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清和:“……”
“清和,你就跟我去吧~”
许是掩清和觉着慕子云故作讨好的模样比血社火更令人寒颤,满面纠结地努了努嘴,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只能道:“……那就去吧。”
血社火,属社火种类之一,是一种传统民间文化,其技艺从不外传,神秘得很。而这项技艺属三秦地区最为正宗,他们今日要去的地方落座西北,名叫泛定城。
今日有这样的祭祀活动,自然是少不了再举办庙会,城里一时热闹非凡。
到底还是有些幼稚,掩清和守在一个糖人摊子前,望着糖人师傅吹糖人,忽然没头没脑地道了句:“我还是想看阎王换头。”
“换什么头?”慕子云从别处收回视线,望着他笑了声。
即使街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群令人目不暇接,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在这车水马龙、光鲜亮丽的阴暗处,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们。
那人动作极快,往往能在慕子云觉察的一瞬间隐入人群,只留下个背着竹筐的背影。那是个贪心且胆子极大的人,那人离得他们最近的一次只有两个摊位之隔,慕子云眼力过人,一眼便瞧见他背后那可容纳一个孩童的竹筐、以及从竹条编织缝隙里漏出来的一抹红色――只有一丝丝,细过布带,似是红绳。
倒是不难猜出是谁,慕子云也不觉得有多惊讶,毕竟他今日将掩清和带出门,就不是为了来享乐的。只是那人的目标极其明确,几乎就是冲着掩清和而来的,若不是次次接近都被他发觉,只怕其早已贴近身将掩清和掳走。
究竟是有什么瓜葛,竟能让那人光天化日之下也要动手。
利用掩清和做诱饵是一码事,慕子云现下还不想孤注一掷、做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决定,只能拽着掩清和的胳膊,整个人贴着他站着。
掩清和修为比慕子云低了几百年,此刻只觉他忽然贴近有些古怪,便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没事,我看热闹呢。”慕子云笑了笑,一本正经地敷衍着。
掩清和倒是没被他唬住,望着那糖人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他,问道:“你今天带我出门,究竟是想做什么?”
“没……”
“你撒谎,你好奇怪。”不待他说完,掩清和便有些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又给我买吃的又带我玩,你是不是想把我丢在这里……”
说着说着,语气竟是染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委屈。
这样的语气一出,就代表掩清和那大哭的架势在发酵中了,慕子云驾轻就熟、要在情势不妙之前将势头扼杀,连忙道:“哎我的祖宗,我没那个意思啊。”
他喊得比掩清和的质问还要大声,惹得过路人群纷纷看过来,离得他们最近的阿叔若不尚在冲糖人吹气,只怕更是噗嗤一声。
这一来一回的,也太像那个啥了吧!
掩清和望着慕子云愣了神,耳尖一红,就连什么时候拿着糖人被慕子云拽到人群前排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百姓们早已自行站在道路两旁,将中间空出来、留给即将上演血社火的人们。
血社火意在赶走妖魔,造型各异的表演者排成排,浩浩荡荡地从街道尽头向他们走来,表演者们身上的血液许是新鲜的,远远望去尚未凝固,于是乎,此刻人虽未到面前,血淋淋的气息便早已在空气中蔓延。
掩清和皱着眉将自己的胳膊从慕子云手中抽出、掩住了鼻子。
队伍前段尚有空地,队伍后段便会被熙熙攘攘的百姓占据,这场戏只有十五人,短短的队伍很快便缩近距离,掩清和注意力全聚集在表演者面上的脸谱,待到最后一位表演者经过,人群便顷刻间拥了上来。
他余光见得路过的人群里有一个背着竹筐的身影,似是在默默注视着自己,他扭过头去、尚未看清,便被猛的一拽――
是慕子云一把将他捞进了怀中,叫他只能看见那人收回手的虚影,以及略带可惜的表情…
第16章 你好日子到头了
许是那人错过了最佳时机,也许是慕子云那宣示主权般的动作来得及时,总之,是什么也没发生,让他二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鬼行宫内。
