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点难为情,我还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呢。”渐渐放下了神色,手掌撑着面庞而指尖抵在额角,童磨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零瞧着他平静下来显得异常认真又诡谲的表情,蔓延起了些不安的感觉:“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是你自己提起来的。”
“嗯。”童磨忽然又一展笑靥,在无害的微笑中他却选择继续说下去,“我嘛,一直以来都生活的很好,还是人类的时候父亲母亲创办的万世极乐教就让我们一家吃喝不愁了,变成鬼后更没有这个困扰了。”
“就是只有一件事让我很烦恼呀,大家都有那么丰富的感情和喜怒哀乐,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居然还真是这样。”见童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自己的反应,零觉得他其实也给不出对方想要的反应来着,“啊,抱歉,之前就猜到了。”
难怪先前他说童磨什么都不在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杀气这么真实呢。
“诶?有那么明显吗?”童磨有些丧气,鼓着脸叹了一口气后他加快了梳理往事的进程,“教徒们总是说着那些我无法理解的家长里短的事,我明明一开始只是因为他们的蠢笨而哭泣的,一个个都却以为能得到救赎一样开心地笑了。”
“所以我就得出一个结论:神明是不存在的东西,神明不会在他们遭遇困境时施以援手,只有死亡才是人类永恒的救赎嘛。”
“……”很想说自己似乎见过鬼神的零转念一想,其实童磨说得也在理。
以他窥得的冰山一角来看,所谓高天原的八百万神明都由人类的执念与信仰所化,他们被奉做神明,但又达不到更为高洁的、以万物为刍狗的情态。
反倒是眼前这个显然已经完完全全冲着某条道路一去不回头的家伙,一开始的状态却是更近神明。
所以就算做不成人类,童磨到底是为什么又被诱惑变成鬼的啊?
想到这里还没听见重点的零觉得他需要掰一掰话题:“所以这和你变成鬼……?”
“耐心一点嘛阁下,马上就要说到重点啦!”童磨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瞥见了零带着的吊坠,“理由的话,阁下的身上也有这不是么?”
“?”循着他的目光才发觉童磨这是在看着装有鬼舞辻无惨血液的项链,反手一摸耳环,虽然知晓各有各的用处,零头皮发麻地觉得他的少爷送他的饰品好像有点儿超标了。
但这又和……
“无惨大人告诉我,在得到他的血液时,我能够从中体验到无惨大人的情绪喔?”舔了舔嘴唇,童磨如数家珍般掰着手指,“虽然只有一点点,还只能在血液流淌进来时偶然窥见那么分毫……”
“但是那样的感觉,真的很新奇,很让人上瘾喔?”
吸气,呼气。
零听完整段下来整一个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表情管理全线崩盘,不知道以什么神色去面对童磨他们俩看起来还挺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他觉着自己还能支撑着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再崩溃:“所以你从无惨大人那边,具体都体会到了什么感情?”
“我想想——”
“对阳光的恐惧——这个体谅一下无惨大人啦!对不中用的鬼的愤怒——这和我们十二鬼月没有关系吧!想要得到青色彼岸花的执念——咦大人是不是夹带了私货……喔,还有——”
“……够,够了。”零埋头在桌面上,手上打出停一停的手势。
给他的少爷留点面子吧。
“诶,好呢。”
听他这么说,童磨也乖巧听话地停止了下来。
只是他的目光流连在零身上,听着那漆黑珍珠在桌上滚动发出的声响,七色的眼瞳映照出的珍珠,也成了七彩斑斓的黑色。
哎呀哎呀,才从无惨大人那里体会到的最后一种感情,他好像也找到源头了呢。
虽然他不是很懂,只从信徒那里听说过——
但是这样的情绪……应当是叫爱吧?
第75章
谢邀, 人在江户,听见的真相过于震撼,此生或许再无喜悲。
零算是知道童磨这仿佛磕了药一样的神态到底是为什么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 这个理由也着实生草。
“所以就是这样,我没有背叛无惨大人的理由, 我可是无惨大人最放心的鬼啦!”
用着邀功般语气说着, 童磨望过来的神色中透着一股子狡黠的气息,也不知道是和哪个水灵灵的姑娘学的。
刚收拢完崩溃情绪的零转头见着他这样的举动,只是他好像完全没有吐槽的力气了。
——骗人的。
“模仿别人的神态, 至少也该找对性别才对吧?!”
