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约一指宽的伤口重重地横过邬岳的后背,肩胛处甚至能隐隐看到骨头,虽是血迹已然少了许多,只那三道伤口也足够骇人,与之相比,手臂上的那几道伤宛如是被小奶猫崽子无关痛痒地挠了几下。
没了衣衫束缚,邬岳觉得舒服许多,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眯起了眼,刚想再养一会儿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便对上了孟怀泽红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邬岳惊讶道。
孟怀泽没吭声,只是低头看着邬岳背上的伤。
邬岳有些烦恼,他想了一下,妥协道:“行了,让你包扎行了吧?”
孟怀泽还是不吭声。
“让你包扎了,”邬岳道,“快,我需要包扎。”
孟怀泽这才从床上下去,默不作声地到药柜前取来包扎用的东西,又出去打了一盆清水。
阳光下,花草树木皆被清洗一新,空气都是清亮的,雪招和阿绯正在院墙边上蹲在一块看花,看到孟怀泽出来,雪招远远地冲他高兴地喊:“孟大夫,雨停了!”
孟怀泽扯起嘴角冲他们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雪招又问:“邬岳大人回来了是吗?”
孟怀泽点了点头,没多说,端着水又进了房间。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上,用清水给邬岳擦掉背上的血迹。
邬岳趴在床上,偏头看着他,孟怀泽垂着眼一声不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手下动作放得很是轻柔,生怕弄疼了邬岳。
邬岳与人不同,这些伤若是放在孟怀泽的身上,或许早已要了他的性命,对皮糙肉厚的邬岳而言却是无关痛痒,连皮肉上的疼痛都时不足挂齿的,孟怀泽的手指触在上面,他只觉得有些痒。
等包扎好,孟怀泽将东西都收拾了,这才低声开了口:“是被那只大妖伤的吗?”
邬岳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那只妖呢?”孟怀泽问,“你杀了他吗?”
邬岳眉间突然一凛,他摇头道:“不。”
孟怀泽一愣:“什么?”
邬岳虽然有些不情愿承认,却还是坦诚道:“我杀不了他。虽然如今他身上的伤仍未好完全,妖力至多恢复八成,但我内丹不在,妖力连七成都不足,也没办法长久为战,暂时制不住他,被他带伤逃了。”
孟怀泽脸色有些发白:“这只妖这么厉害?”
“一只白虎妖,”邬岳道,“曾经在九移山横行过一段时日。”
“你认识他?”
“他当年避到此处是被我所伤,”邬岳的神情冷下来,“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孟怀泽紧张道:“那以后怎么办?他跑去哪了,还会回来吗?”
“他未感觉到我体内的内丹,以为我内丹早就被他毁去,再加上我又受了伤,这是杀了我的最好时机,他不会放过的。”邬岳又放松下来,闭上眼随意道,“等着就行,他会再出现的。”
“什么时候?”
“随时。”
和暖的阳光下,孟怀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的视线落到邬岳身上的白色棉布,只觉得十分扎眼。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孟怀泽多数时候都在怔神。远处的川箕山在阳光下透出青绿,孟怀泽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分不出神思去细想。
他的眼前,始终挥不去邬岳背上那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傍晚时分,院外突然热闹起来,一群人在吵吵嚷嚷,采芷在外面喊孟怀泽。
孟怀泽回了神,放下手中拿了大半晌的草药,过去开了院门。
他刚打开门,采芷便将他一把拽了出去,着急地指着川箕山让他看:“孟大夫你看!川箕山后面有两座山头竟然塌了。”
孟怀泽抬眼看去,发现原先重叠勾嵌的山峰中果然塌了两座山头,他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觉得的不对劲是什么,没想到昨夜邬岳和那大妖的战斗激烈如此,而他们竟然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川箕山天天在那,都是同一个模样,大家都没注意看,还是二林方才一说,这怎么就塌了两座山头呢,”采芷疑惑道,“难不成是这几日的雨太大了?”
旁边不少下地回来的村民,扛着锄头凑在一起,也都是说这个的。孟怀泽心虚地摇头,装得也是一脸迷惑。
“采芷,”采芷娘站在不远处的人堆里,冲采芷喊道,“一个姑娘家去干什么了,还不回来。”
旁边的几人循声也都看向他们,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采芷的脸霎时红了,低着头也不敢看孟怀泽,朝她娘走过去。
有个妇人笑道:“采芷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
她边说边往孟怀泽身上看,孟怀泽却好似没听见,蹙眉看向远处的川箕山,夕阳渐下,夜色又要来了。
孟怀泽未再掺和院外那些人的吵嚷,转身进了院,关上了院门。
雪招和阿绯也正趴在墙头上跟着看热闹,雪招低头问孟怀泽道:“是邬岳大人和那只大妖打的吗?”