“一点儿也不好玩。”掩清和好似主人家一般,气冲冲走进寝殿里、再气冲冲往椅子上一坐,撅起嘴道,“我要沐浴,要洗头发。”
显然是还在为方才慕子云那令人怀疑的行径而生气。
“好。”慕子云不想惹他,便好脾气地应了声,示意那些婢女们去准备。
掩清和趁机扭头看他,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指挥道:“我不会洗,要你帮我洗。”
这话当然是假的,如此蹩脚的谎言,仔细想想便能发觉其中不合理之处,作为人人回避的天煞孤星、从小便是一个人住的掩清和,怎么能不会自己洗头呢?他只是不想触碰到头发丝上沾染的鸡鸭腥气,现如今那气息变了质,便更是难闻,莫说是洗头、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要统统丢出去才是。
只可惜衣服能丢,却不能将头发剃个干净,于是乎,他便自然而然地把这个差事抛给了慕子云。
慕子云没马上答应,人精似的他早就察觉到了掩清和的转变,一想到现在香香软软的掩清和在逐渐变回先前那般野猫模样,他便有些头大。再加上今日所遇之事,无一不表明那人与掩清和有说不清的纠葛,而掩清和却是完全不知晓的样子,由于分不清是故意隐瞒还是另有隐情,鬼王大人的耐心便处于一个急速消失的状态。
“掩大人,要不然让奴婢来吧。”那得令后去抱了衣裳布巾回来的小丫鬟听了这话,有瞧见慕子云灰青的脸上,连忙出声应道。
那小鬼女名叫“绿蜡”,是鬼王大殿近身伺候的八个丫鬟之一,也是那八人中唯二能扛住天煞孤星煞气的小丫鬟,慕子云便将她与另一位名叫“红妆”的小鬼女调来了寝殿,以照料掩清和的起居。
掩清和望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便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了:“不行,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当然是谁惹出来的谁解决才对。”
绿蜡说完便觉着不妥,有些欲言又止,慕子云便挥挥手示意她先去准备,而后冲着掩清和开口道:“我问过你了,你说想去我才带你去的。”
说的何其自然,仿佛先前那个对着掩清和威逼利诱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什么锅配什么盖,他想着掩清和现如今也不会像前几日那般动不动就掉泪珠子,眼下大美人没了最让人手足无措的筹码,鬼王大人便也顺水推舟、一改讨好模样。
“你当我乐意……”掩清和显然是被他气到,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胸膛起伏了好几个来回才说出话来,“我要是不去,留在这里弄坏东西的话,你就又要凶我了!”
慕子云顿时哑口无言,心道确实。
而掩清和当真是“长大了”,他说完这话便没再纠缠,只是红着眼圈径直略过慕子云,朝着内室走去――那里是他常沐浴的地方,这位祖宗显然是撒娇不成、打算自己洗了。
他看似突然变乖,实际上究竟是如何也无人知晓,不过这反应落在慕子云眼中,只是从大哭大闹的欲盖弥彰、变成了默不作声的欲擒故纵,只要美人能表露出一丝委屈,便同样有效。
这样的抗争,必定有一方会败下阵来。
慕子云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拿起被绿蜡遗忘在桌上的梳子,抬脚跟进了内室。
鬼王大殿实际上是有浴池的,只是掩清和这煞气的随意性太强,而换一个浴桶要比修缮浴池省事的多,慕子云便让他在浴桶里沐浴――不过也好在当初做了这个决定,否则今日要帮人洗头,岂不是自己还要脱光了下到浴池里去。
纵使美人春色难见,他也还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就坦诚相对。
“谁来谁是小狗。”掩清和背对着屏风坐在桶里,听见动静,便头也不回地骂了句。
慕子云笑了声,在屏风前将上衣脱了个精光,只着一条裤子、搬了个板凳坐在浴桶旁,伸手捞起掩清和打湿了的长发,才清了清嗓子道:“小狗来给小狗洗毛。”
掩清和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即以后脑勺示人,赌气似的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这样?”
“抱歉,最近事情太多,心情有些郁闷。”
“不。”掩清和舒了一口气,好似有些落寞,“我是说……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慕子云用梳子给他梳着头发,不解道:“什么?”
