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上先皇又未曾给她们留下半个子嗣,没有子孙需要帮扶的她们,倒也像是寻常人家姐妹一般相处得不错。
也因此,她们自然将皇太后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只是几年前,陛下却是突然与皇太后闹崩,自那之后,伏丹整日潜心念经诵佛,而陛下再也不曾经过皇太后的养心殿。
太妃对此猜测不一,却也不敢在皇太后面前去特意寻求真相。
只是看着皇太后日渐消沉的神色,以及整日郁郁寡欢,好似对一切毫无兴趣的模样,感到悲哀。
她们都是困于深宫一隅的先皇遗孀,准确说来,竟也没了尊卑之分,不过只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拜见各位太妃。”徐奕则从善如流,嘴角噙着一抹了然于胸的微笑,高傲疏狂。
于太妃心思最为细致,见徐奕则如此,微微紧蹙眉头,突然问:“陛下相较往日不仅多了一分傲气,还多了份自信,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令陛下有如此变化?”
其他太妃见于太妃如此说,也开始打量眼前的年轻皇帝。
从小就是由她们带大的陛下,她们自然了解,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一见,竟是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特别是当于太妃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各位太妃的心中也多了几丝考量。
终于,一直沉默不做声的皇太后伏丹终于放下了自己手中一直在滚动的佛珠,寂静无波的眼中是深深的疲倦,“不知陛下今日到底有何事前来,本宫想着,应是不曾在陛下眼前逗留。”
这话说得,令在场的所有太妃,都是一愣。
原本嬉笑的状态瞬间变得清冷,没人敢再开口,直至有人先行提出了离开,很快,太妃陆陆续续地协同那人一同离开了。
这角落,便只剩下了徐奕则与皇太后两人。
其余人识趣地给母子二人留下了单独的空间,就为了这母子二人能够毫不顾忌地说开这么多年的“误会”。
“那日之后,本宫从未见您主动来找过本宫……”似乎是遥想,伏丹的眼眸深处多了一分恍然与叹息。
“是,当年儿臣听信小人谗言,错怪了您。”徐奕则毫无负担地做出了解释——毕竟如今他的确需要皇太后这边的力量,来约制朝中的一些人。
对方手中的佛珠终于停止了动作,伏丹眼睛中多了一抹凌厉。“这话并不像是你会跟本宫说的。”
她的手指放在一旁的座椅之上,而周围是肃杀的杀气。
徐奕则能够感到那藏于暗中的杀气。
皇太后果然是皇太后,的确不好蒙骗。
“朕想知道,十八年前,在您的别庄之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这话问得直接,没了一丝委婉。
“陛下不是早已猜了个七/八?”
“可朕想要您亲口讲述给朕听。”徐奕则坚持。
那年是他刚刚穿越到这个婴孩身上的一年,只是当他穿越到孩子身上时,已经逃出了别庄,自是不清楚那别庄之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伏丹皇太后的眼中约莫生出了一丝的恍惚,“陛下当真愿意相信本宫所说的话吗?”
“母后这话说得有趣,若朕不相信你,又能相信谁?毕竟,朕怎么说也是这徐家的后人,身上流着的是徐家的血液,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这徐家的天下。”
没曾想过,徐奕则竟也开始使用“血缘”这套逻辑。
但如果有用,他便不会放过。
“天下……”伏丹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心中微微起了些许波澜,她回忆起了早年与先帝在别庄提心吊胆过日子的种种,也想起了当年荣宠加身的自己,更想起了……被发现无法受孕之后,陷入冷潮的金銮殿。
从极致的尊贵到绝望的深渊,不过几年时间。
不知是这帝位改变了先皇,又或者是这权利推着先皇改变,最终他们两人也只能渐行渐远。
先皇在继承皇位之后,短短几年便迎娶了美人,而她这无法生育的皇后自然空得这皇后之名。
清冷的金銮殿,从来都是她的痛。
而她也因此嫉妒着被帝王深深爱着的空国公主——空雪。
可到头来,一切都只是一场空,而那空雪说到底,不过只是个与她相同的可怜人罢了。
她对空雪所做之事,只不过是可怜人欺负另外一个可怜人而已。
后悔如潮涌一般侵袭她的脑海,可为时已晚,空雪被她逼死在冰冷潮湿的青石板之上,独留下那个她生下的其中一个孩子。
她原想着永远守在这个秘密,将那孩子抚养长大,让他作为最为尊贵的皇子成长,直到继承皇位。
可这一次她又错了。
这皇位,就是最毒的位置,无论是谁坐上去,都会改变,先皇如此,而眼前的陛下,同样如此。
她从未想过,会从这柔弱的孩子眼中看出如此疯狂的锐意,像是一条孤狼,时刻准备着咬死对面敌人的脖子。
可真可怕。
伏丹微微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中已经满是懊恼与看破一切的平静。“说吧,想要本宫为您做些什么?”
