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清和虽看不见慕子云的神色,却依旧能感受到其肌肉的紧绷,想来这白色身影应当是个不速之客。
那白色身影并非白无常,却也是个男子,见着慕子云在此也不怯,大步直直走到柜台前,冲着纪信然道了句:“纪先生,我来取老大人的药酒。”
“老大人的腿疾好些了么?”纪信然应了句,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在柜子里拿下一瓶药酒来。
“多谢先生关心,老大人的腿还是不太行,环境潮了便容易行动不便。”那白衣男子接了药罐道了谢,却忽得转过身来对着掩清和道了句,“没想到今日能在此碰见掩大人,先前多有得罪,改日必定上门道歉。”
莫名被人点了名,掩清和自然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挡在自己面前的慕子云显然没有让步的打算,便只能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问道:“你是谁啊?同我道歉做什么?”
“他是癸弈。”慕子云冷声道了句,“就是先前受指使来用麻袋套了你头、然后还把你锤晕了的那个人。”
“原来就是他啊!”掩清和听罢,猛地从慕子云身后窜了出去,有些气似的,却又委委屈屈道了句,“你与我从未谋面,又无冤无仇,好端端的打我做什么?”
癸弈笑了笑,道:“是误伤。”
“误伤?那你原来想伤谁?”掩清和说完这句,又立即恍然大悟一般,指着他道,“你好大胆子,这可是堂堂鬼王,你竟然还敢来伤他?”
“自然不敢。”癸弈将药瓶收进袖子里,又颇为无奈似的道了句,“只是主子有命,不得不敢。”
第13章 差点被人带走了
“那癸弈究竟是什么来头,就算主子有命,对你动手不还是自寻死路吗。”
从鬼医馆出来的路上,掩清和从纸包中捏了一颗从纪信然那顺来的柚子糖,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继续道:“上一任鬼王跟你又有什么仇,竟是不惜强人所难也要叫手下来伤你。”
慕子云领着掩清和从鬼医馆出来,没成想他竟是还惦记着这件事,只能随口应道:“小打小闹罢了,算不上自寻死路。”
在他看来,癸弈的功夫只是尚可,算不上什么天纵奇才,若不是偷袭加损计,掩清和也未必会中招,更别说是要用这般稀松平常的架势来对付他了。
只不过他自然不会将自己这想法说出来,省得又伤了小掩公子的自尊。
“你可是鬼王!尊严呢!”没成想掩清和却是狠狠嚼了几下嘴里的柚子糖,又道,“要是在天庭,谁敢对西夫人这样啊,就算是亲孙子也得恭恭敬敬的。”
慕子云望着他,忽然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嗯!”掩清和颇为郑重地应了声,而后又道,“你是鬼王,自然要万人敬仰,不然怎么管得住这些牛鬼蛇神啊。”
像是没料到掩清和会如此坦率似的,慕子云愣了一会儿,才笑着搭上他的肩,道了句:“面子丢丢捡捡,我一向都觉得多点少点无所谓,只不过你这忽然一提,到叫我觉得怪异,明明在这三界众生之中连一分薄面都不肯给我的人只有你,你还好意思说呢。”
“哼,我以后不会在别人面前哭了。”掩清和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慕子云所说何意。
不过他倒是也不气,又接着问了句:“先前我听郭大哥说,老鬼王退位之时把鬼玺也一并带走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们恩怨的由头啊?”
慕子云惯有贫嘴,便没直接回答他,只是笑了句:“你们是有多熟络啊,他怎么什么事都同你说?这可是我鬼界的头等机密,被你这天界中人知晓了,岂非不妥?”
他本意是开玩笑,掩清和却是当真了,连忙捂了捂嘴、凑到慕子云身边小声保证道:“我、我不会乱说的。”
常言道,美人似珍宝,那些金啊银啊的,要冷冽些才好,略带锋利的美感总是充满侵略性,让人移不开眼、也舍不得撒手。
可现如今,到叫人觉得美人似珍珠也好,圆润光泽、洁白无瑕,更为亲和。
“你猜的没错,他没将鬼玺给我。”慕子云难得直白,道,“鬼玺乃万鬼意念所化,经过世世代代的沉淀,气息愈发冗杂,作为持有者的鬼王若是没有执念,便极容易被影响。”
他顿了顿,忽然笑的灿烂,道:“那老鬼王说我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没心没肺,所以就把鬼玺扣了。”
“他这不是为你好吗,怎么还派人来整你呢?”掩清和似懂非懂。
“谁知道呢,从前都好好的,虽然算不上多和谐,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慕子云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又道,“兴许是我把他的神像给拆了。”
掩清和正勾头整理着纸包里仅剩的几颗柚子糖,便随口回了句:“那是你欠。”
“你想这么快回去吗?”慕子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见掩清和一脸茫然,便又道,“先前在鬼裁缝那儿给你订了几身衣裳,现在应当都做好了,要不你自己去取来?”
