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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芬德尔受到这样的启示，恍然大悟一般睁大了眼睛。他深深看一眼瑟兰迪尔王，并微微行礼，然后立刻转身快步走向图书馆——关于阿夕拉斯草药的制作与配比，他必须再行斟酌。
瑟兰迪尔回到埃尔隆德的房间。莱格拉斯已经疲惫地趴在床头，沉沉睡去。他的小叶子，他独自抚养长大，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星辰宝石……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沉睡无言的领主。这个年长精灵的众多做法，并不得他认同。即使，这位智者是如他一般不畏死亡的战士，亦背负着众多名垂青史的丰功伟绩！
是的，原本伊姆拉德里斯等其他精灵聚居地与他并无干系，他也乐得清闲不去过多交往。然而如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莱格拉斯陷入无尽的痛苦。那万一的可能，将是他无法承受的失去。
瑟兰迪尔走上前，轻轻抚摸王子柔软的发顶。温柔美丽的睡颜上，眉头仍旧微微皱起。他的指间触向那微皱的眉间，似乎想将忧伤抚平。
“唔……Ada……”
国王坐到王子身边，帮他整了整衣领：“还怪Ada吗？”
他是说将莱格拉斯关进地牢的事。
小王子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责怪您的。”
瑟兰迪尔轻声叹了口气：“谢谢……莱格拉斯，我希望你记住，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我和你的母亲，都是爱着你的。”
一丝不安爬上莱格拉斯心头：“Ada？”
然而瑟兰迪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再没有多看埃尔隆德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莱格拉斯惶然地看向沉睡的领主。他的爱人如今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偶尔还会因伤重呕出鲜血，引发所有人陷入手忙脚乱之中。他常常痛苦地想，埃尔隆德在睡梦里会不会感觉到疼痛，会不会有一丝害怕，会不会想念他……心意相通短短数日，就是生离死别，众神待他们何等残酷？
莱格拉斯将脸蹭上埃尔隆德冰凉的手掌，低声呢喃：“这个世界需要你安然醒来……只要你能醒来，我愿维拉夺走我的一切……”
很快，早前接到消息的阿拉贡在立刻结束搜寻咕噜的任务后，日夜兼程回到了瑞文戴尔。而阿夕拉斯草药的使用方法及功效也已为格洛芬德尔所掌握。他召集众人守住埃尔隆德的卧房，而后将阿夕拉斯制成的药物交给作为伊兰迪尔直系后裔的努曼诺尔王室之子阿拉贡。
阿夕拉斯，王者之草。根据史料记载，只有王室用适当方法使用阿夕拉斯草药，才能发挥其最大功效，从而根除黑暗的侵袭！如果瑟兰迪尔所言不虚，那么根除黑暗侵袭后，维雅的力量才能彻底治愈埃尔隆德。
阿拉贡身负重任，他看一眼满怀期望近乎恳求地望着他的莱格拉斯，还有殷切的众人，便将双手覆上埃尔隆德涂抹了草药的伤口。
“愿将赐予我之福转给他，愿死神远离他……”
“请赐予我力量，令他度过灾厄，令他免于死亡……”
“请听我言，速回光明之中——”
埃尔隆德伤口上的阿夕拉斯草药渐渐发出光芒，然而没过多久，这光芒就归于平静，再无效果。阿拉贡满头大汗，怔怔看着领主眉头紧皱双目紧闭的面容。
莱格拉斯看向格洛芬德尔，对方沉默片刻，然后失望地开口：“失败了……”
王子立刻上前：“那请让我再试试吧！我也算是王室……”
格洛芬德尔摇摇头，低声说：“原本我想让伊斯特尔尝试，就是因为他是努曼诺尔帝国王室的嫡系后裔。如果连他也失败，说明要让阿夕拉斯在埃尔隆德这样的重伤上起作用，必须发挥其最大功效，也就是说，必须是真正的王者。很显然，现如今的伊斯特尔还不够格……”
阿拉贡愧疚地看一眼莱格拉斯和沉睡的埃尔隆德，便慢慢退到了一边。他自己心里清楚，一直在逃避国王之职的，正是他自己。
说着，格洛芬德尔慢慢转头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位国王。莱格拉斯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自己的父王正倚墙而立，面色平静无波。
瑟兰迪尔挑了挑眉，语气清淡地开口：“照你这么说，也许我该试试了？”
格洛芬德尔点头：“您是在场唯一可称王者的人。”
而他自己，同样只是一位领主。即使追溯血缘，他的地位应属崇高。然而王者，有时候不是靠血缘就能决定的。
瑟兰迪尔笑了笑，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看向自己年轻的独子：“莱格拉斯……”
王子惶然而立，目光有恳求和希望，但随之而来多了一分不安。
