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衣袖的遮挡,宓葳蕤轻轻勾了勾喻苏的小指。
“殿下,落雨了。”
“嗯。”
“臣送殿下回宫。”
“好。”
*
天边的云层很厚。
可见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这样的天,除了来往的宫人,各宫主子皆闭门不出。
可如今沈婕妤却顾不得瓢泼的大雨。
福乐宫正殿前的青石板在雨水冲刷下越发冰冷,可再冷,也比不得沈婕妤的心冷。
四皇子被侍卫带去永华宫的消息还未传开,取而代之的便是他被惠仁帝申饬后直接押入天牢的旨意。
沈婕妤甚至都不清楚四皇子究竟犯了怎样的大错,才会惹得惠仁帝震怒。
而以她的品级,竟是连永华宫的大门都踏不进去,为今之计,除了求德妃帮忙,竟是再无他法。
“沈婕妤,您请回吧。”珠翠看着跪在雨中形容狼狈的沈婕妤到底心中不忍,硬是将伞塞进她的手中,“娘娘被罚禁足三月,若是在这档口再去寻皇上,只怕是火上浇油,反倒于四皇子不利。”
“可……”
沈婕妤还想再说,可珠翠看着她用食指抵住嘴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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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沈婕妤面露凄苦, 等珠翠离开后,她彻底瘫坐在了地上,根本顾补不上维持妃嫔该有的仪态, 紧闭的殿门生生在她眼前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手边放着的油纸伞此时再看更像是施舍。
因跪得太久, 起身时, 她险些被沉重的衣摆绊倒。
沈婕妤靠着伞骨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 苍白的手指透露出惊人的力道,突出的骨节显得有些渗人,但她毫无所觉,挺直身子一步步走出福乐宫。
雨水冲刷而过, 庭院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走了?”
德妃说着, 稳稳地提起笔在宣纸上落下一字, 似乎手中抄着佛经, 整个人也多了几分佛性。
“回娘娘, 走了。”珠翠掩上窗子,从窗边走过来,拿起墨条轻轻研磨, “娘娘,这回到底是四皇子出了事,奴婢想, 沈婕妤恐怕不会就此放弃。”
“这是自然。”德妃抄完手中的这页佛经,才接着说道,“都说咬人的狗不叫, 本宫倒是挺好奇,若是沈婕妤知道,四皇子被关入天牢有唐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之后会怎么做。”
珠翠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娘娘显然是想借沈婕妤这把刀去试试唐家的深浅。
跟着德妃这么多年,这种借刀杀人的事珠翠见了太多,甚至她还亲手做过,早就见多不怪,柔妃当初不也是如此倒了台。
可惜是人就难免有个远近亲疏。
柔妃死后的一段日子里,她害怕过,惋惜过,却唯独没有不忍。
然而面对相处了十多年的沈婕妤和四皇子,珠翠心中却摇摆的厉害。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下来,沈婕妤和四皇子是怎样的性子,珠翠自认为看了七七八八。
即使偶尔有些小心思,在大事面前,可从来都是以德妃和贤王殿下为首,别说忤逆,便是顶撞都从未有过。
可如今,只因事情有变,便被两人轻易舍弃,珠翠突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有一日……
是不是她也会落得如此地步。
不过这些话,珠翠终归只在心里想了想。
天边骤然响起一道炸雷。
伴随的电光几乎要劈裂苍穹。
雷声响起时,德妃还未来及收笔,手一抖,笔尖直接滑出纸外,好好的一张佛经毁在了最后一笔,德妃原本的好心情因此大打折扣。
她盯着那处败笔,脸色愈发阴沉。
一旁的珠翠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过后,德妃才幽幽出声:“烧了,换一张。”
骤响的惊雷仅出现了一次便再无声息。
宓葳蕤站在药田的雨棚下,看了看远处惊雷劈下的方位,表情不由得染上些沉重。
暮春多雨水。
是以今日的雨虽来得突然,宓葳蕤也并未觉得不妥。
