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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此月(近代现代)——冰块儿

时间:2021-07-21 14:30:17  作者:冰块儿
  他捏着被角琢磨了会儿,兀自笑出了声。
  哪里是还行,贺辰分明就是行得不得了。真没想到,同个男人床上床下反差这么大。但无论哪一面,他都很喜欢。
  床头柜上有杯水,安嘉月拿起来喝了一口,叫了一晚上的嗓子润了些,放回去时发现水杯旁贴着张便条,是贺辰俊逸的字迹:[醒了给我发消息。]
  他当即听话地拿起柜上的手机,注意力却被锁屏上一通未接来电吸引,解锁后先去看了电话,发现是他爸昨晚一点打来的。
  那么晚有什么事?
  安嘉月回拨过去,同时起身下床,从衣橱里随手取了套自己带过来的便装套上,开门下楼,每走一步路都酸疼无比,不得已地扶着墙和楼梯扶手,以及自己仿佛折断了似的腰,一步步慢慢地、轻轻地往下走,悄无声息,像做贼似的。
  电话里的长音已经响了十几声,没人接,安刚伟或许上工去了。
  他没放心上,边下楼边思考午饭做些什么菜来庆祝昨晚的“水到渠成”,突然想起贺辰让他醒了发消息,于是又拿起手机,点开置顶联系人——
  “滴滴!”,大门口传来密码锁解锁的提示音,同时,有一道穿拖鞋的脚步声从客厅疾步走向了玄关。
  这个时候在家的肯定是贺辰了,可在家为什么还要他醒了发消息?门外来造访的是谁?工作上的客人吗?
  安嘉月刚下了最后一级台阶,还没转出楼梯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宽松的圆领t恤,脖子和锁骨上的痕迹一览无余,万一撞见客人,实在不成体统,于是当即决定转身上楼。
  “说了别来,你干什么?回去。”
  安嘉月脚步一顿。
  贺辰的声音没压着,似在严厉地斥责谁,火气很大。
  这语气……和那天晚上打发丁馥回去时差不多。难不成又是丁馥前来死缠烂打?还是其他纠缠不清的前女友或者前男友?
  这下安嘉月哪儿还能放心离开,他踮起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下,躲在楼梯拐角处,伸出脑袋,透过几盆长势茂盛的绿植往外窥探,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客人到访。
  尚未看到人,一股呛人的烟味先钻进了鼻子。
  大门离通往二楼的楼梯有段距离,但别墅大而空旷,动静稍微大点儿声音就一清二楚,画面也一目了然。
  站在门口的男人神色略显烦乱,用身体挡着路,不想让外边的人进来。
  可外边人身材偏瘦,瞅准机会,一猫腰钻了进来,嘴里叼着根烟,倒灌进来的风将烟味送入了别墅内,又苦又涩。
  “出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你快把我吓死了,心宸哥,我看见你发来的消息撇下女朋友都没管,立马奔你这儿来了。”徐辉狠狠抽了口烟,不敢对着眼前的男人吐烟圈,转头吐了,又转回来,“你真把他睡了?怎么回事啊?”
  “睡都睡了,有什么可问的。”
  “哥你这就不仗义了啊……”徐辉小心控诉,“我以为你对男人没兴趣,才找你帮忙教训他的,你怎么教训到床上去了?我都没睡过他……”
  贺心宸按住欲往里走的他:“你还惦记着?”
  徐辉嘿嘿虚笑:“不敢不敢……你睡过就是你的了,我就是有点同情他,被你折腾惨了吧?”
  “起码我不用强的。”
  “我也不用啊,那次在停车场不是咱俩说好的吗,让你英雄救美。”
  “我说的是学校树林那次,你故意支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徐辉讪讪道:“我那不是看你开始忙了,不想麻烦你,想自己教训他么……后来你借他钱还给我,现在又把他睡了,把我都搞懵了,你该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贺心宸随手打开空气净化器,驱散满室烟味,推着他的肩往外赶客:“与你无关,他已经跟你两清了。把烟摁了,回去。”
  徐辉神色间闪过一丝恼火:“我才刚来呢,干嘛呀。他的事跟我无关,可你的事跟我有关啊,万一让你爸知道我给你介绍了个男的,把你掰弯了,他不得骂死我?”
  贺辰话里温度骤降:“你别告诉他。”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了?”徐辉道,“我衷心劝你一句啊哥,你尝个新鲜就够了,及时收心吧,你不像我,还年轻能玩几年,你爸盼着你回去继承公司、早日成家立业呢。你整天待在这儿,他早晚会察觉你金屋藏娇了。”
  “真到那时候了再说。”
  “行,我劝不动你。”徐辉进不去,只得打道回府,转身想了想,又回头道,“你把他睡了,他保准缠着你要你负责,如果以后想甩甩不掉,可以找我,我搞到他把柄了。”
  贺辰神色一凝,拽住他胳膊:“什么把柄?”
