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势汹汹说了一半,但是又中途停住了。
“你不会,”祝余有些茫然地把林巍放开,“你又在激怒我。”
林巍啐了口血沫,靠在车上哈哈大笑:“这热血正义感是怎么回事?祝余,你真是…好骗啊。”
祝余闭上眼睛,懒得再听这人胡言乱语。
林巍虽然整天吊儿郎当不着调,但是还是一个比较有原则的人。
不然祝余也不至于跟一个烂人相处了这么多年,现在还依旧没看清他的本质。
“不过我是真对你有意思,”林巍笑够了,再认真看向祝余,“为了你我三年没谈恋爱,这还不能证明我的真心?”
祝余瞥他一眼:“你的真心可真廉价。”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祝余打开来看是祝钦的电话。
快到中午了,祝钦打算去买点年货回去。
“我爸来医院接我,”祝余挂了电话,抬脚走去电梯间,“你自己走吧。”
-
前几年祝钦一直都住在老家,说等祝余工作地点定下来后再跟着过去住一段时间。
现在祝余工作了快两年,也在元洲买了房子,祝钦今天赶过来,就准备在元洲过年。
父子俩吃了顿饭,又一起逛街买了一大堆年货回去。
祝余在家整理了一半,六点还要回医院上班。
临出门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把傅辞洲的事告诉祝钦。
这些年祝钦像是知道祝余心里放不下,也没有像别的家长一样催着人找对象。
时间能产生隔阂,自然也能拉近关系。
那些漫无止境的夜晚,支持着祝余走下去的,还有这么一个爸爸。
“什么时候下班啊?”祝钦把祝余送到门外。
“夜班,明早九点回来。”祝余说。
祝钦点点头:“路上慢点。”
楼道里的感应灯时亮时灭,可家里房门一直开着,照出一小片温暖的橙光。
直到祝余走进电梯,那片光都还没熄。
“爸,”祝余又把电梯按开,“关门。”
“哎,”祝钦的声音从门边里传来,“你走你的,我就关了。”
祝余重新站进电梯里,直到电梯门关,门才关上。
祝钦等在门口,等着他上的电梯。
晚上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温暖明亮。
祝余回忆起自己的二十多年,发现也就今天感觉到了有家的滋味。
他转了个身,后退着数了自家相应楼层。
现在也有人在家里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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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医院接手病患,祝余先是闷头写了会儿病程记录,直到有人敲门,这才停笔说了声“请进”。
某某床的病人觉得不舒服,某某床的家属觉得不对劲。
祝余跑了几个床位,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大毛病。
只是路上不巧撞着了傅蓓蓓,两人视线相交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祝余心里还是有些乱的,虽然当年他只和这位小姑相处不到半天,可是对方却可以算是第一个知道自己和傅辞洲关系的长辈。
那时候的傅蓓蓓才带他们去见自己的男朋友,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一个人。
直到晚上,祝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得不敲开了奶奶的单人病房。
好在傅辞洲不在,病床边只有傅蓓蓓陪着。
“病人情况怎么样?”祝余的声音很平很轻,像是在例行公事。
傅蓓蓓连忙站起身来,原本睡着的奶奶也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对上目光,祝余下意识错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病痛折磨,七年不见奶奶似乎苍老了许多。
她眼角的皱纹延展往后,在看到祝余时笑出一双弯弯的眼睫。
“小余啊,”她轻轻抬手,被祝余弯腰稳稳托住,“你又和小洲去哪里玩啦?”
这句话似乎是扯着祝余的思绪,把一切重新带回了七年前的除夕。
他和傅辞洲在桥下接吻,回家后听到“哗啦哗啦”的麻将声。
那时候奶奶也是这样问他。
“你们两个又去哪里玩啦?”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祝余喉结上下一滚,只是“嗯”了一声权当回应。
傅蓓蓓不忍再看,悄悄偏过脸去。
“小洲呢?”奶奶又问。
祝余声音发哑,回答地含糊不清:“不知道。”
“眼睛怎么红啦?”她躺在床上,努力想探起身子,小声问道,“小洲呐?他给你委屈受啦?”