陪着喻苏回到羲和宫后,他便顺势来了药田,前几日药田里刚栽种几亩新草药,根茎还未长成,这样的大雨,宓葳蕤担心草药受损来看看,途中偶遇五皇子,倒也有理有据,免得惹人猜疑。
“少师大人,棚子都支上了,可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专门负责宫中药田的药师上前询问。
宓葳蕤摇摇头。
“不必,去屋内躲雨吧。雨小些我便先回听雨楼了,之后若是有事,派人来寻我便可。”
话毕,药师轻声退下。
宓葳蕤重新看向宫闱之上密布的阴云。
卜算晴雨,是青云阁内自药师之上必要休息的功课。
不过修习此道并非难事,且日常阴晴雨雪皆为天律,是以不论是在白露山,还是宫中的青云阁内,都不会有人刻意测算。
于宓葳蕤而言,也是如此。
若不是今日雨中突降惊雷,宓葳蕤恐怕也不会注意到,如今落雨将近一个时辰,雨势却并未变小,不仅如此,天上积聚的云层竟是毫无消散的迹象。
天灾不同于天律。
天律有常,天灾却变幻莫测,尤其是这般与雨水有关的天象,更是会随着雨势不断变化。
宓葳蕤心头微微一沉。
若是到了夜里,雨势仍旧如此,恐怕便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暮春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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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及至深夜, 窗外依旧雨声淅沥。
宓葳蕤躺在床榻上,睡意随着雨声渐消,头脑愈发清醒。
纷乱的心绪远没有他面上的表情来的平静。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神识进入许久未曾涉足的洞府。
取了几块色泽与普通石头无异的灵石后, 起身用室内的茶盏盛了些雨水, 又顺手折了屋外的一截柳枝。
宓葳蕤用灵石摆出普通的聚气阵, 将天地间的灵气小范围内汇聚在一起。
这样一来。
不论是稀薄的灵气,还是存在于灵气中更为飘渺的混沌, 都更容易被生灵所感知。
灵石环绕着茶盏,柳枝置于茶盏之中。
白色的雾气渐渐升腾而起。
宓葳蕤抬手在虚空中落下玄妙的笔势,平静的水面蓦然荡出一圈圈波纹,原本纯净的白雾渐渐冒出黑灰色的混沌, 置于茶盏中的柳枝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变黄枯萎。
水波的震荡并未因此停止。
茶盏的杯壁上隐隐出现裂痕, 直到雾气消散, 已是四分五裂, 杯中的雨水撒了一地, 枯萎的柳枝躺在其中,很是狼藉。
宓葳蕤拧着眉。
见此,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灵气中掺杂了这么多的混沌, 恐怕等不到以这场雨为始的雨季结束,天灾便会湮没京城,至于伽邑国的其他城邑, 定然也逃不过。
然而,这些对宓葳蕤而言,却并非最为在意的事情。
他从未忘记, 自己身处书中。
秘境之书乃是师祖和尊上为长洲山修士修行而开辟出的小天地。
小天地自成一体。
在修士结束修行离开后,书中人会同人界中的常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 死后轮回投胎于人界中的任意天地间,秘境之书在此后随之消散。
不过,即便书中的人与常人无异,秘境之书中的小天地却仍旧不能等同于真正的人界。
究其根本,秘境之书到底并非天道孕育出的产物。
虽同样遵循天道秩序,却是由师祖和尊上的意识筑成。
即是由意识筑成,那书中天地覆灭与否自然可以由创造之人所控制,但筑造秘境之书的初衷便是为了帮助修士修行,是以在小天地消散前,绝不会有覆灭秘境之书的天灾出现。
可现下,这样的天灾就近在眼前。
宓葳蕤从洞府中取出一张符文略有不同传讯符。
虽放置已久,但取出之后,传讯符的符文仍能看到其中金光隐隐流动。
普通的传讯符在秘境之书中毫无用处。
唯有这种沾了重明鸟的血绘制而成的特殊传讯符,才能穿破秘境之书,将讯息传回长洲山。
若是修士在小天地修行期间走火入魔,便可主动撕碎传讯符。
宓葳蕤指尖微微用力,被拦腰截断的传讯符没有招来长洲山特有的气流,也未能无火自燃。
这便意味着传讯符感应不到长洲山。
一分为二的符纸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面上。
