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书中一力扶持他登上下任国师之位的重要人物,宓葳蕤不免多关注几分。
窦章十分享受这种被仰望的感觉,不过他早就学会了不动声色,抬了抬手,温声道:“众弟子当勤勉不辍,耐心修习。”
说着视线扫过坐在前排的宓葳蕤停顿了一下,“如此,便开始吧。”
众弟子应声。
宓葳蕤心中惊疑不定。
这人身上有他所中蛊毒的气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指使他给喻苏下毒的人。
给他下蛊,却扶持他上位,窦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宓葳蕤虽然想着事,动作却并不慢。
今日的炼药大会他没打算藏拙。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窦章能推他坐上国师的位置,就意味着不论眼瞎后他的实力变作几分,至少明面上他依旧是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宓少师。
药堂内十几件丹炉同时炼制丹药,室内温暖如春,药香气沁人心脾。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炼药极其耗费心力,好在这次的考题是低级容养丸,不少药师只是频频擦汗。
而看到宓葳蕤竟是和往常一样胸有成竹时,原本试图取而代之的好些人心中已然泛起颓丧之意。
随着药堂内摆放的滴漏落尽。
数十名药童上前,将丹炉中的药丸取出放入盘中呈到窦章面前。
三名少师的丹药自然是最先评定,宓葳蕤的放在了最末。
窦章拿起药丸细细品鉴,不时点头,“子固和敬泽近来下了功夫,能将容养丸炼制成上品,可见平日并未松懈。”
“师父的教导,弟子莫不敢忘。”两人起身拜服。
做到少师这个位置,已经不需要存着太多勾心斗角的心思,就算坐不到国师之位,照样可以在白露山做讲习安稳一生。
窦章点点头让两人起身,接着拿起宓葳蕤炼制的丹药,放在鼻尖轻嗅。
清冽浓郁的药气直冲百会,竟让他一时失态,他猛地看向宓葳蕤。
眼处系着黑色缎带的少年不动如山,似乎对结果早已了然。
窦章压下许久不曾翻涌的嫉意,脸上扯出的笑带着些不自然。
当年在白露山,师兄也是这般。
随随便便就能炼制出超品丹药,还毫不藏私手把手教他们如何炼制。
可即便如此,也从未有人炼出过超品丹药。
天赋,有时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葳蕤不愧是本座的爱徒。”窦章直接走到了宓葳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记得上次炼制出超品丹药已是在两年前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第6章
肩上传来的力道很微妙,僵硬的动作让宓葳蕤察觉到窦章的心口不一。
不久前的冷嘲热讽似乎只是错觉。
此时药堂内众人皆交口称赞。
这些人心里作何想法宓葳蕤不得而知,只是这变脸的速度着实让人佩服。
宓葳蕤表情未变,冷淡的神色如白露山山顶不化的积雪,似乎炼制出超品药丸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站在后排的徐锦州看得心里是又嫉又恨。
满是恶意的视线让窦章暗骂蠢货,他警告地看了对方一眼,见徐锦州受惊般垂下头,心中的怒气稍减。
窦章背着手,脸上笑意不减。
珠玉在前,其他药师炼制的容养丸可谓黯然失色。
窦章也没了一一看过去的心思,安排了名叫子固的少师做后续的评定,接着说道:“葳蕤炼制出超品丹药乃是白露山之幸,和我一起去祭拜先代国师。”
“是,师父。”宓葳蕤由决明扶着,跟在窦章身后。
两人一离开药堂,室内霎时爆发出剧烈的说话声。
刚刚装模作样的恭贺显然并不能满足众人的八卦心理,他们仍旧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宓少师果然是天纵奇才,有些人在炼药大会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这次必然能升任少师,真是可笑死了。”说话的人正是平时与徐锦州不对付的一名药师。
凭什么同样是药师,徐锦州平日里吃穿用度比他们好不说,就连药材和丹炉也是先紧着他用。
当他没看到徐锦州和国师大人的眉眼官司。
自己不干不净还有脸说宓少师。
何况宓少师这般人物,哪用得上自荐枕席。
