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笙不等那些村民有所反应,扫一眼人群道:“你们自己看一看,有没有少什么人。”
村民们一时之间面面相觑,弄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黎白也早已睁开眼睛看向这边,他拧眉苦思,显然也不知道庄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唯有孟衍平静如常,望着庄笙的目光,隐含骄傲。
庄笙淡声继续,“村子不大,今天这里发生了事情,又放了三枪,村子里的人应该都在这儿了吧?昨天我们四个外来人进村,全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当然我这里指的全是成年男性。我数过这个村子共有二十四名男性,而这里只有二十一人,有三个人没来,他们是去了哪里?”
村民们被他说的愣住了,回过神来后下意识去数人头,很快有人叫起来。
“是猴子,花猪和罗大财!”
黎白深深看了庄笙一眼,眼神复杂。
他自诩刑侦老手,办案经验丰富,观察力也不弱——却没去注意这里的人口数量,还能在刚才那样混乱的场面中保持思维冷静,将搜集到的信息进行比对,从而发现可疑点。
被放出来的疯婆子,少掉的三个人,让村民们紧张起来,暂时顾不上庄笙他们。
村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叫了几个人去这三人家里找,有些个耐不住的村民也跟着去了,其余人则焦虑地等在原地。
没过多久,几乎是同时响起两声惨叫,黎白猛然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剩下的几个村民再也按捺不住,拔腿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只有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还留在原地。
村长脸色惨白惨白的,浑身无力,要靠儿子搀扶着才能站稳。他哆嗦着双手望向孟衍,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声音近乎凄厉,“你知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衍淡淡扫他一眼,“我说过,你们这儿的‘闲事’不少。”
村长似乎在一瞬间老了许多,颤抖着声音再次问出口,“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孟衍的回答没变,只是更简短了些,“打猎的人。”
他没有说错,只不过,猎的不是野味而已。
这时有人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死人了,死人了,好多血,好多血,流了一屋子。”
一直安静待在黎白身边的疯女人忽然拍着手笑了起来,“嘻嘻,死了,死了。”
黎白低头看她一眼,忽觉有些不寒而栗。
第40章 Ⅰ.忏悔录40
屋子里光线昏暗,墙根生了青苔,有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只是现在这股气味被更浓烈的血腥味掩盖。
堂屋并不宽敞,站了十几号人就显得满满当当。村民们没有进去里面的房间,你推我挤的,隔着高高的门槛向里张望。
外头的光线从头顶小窗漏下,洒落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光线中浮尘飞舞,照亮床上之人死不瞑目的面容。
尸体已经僵硬,皮肤透着死猪般的惨白,眼睛暴突,脖子向一边歪着,上面横着一道长长的豁口,血已经流干。尸体胸口的衣服被扒开,上面是庄笙熟悉的血字,下刀很深,皮肉翻卷出来,涌出的血被人用衣服胡乱抹了几下。
床板上的被褥早已被鲜血浸透,血渗进木板里将木板染红,再滴落到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蜿蜒成血泊。
——是沈桃,应该跟他们同一天到达这里。
庄笙只看了尸体一眼,便被孟衍扶着后脑勺把头转过来按在自己肩膀,不让他多看。庄笙有些无奈,他现在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怕见血了,不过对于孟衍的呵护,他也没有拒绝。
有两个人死了,都是同样死状——半夜被割喉,全身血液流尽而亡。而三个人中的最后一个人却消失不见,没有在家里找到他。
村子里的人哪里见过这样可怖的场景,一个个都被吓得抖如筛糠,面无人色。村长拨开人群冲到最前头,在看清床上之人的死状后猛然顿住,僵立半晌,沙哑着嗓音低吼:
“谁、谁干的?”
他猛地转身,凶兽一般的眼神在人群中扫射,落在孟衍和庄笙他们身上时,更是暴发出狠绝的光。
孟衍不动声色,只是将庄笙牢牢护在自己臂弯里。
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粗重的呼吸尤为明显。
人群中有一双眼睛瞪大到极致,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床上的尸体,像中风般抖个不停,颤抖的手似有千斤重,艰难地抬起指向里面的房间。
“是、是她回来了,回来索命——”
他旁边的村民本就害怕的不得了,听到这幽森的声音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反应过来后火大地一巴掌拍过去,“什么乱七八糟的,瞎嚷嚷些什么呢?”
那人被打了脑袋毫无反应,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害怕地牙齿打战,双腿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想逃离这个地方却根本无法挪动。
“是她,一定是她,她化作厉鬼回来向我们索命了!”
