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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拉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曾非常喜欢莱格拉斯，对好兄弟、对优秀的战士那种喜欢。这感情不是弄虚作假，又怎能随意舍弃？可盲目的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才使他忘记了，莱格拉斯从来是真心待他们，作为王子，自相识就给了他们最好的礼遇。
眼前的精灵，曾一次又一次救他出险境。他为了他们兄弟，从没有吝啬过自己的性命啊。他只是爱上了那个人……
莱格拉斯哽咽了一下，抿唇轻轻苦笑着，然后转过脸看向埃洛赫，低声说道：“埃洛赫，对不起。”
埃洛赫猛然抬眼，就看到王子已经转过了身去。
莱格拉斯站在格洛芬德尔身前，轻声开口：“尊敬的……金花领主，我代替埃尔隆德而来，是希望您不要流放这个孩子。伊斯特尔已经远游担负他的责任，我也即将远去……埃拉丹若被流放，埃洛赫必将追随，只有亚玟在此，恐怕难以抚平他的伤痛。让双子留下吧，留下保护瑞文戴尔。”
埃拉丹怔怔看着王子：“你也即将远去……？莱格拉斯？”
莱格拉斯抿了抿唇，但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哽咽着：“埃拉丹，我不会再见他了。你不要恨他，好不好？”
眼泪终于从他的眼眶里迸出，瞬间滴落衣襟。那一瞬间，格洛芬德尔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碎裂了。于是他终于闭上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莱格拉斯放心地露出一个心碎的微笑，于是不发一言，转身离去。埃拉丹终于嘶哑着喊出声来：“莱格拉斯！莱格拉斯——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儿？！”
埃洛赫哭着拦住了他，可也没有人在此刻解答他的疑惑。离去的背影单薄而坚定，很快就重新隐没在了黑暗中，消失无踪。
第26章 （二十六）
晨星尚未升起时，来自黑森林的精灵便悄然消失在瑞文戴尔。等待在河谷的精灵战士甫一见到国王与王子，就立刻整装待发，护送二人往回家的大路上去。两匹白马之上，王室父子仍是面目严肃，一言不发，似乎什么也不能让他们交谈一下。瑟兰迪尔偶尔拿眼角瞥一眼儿子，却只能看见那俊美而冰冷的侧脸。
莱格拉斯倒没有在赌气，而是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不停地回想与爱人不多的相处，回想每一点交织的呼吸，每一个对望的眼神，最后，似乎又看到了分别时埃尔隆德那疲惫的、沉睡的清隽面容。果汁中安神的药物让这位医学大师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丝毫感觉不到小王子长久的凝视与滴落肌肤的那滴眼泪。
莱格拉斯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这些日子，他的眼泪怎么变得这样多……一个合格的战士，宁愿流血，都不该流泪的……
他抬手抚了抚胸口，衣料那微小的凸起下，正是重新挂坠一枚环形宝钻的银链。埃尔隆德将他母亲爱尔温留给他的宝物，交给了他的小王子。可这个小王子却不得不偷偷离去，独自走向苦闷孤寂的漫漫长路。莱格拉斯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拉紧缰绳停下，然后轻声开口：“Ada，我不回黑森林了。”
瑟兰迪尔立刻驻马转身，皱眉盯着王子：“不回黑森林？你真的要为埃尔隆德与我决裂吗——”
“不是这样！”莱格拉斯立刻摇头，“Ada，救活埃尔隆德，我感谢您，所以我绝对不会因此而仇恨您……只是，只是我现在根本说服不了您……也不想回黑森林去面对，面对……”
“面对我？”
王子沉默了。
精灵王生气地瞪大了眼睛：“我是你的父王！也你的国王！你身为王子、身为战士的职责心到哪里去了？被那老秃……被埃尔隆德施法抹掉了吗？！不回黑森林，你要去哪里？偷偷跑回伊姆拉德里斯？”
王子仍旧摇头。他垂下脸，低声说：“Ada，既然您不让我见他，不允许我和他在一起，就让我走吧……”
“您明明知道的，您使用阿夕拉斯草药时，先得到了我的承诺，我便不可能再背叛。否则如果王者之力反噬，谁也无法预料埃尔隆德会不会再次陷入长眠。我冒不起这个险，所以我不会回去了。可是，我也不想回黑森林。”
瑟兰迪尔沉默了一会儿，骑马靠近他一些，轻轻开口：“还记得在瑞文戴尔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无论发生什么……”