“还装……你本来就在作戏,明明看我不顺眼,还要装作很在乎我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掩清和说罢,又轻哼了一声,故作潇洒道,“我知道,现在你是目的达到了,所以才这样对我的吧……”
掩清和确实知道。
只是他从小便缺爱,童年不顺,长大后遇见的人和事都不那么纯粹,从中得到的情感便更不值一提,此番遇见个莫名愿打愿挨的人,即使知道依旧目的不纯,却也是他能感受到的最深刻的了,自然是难免陷入。
而那遭到控诉的、勤勤恳恳的鬼王大人,只是道了句:“转过来,我给你按按摩。”
“哼。”掩清和又哼了一声,而后顺从地转过了身来。
他当然气。
只是鬼王大人按摩的手法实在太舒服,所以他决定不和快活作对。
“我没那个意思。”慕子云又道。
“哼。”掩清和又哼了一声,赌气似的补了句,“管你什么意思,反正等天门重开我就回去,再不跟你相见了。”
慕子云笑了声,道:“好。”
掩清和闭着眼、沉浸在舒适中,慕子云便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从姣好的面容一路往下、略过颈肩锁骨,隐没入冒着热气的水中。冷艳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特性实在是脆弱不堪,矜傲在雾气中逐渐泛起淡红,而他只不过是借着按摩的理由,便能用手、用目光将人上上下下亵渎个遍。
清纯染上污秽、艳红粉碎高贵,是他最乐在其中的事情。
“我很早就想问了,这是什么?”掩清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慕子云手臂上的纹身处。
掩清和若是不刻意撒娇,声线便矜持清冷,慕子云的意识顷刻间被他叫离危险地带,见美人望着自己,便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是鬼王图腾。”
“好看,我也想纹个差不多的。”掩清和看了又看,显然是真的喜欢。
慕子云的视线控制不住在他身上流连,连忙一口回绝:“不行,纹身不好,我是迫不得已才纹的,你这生得好好的,怎的能纹起这些东西。”
“我要。”掩清和望着他面无表情,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不行。”
“我要!”语气里带了些许威胁意味。
“好好好,沐浴完我就叫人来给你纹。”慕子云嘴上应着,手上麻利地将那一头秀发盘好,示意掩清和出来穿衣服。
实在是拗不过,答应了便要做,慕子云思来想去,总不能真给他纹上鬼王图腾,只能叫那负责纹绣的鬼差给掩清和随意纹个相似的――可这天底下能与鬼王图腾相似的东西,便只有与之相配的鬼后图腾了。
自家主子究竟是是什么意思,当着掩清和的面、那纹绣的鬼差也不敢多问,想起近来的风言风语,权当自家主子就是这个意思,委身从箱子里取出专用的符纸来。
如此这般,等慕子云意识到不对劲之时,早已是为时已晚。
“你…!”
慕子云只觉得方才那一瞬,是自己活了这么百余年来、眼睛瞪得最大的一次。
自己手底下的人,脑子多少都有些毛病吧。
那负责纹绣的鬼差手上一顿,望向慕子云的眼神竟是有些视死如归,而鬼王大人虽是被气到,却也不能当着掩清和的面责骂这鬼差,毕竟这说是纹身,实际是咒术,是有挽回的余地的――只是纹上图案时毫无感觉,若是要消除,就会疼的刻骨铭心、噬骨销魂。
鬼王大人也没试过,只知道很疼,而他不想让掩清和承受这番苦痛。
“……罢了。”
慕子云决定将错就错、自愿认栽,以手扶着额头、自我安慰道:“左右纹在后颈下,衣服一穿就挡住了,旁人看也看不懂。”
咒术生效便有些犯困,掩清和打了个哈欠,问道:“为什么要挡住啊,纹这些不就是要给人看的吗?”
“天界人纹我鬼界图,不藏着掖着,还想给旁人看?”慕子云伸手拉好他的衣裳,道,“你可与旁人别乱说,当心惹火上身。”
“……好。”掩清和揉了揉眼睛。
慕子云挥挥手示意那鬼差下去,拿着布巾坐到床边,冲着昏昏欲睡的掩清和道:“睡吧,我帮你擦头发,明早起来就好了。”
“嗯…你也要上来睡。”掩清和顺势趴在他腿上,好让他为自己擦头发。
只是语气暧昧、动作也暧昧,实在让人心猿意马。
慕子云体热,掩清和怕冷,近来人间天气转凉,鬼界便寒意更甚,慕子云只能好心充当一个大型汤婆子,夜夜让他抱着睡觉。
虽说自己有些被占便宜,但……世间没人会拒绝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吧?每每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什么不对劲,慕子云都会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约莫又是一夜过,向窗外看去,鬼界的天依旧黑蒙蒙的,万籁俱寂,若是人间,估计是天刚蒙蒙亮的时辰。
“靠!”
睡梦中的慕子云,恍惚间听见了这样一声怒吼,回荡在耳边。
意识顷刻回笼,他刚睁眼,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从二人合盖的被子里掉出,顺着床边“咕咚”一下、摔在了地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慕子云仰躺在地上,已是全然清醒,寝殿的地板虽是木的,却冰凉刺骨,人身就这样直白了当地躺上去,实在是冷硬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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