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加拉德把电话扒拉到耳边，随手按了免提：“什么事？”
听着听着，他脸上愁云一扫而光。
安纳塔收到了阿索格的信息：“不太妙。”
的确不太妙，诺多那帮人这两天已经开始有计划有步骤的反击了，他们背后的政治保护伞没倒，其他的攻击只能算小打小闹。
银行和证券会里埋的暗棋启用了，本以为至少可以趁乱痛打诺多公司一顿，结果吉尔加拉德不知道从哪得到了一大笔注资，反倒把他派出的下场控盘者反将一军。
不妙，超不妙。
安纳塔有一种自己要输的预感，但是没关系，他完全可以带着凯勒布理鹏离开这里去找魔苟斯的其他势力，阿索格就是魔苟斯在这座城市布下的局，其他地方也一定有。
戒严令不会持续太久的，他有这个自信。这所城市人流量这么大，搞全城戒严的损失，就算是诺多背后的大人物也承担不起。如他所料，阿索格深夜给他发来短信：
“戒严明早六点取消，直升飞机已安排好，在奥斯特恩埃特希尔顶楼接您。”
他握着手机笑出了声，身边凯勒布理鹏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他问，安纳塔侧过脸去吻吻他：“没事。”
第二天黎明，安纳塔带着凯勒布理鹏再一次登上了奥斯特恩埃特希尔的顶楼，果不其然，有一架直升机等在那里。凯勒布理鹏看到直升机，顿时明白了什么，来不及了，果然还是没人来救他。巨大的绝望笼罩了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了，安纳塔眨眨眼，拢着凯勒布理鹏的肩膀，硬是连推带拉地把他弄到栏杆边：
“你看。”
海于天的交界处，跳出一团火。
那金色的光辉越来越大，渐渐不可直视，日光如洪流般冲洗着残夜的深蓝，墨色褪去，露出破晓的天青。
“我说过，它最终还是会升起来的。”
凯勒布理鹏盯着朝阳，盯到眼睛被日光闪得流泪也不肯移开视线，安纳塔温柔地从背后抱着他，轻轻磨蹭他的颈肩。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声音如蜜般从唇边滴落
“还是不了。”凯勒布理鹏轻声回答。
安纳塔放开他，把他的身体转过来，凯勒布理鹏硬是偏过脸，不与安纳塔对视。蜜似的声音冻结了，闪动着银色的恶意：“你再说一次？”
“……”嗫嚅片刻，凯勒布理鹏终于下定决心，慢慢转过脸，直视安纳塔被日光映照得几乎半透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不会跟你一起走。”
安纳塔忽然笑了，他挥挥手，站在一旁的两个大汉上前，抓住了凯勒布理鹏的肩膀。
“听我说，凯勒布理鹏，好好听我说。”他的声音轻柔又危险。
“我给你一个选择，遵循你刚才的话，然后你就在这里被扔下去吧，摔得粉身碎骨。”
两个大汉直接把凯勒布理鹏举了起来，他的半个身体探出栏杆，身体悬空，他连挣扎都不敢，只好恐惧地抓紧大汉的胳膊。“救命！不要！”对死亡的恐惧令他发出了无意义的尖叫，虽然只叫了两声他就强行闭上了嘴，直直望着安纳塔。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以为自己能安然赴死，但那怎么可能呢。他想唾弃自己的懦弱，但恐惧的眼泪已经先一步涌到眼角。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安纳塔，他现在宁愿抱着安纳塔的膝盖请求不要这样把他扔下去，但仅存的自尊阻止了他真的把这行动付诸实际。
“又或者……”安纳塔魔魅的声音响起，希望的丝线随着他的声音缓缓流动过来。
“来到我身边，成为我的恋人，你将独属于我，我会永远爱你，这是我给你的誓言，也是我这么多天来，终于想清楚的一件事，我确实是爱你的，我自己都无法否认的爱情。”
凯勒布理鹏真的呆住了，安纳塔站在那里，不是金发玩家，不是索伦，也不是安纳塔，不是他认知中任何一个或张狂或暴戾或温柔的形象，他只是站在那里，普普通通地说着话，但凯勒布理鹏确实感受到，一个真实的人，捧着他的真心，在进行一次真挚的告白。
正因为太真诚了，凯勒布理鹏的脑中一片空白。
选择：A.就跟他走
B.还是算了
28
A
你在冰上行走，留下的足迹苍白如月光，那些月光撒落在你的世界里，撒落在无边的雪原上。
那些雪，白色的堆积成群山与丛林，灰色的吼叫着遮挡了视界与天穹，你的脚下是个黑色的湖泊，翻滚的波涛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冰盖，这湖太大了，你走不出这湖，却也不担心会掉下去，这里的寒冷绝不会让冰盖融化。
雾凇与冰晶结成蓝白的花朵，你摘下它，寒气顺着血液爬升，从指尖冻到心脏。
这里好冷。
能否有人闯进这里，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给你10秒钟，仔细考虑下吧。”
朝阳的光芒洒落在安纳塔的金发上，反射出一片炫目的灿烂，掩去了发言人所有的表情，只有冷静的声音萦绕不散，凯勒布理鹏死死抓住护栏，手心渗出的汗水在钢铁上留下一片水渍。
“10.”
凯勒布理鹏的手背爆出青筋，恐惧令他目眦欲裂，握着他的手臂坚若磐石，他心知自己绝无力量挣脱。
“9.”
安纳塔走近一步，脸上带着笑意，那是掌控一切的自信。凯勒布理鹏闭上了眼睛，干脆把我扔下去吧，我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我不能。
“8.”
“够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杀了我吧！”凯勒布理鹏失控地喊叫出声，死亡的恐惧像一张网，令他浑身发冷，心中坚持不灭的那一点信念在这巨大的黑暗前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随地地颤抖着。
“7.”