莱格拉斯点点头：“我一直都记得，无论发生什么，您和Nana都是爱我的。所以我永远不会仇恨您。是的，您没有任何救活埃尔隆德的义务，甚至，甚至作为辛达，您对诺多的厌恶是与生俱来的。更何况最后同盟那一战，更加深了您的厌恶……这些都无可厚非。可我，我的感情骗不了我自己。为了您，也为了埃尔隆德，我愿意离开他。可我仍旧爱着他……这感情像烈火一样煎熬着我，只是分别了这一小会，我就已经痛苦不堪。”
“再回黑森林，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苦闷的开始。还是让我走吧，Ada，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顺便帮助米斯兰达做些事情……也许能减轻一点儿痛苦。”
瑟兰迪尔意识到他很难再留下他的小叶子了。他的星辰宝石，他倾注心血寄予厚望的小王子……但他没有办法收回自己的决定。他还能怎么办——让莱格拉斯从此投入埃尔隆德的怀抱，然后去陪他面对那个注定黑暗的、满是荆棘的未来？让莱格拉斯像银王冠凯勒布理安那样在爱与不爱、关注与忽视的选择里痛苦沉沦？或者日日为埃尔隆德最爱的是责任而不会是自己的爱人这一现实感到绝望？
在埃尔隆德的预言里，莱格拉斯甚至会在黑暗里独自战斗到最后一刻！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莱格拉斯会誓死保护林地王国，埃尔隆德却不可能和他并肩作战。那个老秃子，只会以大局为先而已。
他的莱格拉斯，还有长久的寿数，更有超越星辰宝石的魅力，他必然会遇到最爱他的那个人，那个必然视他重于一切的人！
最终，瑟兰迪尔点了点头，默然看着年轻的精灵王子慢慢远去。
日光中的瑞文戴尔平静安详，一些精灵在花园中弹奏乐器，另有一些则在交谈和饮酒，周边鸟语花香围绕不绝。格洛芬德尔从图书馆经过时，就看到埃尔隆德独自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精灵们的场景，可仔细观察，这位领主的眼中又似乎什么也没有。那是虚空，是忧虑，更是迷惘。
莱格拉斯离开已经有些日子了，埃尔隆德在双子的照料下，也渐渐趋于康复。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埃拉丹主动踏入他的卧房，然后跪在他床前侍奉他喝下药物。
那时埃尔隆德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低声说：“如果你的恨意并未消弭，其实不必这样勉强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我确实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
埃拉丹忽然流下泪来。他低下头，哽咽着开口：“……对不起……对不起……Ada……”
埃尔隆德的眼眶湿润了。他慢慢抬起手，轻轻放在埃拉丹的发顶。这个动作，自埃拉丹成年他就再也没有做过。黑发的年轻精灵感觉到发顶的柔软，忍不住哭声更胜，终于扑在了床榻上，埋首颤抖着，像释放出长久的郁结那样大哭。
躲在门口的埃洛赫死死捂住口鼻，不肯让自己的呜咽传出更远。是的，埃拉丹得知到那最终的结果，终于彻底理解了格洛芬德尔等人的愤怒——他不仅差点儿杀死自己的父亲，还真正断送了他和莱格拉斯来之不易的爱情，也断送了他们兄弟与小王子之间的友情。没有埃尔隆德的垂死，恐怕瑟兰迪尔王也不会如此轻易获得莱格拉斯满是痛楚的承诺。
哭累了以后，埃拉丹像小时候那样蜷缩在父亲床边睡着了。埃洛赫终于走进卧房，从躺椅上拿起毛毯，小心翼翼地为埃拉丹盖上。埃尔隆德半坐在床头，朝埃落赫微微笑了笑。感觉到父亲笑容中的苦楚，埃落赫不禁心头酸涩。他忍住眼泪，轻轻坐到床边。埃拉丹呼吸深沉，此时看去，褪去暴戾、仇恨的他，倒不像一个哥哥，而像一个……从未长大，还停留在旧时光里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埃落赫轻声说：“Ada，莱格拉斯虽然不得不屈从于瑟兰迪尔王的威胁，但他一定还会回来的！他是那么……那么爱您……”
埃尔隆德摇摇头，没有开口。他把目光投向窗外，埃兰迪尔星光璀璨，在夜空中是那样显眼。难言的沉默在房间中蔓延。过了很久，埃尔隆德转过脸，轻声开口：“跟我说说林地王国的事吧。我从没去过那里，听说他们很喜欢举办宴会？”
埃洛赫笑了笑：“是的。刚认识莱格拉斯王子那会儿，他就请我和埃拉丹参加他们的丰收庆典。就是您也难以想象，林地王国的宫殿非常宏伟，美丽异常。庆典在月色下举行，森林里升起荧荧火光……”
埃洛赫从黑森林的宴会，说到被尸罗蜘蛛围困的矮人，从长湖镇升腾的火焰，再说到黑门惊险的战斗。在他的诉说里，莱格拉斯如此英勇无畏，又是如此温和友善，堪比世上最优秀的精灵……不，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活泼快乐的朋友，远比其他高等精灵要优秀得多。
