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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鹤年看着黑暗中方方的包装盒，摸了一瓶来仔细看。
身旁的温瑜看了看，道：
“是牛奶。”
俞鹤年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没问他为什么没跟着他们去玩，只是问他怎么知道。
“学长跟我说过。”
说完这句，温瑜的目光落回前方，淡淡地注视着玩闹的人群。
俞鹤年沉默了一会儿，听着这句话总觉得不舒服，并且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可能十句有五句都离不开林硕。
想到这，俞鹤年莫名有些郁闷，把手上那盒牛奶递给了温瑜：
“你要吗？”
本以为温瑜会拒绝，没想到的是，温瑜半点没犹豫的接过了牛奶，动作娴熟地插上了吸管。
俞鹤年见他没有一点不自在，挠了挠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瑜从见面开始就表现得很自然，完全是忘了那回事的样子。
反倒是他，一整晚都绷着神经，反而显得怪异。
他记得那么清楚，可能温瑜压根就忘记了呢？
俞鹤年被自己开导到了，舒心了些，也拿了一盒牛奶开始喝。
林硕挑的牛奶不太甜，奶香味却很足，一口下去，连呼吸都沾了奶味。
俞鹤年原本不喜欢这样腻人的味道，喝了几口就没再喝。
但嘴里总觉得干巴巴地没什么味道，于是又喝了几口。
如此反复着，到后来俞鹤年有点上头，喝完又给自己扎了一盒。
他不自觉地偏头，见温瑜正好也把自己手里那盒喝完，放下了空盒子。
鬼使神差地，俞鹤年把自己手里那盒扎好的牛奶递了过去：
“还要吗？”
温瑜像是没想到，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俞鹤年，好像有点诧异。
俞鹤年沉默着和他对视。
温瑜垂下眼，伸手接了过去。
牛奶被提前加热过，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放了会儿，摸着温温的。
黑暗里看不清，温瑜接过牛奶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地蹭到了俞鹤年的某节指节，凉凉的，和牛奶盒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谢谢。”
温瑜小声说。
俞鹤年没说话，收回手后半天没再动作，刚才拿着牛奶盒的那只手微微捏紧，被温瑜蹭到的指节还有些凉凉的触感，惹得他忍不住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了几下。
微凉的温度摩挲掉了，触感却仿佛还在上面。
俞鹤年迟钝地察觉到，自己最近好像总是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在很多时候，他的思维仿佛已经不受他左右了。
无论是对温瑜说想见他的时候，还是把牛奶递给温瑜的时候。
这种时候他的大脑永远一片空白，对自己的行为也好像无法控制，似乎全然是大脑一时罢工后身体给出的本能反应。
现在俞鹤年总算同意了温瑜对他的评价。
他确实变得奇怪了。
温瑜哪能想到身边这人短短几秒内胡思乱想了那么多。
他正沉默着看不远处围成一圈的人群，心里默默盘算再坐十分钟就走。
但还没等他开始计时，那边的人群就有了动静。
有人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喊道：
“俞鹤年，要过来一起玩吗？”
喊完俞鹤年还没算完。
那人看了看温瑜，笑着喊道：
“温瑜也一起过来吧，人多点才有意思。”
这人温瑜熟悉。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向俞鹤年反驳着说，温瑜受伤，归咎于温瑜自己。
温瑜放下手里没喝完的牛奶，目光沉沉地望向了张凯。
张凯也一直笑着看着他，那一圈里的人都在回头向这边看，也许是在看俞鹤年，也许是在看温瑜。
哪怕周遭灯光再昏暗，温瑜再迟钝，也能从中分辨出几分并不善意的目光。
俞鹤年听到邀请时就皱起了眉头，回头看温瑜，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他隐隐抗拒的表情。
温瑜受伤那天，面对被俞鹤年质问的一群人时，被俞鹤年问及是不是关系不好时，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
俞鹤年隐约能猜到，他所抗拒的或许不是同一件事，却一定和同一群人有关。