“我会试着去救他，但我的儿子，你必须答应我，如若我成功了，埃尔隆德平安醒来，你就要随我回林地王国，不得留在此地，不得与埃尔隆德相见！”
“Ada——”莱格拉斯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瑟兰迪尔却加重语气，毫无回转之余地：“答应还是不答应，你自己可以选择！”
第25章 （二十五）
可瑟兰迪尔明明清楚地知道，莱格拉斯并没有选择的余地。阿夕拉斯是让埃尔隆德醒来的唯一希望，那么瑟兰迪尔王的要求他如何能拒绝？
他怔忪片刻，然后低声说：“Ada，您觉得我与他不相见，就会停止爱他吗？经历这么多事情，您仍旧以为我们的情感薄如纸片吗？！”
瑟兰迪尔直视他的眼睛：“无论你们的情感有多深厚，埃尔隆德身负智者与庇护者之名，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怎么给予你必要的保护，拿什么维系你们这短暂的毫不匹配的爱情？”
没等莱格拉斯回答，他又昂首，抬高了音调：“我的叶子，回忆一下吧，回忆你与他相遇以来的种种，是你深深爱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星辰，还是埃尔隆德将你捧在心上？是你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伤心沉寂，还是埃尔隆德为你付出过哪怕一点深情？莱格拉斯王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的孩子都比你年长，他的选择却从没有偏向过你！就和他对待他前一个妻子，如出一辙！所以，你们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
众位精灵看着这对父子的对话，却完全不敢插手。格洛芬德尔已转过脸去，不忍看莱格拉斯绝望的神情。可那绝望并不是因为他认同了父王的说辞，认为埃尔隆德对他的爱远远不及他对对方的，而是源于他终于意识到，现下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再改变这位精灵王的看法。
最终，莱格拉斯转过脸，慢慢跪倒在埃尔隆德床前。所有人屏气凝神，房间里静得似乎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莱格拉斯静静看着埃尔隆德沉静的容颜，心像被揪起来那样陷入疼痛与悔恨。
他不该让爱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本该是他来承受埃拉丹的怒火……本该是他承受那痛苦……是他要爱这位年长的精灵，是他无法让自己从沉醉的爱欲里摆脱出来，而一直一直沉沦下去。
埃尔隆德，埃尔隆德，我真是没用……口口声声说着爱你，却只能徒劳地看着你陷入险境，陷入非议。
莱格拉斯轻声地开口：“Ada，即使您是林地王国的王……您也没有资格，这样贬低他，而贬低的缘由仅仅是，他与您的儿子相爱……”
瑟兰迪尔的脸色阴沉下来，莱格拉斯却毫无所觉，继续轻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着：“中洲大地上，敬重他，仰慕他的人千千万万，难以计数，没有人能说他私德有亏。您的评价对他太不公平……如果非要说错了，那就是我错了吧。Ada，我承认了，我，莱格拉斯，错了。可我错不在爱他，而是在爱着他，却无法保护他。”
莱格拉斯慢慢流下了眼泪。他紧紧拉住埃尔隆德苍白的手，近乎耗费全部力气，将自己和对方的手指揉在一起那般地用力握着。他看着领主紧闭的双眼，然后哽咽着开口：“瑟兰迪尔王陛下，我答应您，只要您让埃尔隆德醒来，我就会离开这里，没有您的允许，我绝不和他相见……”
埃尔隆德眉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瑟兰迪尔的脸色依旧阴沉，但他还是立刻上前，走向埃尔隆德，将手覆在伤口上方。咒语随即自他口中重新念出，阿夕拉斯草药亦不负众望地开始散发光芒，直到将整个床榻笼罩其中。
这才是王者的力量，从一位真正的国王心中释放的治愈和抵抗之力。
埃尔隆德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甚至穿过大海，看到了曼多斯神殿灿烂的光芒……但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回到了中洲，回到了他爱着的地方。而在他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莱格拉斯那俊美的、挂着泪水的脸。那双眼睛，此时已强行抹去感伤，只留下惊喜。
“埃尔隆德……埃尔隆德！”小王子扑在领主怀里，低声啜泣，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瑟兰迪尔冷着脸，随即傲然抬头，退回了众人之间。
领主轻轻拍抚爱人颤抖的身躯，哑着嗓子低声开口：“莱格拉斯……别哭……我回来了……”