符文中的金光渐渐消散,落在地面看着与废纸无异。
“这还真是……”宓葳蕤笑不出来。
他抬抬手,衣袂随着扬起的灵气荡了荡,地面上的传讯符被吹进了不远处的香炉,纸张被点燃,不一会儿便融进了香灰之中。
若非这场雨来的太过古怪,恐怕他还生不出卜筮天律的想法,也不可能知道,他如今所在之处,根本不是什么秘境之书,存于他脑海中的种种,也不是什么书中所述,而是原本就属于他的记忆。
然而起初被师祖扔进秘境之书的事做不得假,飞升失败后,魂魄不稳也是事实。
如此之下,唯有一种可能。
——当初,师祖开启的,并非秘境之书,而是通往人界的六界之书。
宓葳蕤不知道师祖为何会这样做,但他可以笃定,师祖绝不会害他。
只是他一直生活在长洲山,从未有过任何与喻苏与伽邑国相关的记忆。
正因如此,在进入书中后,即便脑中凭空出现了这些东西,他也未曾怀疑过自己所在之处并非秘境之书。
毕竟这次和以往飞升失败并无任何不同之处。
怔愣间,屋外响起决明的询问声:“大人,怎得还未休息?可是雨声太吵。”
宓葳蕤将聚灵阵的痕迹扫去,拢了拢微微散开的衣襟,“无碍,我稍后便睡了,你也早些回屋休息吧。”
决明转身正准备离开,便听到宓葳蕤又说道:“明日唤你师兄来一趟听雨楼。”
屋外安静了片刻后,决明轻轻应声。
决明的出现让宓葳蕤想起了许久之前做过的梦。
天灾自有天道孕育,不受任何人左右,但因果却是由人而起,与其说那是莫名的梦,宓葳蕤倒觉得那些梦境更像是残缺的记忆。
至于为何自己一直身处长洲山,却会有六界之书中的记忆,这恐怕也正是师祖让他进入书中的原因。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若是忆起一切。
恐怕不止眼前的迷障,此间因果应当也会彻底有一个了结了罢。
心中泛起一丝迫切,宓葳蕤按住心口,视线透过窗看向羲和宫的方向。
他隐隐有种预感。
自己与喻苏的相遇乃是命定。
不仅如此,这些残缺的记忆也与喻苏息息相关。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牛奶从文档粘过来的时候失误了,作话里的请假也没放进来……
啊,抓脑袋
第71章
宫中阴郁的气氛如同连绵不绝雨水般使人心生烦闷。
整整三日。
京城都未能云销雨霁。
惠仁帝体恤几位老臣出行不便, 免了早朝,却在今日独独宣了永安伯入宫。
口谕来的突然,永安伯心里“咯噔”了一下, 嘴上却客气地让家中仆从给传旨公公奉了茶, 笑着请对方稍等片刻, 容他换好朝服。
转身回屋,便赶忙吩咐管家给贤王府递信。
这档口, 四皇子还关在天牢。
刺杀一事也没个结果。
皇上只下令将四皇子关进天牢,之后到底如何也没个交代。
刑部主事如今发愁的厉害。
四皇子到底身份在那,自然不能像对待普通囚犯一样用刑,便是例行的询问都得小心翼翼。况且四皇子抵死不认刺杀是由他主使, 一有机会就要求面见皇上, 牢头生怕得罪人, 每日每日的也只能供着。
永安伯心中微哂。
四皇子只要稍微有点脑子, 就知道即便真的做了, 如今也不能认,更何况永安伯清楚,此事是四皇子替他那好女婿背了锅。
早在女儿嫁给贤王做正妻的那一刻, 他们王家就和贤王绑在了一条船上。
这次刺杀他虽然并未参与,却是知情的。
说实话,他并不赞同贤王着急弄残其余几位皇子的做法, 但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原本此事还要再议,却未料到窦章的一席话便让贤王下定了决心,他直言五皇子回宫恐生变故。
这说法带着怂恿的意味。
若是换个人, 便是贤王糊涂打算一意孤行,他也会倾尽全力阻止。
可这些话由窦章讲出来,永安伯也信了八分。
毕竟三年前昆城地动, 窦章随彼时还只是皇子的贤王赈灾,期间尽心尽力,事后也不居功,且昆城之事后,国师在伽邑国地位再进一步,贤王与窦章几番接触,终于说服了对方暗中归附于他。
这些年两人私下来往甚密。
窦章在暗中替贤王转圜了不少事,桩桩件件下来,俨然已成为贤王心腹。
永安伯深知国师对惠仁帝的影响力,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这次,谁知竟是走露了风声。
有人将计就计,借着贤王的刀,明着将刀尖指向了惠仁帝,实则暗中让贤王元气大伤。
永安伯自认为是个明白人。
可面对如今的情势,心中也是犹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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