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骁沉下脸,强行将他压在沙发里,死死按住他的脑袋,用掉半管口红,不仅给柯俊远画了个诡异的唇妆,还将他脸上的伤痕一并遮住了。
宴会厅里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这对柯氏兄弟的针锋相对,即便看到了,也没人愿意多事,只默默端着酒杯走开。
唯有钟煦,怔怔地站在舞池边看着这一切。
忽然,他劈手夺过仇野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而后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仇野问:“这就要走了吗?”
钟煦头也不回,也不作声,出了大厅门口甩掉头上的面具,满脸泪痕地继续往外走。
仇野就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没多久,街上飘起了雪花,打着旋落在头发和脸上,冰冰凉凉的,终于将钟煦过热的大脑降下温度。
他脚步一顿,又忽然折身往回走,经过仇野身边时也没停,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下,直接上了那辆一直缓速跟在他身后的大切诺基。
仇野淡淡一笑,让代驾司机下车,自己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带人回别墅。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雪越下越大,在车灯照射下纷纷扬扬的,很快在路面上铺了一层浅白色。上山的柏油路上,有两道新鲜轧出的车胎痕迹,一直延伸到庄园入口,出现了一辆熄火的黑色轿车。
蒋文安撑着一把伞,笔直地站在车边,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仇野故意用车灯晃了下他的眼睛,然后对钟煦说:“你先回家等我。”
钟煦仍是一声不吭,下车后,也没跟蒋文安打招呼,只随便扫了一眼他身边的黑色轿车,隐约见到后座上似乎还坐着个人,便大步朝别墅内走去。
仇野随即也下了车,这时蒋文安已恭敬地拉开车门,将落了一层薄薄积雪的伞倾到车边。
一根拐杖率先伸出车门,然后才是一双因为年迈而略显吃力的腿。
仇野见状笑道:“下雪路滑,您不在家好好躺着,跑这里来做什么?万一摔了,那我可要担心了。”
“担心什么?担心我死不了吗?”
仇锐达已年近七十,声音再不似从前那样雄厚有力,说两句话就忍不住要咳嗽。尤其是看到仇野脸上的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情绪激动地挥了下拐杖,重重砸在仇野的膝盖后弯处。
仇野沉下脸,又一棍子挥过来,他没有站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不成器的东西!”仇锐达用拐杖抵住仇野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斥责道,“今天靳家的宴会为什么不去?就知道整天围着个臭小子乱转,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老子,有没有公司?”
仇野攥住那根凶器,抬起头,对上仇锐达苍老浑浊的眼睛。
除了冷漠、讥讽与敌意,没有一丝父子间的温情可言。
仇锐达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这个儿子,二十多年过去,他已垂垂老矣,自然没法在力量上胜过仇野。他踉跄着后退摔靠在车门上,蒋文安及时搀扶住了他。
“仇董,您……”
仇锐达竖起手掌止住蒋文安的劝解,依旧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仇野。
“给你十天时间,把这堆破事处理干净,滚回家去,否则我就替你动手了。”
“哦?”仇野站起身来,目光比肩头的落雪还要冷上三分,“你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
“你——!”仇锐达被他气得嘴唇直抖。
仇野向前一步,贴近他苍老的面孔,一字一句轻声细语地对他说:“我保证,这次我如果再选择放火的话,一定先从您的房间烧起。”
“畜生!”仇锐达怒不可遏,扬手一巴掌甩在仇野的脸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仇野用拇指擦了下唇角,捻掉血沫,笑道:“不好意思,你没得选。后悔的话,早点投胎转世,祈祷下辈子别再遇……”
“仇总,您冷静点……”
蒋文安把仇野往旁边拉,却反被打了一记耳光。
仇野甩了甩手,嫌脏似的抽出礼服口袋前的方巾擦了擦手指,目光在蒋文安与仇锐达之间逡巡几次,最终他把方巾扔到蒋文安脸上,转身朝别墅走去。
仇锐达被气得一阵咳嗽,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却没能换来仇野的一个回头。
仇野被那一巴掌打得暂时丢了风度,回到别墅内遍寻不到钟煦的踪影,更是烦躁万分,直接一脚踹开了反锁好的浴室门。
“哐当”一声,吓得钟煦一个激灵,手里的水果刀就掉在了脚边,险些扎到他的脚趾。
他赶紧捡起刀来,竖在身前,红着眼睛注视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仇野。
男人脸上的巴掌印、唇角未擦净的血痕,还有被雪水打湿的头发,都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半年多前他打开地下室门的那一幕。
——仇野也是这样狼狈、冷戾、陌生。
不过,自己却和当初不一样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
“你今天是故意带我去那见柯俊远的,你早知道我要逃跑了,对不对?!”