村长蓦然一声暴喝,将那人震地回了魂。他脸上的害怕并没有减少,但至少能说清楚话了。
“昨天夜里,我听到有人唱歌,是、是那个女人的歌声,她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唱那个,我、我都还记得。昨晚我起夜听到隔壁似乎有女人在唱歌,我当时迷迷糊糊没睡醒,以为自己是做梦——可是现在,猴子和花猪都死了,罗大财人不见了,这三个人,不都是欺负过她吗?而罗大财逼死了她!”
最后一句喊的有些凄厉,然而这个时候却没有村民去骂他了。庄笙看到,他们每一个人眼里都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比看到孟衍掏枪出来时还要害怕。
庄笙稍稍有些意外,男人虽然说的有些颠三倒四,拼凑一下大概能猜出事件原貌——只是他没想到,沈桃当年逃走,在这些村民看来,竟然是已经死了么。
“你们说的女人,是九年前从这个村子离开的女人吗?”
村民们蓦然朝庄笙看来,明明已经害怕到了极点,看向庄笙时却又不自觉目泛凶光,似乎认为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给村子带来不详。
村长瞳孔微缩,已经放弃了再问他们是什么人,只是沉着脸说道:“不可能,那个女人九年前摔下悬崖,尸骨无存,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后又突然回来。”
先前的那个男人喊道:“可是村长,她当年就是给罗大财当婆娘的,罗大财天天打她,所以她才要逃,结果掉下了悬崖。如果不是她,那为什么全村这么多人,她单单抓走罗大财,肯定是为了报复。猴子和花猪欺负过她,所以被杀了,而罗大财才是她最恨的那个,肯定是要折磨回来先泄恨然后再杀掉。”
男人说完,庄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人和其中一名死者是邻居,就住在隔壁,晚上会听到点动静也正常。胆子那么小的人,还怕鬼,这一翻话有理有据,居然说的八.九不离十。
村长不信什么冤魂索命的说法,沉着脸扫了一眼人群,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分头在村子里找一找,看看罗大财是不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也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躲在村子里。”他说到这里重重一“哼”,声音透着股威严,“不管是人是鬼,谅她白天也不敢出来。”
庄笙看他一眼。
不愧是做村长的人,恢复的就是比其他人快,更能镇得住场子。
庄笙也跟着加入搜寻,黎白伤了脑袋,不能剧烈运动,但跟在后面看看热闹还是可以的。村子现在死了人,不管是厉鬼索命,还是有人回来复仇,都足以让他们自顾不暇,焦头烂额,也就没法去计较这几个外乡人了。
村子不大,整个搜索下来花不了多长时间。他们搜遍了每一座屋子,连牛栏猪圈都没放过,但还是没找着罗大财人。
村子里有一个祠堂,大门上了锁,村民们不让庄笙他们进去。说是村里的祠堂供奉先祖,只有世代居于此地的子孙后辈才有进入祭奠的资格,连女人们都不能踏足。
“封建迷信。”黎白的脑袋用衣服缠住,板着张满是淤青的脸,见此义正言辞地低斥。
孟衍和庄笙站在祠堂门口,庄笙正探首观察祠堂,没听到黎白的话,孟衍听到了,淡淡瞥了他一眼,“看来黎队长的头是铁做的,多被打几下都不会有事。”
黎白冷冷看着孟衍,反唇相讥,“比不得孟组长,干起了坑蒙拐骗的活儿。”
孟衍看他一会儿,叹气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傻在表面,现在看来,你傻得很是表里如一。”
黎白冷笑,“我比不上孟组长的嘴皮子,但我至少知道身为一名公职人员该有的操守。”
孟衍表情丝毫未变,顿了顿,问他:“明知表明身份会挨打,还要坚持说出来?”
黎白挺直腰,站得有如标杆,神情肃穆,“名正,才能言顺。”
这次孟衍没有嘲笑,不知想到什么,沉默着没再开口。
祠堂很快搜查完,一无所获,倒是有人在祠堂外的墙角下发现了两桶被稻草遮盖住的煤油。村里不通电,照明都是点的煤油灯,家家户户都会存一些煤油,但不会有两桶这么多。
发现煤油的人嘴里骂骂咧咧几句,说什么人呐煤油都偷,还怕藏在家里被人赃并获,居然想到藏祠堂这边来。骂完了把煤油搬进祠堂,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庄笙看着那人抱着煤油桶进祠堂,眉头微皱,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他与孟衍对视一眼,孟衍嘴角微勾,两人完成无言的相互印证。
搜遍全村,最终无果,村民们都觉得罗大财必定凶多吉少。这时庄笙提出上山搜寻,村长犹豫了,村民们也都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如果是有人回来报复他们,以那割喉的凶残手段,如果他们中有人独自遇上了,肯定也难落的什么好下场。他们村就这么些人,又不可能全部上山去参与搜寻,万一落单的是自己怎么办?