“没有,”祝余握住奶奶的手,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没人…给我委屈受。”
傅蓓蓓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泪,起身出了病房。
“考试考得怎么样啊?你爸爸都还好吧?”奶奶又问。
“都,都好…”祝余蹲在床边,把额头抵在了奶奶的手背上。
在一句句像是跨越时间的询问下,过去的那些温暖一窝蜂涌上他的心头。
永远是满的饭碗,钟妍给他盛的甜玉米排骨汤,除夕夜的麻将声,和傅蓓蓓的大小、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低哽咽着。
“受委屈啦…”奶奶的手抬起来,轻轻摸过祝余的头发,“奶奶拍拍,不委屈了…”
“嗯…”祝余慢慢呼吸,调整好心情,“现在…还好…”
相比于七年前刚分开的时候,现在好多了。
日子是越过越好的,跌入最底,也有慢慢爬上来的时候。
“我和我爸,都挺好的…”
他的话刚说完,“咯吱”一声轻响,病房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祝余连忙低头逼退眸中酸涩,站起身回头看去,是傅辞洲。
“你去哪啦?”奶奶看向走到窗边的傅辞洲,兴师问罪道,“你欺负小余啦?”
傅辞洲看了祝余一眼,没反驳:“嗯。”
祝余偏过脸去,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傅辞洲算哪门子的欺负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来欺负他,傅辞洲也不会。
“你啊,”奶奶艰难抬手,恨铁不成钢地指了一下傅辞洲,“能干什么!”
“躺好。”祝余按下奶奶的胳膊,把贴在病号服里的电线理了理放好。
他转身面向傅辞洲,头低着,也不去看他:“别让患者乱动。”
祝余粗略检查了各项数值,在确定患者正常后离开。
傅蓓蓓站在病房外,见祝余出来后放下了手机。
“恢复得很好,”祝余关上房门,对傅蓓蓓道,“先养着吧。”
傅蓓蓓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小余…”
房门重新被傅辞洲打开,傅蓓蓓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进去看着就行,”傅蓓蓓赶紧让道,进屋把傅辞洲往外推了推,“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她说得急,门关得急。
祝余没来及走,站在一边很是尴尬。
傅辞洲这次没有鲁莽,看着祝余道:“我们能谈一谈吗?”
祝余轻轻点了点头,率先转身离开。
第98章 从现在开始 “你会怪我吗?把祝小鱼弄……
医院的走廊很静,傅辞洲走在祝余身侧,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低着头看路,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他的眼睛还带着刚才的酸涩,一说话鼻腔都跟着发痒。
其实祝余不太想和傅辞洲独处,但是对方既然开口了,他就没好意思拒绝。
反正总有这么一天。
先回了趟办公室,原本打算和同事说一声。
结果一开门同事没见着一个,林巍倒是人模狗样地坐在祝余的位置上。
“哟,”他把手上的圆珠笔投进笔筒中,目光扫过祝余,定格在傅辞洲的脸上,“什么情况啊?”
这场面有点尴尬,祝余夹在中间,有点担心这两人会不会在医院大打出手。
“有事?”他走进办公室,问林巍。
“有啊,”林巍一推桌边,站起身来,“可急了,你得跟我走一趟。”
“我在上班。”祝余皱眉道。
“和你们主任请过假了,”林巍搭上祝余的肩膀,“怎么?能跟他走,不能跟我走?”
傅辞洲阴沉着脸,似乎对林巍的这个动作颇为不满。
祝余脱下白大褂,拂开林巍的手:“什么事?”
“都说了急事,”林巍站直身子,板起了脸,“特地来找你的,走不走?”
祝余有些为难,往门口扫了好几眼傅辞洲。
“你俩的破事以后再说,”林巍结过祝余手里的衣服往衣架上那么一挂,揽着人就往外走。
走就算了,路过傅辞洲的时候还非要说上一句:“行吧兄弟?”