与聪明人讲话,总是不费力。
徐奕则先是假借当年之事勾起伏丹皇太后的愧疚,随即又用自身的态度令伏丹心惊,这才最终促成了伏丹皇太后的妥协。
一切,皆在他的计划之中,如今所要已入手,徐奕则自然松了一口气,于是他扬起嘴角,眼中满是飞扬的色彩。
“朕只愿,皇太后能够对外表示,日后将一切实权交托于儿臣,同时说服丞相,助朕一臂之力。”
“您的心,可真大啊。”伏丹当然明白徐奕则在想些什么,只是心中满是诧异,大约是没有想到这个羸弱的孩子,竟充满了如此野心与魄力。
“要守住这天下,心不够大,如何守住?”徐奕则反问,“如今朝中各派势力蠢蠢欲动,朕若不疯狂,又谁能惧怕朕?”
伏丹低垂下眼帘,终是明白……这帝位,终是令她小时候爱着的孩子死去了,重新活过来的,是个彻底的疯子。
他游走在道德之外,因着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
而若要成就大事,必要这超脱道德之外的大智慧。
先帝做到了,如今看来泽儿也同样能够做到。
罢了,她这不过等死的皇太后,便陪着她这位疯狂的“儿子”也疯狂一次吧。
“好,明日,就在明日,本宫会前往丞相府,向他施压。”
“儿臣在此,多谢母后。”
*
与这位伏丹皇太后之间,建立某种关系微妙的联盟,不过只是徐奕则计划中的第一步。
而这第二步,便是要在这次围猎结束之前,设计制造一次大的事端。
这一切,徐奕则早已安排,就等着过会大事发生。
在此之前,徐奕则只需要稍微浪费些时间。
那么,要去哪里浪费时间呢?
徐奕则的脑海中想起了李纯渊那漂亮清冷的脸颊,以及那总是在他身上萦绕着的阵阵清甜幽香。
心神微动,脚步便已经朝着纯渊皇后的位置走去。
只是,这一次,徐奕则的面前,却是出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虞美人。
月色之下,虞美人身着低调奢华的宫服,就这么双手覆在腹前,低头顺目地阻挡了徐奕则的前路。
不自觉的,徐奕则便蹙紧了眉头。
他怎么也不曾想要跟这虞美人接触。
同为男人,自然明白自己那位便宜哥哥对这虞美人的心思,正是虞美人这般不高不低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位置,才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之中,保全虞美人与那位小公主的安全……
至于李纯渊,不过只是他所设立的某个靶子,为的就是阻隔一切攻击。
他是太尉之子,又是大徐国的皇后,若是出现问题,便也就是与太尉对抗。
那群暗藏的叛臣贼子,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太尉交恶。
只要想通这一关窍,徐奕则便开始为李纯渊不值,为他对那人的忠诚与爱戴——这不是那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至于不愿与这虞美人见面——至少不是这个时间段见面,自然也是因为,那人与虞美人的关系实在太近,如此关系,他的身份一不小心就会被戳破。
让不担心皇太后发现,因为皇太后是理智之上的女人,比起感情,她更注重利益,以及连她自己都不曾想过的大义。
而虞美人,以他这段时间从各处的观察——这人是个很轴的漂亮女人。
说轴,便是说,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她就绝对不可能改变想法,这种轴,不是徐奕则愿意相交的类型。
——当然李纯渊某种程度上也轴,可他们毕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点轴无伤大雅。
总体来说,他怕虞美人闹事。
于是,在见到虞美人的一瞬间,徐奕则几乎存了掉头就跑的冲动,可这掉头就跑说不定更为惹人怀疑,于是被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陛下……”虞美人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话语绵软,是多日不见的委屈与思念,“今日围猎,陛下真是一次都未曾将视线分给臣妾呢。”
这是在质问了?