  徐辉得意洋洋:“昨晚托人在后台更衣间偷拍的,肯定没你在床上看到的劲爆,但也挺有料,要看看吗?在我家电脑里。”
  贺辰望了眼楼梯处,突然紧扣住徐辉的胳膊,不顾他的叫痛,生拉硬拽将他拖出去:“去你家。”
  “诶诶疼!轻点儿哥!”
  “你给我轻点。”
  “怕吵醒你楼上那位啊?”
  “闭嘴。”
  ……
  谈话声渐远,别墅大门砰地关上,小庭院外的铁栏门缓缓拉开,又徐徐合拢。
  别墅内重归寂静。
  “咚!”
  安嘉月蹲久了,起身时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没站稳,往后倒退几步,撞在身后的一扇门上。
  门虚掩着,没有支撑力,他紧接着向后栽倒,砰!地仰面砸在地上,旧伤新疼加上正被撕裂般的神经,眼泪霎那间狂涌而出。
  但他哭不出声,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含混的哽咽,从地上吃力地慢慢爬起来。
  抬头便看见了房间的全貌。
  这间房是楼梯口左手边第一间,也就是贺辰平常整理照片和洗胶卷的暗房。
  房内四面墙上,贴满了他们俩的照片。
  有他拍贺辰的,也有贺辰拍他的。有单人的,也有双人的。
  有他那场《无人生还》话剧的演出照,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接吻了。
  有他在厨房被追着跑的打闹照,贺辰说要记录他成名前的日常,仿佛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还有贺辰站在旗袍店里盯着他镜头的照片,眼神像盯着猎物。他也一直甘愿做贺辰的猎物,甚至主动把自己献了出去。
  却换来这样一个真相。
  被真相伤害,总好过被谎言欺骗。可得到了再失去,却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伤人。
  暗房内的办公桌上,放着台轻薄的笔记本,usb接口连着的数据线通往旁边的相机,像是处理照片的人临时有事搁置了。
  笔记本的显示屏上有一个打开的相册,安嘉月手指颤抖地握住鼠标,轻轻双击,最新拍摄的一张照片猛地放大,冲进他眼里。
  照片中的他满脸潮红,额发汗湿,神色痛苦又欢愉,哭得漂亮又可怜。尽管照片只是拍到脖子以上的脸部特写,但一看便能想象出未入镜的下方是怎样的场景。画面所传达的是百分百的情色,赤裸裸的欲望,没有任何矜持和掩饰可言。
  这是昨晚他们做到后半夜,贺辰随手拍的照片,当时贺辰还对他说:“嘉月,我喜欢你对我毫无保留的样子。”
  毫无保留。这四个字放到现在听,何其讽刺。
  安嘉月看了一眼照片就开始干呕。
  呕到面红耳赤,眼睛胀疼,嗓子发酸,也没呕出来什么东西。
  他清空了那个文件夹,撕掉了墙上的照片,左摇右晃地扶着墙逃出了那间房,拖着沉重的身体浑浑噩噩地爬上楼,摔了好几跤,腿上磕青了一大块也没痛觉,只顾着抓起目之所及内所有自己的东西,麻木地一件件往包里扔,连地上被撕破、像块抹布似的旗袍也一股脑儿塞进去,塞完了也不管有没有遗漏,拎起包就下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逃离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他不认识住在这儿的人,也不认识那个和他谈恋爱的人,更不认识昨晚共度一夜的人。
  那个人连真名都没告诉他。
  他却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出去了。
  手机铃声催命似地响,在收拾的时候响了一遍又一遍,已经是第四遍了,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下到一层拐过楼梯口,直走到底就是大门,安嘉月却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视线刚聚焦,很快又涣散,眼前天旋地转,只能扒着墙往前走,顺手想掐断吵得要死的电话,不小心按到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很大,没开免提焦急的吼声也一清二楚。
  他定格在原地,怔怔地听完了。
  视线时隔数分钟后终于再度聚焦——玄关处的柜子上,放着那瓶很久以前,他成功卖给贺辰、并因此得到当月奖金的酒。
  包装华丽精贵,英文标签与介绍包裹着光滑透亮的瓶身,鸽子血般色泽的昂贵酒液静置其中。只是开瓶后存放数月,早已不能喝了。
  金玉其外,腐败其中。
  这算是报应吗?或许吧。
  他这样一个内在烂透了的人,无论再怎么包装自己、装得讨喜,果然也只配得到这样一段烂透了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老贺早晚得掉马,月月必然会伤心,长痛不如短痛,择日不如今日!但这还不足以分开五年,且看明天。