“唔,这很重要吗?”童磨虚心求教,“虽然阁下这么说了,可是教内的信徒还是女孩子更多……说起来,不仅仅是养分要比男人充足, 她们也多是坚强的孩子呢!”
“……女孩子更多?”没有力气再去强行要求一个从源头就不太正常的家伙能做出什么事,零挑挑拣拣地勉强抉择出了一个能将对话进行下去的选项。
“她们真的非常令我想要垂怜呢。”
提起这些童磨可就来劲了:“男性教徒呢, 虽然教内的资金多是由他们供给的,但是好像都对发生过的事情脆弱无力到无法解决, 只能来主动寻求救赎——这个样子~”
“可是女孩子们好不一样喔,住在教内的女孩子们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恰好遇到了我才收留了她们,可是她们住着住着, 总能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呢。”
“偶尔反过来的情况也有,但是没也差别啦, 我不会区别对待他们的, 都是需要得到救赎的孩子呢~”
听着听着, 他恳切觉得放到现代童磨一定能成为一个相当优秀的平权主义战士……不对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这是被洗脑了吧可恶?!
不要用看待面包人的眼神一视同仁啊摔!
“哎呀, 说了这么多,都有些口渴了。”童磨这样说着然而小扇子扇得欢快,“听了这么多零阁下难道就不想也和我分享分享您的故事么?”
零面无表情:“我的故事千字三分便宜的很自己上晋江看去。”
童磨:“?”
“这不重要。”零抹了把脸,把奇奇怪怪的Meta元素抛去脑后,“你这么说,你对女孩子很懂噢?”
“那是,我超懂的啦~”
“你超懂的?”心念一动,零斟酌着就把鸣姬小姐近来的表现说给他听了听。
自己找上门来的工具鬼嘛,不用白不用。
“咦,这样听上去,那位鸣姬小姐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握在手里了呢。”童磨没想多久语气笃定地就给出了结论,“您也说了她之前只是一位寻常弹奏琵琶的艺人,即使现在是在无惨大人的府上……嘛,您也知道无惨大人一向不关心这些的呀~”
“柔弱又无助,鸣姬小姐一定隐忍了很久吧,真是可怜的孩子呢~”
将童磨自顾自添加上的形容去掉,零不太好说鸣姬小姐到底算不算得是个柔弱的女子。
毕竟那拿匕首的架势还是很足的。
“我也猜到这些了。”零有点犹豫地想着,“她又为什么不向旁人求助呢?”
猜到也只是猜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他有心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呀。
“唔,阁下您为什么对她这么上心呢?”童磨好奇地看过来,明明他才是自诩要救赎世人的神子教主,他的眼里事不关己的薄凉却一览无余,“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啦?”
“……很奇怪?”零心说就算鸣姬小姐不是他的任务目标吧,他好歹也没有那么没心没肺,见她陷在这样一个处境里还只当看不见吧。
瞥眼又瞧见童磨往前凑着的身子……他就连眼前这个家伙都没放弃好不好!
[呜呜呜好感动,宿主真是良心打工人石锤~]
不要给他加载童磨那奇奇怪怪的语音包啊喂?!
“呜哇好啦,阁下不要那么凶嘛。”童磨见着零眼里忽然泄露出来的那么亿丝丝杀气,他也不知道以什么心思拍了拍零的肩膀,“既然鸣姬小姐这里没法突破的话,阁下为什么不去找找威胁了鸣姬小姐的坏家伙呢?”
零皱眉一顿,居然还觉得这真有几分理:“……倒是可行?”
他用着赞赏的眼光看过去:“不愧是你童磨。”
思路就是不一样。
童磨虽然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只能微笑:“嗯……因为有过被我救赎的信徒失踪后,他们亲近的人找上门来一定要我给一个说法的情况啦。”
“找不到当事人就找最可疑的对象,这好像是人类的经验之谈?”
零:“?”
好家伙,凶手竟在我身边。
倒也不用从自己身上找这个经验吧?!
