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自己又长时间盯着对方看,徐奕则很快便强制自己从对方的脸上撕扯开来,重新落在别处。
“没事便一道回去,我们二人一直杵在这里是当门神吗?”他企图用一种稍微诙谐幽默的方式来减低自己内心因为对方而生出的微妙不可言传的心境。
“倒也的确。”好在,对方并未看出徐奕则的心虚,点点头,不做他表示。
也因此,这位被强行按头成为皇帝,如今在外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在某些大臣心中变得喜怒无常,手段狠辣的的年轻帝王竟然像个真正的年轻人一样深深地松了口气。
倒是有点不过十八而已的样子了。
由李纯渊先行,而徐奕则后行。
这是徐奕则习惯的方式,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已经习惯了上位者或者保护着的位置,便习惯性走在身后。
然而,不知为何,走着走着,李纯渊竟是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几乎与他并肩而行。
因为不适应,他忍不住多看了身边那人几眼,这点小动作却也是被那人尽收眼底。
李纯渊在行走的途中抽出时间问他:“何事?”
“……没事。”这点小事说起来也没必要,徐奕则默默将那呼之欲出的话吞咽至心底,直觉自己如今对待李纯渊的态度太过于腻歪。
就那种犹犹豫豫,与他性子不符的腻歪,整得他整个人都不太适应。
可徐奕则不太愿意细想,便放任自己的心,指挥自己的行为。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行至华釜山围猎篝火旁,两人突地听闻一阵争吵声。
徐奕则料想自己所准备的余兴节目已经上演,便对这争吵声并无太大的意外,至于身旁的李纯渊却是对此也并非分毫不知。
早在对方暗自跟他说明要搞事之后,他便料到今日必出大事。
“走,去看看。”他的心情看上去甚至有种出奇好的错觉,声音清朗悦耳。
这引得徐奕则忍不住多瞅了对方几眼,但因为看不出来更多的情绪,便也只得作罢。
“走。”再次开口,已经重新恢复成了那帝王应有的样子,身材伟岸的他,做起这副模样来,当真可怖。
只是不知为何,李纯渊却也是不怕的。
他与对方并肩而行。
*
“何事喧哗?”
随着徐奕则的声音落地,本来混乱的人群终于四散开来。
徐奕则的视线逡巡了下四周,很简单地便看见了那躺在地面之上,已经死去的尸体。
那是前来参与这次围猎的某位诸侯之子,至于杀他的人……
他的眼睛瞥向一旁被众人制服的空浑,此刻一身铠甲的他,样貌狼狈,显然在制服的过程中,极其不配合,甚至与之扭打导致。
这点小小的细节自然不会被徐奕则那双敏锐的眼睛错过,他在心中了然地笑了一笑,随即好似不经意间滑落在了包围圈之外默默无言的摄政王身上。
如愿看到对方那灰败之色,徐奕则的心中难以抑制的愉悦起来。
他终于慢悠悠地,好似全然置身事外的语气。“这人是谁?”
有人自人群中走出,半跪在地,双手交叉,落在肩下,恭敬道:“这是恭顺王之子徐良知。”
恭顺王其人,乃是皇室远亲,可能族谱再往上些是皇帝的兄弟,总之因此有着些封地,被封为恭顺王,因着继承封地的原因,如今算下来,也是第三代的恭顺王了。
当年攻打空国之时,这恭顺王倒也有些战绩,不过排在倒数第二——但好在也算有些功绩吧。
到了徐奕则这一代,这恭顺王的血统倒也是极其不纯了,简直不知是多远的远亲,只是因为有着这远亲的这一层关系,倒也有机会参与这次的围猎而已。
“那既然是恭顺王之子,为何此刻趴在地上?”