是啊，你回来了，我却即将远离。莱格拉斯将脸埋入爱人的颈窝，只能发出细碎的哽咽。
众人恢复了喜悦和庆幸，似乎所有精灵都忘记了刚刚莱格拉斯那痛苦的承诺。是啊，这样的时刻，有谁会告诉埃尔隆德真相呢？
夜色降临大地后，埃尔隆德已经稍稍可以下床。莱格拉斯小心地扶着他更换衣裳，然后喂他喝了一口果汁。领主无奈而宠溺地笑着将人揽住：“你应该休息一会儿，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我太耗费心神了。”
小王子深深望着他：“我还想更无微不至一些呢。你讨厌这样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埃尔隆德亲吻着他，然后慢慢躺回床榻，将小王子一点点搂到怀里。莱格拉斯担忧地稍稍离开那柔软的唇瓣：“伤口……”
埃尔隆德笑了笑，然后往里边让出些位置：“这样就不会压住了，我的爱。”
唇瓣重新贴合到一起，直到小王子面红耳赤得连呼吸都要停止，年长的精灵才笑着轻轻放开了他。
“这是什么……一根银色的链子？原本挂着什么东西吗，莱格拉斯。”
“那是你给我的水晶瓶，可惜碎裂了……”
“之前你一直戴着它？即使药水已经……”
“是啊，你给我的，舍不得扔……可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它碎成了一片一片……”
“……我的爱……”
细碎的呢喃渐渐隐没在灯火摇曳里，最终归于无声无息。
瑞文戴尔的夜晚，因埃尔隆德醒来而重新变得静谧安详。维雅的力量恢复成最初的状态，连星辰似乎都明亮一些。格洛芬德尔静静站立在廊下，目光深处，却是一片空虚。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转身走向双子的住处。埃拉丹的监禁令已被取消，但这位犯下大错的精灵仍不愿离开卧房。埃洛赫此时正站在房门外，静静望着远处。听到动静，他转脸看向格洛芬德尔，露出担忧的表情。
格洛芬德尔辅佐埃尔隆德管理瑞文戴尔，但作为力量不逊于迈雅的金花领主，他的地位一直是超然的。也就是说，如果埃尔隆德不愿审判自己的儿子，他完全可以出面，给予埃拉丹应有的惩罚。
埃洛赫拦住他，用目光无声地请求着他，请求他不要进入房间。
格洛芬德尔叹了一口气：“埃洛赫……让开。”
埃洛赫在他强大的威压下，终于流出泪来：“格洛芬德尔大人，请求您……请求您宽恕他！”
格洛芬德尔皱眉看着双子中的弟弟，沉声说：“在一开始埃尔隆德就已经宽恕了他，然而作为领主之子，作为成年的精灵，他不可能一点惩罚都不用承受！几百年了，他从没有成长过，才致使犯下大错！如今他若真心悔过，就应该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埃洛赫嗫嚅着，然后轻声问：“要如何惩罚他……？我愿意和他一起——”
“埃洛赫！”黑发精灵终于一把打开了房门，“你住口！”
随即这憔悴的罪人直直看向格洛芬德尔：“……您说吧。如果曼多斯神殿已经在召唤我，我愿意将性命交给您，以减轻自己的罪孽。”
格洛芬德尔看着他。多日以来，这年轻的精灵不吃不喝，无法入睡，无法平静，已然失去了曾经的光彩。害怕和悔痛如今从他的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寂静。于是金花领主明白了，他已放弃了自己的性命，转而接受想象中那最终的惩戒。在他们的律法中，残杀亲族是最严重的罪孽，何况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埃拉丹，早已认定自己必死无疑。
可是格洛芬德尔明白，如今的埃尔隆德，不可能再承受这样的悲剧了。
他轻轻抬起了手，准备抚上黑发精灵的发顶，以宣读流放的审判，但一声低喝打断了他：“格洛芬德尔大人！”
长廊尽头从黑暗里走出高挑细瘦的黑影，长长的衣袍将美丽的躯体掩拢其中，露出俊美的面容和灿烂的金发在月色下光芒如星。如今的莱格拉斯，显出一种近乎魅惑的气质，令人难以移开目光。格洛芬德尔看着他脖颈上稍稍显露一点的红痕，便立刻转开了脸。
小王子一无所觉，只是看着两位好友。埃洛赫压抑着心中的情感，不敢与他对视，只好低下头去。埃拉丹则看也不看他一眼，一直静静低垂着脑袋。
“埃尔隆德已经醒了过来……您不会要他的性命的。格洛芬德尔大人，”莱格拉斯轻声开口，“您是要流放他么？”
埃洛赫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
格洛芬德尔笑了笑：“你还是这么敏锐。是的，我必须流放他。”
莱格拉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抬起埃拉丹的脸。那面容憔悴得令人心痛。莱格拉斯眼中渗出泪光：“埃拉丹，对你来说……我已经不再是朋友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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