陈谨动了魏家的人,魏家不可能善罢甘休,你别觉得害怕,我会给魏家放放风,让他们牵制住陈谨。”
李寂怎么可能不害怕,面对压制住他的绝对力量,束手无策让他涌起浓重的恐惧感,他怕哪一天就听到父母的噩耗,怕无辜的好人无端受牵连,也怕自己再落入泥沼,再无翻身之地。
他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疼痛让他恢复些许清醒,“易鸣旭,你也万事小心。”
易鸣旭嗯了声,在冰冷机械里传来清朗的音色,“我会的。”
——
魏再华是在出车祸的第三天醒来的。
他身体的每一块都像是被打碎、重组,连动弹手指头这样细微的小事都觉得费劲,病房里魏家的人哭成一片,他因为眼里都是淤血,看什么都是血红的,想要说话,却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像归巢的蚂蚁一点点记起。
货车如同脱弓的箭撞上他的车子,安全气囊在强烈的撞击下迅速弹出,他感觉天旋地转,耳鸣眼花,肢体如同被抛上空,又重重摔下,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想的,竟然是多日不见的余就。
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人事物耿耿于怀。
他这一生,权势地位金钱情人,每样都不缺,唯独一个余就,再也不可能属于他。
也许人在生命的尽头才会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感情。
魏再华知道自己后悔了。
他早应该在知道余就身份时就把他藏起来,而不是威逼利诱之后,再将他拱手让人。
母亲扑上来,在他病床前痛哭,他很想安慰母亲说自己没事,可努力许久,依旧无法发出一个音符。
依稀听见素来强硬的父亲提了陈谨的名字。
魏再华无力再想,沉沉地又昏迷了过去。
易鸣旭抵达医院亲眼见到魏再华的惨状,才对陈谨的手段有了质的了解。
魏父约他出外详谈,他瞥了一眼裹得看不清脸面的魏再华,沉默地坐上了魏父的车。
魏父在商圈是被神化的存在,雷霆手段使得魏家牢牢在南方站稳脚跟,魏再华是他一手栽培,所谓虎父无犬子,他对魏再华寄予厚望,魏再华亦不负众望,而今,魏父最为满意的儿子却意识不清躺在重症病房里,他不可能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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