徐奕则整不明白,但他理解虞美人的情绪——以正常人的思路来看,若是曾经情浓意切的一对情侣,突然其中一位对另外一人冷淡,那定是有了猫腻。
他自然知道用冷淡的态度处理虞美人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在此时来看,却也是唯一的选择。
可惜,拖延大法,最终失败,他在这围猎场上,被虞美人候着了。
“虞美人在此,有何要事?”徐奕则的声音僵硬,他的眼神一直在瞥不远处的李纯渊,希望对方能够尽早发现自己这边的复杂状况。
然而,这样坐立不安的状态,却是令虞美人误会了。
她惨然一笑,眼中悲伤在月色之下倾泻而出。“陛下,竟是连一点时间都不愿给臣妾了是吗?”
“陛下,您曾经说过,您会好好保护臣妾与芷娥,不知这话,可还算数?”虞美人的眼中含泪,满腔委屈难以平复。
听闻这柔弱女子哭泣,徐奕则心中虽觉烦躁,却也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暗骂了一下自己那便宜哥哥尽做些狗屁糟心事,这才回复。“这事自然作数。”
这话说出,原本还泫然欲泣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的期待来,她抬起眼眸,含情的桃花眼眸如水般水润。“陛下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徐奕则无奈点头,却是一直恪守有礼地与这虞美人保持了三步之遥的距离。
可惜,虞美人偏生不让徐奕则痛快。
她快速朝前了三步,便想要往徐奕则的怀中扑,却是被徐奕则眼疾手快的避开了。
这下意识地拒绝,令两人皆是一愣。
徐奕则暗道不好,而一旁的虞美人却是久久未有动静。
终于,一道如同天籁的声音从旁骤然响起。
“陛下,您让本宫好找。”
李纯渊清雅的声音从旁传来,在这安静的黑夜之中,显得尤其的清晰。
几乎是“唰”的一下,徐奕则将脑袋移向了李纯渊说话的方向,同样的,一旁的虞美人,也好似被抓包一般,抬眼看向了李纯渊。
皇后与美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无法言明的战火轰然作响。
虞美人的眼中生出不满来,正要开口说话,却是见旁边的陛下已经三步跨做两步,快速走到了李纯渊的面前。
从虞美人的角度来看,正好可以看见陛下的侧颜,也因此,他看见了陛下如今因着见到皇后而闪烁起来的双眸。
这是见到心爱之人,才会迸发出来的光芒。
虞美人看得真切。
一时之间,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嗓子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明白,自己与陛下之间最后一点的可能都已经没有了。
回忆起曾经陛下对她的种种爱护与宠爱,她不免泛出淡淡的酸水来。
难道,从今往后,这独宠与爱护将不再属于她了吗?
可……事已至此,她又有什么能够一争的呢?
*
“好在你来了,不然我当真要被发现了。”徐奕则想起刚才之事,竟是有些后怕。
李纯渊走在他的前方,神色平静,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起来心情并不愉悦。
只要徐奕则闻闻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便能准确的判断出他的心情,说起来倒也的确有点意思。
“……”徐奕则的话终于在半晌之后得到了对方的回复,他就这么矗立在徐奕则的面前,细长的眉眼中有种难以掩饰的波涛骇浪。
“……你怎么了?”许是对方看着自己的表情实在过于专注,令徐奕则全身生出诡异的不适来。
“无事。”最终,对方在凝视着徐奕则长久之后,垂下了眼眸,从徐奕则的视角来看,正好狭长的眼角斜飞挑起,说不尽的婉约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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