他这故作不知的态度,实在过于做作,那出来回话的将士在心中默默吐了槽,这才继续按照话本子回话。“微臣具体情况不知,只知对方突然与骠骑将军空浑突然起了争执,随后两人开始上手,徐公子便被空浑一剑捅了心脏。”
“竟有此事?”徐奕则大为震怒,眼神直射一旁的空浑,空浑显然不曾觉得自己已经被徐奕则设计,甚至尤其觉得不忿。
“那人辱骂臣父,该死!”空浑嗤笑,一副不羁的态度。
“确实,辱骂空浑将军的父亲,的确该死。”徐奕则点点头,竟然像是已经接受了空浑的这个说法。
空浑心中得意,料定了这皇帝即便如今像个疯子,到底也没有疯的那么彻底。
他们空浑家可是前朝留下来的功臣,当年要不是他的父亲判了空国,跟随了先皇,怎么会有先皇灭了空国之事?
而后,空浑的父亲休了自己的前妻,娶了现如今的妻子——也就是先皇的妹妹,徐余蔓,更是在朝中有着得天独厚的权势。
因为这种种,空浑从不担心晗绪帝动他。
虽说前几日,徐奕则的变化令他感到困惑,但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空浑心中刚刚得意,却听徐奕则画风一转,竟是又道:“只是,这恭顺王,朕该如何给他一个答复呢?”
这话,出来的意外,空浑微微愣了下,随即虎头虎脑地道:“恭顺王算个什么东西,陛下何必要给他答复?”
“唉……”徐奕则装模作样的叹息,“到底是朕的亲戚,岂能坐视不管……这样吧,砍了你的首级,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吧。”
“……什、什么?”空浑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珠子,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徐奕则也同样一脸不解。“朕的话很难理解吗?”
“陛下!”一道声音突地传来,是摄政王。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
也对,自己的得力帮手如今即将倒了,怎么说也得出手相助。
“陛下。”摄政王蔺彰双手抱拳,一身戎装依旧还是令他看起来英姿飒爽,只是如今捎带了些躁意。“此事万万不可。”
“哦?为何?”徐奕则故作不解。
“空浑乃是空老将军与您姑姑玄阳公主的的孩子,万万不可啊!”蔺彰言辞恳切,倒也的确像那么一回事。
但徐奕则不接他这一记威胁,直接开口道:“若朕没有记错,这空浑乃是空老将军与他前妻的儿子,与这玄阳公主那是一点关系也无吧?”
这话当真诛心,被压在地上的空浑与如今站着的摄政王蔺彰浑身一震,竟是一时无法开口否认。
的确,空浑并不是玄阳公主的亲生儿子,只是玄阳公主无法生育,这才会将空浑亲自抚养长大。
但……这又如何?
摄政王简直被他这种强盗逻辑给折服了,他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恭顺道:“陛下,玄阳公主将空浑视若己出,纵使不是玄阳公主的亲生儿子又如何呢?”
“嗨,”徐奕则摆摆手,“这简单,等空浑死后,朕在徐家人中找个合适的刚刚出生的孩子送过去,怎么着也比这空浑强吧。”
摄政王:!
空浑:!
徐奕则见两人都一脸呆然,会心一笑,道:“既如此,还需要朕亲自动手杀了空浑吗?不如摄政王代为动手?”
摄政王无言,在权衡利弊之后,竟是诡异一笑,道:“臣,遵旨。”
第25章 微服私访
“什么?摄政王, 您不可……”
可蔺彰哪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竟是一剑刺穿了对方了喉咙。
这空浑到底没有料到摄政王的确下此毒手, 死时竟是睁大着眼睛的。
徐奕则站在一旁, 虽嘴角带笑, 但表情却不如之前那边愉快。
将手中的剑扔至一边,剑柄落在地面, 发出清脆声响, 他不顾周围人惊讶至极的视线, 对着陛下便是躬身道:“陛下, 臣已为您斩杀罪臣, 您对着恭顺王便也有了交代。”
“那自是极好。”徐奕则冷笑一声,心说这摄政王倒也的确沉得住气。
不过,若这摄政王连这点都承受不住, 那又有何惧?