最后，埃洛赫转过脸，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说：“Ada，我爱着莱格拉斯，可从此以后，这爱就仅仅是对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最值得尊敬的家人，再不会有其他了……Ada，听我说，您去把莱格拉斯接回来吧，管他什么瑟兰迪尔王……否则您会后悔的。”
“是啊！如果您不去，就让我和埃洛赫去！”没等埃尔隆德回答，埃拉丹却忽然跳起来，断然喝道。
埃尔隆德笑了：“埃拉丹……”
埃洛赫吓了一跳：“埃拉丹！你是在装睡吗？！”
“你声音那么吵，想不醒都不行了……”埃拉丹不好意思地下了床，坐到矮凳上。他黑亮的眼睛看向埃尔隆德，再不复从前的冰冷残酷：“Ada，让我们去吧，我保证会把莱格拉斯带回来。我还要向他道歉……”
埃尔隆德沉默了一会，却摇摇头，坚定地拒绝了他：“如果说，有什么人必须去寻找他……那必然是我……不会是其他人。”
埃拉丹与埃洛赫愣了愣。
埃洛赫欣喜地笑了：“那，等您痊愈了……”
埃尔隆德仍旧摇首：“但那是一个无法主动破除的誓言。”
双子睁大了眼睛：“什么？”
回答他们的是埃尔隆德长久的沉默。他看着窗外荧荧星空，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莱格拉斯留下的信件，被牢牢压在枕头下面，再不会有其他人看到。瑞文戴尔的一切都已步入正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会继续平静而安详。可他的心好像永久性地空了一块。
可如今的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时间是那样漫长，令人时而感叹，时而又无法察觉。就像他们的心，总是在以为将一切情绪藏好以后，偷偷迸出撕裂的痛苦。
双子说不出话来。因为在他们眼中，天地万物，就只剩下埃尔隆德面颊上那两双悲哀空茫的眼睛。
而今，这双眼睛又出现在了格洛芬德尔面前，但埃尔隆德自己却没有意识到。直至金花领主轻轻咳嗽，才使他回过神来。
“我得到了消息，埃尔隆德。”
领主向他抬起脸。
“多尔哥多正在集结军队！”格洛芬德尔将信件交到领主手中，目光严肃，“索伦开始行动了。”
埃尔隆德展开信件，诺多精灵吉尔多.英格洛林将他近期探听到的消息全部写在了纸上。多尔哥多、黑门、西力斯昂哥、米纳斯魔窟等地，都已在集结军队，其中以多尔哥多最为明目张胆。索伦终于等不及了。
而在信件的末尾，他提到在迷雾山脉的西边、伊顿荒原见到了林地王国的王子莱格拉斯。据说他们一同探访了多尔哥多，之后在格拉顿平原分开。在信中，吉尔多好不吝啬赞美的语言，一度称莱格拉斯为“最精准勇敢的射手”。
他没有回黑森林，而是选择了在外游荡和战斗！
埃尔隆德将信件放到一边，慢慢站起身。他意识到这是莱格拉斯无声的反抗，也是那位王子为他们的未来做出的最终努力。
于是埃尔隆德轻笑一声，没有再提王子，而是立刻坐回书案前，开始撰写给盖拉德丽尔夫人的信件。瑞文戴尔将和洛丝萝林共同进退，牵制多尔哥多的黑暗力量。而他自己，也将全身心投入到这场很可能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战争里。
格洛芬德尔神色复杂地看着埃尔隆德。领主微笑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愿。瑞文戴尔领主、精灵的智者、维雅之主和黑森林的绿叶王子，如同所有高尚的生灵，愿意为了这片土地，也愿意为了对方付出漫长的等待与努力。格洛芬德尔慢慢闭上眼睛，思绪飘回早已毁灭的冈多林。那里曾有一个优秀、善良的精灵，吸引过他最深情的目光。可那又如何，他甚至不曾表明心迹，那颗星辰就已陨落。维拉不愿告诉他那缕灵魂的去向，难道不是因为，莱格拉斯拥有自己的、不容他人踏足的伟大命运？作为回转之灵，他希望一切尘埃落定，也希望众人平安，他希望天地光明，当然也希望莱格拉斯和埃尔隆德幸福。
埃尔隆德疑惑地抬头：“格洛芬德尔，你怎么了？”
“没什么，”金花领主低声笑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快乐的光芒，“只是想到我从未给过你我的祝福，我亲爱的领主。”
埃尔隆德静静看着他。
“就如同你心中的笃定，努力的前路，我也愿用迈雅的力量和维拉的祝愿去祝福你。你有最万全的资格，获得你最应获得的结局。我希望不久的将来，莱格拉斯能平安回到你的身边……”
埃尔隆德放下笔，慢慢露出了真诚感激的笑意。
在远方金色的麦田里，莱格拉斯放下兜帽，为忽然挡在他面前并目瞪口呆地流着鼻涕的小豆丁感到了头疼。
“嘿，小朋友，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你的家人呢？”
“我是出来探险的！我已经十五岁了，可不是小朋友！我的家人还在夏尔……不过您是什么？您肯定不是人类！也不是我这样的霍比特人……您可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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