仇野随手将外套脱掉,扔到一旁,点了点头:“对。”
“柯俊远变成那样,也是你干的,对不对?!”
仇野想了想,答道:“对吧。”
钟煦握紧刀柄,脚步却不自控地向后退。
“那你打算怎么对我?也要把我的脸划烂,还是打断我的手和脚?”
仇野“唔”了声,手指在太阳穴旁边绕了两圈,“你的想象力有点匮乏,再想想其他办法。”
钟煦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他已退无可退,只能将刀尖举得更高,威慑仇野不许靠近。
但这并不能阻挡仇野的脚步。
即便刀尖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他还是要往前走,钟煦被迫曲起手臂,眼见仇野距他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激动地吼道:“你别动!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许过来,不要再逼我了!”
仇野眼底又浮现出那种他看不懂的忧伤来。
“求你放我走好不好?”钟煦蜷在角落里,两手握着水果刀护在胸前,“我真的受够了,你这样让我好害怕,我每天都睡不好觉,我这么活着有什么尊严?我有时候真想一刀捅死自己,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满意啊?”
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钟煦哭得歇斯底里。
仇野伸手想给他擦眼泪,钟煦反手一挥,锋利的刀尖便在男人指尖擦出一道血口。
仇野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将手指含入了嘴里。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他倏地将伤口咬得更大,然后捏住钟煦的下巴,反将受伤的手指塞进他口中。
“尝到了吗?”
仇野深邃的眼底涌动着令人恐惧的疯狂。
“这是我为你流的血,是我爱你的证明。你要努力记住这种味道,记住我哪怕血干了,也不会放你走的。你喜欢吗?你很久没说过‘我爱你’了,快说你喜欢,快点说!”
腥涩的铁锈味刺激到了钟煦的神经,他呜咽着、挣扎着,却始终逃不开仇野的桎梏。
他哭得越发激动,情绪也受到了仇野的感染,身体忽然间仿佛不受控制。混乱中,他扬起手,拿刀扎向了对面的男人。
一瞬间,世界陷入了死寂的暂停之中。
钟煦怔怔地看着仇野的白衬衫逐渐被鲜血染红,张大了嘴巴,却失声一般,发不出任何声响。
第五十八章 “这是你活该”
“咚”的一声,仇野手捂前胸踉跄着撞到淋浴间的玻璃门,随即脚底一滑,摔倒在地。
钟煦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最佳的逃跑时机。
他迈过仇野的身体向外跑,脚腕猛地被男人灼热的手掌攥住,他重心不稳,狠狠摔了一跤。
回头看去,仇野就像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魔鬼,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眼神却透着一股誓要将他也拉进地狱的决绝。
钟煦咬咬牙,踹开他的手,冲出浴室。
他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夺门而出,跑进漫天的大雪中。
天色黑沉得吓人,稀疏的路灯光并不能给钟煦带来一丝安全感。他奋力向山下跑,频频回头看是否有人追上来。
被雪覆盖的柏油路很滑,他赤着双脚,一连摔了好几个跟头,痛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跑不动了,摔倒了也爬不起来,便开始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因为他在此刻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有路过的好心人见他冰天雪地里衣裳单薄,停车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钟煦摇摇头,抹干眼泪,从地上挣扎爬起往回跑。
脚被小石子硌破了,在路上留下一小串血色的足迹,又很快被飘扬的雪花遮住不见。
他浑然不觉得疼痛,一口气跑回别墅,在进门的时候踉跄着摔了一跤,钟煦却似片刻也耽误不得,就那么手脚并用地往楼上爬。
浴室里仍是一片狼藉,可仇野却不见踪影,只有那柄刺进他胸口的水果刀尤沾着鲜血,孤零零地躺在水泊中。
钟煦内心一紧,折身去找人,最后在一楼客厅旁的地毯上找到了趴着的仇野——刚才他一心只想上楼,并没有发现被沙发挡住的身影。
他将仇野翻过身,手指颤抖着去探对方的鼻息。
还活着。
钟煦长吁一口气,还未收回的手腕陡然被攥住,他霎时又是一阵颤栗。
仇野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纵然他脸色煞白、虚弱至极,但看清钟煦脸庞的那一刻,他还是笑了。
笑得那么激动,甚至被喉咙里的血沫子呛得咳嗽起来。
“还能笑,看来死不了。”
钟煦抽出手,冷冷地扇了仇野一巴掌。
力气不算大,却把男人的脑袋抽歪到了一边,仇野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右腮,还未缓过劲来,左脸又挨了一巴掌。
钟煦泄愤似的连打了他好几下,直把仇野打得再次嘴角渗血,他才停手,给仇野撕开沾血的衬衫,处理伤口。
刀尖虽然扎得不算深,但位置就在左侧锁骨下方,不好包扎。
他找来医药箱,拿医用酒精直接浇在了伤口上消毒,疼得仇野青筋暴起,全身紧绷,导致伤口再次出血。
“别动!”钟煦毫不怜悯地按住仇野淌血的伤口,声音却在颤抖,“这是你活该!给我忍着!”