张凯发出的邀请，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俞鹤年慢慢站了起来，在某个离温瑜比较近的距离对温瑜说：
“你别去了吧。
不用理他。”
他甚至有点想按住温瑜，给他扎一排牛奶，让他不喝完不许动。
但温瑜没把俞鹤年的话听进去。
他看着不远处的张凯，缓慢而坚定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用理？”
温瑜轻声说，“要我去，那我就去。”
温瑜的语气听着完全不像被邀请着去玩一个游戏，反而像要完成一场慷慨赴义。
俞鹤年知道他的所有猜测都不能作数，或许只有温瑜能明白张凯的最终意图，也只有温瑜能去回击。
俞鹤年的所有回击都是不管用的，他只能旁观。
年轻人的酒桌游戏不外乎那么几种。
以前俞鹤年常被齐颂和拉着去参加各种酒局，见多了这些游戏，也清楚地知道，这种游戏一般是提供给某些意有所图的人，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达到这个意图。
俞鹤年莫名觉得，温瑜要是真的开始了这场游戏，那完全就成了一株待割的韭菜。
本着保护温瑜的想法，俞鹤年瞅准了最后剩下的空位，那里正好能坐下两个人，仿佛就是为他们而留出来的。
俞鹤年见林硕正坐在某一边，便先温瑜一步走进去，坐在了另一边。
温瑜跟在俞鹤年身后，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目不斜视地在林硕身边坐下来了。
两人落座，现场便恢复了热闹。
俞鹤年原本以为张凯一行人会针对温瑜，然而游戏过程中没出现任何问题，旋转的酒瓶没有任何一次指向过温瑜。
俞鹤年看了半天，依然觉得不对劲。
游戏开局已经将近十分钟，温瑜却一次也没有参与进来，问话也好，被惩罚也好，都和他完全不沾边。
仿佛他就是一个看热闹的摆设。
但温瑜入定了似的一直垂着眼，看着桌上的酒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俞鹤年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你要不要先走？”
温瑜没有说话，像是没听到，又像是习惯了。
俞鹤年抿抿唇，正要再开口，面前的人们突然发出一阵起哄声，引得他回了头。
这一回头，就见瓶口正对着自己。
俞鹤年：……
知道这一晚总逃不过这么一次，俞鹤年暗暗叹了口气，想也没想地就要选“真心话”但他还没说话，就听有人说：
“唉，你们都老选真心话有什么意思啊？
这次选个大冒险吧。”
于是大家也都开始附和，俞鹤年抬头，看见了张凯似笑非笑的脸。
林硕适时出声提醒道：
“你们悠着点啊，俞鹤年胃不好，你们可别借着机会给他灌酒。”
“哪能呢，”另一人说，“我们有分寸。
俞鹤年，选不选啊？”
俞鹤年沉默了几秒，笑了。
“行啊，”俞鹤年道，“那就大冒险，要我做什么？”
一说到这个张凯就积极起来，拿出手机像是在搜索什么，随后一字一句念到：
“那就……
对你左边顺位第19个人来一场表白。”
俞鹤年没去数左边顺位第19人是谁。
但这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一下子掀起了浪潮，吵闹的起哄声不绝于耳。
已经有人开始替俞鹤年数这个“顺位第19人”并看戏似的喊出了付瑶的名字。
真行。
俞鹤年想笑。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付瑶的脸很红，像是很不好意思，然而除了一开始说了几句毫无意义的“别这样”后就再无动静，红着脸看向俞鹤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羞涩和期待，仿佛就等他的动作。
俞鹤年最讨厌这样的套路，此刻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待大家都安静下来时，说道：
“我认罚，倒酒吧。”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包括付瑶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待到反应过来后，面色便有些挂不住，羞涩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目光在俞鹤年和付瑶之间流转了好几个来回。
而俞鹤年毫不动摇，甚至没向付瑶的方向看一眼。
很多跟着瞎起哄的人都被这样的气氛吓住了，面面相觑着，没人吱声，也没人动。
最先动作的是张凯。
他狠狠地盯着俞鹤年，笑道：
“行啊。”
说完动作利落地倒了满满一杯酒，推到俞鹤年面前，“要喝完。”