五皇子怕是放在心上还不够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有脸说我。”徐锦州贪嗔的样子带着几分造作,原本站在他身边的药师默默挪开了步子。
“我是什么东西比你清楚,好过有些人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说着挑衅的看了一眼徐锦州,转身走出药堂。
他的容养丸可是被评定为中上品,徐锦州不过中品有什么可嘚瑟的。
宓葳蕤跟着窦章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四周静了下来,唯有潺潺流水声格外悦耳。
“你退下吧。”窦章指着决明挥挥手,递给宓葳蕤一根手杖,“青丘殿只有国师和国师弟子可以入内。”
“葳蕤,这是你第一次踏进青丘殿,跟着本座,莫乱了规矩。”窦章有意放慢脚步。
宓葳蕤缓缓跟上,“弟子遵命。”
“青丘神狐乃伽邑国的保护神,神狐赐予先代国师窥破天机的能力,庇佑伽邑国千秋万代,先拜神狐再拜先代国师。”窦章的言语中带着尊崇,这会儿倒是能听出几分真情实感。
只是宓葳蕤在他开口第一句之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青丘神狐?是在说他么……
窦章还在侃侃而谈,“神狐可须臾入梦,预卜人之生死福祸。好了,跟着我跪下吧。”
虽然看不到拜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宓葳蕤猜测不是雕像便是画像,自己拜自己的感觉有些诡异,但宓葳蕤此刻只能做到谨言慎行。
敬香,跪拜。
宓葳蕤还在想着窦章刚刚说神狐有九命九尾。
狐妖有九条命倒是不假,不过尾巴从来只有一条,毕竟他自己就是,对这些可以说再清楚不过。
至于入梦预卜生死福祸,也只有大乘期才能做得到。
“为师对你期许颇深,今日你虽炼制出超品丹药,但要戒骄戒躁,莫让为师失望。”窦章语重心长。
假惺惺的话听多了也会烦,不过宓葳蕤仍旧耐着性子称是。
他想看看窦章到底演的是哪出戏。
“你的眼睛,为师也会尽力想办法的。”窦章,“不过……五皇子那里?”
“五皇子很好,师父放心。”宓葳蕤万金油道。
“那便好,委屈你了。”窦章叹息。
宓葳蕤挑挑眉,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因为是为了五皇子才瞎的眼。
若是真替他委屈,何必一次次点明他因五皇子才眼瞎的事实呢。
君臣尊卑,他总不能去找五皇子的麻烦。
这话说出来,唯一的作用就是点明一次,就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刺。
这刺埋的多了,总会有疼的受不了的时候可不是。
第7章
“这话,师父私下和我说过就忘了吧。”宓葳蕤适时露出一抹黯然,“五皇子是龙子,我不过做了该做的。”
原本的计划因为今次的超品丹药打乱,窦章不免存疑。
他紧盯着宓葳蕤的表情,故意出口试探,见宓葳蕤一直平静的脸终于露出些许失意之色,心下稍安。
若是到了此时还能面不改色,那心思不免太过深沉。
现在看也就是生性比旁人淡漠些而已。
想到这,窦章看着宓葳蕤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之前在宫中接到消息称五皇子遇刺,圣上听后震怒,直言不过是心疼五皇子体弱才让他在白露山静养,竟会有人认为他对五皇子不喜。”
“五皇子本就是天潢贵胄,刺杀之人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宓葳蕤慢条斯理地说道,“神狐在上,报应不爽,定会严惩这些大奸大恶之人。”
窦章一时语塞。
刺杀一事虽说他并非主使,可从头到尾都有参与其中。
宓葳蕤这话妥妥是把他也算了进去。
此时站在青丘殿,窦章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回头看了一眼神狐的雕像,尖尖的嘴巴微微上扬,眯着眼神态慈和。
可就是这副和往常一样的表情,窦章许是因为心虚,总觉得似笑非笑仿佛窥破他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心慌间窦章碰到一旁的拜垫。
木板摩擦地面的响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师父,怎么了?”宓葳蕤笑着问。
“无事。”窦章勉强笑笑,“下周的讲习照旧吧,你今日炼出超品丹药,足矣让他们心服口服。”
“是。”宓葳蕤听着窦章骤然变快的心跳声,感觉通体舒畅,“若是无事,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去吧。”窦章也不欲多留。