仇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拽至自己面前,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距离近得都能看到彼此眼底的血丝与水汽。
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但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钟煦咬咬牙,赶在眼泪掉落之前,加大按压伤处的力气,挣开仇野的钳制,直起身子再次给仇野消毒。
这次仇野没能挺过,歪头晕了过去。
钟煦扬起胳膊抹了把脸,拿绷带给仇野紧紧包扎好伤口,又将人半拖半抱地弄到二楼卧室,然后他便躺在他身边,望着天花板失眠到天亮。
凌晨四点左右,仇野有辗转醒来的迹象,但他一直在呓语,钟煦探手一摸,发现他额头烫得惊人。
钟煦打开床头灯,抱膝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饱受高烧煎熬的男人。
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一脸。
他后悔不迭,却不知道是该后悔当初一念之差做了错事被仇野抓住把柄,还是后悔他不该总是害怕被仇野玩弄抛弃而滋生出先一步逃跑的念头,亦或者他最后悔的就是昨天不该一时脑热,向仇野举起尖刀。
事到如今,该怎么收场?
先是逃跑,后是动刀,如果仇野好转了,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可他是个废物,昨晚跑下山去时他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仇野了。
钟煦痛苦地抓着头发,怔怔看着那张因高烧而潮红不已的脸。
男人显然已被烧得神志模糊,额头沁了一层冷汗,英挺的眉紧拧着,略显干燥的嘴唇翕动几下,钟煦趴凑过去,隐约听到仇野在唤他的名字。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仇野忽然艰难地侧过来,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钟煦被拉得踉跄一下,跌躺在他的枕边。
仇野便整个人弓成虾米状,蜷在钟煦身侧——这是钟煦第一次见到男人如此脆弱而孤单的一面。
即便意识仍不清醒,但那紧箍着胳膊的双手却死死抱着,不肯懈怠。
钟煦被勒得生疼。
他眨眨酸涩的双眼,在熹微的天光中描摹着仇野的眉眼,有那么一刻,他希望仇野就此死去。
那样他就不会再被漫无边际的惶恐所折磨,他可以处理好仇野的尸体,然后再用一柄尖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别醒了吧,就这样也挺好的。”
钟煦腾出一只手,理好仇野汗湿的长发,倾身吻了下他滚烫的唇,然后便保持这个与仇野相对而卧的姿势,闭眼睡了过去。
他不打算给仇野处理高烧,也打算向外界求救,他甚至掐断了房间里的电话线与网线,并将门禁系统一并锁死。
卧室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自然光阻隔得一干二净,钟煦躺在床上,很快就丧失了时间概念。
他只知道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听觉、视觉乃至触觉也在逐渐衰弱。
好像回到了之前被关禁闭的那十九天,他也是这样,一点点迷失在黑暗中,与死亡越靠越近。
不过这次他不孤单,有仇野在陪他。
“砰——!”
一声巨响,险些将钟煦沉滞的耳膜震破,紧接着就是一阵闷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像踩在钟煦的胸口。
钟煦皱起眉,眼皮刚勉强撑开一条缝,脸颊就重重挨了一拳。
“你他妈在搞什么?!”
开始复健提速
第五十九章 “我不爱你啊”
又是一拳迎面砸下来,打得钟煦耳鸣眼花。他这两天水米未进,用了好大工夫才缓过劲来,迟钝地辨认出这个咬牙切齿的人是蒋文安。
“仇总醒醒!仇总……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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