  (《追风筝的人》,一部关于背叛、谎言与救赎的电影。引用台词原句:被真相伤害,总好过被谎言欺骗。可得到了再失去,却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伤人。)
 
 
第29章 《分手信》
  贺心宸发现安嘉月不见了的时候是在九点半。
  半小时前他去徐辉家,亲眼盯着徐辉将电脑里的偷拍照片删干净,徐辉很不高兴,但敢怒不敢言,只是抱怨了几句。
  他刚松了口气,突然收到一条银行发来的信息,提醒他卡里的钱被提走了三十多万,余额几乎为零。
  这卡他已经给安嘉月了,花光了也不在乎,可一个大学生买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多钱?他怀着疑惑给安嘉月发信息,却迟迟没得到回复。
  徐辉拉长着脸不知在给谁发信息,嘴里小声骂骂咧咧:“他就是把你当冤大头,你要是个穷光蛋,他会跟你上床吗?你真是鬼迷心窍了,我得帮帮你……清醒一点吧哥,这种货色哪儿值得你护着。”
  贺心宸有些担心安嘉月,没理会他,告诫了他一番,匆匆离去,开车回家。
  其实那栋别墅不算是他的家。
  只是栋名下的房产,请人一周打扫一次,冰箱常年空着。由于地理环境僻静安全,偶尔会带约会对象来,以躲开狗仔的追拍跟踪。
  徐辉戏称他这栋别墅是专门用来藏情人的,但他其实从来不让人在这儿过夜。
  多数时间,他只是孤身一人前来,独自待在暗房里,看看电影,洗洗胶卷,然后回到空寂的卧室,静静望着星空顶,直至昏昏睡去。
  这是他难得的自由放松时刻。
  过去的理想也曾是星辰大海,然而如今却被困在这狭小的居室里,走出去便是更大的、名为现实与家庭的牢笼。
  这里是失意者的避难所,他不愿与第二个人共享。
  所以安嘉月在停车场昏倒在他怀里的那晚,他一开始没想把人带回家,但演完戏的徐辉已经开车走了,况且也不可能让徐辉把人带回家,他知道这个表弟是什么德性,小时候还能玩到一块儿,长大了深受所处圈子的荼毒,变得不学无术,声色犬马,只精通吃喝打炮吹牛。若不是看在徐辉在他有困难的时候资助过他,他是不乐意打交道的。
  怀里的小孩儿若是被他这个爱玩成性的表弟带走,指不定被玩成什么样、被几个人玩。
  所以他最终无奈地将人塞进车里,带回别墅,甚至抱上了床,同床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先醒来,蓦地察觉怀里有个人,差点抬脚踹下去,心情很差,然而低头一看,又心软了。
  安嘉月睡觉的姿势是蜷缩着的,眉头紧皱,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像是做了个很痛苦的梦。半边脸被徐辉打了,仍有些肿,整个人看起来很可怜。
  但徐辉跟他说过安嘉月的过去,也是道听途说。这男孩好像不怎么干净,曾经拉着高年级的男生到器材室给人家口,去校外机构上课勾引老师到厕所里做,甚至有半裸照在同学间流传一时。
  总之徐辉认为是个花点钱就能泡到的便宜货色。收了钱和礼物还吊着人不陪睡,就是不识抬举,得给个教训。
  贺心宸无法完全苟同这个观点,但徐辉怂恿恳求了他半天,加上他那时刚甩了日益骄纵的丁馥,正无聊得发闷,就当寻乐子,勉强答应了,也没想好该怎么教训。
  他想象中的安嘉月应当是谄媚俗气的,然而去了店里见了真人才发现,根本与徐辉的描绘南辕北辙。
  安嘉月漂亮得干干净净,讨好客人的手段游刃有余,有着超出年龄的世故圆滑,却不讨人厌,相处很舒服,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九岁、高中刚毕业的男孩。
  回国之后,第一次遇到相谈甚欢的对象,居然是个小自己七八岁的小孩儿。
  他舍不得教训。
  人都带回来了,也不好撇下不管,贺心宸思索片刻,总之先喂点吃的,刚才怀里那腰细得像平时不吃饭,明明挺会从男人那儿捞钱,怎么把自己瘦成这副样子。
  他走到楼下,打开冰箱,不出意料,空空如也。再看崭新的、根本不会用的天然气灶,最终无奈选择手机下单,买了袋切片面包,想了想,又加了瓶蜂蜜。
  小孩儿都喜欢吃甜的吧。
  他故意捉弄,倒了满满三分之一罐的蜂蜜,正常人根本难以下咽的分量,想看小孩儿撒娇埋怨,然后再拿出剩下的面包。可安嘉月居然笑着吃完了,还吮了吮手指,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小孩儿似乎习惯了讨好别人。
  特别乖巧,很会察言观色,但也暗藏了小小的心机,像是生活如履薄冰,必须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任何人、同时不忘为自己牟利。
  可爱又可怜。
  贺心宸很快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孩太过上心了。
  原本打算及时抽身,拒绝徐辉的请求,回归自己的生活。但他终究没忍住,又去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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