他平静回身,道:“将空浑将军的尸体收了, 顺便体恤下因意外身亡的空浑将军的父母,算作朕的心意。”
“是……”皇帝这话, 众人听得明白,这是让他们将今日之事都忘了个清楚。
徐奕则走到了李纯渊的身边, 李纯渊的表情依旧似水一般平静,只是当徐奕则走到他面前之事, 用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紧盯着徐奕则,眼中的情绪看不真切。
“这般看我作甚?”徐奕则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却是带着笑意的。
“倒也没有。”李纯渊收回自己那忍不住黏在对方身上的视线。
刚刚的徐奕则的确帅气非凡,让人无法挪开眼睛,“你这次所作所为, 确实疯狂至极,一时之间,本宫也不知该如何说些什么了。”
“这有什么好想的?”徐奕则不解道:“这横竖也不过给他个下马威,我爽了,他不爽了,便是最终目的。”
“你倒是舒服,可知本宫要为你打典多少?”
“那不是有你嘛?”徐奕则挑眉,一派轻松,心情愉悦极了。
无奈之下,李纯渊叹口气,倒也只能作势帮上一帮,谁让他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
“话说回来,过段时日,你陪我出去走走?”
不知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事,李纯渊很是不解。“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徐奕则一手搂住李纯渊的腰,转身就将李纯渊朝着自己的轿撵上揽。
李纯渊的身体蓦地一僵,单薄衣裳之下的躯体微微起了疙瘩,周身被强大天乾的气味所笼罩,令他本就难以忍受的本能迅速复苏。
他狠狠地用手指压上了自己的指腹,这才从剧痛中,恢复神智来。
徐奕则的话语依旧还在他的耳边,“微服私访一番,做皇帝,不都该做这些事?”
“你别闹!”已经迈入轿撵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如今李纯渊也不必再担心什么,声音也稍微放开了些,“现在这种时局下,你又想做些什么?”
“当然是有利于我们的事。”徐奕则言之凿凿。
不过这句是谎话,只是前段日子,他稍微探听到了些消息——他的弟弟羊笺似乎从羊家那边找到了京城。
听闻这个消息的徐奕则哪能不急,但又觉得若他真的跟李纯渊说出实情,李纯渊必定不会同意他出宫,便也只能假借其他事掩饰其真实意图出宫。
在看到李纯渊依旧不太放心的视线后,徐奕则补了句。“先皇不也曾经微服私访,假借他姐夫的名头在民间为非作歹……不对,寻求有志之士吗?”
李纯渊:……
“罢了,三天,最多三天,就要回宫。”
“行,当然行。”徐奕则连连点头,只是一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对方。
“又有何事?”轿撵已经起驾回宫,他们二人坐在撵上,微微摇晃,但徐奕则的视线太过专注,难以忽视,无奈之下,李纯渊只能开口询问。
“你不与我去?”
李纯渊蓦地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眸,眼眸中满是惊讶。“要我去又是为何?”
“这要是出事,自然需要你帮衬,再者,你不用看着我,不让我逃吗?”徐奕则洒脱一笑。
而这话,李纯渊竟一时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倒当真为我考虑周全。”
“那是自然。”徐奕则畅快一笑,故意道:“我们毕竟是这种关系。”
李纯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是不拒绝……便也是同意了。
徐奕则了然,便也不再吭声,免得李纯渊实在忍不住,朝他发火。
*
朝中之事,有皇太后把持,想来摄政王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随即,丞相典韦不知为何竟有了站队之意,李纯渊虽不知原因,却也对此感到欣喜。
有了丞相的帮助,徐奕则显然手握更多实权,这对他们的目标极其有利。
微服私访出游之日,选了个艳阳高照的良辰吉日,有车马自宫中悄然走出,随即出了皇城。
李纯渊坐在车上,一身朴素的衣着,却也并未掩饰他周身的富贵之气,只是他的眼神之中多了些微的打量,看着对面之人的眼眸中,透露出些微的深意。
“你到底是用了何种办法,让丞相做了选择?”
徐奕则本来还在捯饬自己的行头,听到对方的这句话忍不住乐了,“怎么,是不是很佩服我?毕竟我做到了他这四年都未曾做到的事?”
事到如今,李纯渊也只能承认,或许徐奕则比他哥哥更适合当这个皇帝,虽他做事没个规矩,行事乖张,性子奇怪,但……结果却每每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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