掩清和愣了片刻,似是不明白慕子云为何突然说这些话,便将纸包折好收进衣襟里、有些谨慎地问了句:“你呢?不陪我去吗?”
“上午不是还吵着闹着,现在让你自己逛逛还不好么。”慕子云笑着给了掩清和一块玉佩,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拿,现在正好一并去拿了,你拿着这玉佩去找纪先生,他自会带你去找鬼裁缝,你拿到衣裳后就在原地等我,我来接你。”
究竟是要拿什么、去何处拿,慕子云也没说个清楚,掩清和虽是不明白,但隐约觉着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情,便接过他手中玉佩、呆呆地应了声。
纪信然显然没想到慕子云会让掩清和独自一人折返,在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之后,才领着人去了鬼裁缝那儿。
鬼衣店不比鬼医馆,可谓是开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纪信然领着掩清和在一片荒无中走了许久,才见着鬼衣店门前挂着的一盏纸灯笼。
纸灯笼泛着微弱的光,上头还画了一把精致的剪刀,看起来可怖极了。
纪信然在离鬼衣店还有几丈远时便停了脚步,转身对掩清和嘱咐道:“掩大人,我就送您到这儿了,那鬼裁缝叫冷会,您待会儿进去怎么叫都行,就是不要乱看,当心看见什么吓人的东西。”
冷会生前开了家寿衣店,裁寿衣、卖寿衣的同时也是补尸人,专为那些肢体残缺的尸身进行缝补,好让其下葬时有个完整尸身。
现如今人死了来到鬼界,补尸的手艺便进阶成了补灵,专门修复破碎的魂魄,同时也兼顾着给鬼行宫上上下下裁制衣裳,可谓是一点也不放过。
听完纪信然如同忠告一般的嘱咐,掩清和不由得攥了攥手里的玉佩,应到:“…好。”
他到底还是有些害怕,没走出几步便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似的望向纪信然,而那本该看着他进门的人早在他第二次回头时就没了踪迹,独留他一人在阴森中瑟瑟发抖。
鬼衣店门户大开,有一丝亮光从里边落出来,看着冷盈盈的,掩清和深呼吸了几口,礼貌地敲了敲那大敞着的门板,小心翼翼探入半个身子去,同时道了句:“打扰了…”
裁缝做缝绣靠绣工,更要看眼工,周身环境自然是要亮堂,掩清和谨记纪信然的那句“不要乱看”,便低着脑袋迈进了门,磨磨蹭蹭走到柜台前。
柜台后那人定是在看着自己,掩清和猜得到,却是因察觉屋内还有其他魂体而不敢抬头,只能将手中玉佩搁置在桌子上,如屡薄冰似的道了句:“冷先生您好,我、我来取做好的衣裳。”
冷会望他一眼,把手中银针轻轻扎在了一旁的人型针包上,再用裁衣尺麻利地一勾、便将那枚玉佩勾到了手中。
掩清和余光见着他这样随性洒脱的动作,连忙叫了句:“您当心――”
开玩笑,这可是慕子云的东西啊!
冷会望着掩清和那模样,轻哼了一声:“可算抬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脖子断了。”
“抱歉。”掩清和下意识想四处看看,却又因为这屋内暗藏魂体的汹涌而退却,只能讪讪道了句,“这玉佩不是我的,所以着急了些。”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的。”
到底是因为长了一副青年人的不赖面庞,冷会全然不似纪信然那般和蔼,他听掩清和大呼小叫了一番也并未动容,只是凝着眉将那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又放在手里掂量了几分,才不屑地道了句:“鬼王大人不是金屋藏娇么?怎得今日让娇人自己出来了。”
“只是恰好今日出来放风吧。”掩清和刚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便忽然听得背后有人替他作了答。
他自然是被那声音吓得一机灵,回头望去,发觉这声音的主人竟是方才见过的癸奕,不由得皱眉问了句:“怎么又是你?”