宓葳蕤转身慢慢朝外走,快出殿门时,窦章的声音再度传来,“年前要举办两年一度的祭神仪式,到时圣上定然会亲临白露山,祭神结束正好带五皇子一同回宫。”
“你莫与五皇子走得太近,不说名声如何,你若是越了界圣上怕是会先容不下。”
“弟子知晓了。”宓葳蕤回身点点头。
然后推开殿门。
决明就站在门外不远处,见他迈出门槛,迎上来扶住他的胳膊。
还真是为徒弟考虑的好师父。
谣言满天飞不追根溯源警告遏制,而是让他躲得远些。
他若是真的就此避开,现下的状况只会让其他人觉得他在心虚。
尤其是今日跟窦章独处之后,保不齐他避开没几天,就会传出宓少师被国师训诫的话。
况且以书中对今上的描述,多疑,霸权。
如此强烈的掌控欲怎么可能不知道五皇子的近况,怕是他与五皇子的种种早就呈到了皇帝的案桌上。
要是想下手处理他何必等到祭神。
所以说,皇帝和他的这位好师父打的都是同样的算盘,想通过他进而牵制喻苏。
只是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现在犹未可知。
决明抬头看到宓葳蕤脸上冰凉的笑意,莫名心中一寒,扶着宓葳蕤的手微微一颤。
“天有些凉了。”宓葳蕤转向决明的方向突然说道。
明明对方看不到,决明却感受到一股威压,“宓少师说的是,是该添几件衣服。”
“透骨草和鸡血藤,骨伤光靠这两味药可不见得能治的好。”宓葳蕤轻飘飘地说,“你怀中的熏香倒是不凡,卖些银子说不定能解燃眉之急。”
“少师玩笑了。”决明已然惊出一身冷汗。
“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你最清楚。不过……我可不想在我的衣物闻到同样的味道。怎么不走了?”
青丘殿拜过所谓的神狐之后,宓葳蕤就打定主意要从决明这里入手。
窦章显然非友即敌,既然知道了背后到底是谁想通过他针对喻苏,宓葳蕤可没打算就这么任由对方摆布。
决明张了张嘴,却像是被扼住喉咙。
“你是聪明人。”宓葳蕤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想清楚再给我回答也不迟。”
第8章
决明将宓葳蕤送回竹林海后便匆忙离去。
对方脚步略显慌张,兰芷心中狐疑,她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宓葳蕤,打算最近将人再盯得紧些。
而宓葳蕤进屋后不久便通过神识海进了洞府。
洞府内都是他精心收藏的宝贝,亮闪闪的宝石布满墨玉铺成的地面。
神识海中,宓葳蕤可以畅通无阻。
变成狐狸情不自禁在宝石堆里满足地打了个滚。
流光溢彩的宝石间冒出一个雪团子,毛茸茸的看上去手感应该不错。
不过宓葳蕤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修为下跌重回幼年期,如今努力舒展尾巴还不到三尺。
他低头瞅了瞅连一块宝石都捏不住的爪子,不免想起还未化形时,被长洲山那群“为老不尊”的前辈撸到差点头秃的惨痛经历。
宓葳蕤哆嗦了一下,身上软软的毛毛随之起伏。
因为体型被支配的恐惧给了宓葳蕤警醒,提升修为必须提上日程。
他动了动耳朵。
咻地钻进了旁边的药柜开始寻找他需要的药材。
毕竟眼睛恢复,行动方便了,才能助他更快恢复到大乘期。
宓葳蕤翻翻找找,从药柜边缘角落放着的盒中扯出来三株蚀莹草。
蚀莹草并非治疗眼疾的药物,它唯一的功效便是加速体内毒素的蔓延,宓葳蕤就是要通过蚀莹草激发毒性,然后用灵气将毒全部逼出体外。
脱离了神识海,宓葳蕤取出之前准备好的补气丸和金针。
毫不犹豫地吞下蚀莹草,感受到毒素开始不安分地侵蚀五感迅速调动体内的灵气,将毒素慢慢聚集到印堂。
这毒比想象的还要霸道。
宓葳蕤额头青筋狰狞,眼周传来强烈的灼烧感,若是有人误入,见此景象怕是要惊呼一声修罗降世。
料到会有此番情状,宓葳蕤早就在屋内设了一个小阵法以防万一。
此时他屏气凝神,用灵气一遍遍地冲刷着血液和经脉。
等到毒素全部被逼到一处,拿起金针。
锐利的针尖刺入皮肤,宓葳蕤捏着金针的尾部捻了捻,黑色的血珠逐渐从眉心渗出。
大概半柱香之后,印堂处流出的血渐渐转为艳红。
眉心泣血,妖艳异常。
宓葳蕤不在意地用指尖抹去最后一滴血珠,收起运转的灵气,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服了一颗补气丸后,他尝试着眨了眨眼,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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