安纳塔的声音轻柔又坚定，他又走近了一步，这次他站在凯勒布理鹏面前了，把手覆在凯勒布理鹏那紧紧抓住栏杆的手背上，很温暖，令人下意识就想反手抓住这一丝生的希望。
“6.”
“有什么比你的生命更可贵呢。”安纳塔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丝急促，他的笑容不见了，蹙起眉头盯着凯勒布理鹏。凯勒布理鹏浑身都已经颤抖了起来，但他仍旧倔强地盯着安纳塔，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5.”
安纳塔挑了挑眉毛，一个大汉忽然松开了手，凯勒布理鹏立刻失去了平衡，他那布满汗水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抓住护栏，却不幸滑脱，半个身子探出了护栏，只有另一个大汉很吃力地扯着他另一只臂膀，凯勒布理鹏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立刻被坠落的恐惧感攫住，他眼光向下一扫，几十层的高度令他瞬间眩晕，麻了半个身子。
“4.”
安纳塔站在护栏后，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3.”
刚刚那股赴死的勇气已经消退了不少，普通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占了上风，只剩3秒了，我只能活3秒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2.”
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就在嘴边，但他说不出口，无法启齿，仿佛启齿了，就背叛了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就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
“1.”
你祈求温暖，于是这里降下了操纵火焰的恶魔
你的背后是火，是悲鸣，是尖叫，是咆哮的绝望和刺耳的嘲笑，那恶魔烧毁了雪的山林与花朵，烤化了你脚下的冰川，你站在一块孤独的浮冰之上，脚下是翻涌的黑暗潮水，前方是湖的尽头，那是瀑布，你将从那里堕入虚无。
跳下那块冰吧，否则你会抱着它消失。
你是否选择死亡？
“0.”一瞬间，凯勒布理鹏从安纳塔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悲伤。
“真遗憾。”
他的身体从护栏上跌了出去。
求生的欲望替代了一切思考，他挣扎着用力伸出了手，疯狂地抓住安纳塔尚未缩回的手臂，然而这一瞬间的接触并不足以拯救他下落的趋势，他立刻就抓脱了。
他紧紧闭上眼睛。
刹那间，手臂上传来绝大的力度，一阵撕扯的疼痛过后，他悬停在空中。
他睁开眼睛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安纳塔扭曲的脸，还有紧紧抓住他手腕的那一只手。
“把他拉上来。”安纳塔轻声说。
凯勒布理鹏重新触到了地面，他瘫软着急速喘气，刚从死亡边缘走过一遭的感觉并不好受，另一方面，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选择，我放弃了？我……就这么放弃了？
你从浮冰上跳下，黑色的波涛将你吞没。
恶魔的嘲笑在耳边回响，然而一切都不可逆转，你沉没在这片湖中。
安纳塔把凯勒布理鹏从地上抱起来，架着他上了直升飞机。
飞行过程中凯勒布理鹏一直处在一个呆滞的状态，他什么都不能思考，一思考，无边无际的羞耻与痛苦就涌上心头，安纳塔一边揉着他的头发，一边在他耳边轻轻说：
“逃避吧，逃到我这边来，把那些事情都忘记。”
凯勒布理鹏动了动，他抬起脸看了安纳塔一眼，美丽的金发男子冲他温温暖暖地笑着，他认识这笑容，就是他舍不得放开的那副面具。
但是却该死的有效。
“我们换个国家，换个名字，这没什么难的，亲爱的凯勒布理鹏，我们可以好好地生活一段时间，我会让你彻底放下那些不开心的东西的。”
“索伦。”
“嗯？”
“不要叫我凯勒布理鹏。”
安纳塔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格外开心的笑脸。
“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名字的。”
凯勒布理鹏侧过脸去，盯着直升机机窗外的风景，白云如棉花糖一样柔软，他一瞬间产生了跳出飞机，融化在这蓝天里的冲动。
这种恨不得去死的感觉每分钟都产生十几次，然而他却始终没有行动过，一次都没有。
吉尔加拉德得知安纳塔带着凯勒布理鹏逃跑的消息之后把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掀了，又踢碎了好几个花瓶，待稍微冷静一点，他征求了盖拉德丽尔夫人的意见，给不问世事已久的老费那芬打了电话，费那芬沉默了很久，最终给了他一个回应：
“魔苟斯的儿子若是敢进入维林诺……”
吉尔加拉德又给几个退休很久的老人去了电话，安排好一切后，他去了爱隆的医院。
爱隆已经醒了，在困难地削着一个苹果，吉尔加拉德把苹果从他手里抢过来，三下两下削好，切了一块给他。
“凯勒布理鹏怎么样了。”爱隆轻声问。
吉尔加拉德烦躁地皱起眉：“被索伦带走了。”
“怎么走的？”
“凯勒鹏说是飞机，他们排查了今天的航线，有几个可疑目标，正在跟空管局联系。”
吉尔加拉德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发生了什么？”爱隆坐起身，探头去看。
“追踪中的一架直升机在近海失踪了。”
诺多家族的人尽了全力让这件事没有被媒体关注，瑟丹派出了一支船队在失踪海域打捞，一个月后，他们得到了几大块直升机碎片。
警察结了案，认定犯人和受害者死亡，吉尔加拉德为他的表叔举行了葬礼，虽然葬礼上只有凯勒布理鹏的一张照片。
费诺家族的墓园中新添了一座小小的墓碑，吉尔加拉德把凯勒布理鹏的眼镜和常穿的衣服葬在了其中。
“你死了以后想葬在这里吗？”吉尔加拉德放下手中的花束，偏过头问爱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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