庄笙看了眼这些人的脸色,能猜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觉得失望。他本来也没想让这些村民跟着自己上山,毕竟许解去搬救兵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村民们全都留在村子里会更方便些。
孟衍忽然开口问道:“村长,之前说好的让人带我们上山打猎的话,还作数么?”话落他以眼神示意了村长的两个儿子——这是村长之前给他们找好的领路人。
村长一滞,对着孟衍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说话都结巴了,“这、这种时候,你难道还要上山打猎?”
他的两个儿子表情各异,大儿子大狗和村长一样面露呆滞,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孟衍还要捎带上自己;二儿子二狗则还是那副木然的模样,仿佛魂游天外,身周吵吵嚷嚷,他却总是不在状况。
孟衍挑了挑眉,“为什么不能?人也好,鬼也罢,找的不都是你们吗?跟我们什么相干?”
村长愣愣地看着他,被堵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庄笙适时插口,“主要是我们不认得路,其实只要你们帮我们画个地图,或是详细说一下,也是可以的。”
画地图是不会画的,最后村长把大概的地形向庄笙他们说了一遍,庄笙边问边记,还特意细问了下悬崖的位置。
讲清楚上山的路后,庄笙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我看你们那个祠堂像时常有人打理的样子,是经常会用到么?”
村长刚才回答庄笙的问题回答顺口了,所以想也没想地就说道:“逢年过节都要祭奠,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也会开祠堂拜祭祖先。”
庄笙问:“祭奠是全村人参与?”
村长顿了下反应过来,不过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便回答道:“就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女人和孩子不进祠堂。”
还有两天是中秋节,所以那天全村的成年男性都会齐聚祠堂。
庄笙抿了抿嘴唇,想到了某种可能,面色微白,四肢有些发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即将结束啦~
么么哒~
第41章 Ⅰ.忏悔录41
孟衍握住庄笙的手捏了捏掌心,微微蹙眉,轻责道:“没有发生的事,也能把自己吓到?”
庄笙回握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丝庆幸,“还好我们没来晚,还好沈桃来的晚。”
两人打着哑谜,黎白一头雾水,但他不想问这两个人。倒是村长刚才跟庄笙交流颇多,觉得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就顺口问了句:
“这话是什么意思?”
庄笙转头看了看村长,这是位头发花白外表纯朴看着有些严厉的老者。他再扫了眼周围的村民,如果忽略他们此时透着精明算计的眼神和拙劣的掩饰动作,也都是很憨厚的庄稼汉——谁能想到,这样一群人住着的偏远山村,竟然掩藏那样的罪恶呢。
想了片刻,庄笙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之前不是在祠堂的外墙发现两桶藏起来的煤油吗?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人藏起来,并打算做什么。”庄笙的话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见他们朝自己看来,都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庄笙顿了顿,面无表情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那个人必定知道村子两天后会在祠堂进行祭奠,到时村里所有成年男性都会聚在祠堂,她只要在外面把门一锁,里面的人就出不来,然后在外面浇上煤油,一把火点燃——”他说到这里,听明白的人都露出一脸骇然,庄笙脸上没什么表情,用平铺直叙的平淡口吻把话说完。
“到时整个祠堂变成一片火海,里面的人一个都逃不出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报复。”
满场寂静,落针可闻。
村民们被自己的想像吓住了,甚至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来。
黎白皱了皱眉头,不觉得沈桃会疯狂到那种程度,仅凭两桶煤油就做出这样的推测,他觉得庄笙有些过于轻率了。不过这次他选择了沉默,没有将自己的质疑说出来。
庄笙和孟衍没有继续在村长停留太久,他们俩人上山去找沈桃,受伤的黎白则被留了下来,等待支援。
黎白去了村长家休息,村长看着黎白在躺下,转身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召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神情阴狠地说道:“你们带几个人,守在下山的路口,等那两个人下山来就把他们俩结果了,尸体扔到山里去。等早上离开的那人回来,如果还带着人,就说留在村里的这三人自己走了;如果没带,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说着竖起手掌做了个横劈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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