“把手拿开。”傅辞洲面露不悦。
林巍五指一展,手掌根部还贴在祝余的肩上。
他像是挑衅一般,在傅辞洲面前开开合合了好几次。
“朋友,你不会想在这里动手吧?”他声音压得低,带了些玩味。
祝余皱眉把林巍的手拂下去,抬眸对傅辞洲道:“我能晚点跟你说吗?”
虽然他不知道林巍找自己什么事,但是看对方这个样子,应该是真的有急事。
“嗯,你回来可以联系我,”傅辞洲走出办公室,又回头补充道,“我号码还是原来那个。”
祝余微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医院的走廊很长,傅辞洲站在原地看着祝余和林巍并肩离开。
林巍的手掌扣搭上了祝余的肩膀,就像当年下课铃响后的傍晚,傅辞洲也是这样,笑着把祝余搂进怀里。
或许那时他们要更亲密一些。
那时候的祝余,最起码还是笑着的。
-
“叮——”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
祝余第三次推开林巍,皱眉道:“什么事?”
“没事,”林巍话里带着笑,“找你吃夜宵。”
祝余停住脚步,转身就要去按电梯键。
“你要回去?”林巍掏出车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一转,“和你前男友谈心坦白?”
祝余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林巍走到他的身边,握住祝余的手指:“你真有意思,嘴上说要重新开始,把过去的都扔掉,可是却早就计划好了来元洲,和对方重新相遇。”
祝余站在电梯前,抿唇不语。
“我早就觉得你嘴里没句实话,真要算起来,应该是连自己都骗。演得太入戏,真把自己当别人,你以为他喜欢的是你?下一步和他重修旧好,然后继续演?”
林巍的笑容逐渐收敛,他松开祝余的手,认真道:“祝余,你别忘了你曾经说过什么,你说要做自己,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吗?”
祝余死盯着电梯上的红色数字,手指蜷缩握拳,有些发颤:“我没有…”
“你有,”林巍打断他的话,“你一看到他连路都走不好,只要他说几句你就能立刻回到他的身边继续演你演了十五年的祝余!”
他的声音有点大,加重的了语句在地下室里传来些许回音。
祝余眼眶发红:“我不会…”
林巍按住祝余的肩膀,笃定道:“你会的。”
短暂的沉默里包含了太多无可奈何。
林巍看着祝余低垂下去的眼睫,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他认识的祝余优秀、冷静,仿佛无坚不摧。
可是同样也是这个人,在冰冷的湖水中绝望轻生,被他救上岸后崩溃落泪。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就像林巍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人哭成这个鬼样子。
林巍不喜欢看男人哭,他以前总觉得这又娘又怂,恶心的要命。
可是后来他却总想让祝余再哭一哭,那好像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
这人缩进硬壳里不愿出来,林巍用了六七年才好不容易让对方打开一条缝隙。
是最无聊的感情。
林巍在觉得没劲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祝余的法眼。
只可惜慢慢的,这份好奇逐渐被其他感情取代,林巍想着时间还长,慢慢来总是不急。
可是没想到,时隔七年,两人竟然还能相遇。
他在震惊之余发现一切都是祝余的安排。
更可笑的是,自己一点都不知情。
那个人冲动、莽撞,和祝余口中的别无二样。
只是对方比林巍想象中还要爱祝余,他看在眼里,发觉自己毫无胜算。
那自己的这些年算什么?
他把祝余拉出过去,祝余也假意跟着他走向新生。
磕磕绊绊过去七年,林巍突然一回头,发现祝余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背对着他,依旧留在了过去。
对方太擅长撒谎,就连林巍这种老油条都被骗了过去。
这么多年来,祝余根本就没打算做他自己。
“你说我是因为得不到而在意,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林巍怒及反笑,扣住祝余的手腕拉到面前,“你心里有数吧?他和我一样,什么人找不到?这七年的时间只会在他心里把曾经的你过度美化,然后让落差更加明显,也更加失望!”
“没人会停在过去的,”林巍盯着祝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所以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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