*
兴许是吝啬,将光源全布置在了客人能够欣赏到的台前,芝居场屋光鲜亮丽的舞台后的幕后以及后巷都黑得很。
绕过由一个睡眼朦胧的守卫看守着的后门从窗里翻进了后台,影影绰绰,铮然的琵琶声也能听得一二。
“诶,好好听的曲子呀,倒是能理解阁下为什么要帮鸣姬小姐啦,我都想把鸣姬小姐带回教内天天给我弹琵琶听了呢~”
“能不能有点自己是逃票进来的自觉。”零压低着声音,转头有点头疼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过来的童磨,“要是被发现了票钱你出。”
童磨有点儿忍不住笑:“您在意的就是这个?”
后知后觉地想想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零确实有点尴尬。
阿这,他只是对这个时代穷困潦倒的开局有点心理阴影了而已。
零看着童磨笑眯眯地挥挥手里流光溢彩的金扇,然后将之合拢抵在手心:“阁下不用在意这些啦,无惨大人商铺那边的亏损我都垫的起,不是很理解阁下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喔?”
“……你刚刚说的话我会当没听见的。”
他就说,几百年来对经商都没什么兴趣的鬼舞辻无惨怎么还就能在现如今的商界混得一副成功人士的身份。
也是现在管得不严,否则铁定一个大额财产来历不明罪就得判下来了。
胡思乱想了半天趁着这屋里没人,零四下张望了下,看向了屋内的几扇门。
他正偏了偏头将耳朵凑过去想要听听里面的声响,童磨又不紧不慢说:“边上那几扇门后面没人啦,阁下左手边那道门后面……呃,不太好闻的味道,应该是个年纪在四十岁以上的男人,平日应该很喜欢抽烟喝酒吧。”
他感叹:“这样的味道,我都不太想碰耶。”
“我也没想知道的这么详细。”特征一一都能对得上,还能记得场屋老板即使是上门来访手里都不忘拿一杆烟枪,零按着太阳穴回头看他,“一个人?”
“嗯,只有一个人!”
童磨也凑过来了点儿,比这里置放的戏服般还要精致的法衣外衫还总被熏香侵染着,只是闻着这股味儿,零都知道他凑的有多近:“您想怎么办?是直接砍掉他的腿让他不能跑呢,还是先砍掉他一只手吓吓他?”
这两个选项有什么区别吗?
压着喉咙生怕惊扰到了里边儿尚还不知门外站着一人一鬼的场屋老板,零抬头盯着眼里的意味完全捉摸不透的童磨,只得暂停动作警告他:“这件事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太过分了。”
“这不是为您分忧嘛。”童磨的声音里透着点儿委屈,他摇了摇头像是宠溺般退让一步,“您请您请,您自己来。”
定神转头不再去想童磨古古怪怪的举动——反正他也得不出结论,零摩挲着下巴观察着眼前的门扉。
好像怎么进去都有点奇怪而且说不出缘由的感觉。
那么索性——
“FBI,开门!”
“里面的人别动,我有事儿想问你。”零一脚踹过去踹倒了紧闭的门扉,踩着那往里倾倒的纸门一步步走进去。
好像是这动静稍稍大了些,台前尚能被鸣姬小姐演奏的琵琶声给盖下去,然而着房间里……
连脸都还没看清,零就看着那烧得极短的蜡烛忽扇一下就被门倒下带起的风给刮灭了。
——这得多抠门啊?!
“诶呦!谁啊?!”好在声音还能确认就是两日前见过的场屋老板,零微妙地看着视野微弱的黑暗中某个身影挪动了一下,然后异常熟练地躲到了书桌下面。
“你说呢?”压了压喉咙让声音显得稍稍沙哑有气势些,零还没顺理成章逼问场屋老板有关鸣姬小姐的事儿,他就听得场屋老板用着惊慌的语气问:
“是、是野七郎吗?!哎呦您听我说昨夜我真的没去您家里——”
“……你再想想?”
“那、那是键屋那边的借款想要延期?诶呀这都好说为什么要打打杀杀——”
“……啊?”
“哎呦那还能是什么,总不成,是我外招来的那批游女里出了什么岔子?”
揉着脑壳听着场屋老板和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说了自己三四条脏污事儿,给人家戴绿帽放高利贷等等这种事儿都干了个遍他到底是怎么还能人模狗样地在这里开店的?!
这样想来鸣姬小姐的处境真的好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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