他还看向了林硕：
“队长你看，这可就不是我们灌他了啊。”
林硕少有地沉下了脸，却没说话。
之前的罚酒都是半杯，给俞鹤年的却是一整杯。
俞鹤年眯了眯眼，看着张凯，对这种毫不掩饰的针对由衷地觉得好笑。
“喝啊，”张凯扬了扬下巴，“愿赌服输啊学弟。”
“就是啊，”付瑶调整了一下表情，勉强地笑着缓和气氛，“俞鹤年，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太过分了，这杯酒你必须得喝完。”
见气氛似乎有点缓和过来了，于是又有人附和着，但多数已经不在意这杯酒到底会不会被俞鹤年喝完了。
大家只想赶紧结束这一环节，结束这个要命的诡异氛围。
温瑜却在这时开口了：
“他有胃病，不能喝酒。”
俞鹤年正要伸手拿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了温瑜。
温瑜表情没变，但目光从桌上的酒瓶挪到了对面的张凯身上。
付瑶的脸色在这句话落下后彻底垮了下来，咬了咬嘴唇，却仍像顾忌着什么没说话。
张凯看向了温瑜，开玩笑似的说：
“温瑜，要罚的是俞鹤年，你着急什么啊。
怎么，要么你帮他喝？”
林硕出声，带着点警告意味：
“张凯。”
张凯毫不在意地挑挑眉，闭上了嘴。
现场的气氛已经彻底成了僵局，即使一开始没察觉到的人这时候也意识到了什么，默契地都不再出声。
温瑜和张凯对视着，几秒后，真的伸手拿起了酒杯。
坐在他身边的林硕最先伸手拦住，低声喊他名字：
“温瑜。”
温瑜却直接绕开了。
就在这时，俞鹤年一手直接按住了温瑜拿着酒杯的手，一手从他手里抽走酒杯。
动作间，冰凉的酒液洒在了温瑜的手上，温瑜却没来得及看，而是将目光怔怔地落在了俞鹤年按着他的那只手上。
“我是真有胃病，”俞鹤年笑着，那笑却像假的，“喝了这杯就没命喝下一杯了。
温瑜就是怕给我喝出问题，哪句话是要帮我喝的意思？”
林硕见气氛似乎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走，忙出声打圆场：
“那就别喝了，开开玩笑呢一个个都那么当真。”
要是往常，俞鹤年也不想闹僵，可能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今天俞鹤年本就郁闷，被这一出搅和得更烦躁。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好说话的人，哪能就这么算了。
俞鹤年冷笑道：
“谁当真了？
我愿赌服输罢了。”
说完仰起头，一口气灌完了杯子里的酒。
喝完后，杯子在玻璃桌面上重重一磕，俞鹤年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却在拉开门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温瑜，喊他：
“温瑜，过来。”
温瑜已经被俞鹤年这一串动作弄懵了，此刻听见俞鹤年喊他，大脑还没仔细思考，就先愣愣地站了起来，茫然地“啊？”
了一声。
“我要是半路栽下去怎么办？”
俞鹤年勾着嘴角，“过来，你得帮我收尸。”
第十六章
夏夜里的风有一种独特的温热，卷着空中的各种味道扑打在人身上，像刚从棉花糖机里打出来的、黏糊糊的糖丝。
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猛一接触潮热的温度，不免有些气闷。
俞鹤年深呼吸了好几下，仍觉得有一团闷气堵在自己胸腔里，黏在里头似的怎么也赶不出来。
温瑜跟在他身后出了饭店大门，静静地看着俞鹤年的后背，一句话也没说。
俞鹤年转过头来，正对上温瑜抬起的眼神。
“……”
温瑜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你在生气吗？”
俞鹤年挑挑眉，没想到温瑜会问这个，倒也没有掩饰：
“嗯。”
又反问温瑜：
“难道你不生气吗？”
温瑜没说话。
俞鹤年看着他，带些冷意地笑了笑：
“生气就糟蹋自己，温瑜，你挺有个性。”
俞鹤年是生气。
一开始是气自己被套路，后来是气温瑜太逆来顺受。
当时明明看出温瑜的表情不好，俞鹤年本以为温瑜不会给任何反应，没想到温瑜还真的打算喝了那杯酒。
俞鹤年也想不明白，温瑜面对他的时候要多冷有多冷，拒绝的话一句比一句顺口，怎么在他们面前就这么好欺负？
“你怎么就那么听张凯的？”
俞鹤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看不出来他是故意刁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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