“你这问题倒是好笑,明明是我先来的,这句话该我问你吧。”癸弈委身坐在店里唯一的小板凳上,抬起头冲着掩清和道了句。
掩清和思索半分,似是觉得有道理,便道了句:“我是来取做好的衣裳。”
“你呢?”他又问道。
许是因为掩清和过于直白,连一丝纠结也没有,癸弈呆了好一会儿才扬扬下巴,示意他回头,道:“我来找冷公子给老大人缝个厚皮甲。”
方才冷会拿着针线就是在缝制厚厚的皮毛甲,掩清和回过头去才看清那绣案上摆着的东西,以及在别的绣案上躺着或坐着的、待缝合的魂体。
虽是已经没有飙血了,但那些魂体要么断了一只手、要么断了一条腿,更甚之还有脑袋也断了的,死气沉沉搭在一边,看得直叫人心里发咻。
可他们却又还是“活的”,两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跟着掩清和的动作滴溜溜地转悠,着实是给小掩公子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冲击。
冷会用多余的废布将衣裳装起、给掩清和卷了个小包袱,随口问道:“你是自己回去,还是鬼王大人待会儿来接你?”
“是他来接我。”掩清和将那小包袱背好,又道了句,“多谢冷公子,我去外头等他就是了。”
冷会笑了声,道:“我当然不想你在这里头等,你看你一来,这些死鬼都躁动不安极了,若不是我用钉子将他们钉起这在案板上,只怕都要将你这天煞孤星生吞活剥了呢。”
他故意说的可怖,小掩公子果真被他吓到,睁目结舌半会儿,只能扔下一句告辞便夺门而出。
门外一阵静谧,慕子云显然是还未来到,掩清和再如何害怕,也只能提着胆子继续等待。
他等了许久,连癸弈都拎着做好的皮毛甲出来了,也没等来慕子云的身影。
没成想癸弈竟是没有直接走掉,而是停在掩清和身边,又对着他道了句:“抱歉。”
“上次的事情,我真不是有意的,没打疼你吧?”他又道。
许是因为慕子云不在,癸弈便那么针锋相对,道歉便也看着诚恳了些许,掩清和便回道:“早就忘记是什么感觉了,没关系啦。”
“你……”癸弈侧头看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得不远处有人影出现,便及时止住了话头。
掩清和依着他的反应扭头看去,便笑着朝那人招了招手,喊了句:“子云哥哥我在这儿――”
能让癸弈止住话头的,除了慕子云还能有谁。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你看!”掩清和背过身去给他看自己背着的小包袱。
“真棒。”慕子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掩清和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还是笑着应了声,随即转过头来对癸弈道了句:“那我就先走了,癸公子再见。”
“等等。”眼见着他们的动作,癸弈伸手拉住了掩清和,问道,“鬼王大殿可不是这个方向,鬼王大人要带掩大人去哪儿?”
第14章 是小猫咪咬的我
掩清和就算是再怎么天真无暇,此刻也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毕竟在癸弈问出的那句话之后,即使不太明显,但他依旧能察觉到――那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微微攥紧了。
掩清和被癸弈拉的一顿,只能看向他,又抬头看看慕子云,有些迟疑道:“回去的路不是这边…吗?”
“都呆在这儿这么久了还不认得路,怪不得鬼王大人要像护鸡仔似的护着你。”癸弈收回手、双手抱胸轻哼了一声。
“就是怕遇见你这莫名其妙的人才要护着他。”慕子云望了一眼癸弈,随即对掩清和道,“你别听他的,鬼界走哪儿都能回。”
见掩清和皱着眉不说话,他又道:“记得吗?方才我还给你买了柚子糖呢,怎么转眼就认不出我了。”
掩清和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嗯,对。可是……”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吧,我一见他对你的样子就觉得他不对劲。”掩清和犹豫不决,慕子云面色不佳,癸弈还毫不客气地火上添油了一把,“鬼王大人什么时候跟你熟到走路都要牵手了,这不明摆着怕你逃嘛。”
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被雨点砸中、又接连被砸了多下才确信是下雨了的行人,掩清和这才恍然大悟,一边挣扎着一边挪动脚步,嘴里道:“你、你先松手。”
那身份存疑的慕子云见他这般,自然是松开了手,道:“清和,你竟是信他不信我?真叫我难过。”
慕子云时常这样说,可那人面上总带着笑,说这话时语气也总拖得无赖又绵长,断不是这般没好气的模样。
意识到这一事实,掩清和又不着痕迹地倒退了几步。
只是他也并没有觉得此时此刻的癸弈有多少可信度,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攥紧了肩上的小包袱,踱着步与他二人拉开同等的距离。
一时陷入僵局,危险气息逐渐在他三人之间蔓延。
“别这样看我,这可不关我的事。”还是癸弈先打破了沉默,他回避着慕子云的目光,冲着掩清和挥了挥手道,“掩大人,这是你个人恩怨,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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