孟怀泽点头。
阿绯小声问:“那那只大妖怎么样了,大人将他赶跑了吗?”
孟怀泽却没吭声。
雪招和阿绯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想从墙头上下来。孟怀泽思绪有些乱,看阿绯动作笨拙,便伸手过去护了一下他的后面,直到阿绯扇动那看起来不怎么有用的翅膀,落到地上,孟怀泽才猛地回了神,觉得方才触过阿绯的手上腾起一片火辣辣的热。
他想起之前邬岳的叮嘱,有些紧张地问阿绯:“你有毒吗?”
阿绯看起来也很紧张,两只粉色翅膀紧紧拢在身后,冲孟怀泽摇头。
孟怀泽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结,放下了手,又开始想邬岳和那只大妖的事。
第27章 热
院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夜色逐渐降下来,孟怀泽在院中石凳上坐了许久,身周披着的霞光逐渐变成了昏暗的夜色,风紧跟着凉下来,海棠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有一片吹落到石桌上,孟怀泽的睫毛一颤,这才回了神,发觉周围已是入了夜。
明明风是凉的,他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热,整个人像是膨胀在一团热气中。
他将滚烫的手掌贴近面前冰凉的石桌,汲取了一丝凉气,可还未等他觉得舒爽,那热气便不受控一般愈发蓬勃,将手心相触处的那点凉气吞噬,皆都晕成了热。
孟怀泽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也没想太多,伸手扯了扯领口,站起身来。
他打扫干净了院落,将草药都细致地归置了地方,又走到雪招的那朵花前蹲了下来。
雪招和阿绯一直在院墙根下看着他,觉得今日的孟怀泽有些奇怪,不敢过去打扰他,现下见他走过来,都凑到了他身边。
孟怀泽伸手轻轻触了下那花骨朵,娇小的骨朵已是微微裂开,露出了一丝浅红色。
孟怀泽冲雪招笑道:“它好像快开了。”
雪招点头。
孟怀泽垂下视线,轻声道:“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样。”
“到时候我们一起看,”雪招歪着头看他,“花开的时候,我去叫你和邬岳大人。”
孟怀泽笑起来:“谢谢你。”
雪招也嘿嘿乐了两声,有些羞涩地红了脸。
孟怀泽又扯了下领口,他抬起头看了下晃动的树枝,明明有风,他却仍是热得厉害。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晚很热?”孟怀泽问。
两只小妖都摇头,雪招想起来什么,道:“今天清晨的时候很热,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孟怀泽嗯了一声,道:“可能是我刚才干了活还没缓过来。”
他站起身来,忍不住又扯住领口,热意像是从皮肉深处浸出来的,孟怀泽额上迅速地出了一层汗,他焦躁地抿了抿唇。
热得几乎像是中了邪。
孟怀泽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凉水顺着喉咙向下一路沁入肺腑,孟怀泽放下水瓢,吁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然而不过片刻,那点凉意便又被热气侵占了。
孟怀泽挠了挠脖颈,他热得几乎都有些痒了起来,皮肉痒,里面的骨头也像在发痒。
他没办法,脱了外衫,整张脸都埋进水里浸了浸,袖子掉进水里湿哒哒的,衣衫上也湿了不少地方,被风一吹,这才终于将热意压下去了一丝。
他就这样穿着一身湿衣裳进了房间,邬岳正跷着腿躺在床上,看着空中浮着的光团,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孟怀泽走进来,他看了一眼,将光团收回了掌心里。
孟怀泽本想再收置一下药物,然而他刚走到桌前,湿衣裳带来的凉意也不管用了,汹涌的热气将他笼罩,和湿衣服相触处都成了潮热,像是一块束缚的热茧。
他忍不住彻底将领口扯开了,向前一脑袋顶在药柜上。
邬岳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孟怀泽抬眼看他,脸上发红,眼睛都热得潮润。
“热,”他看着邬岳,声音似也是黏/稠的,“很热,不知道为什么。”
邬岳蹙起眉,伸手触了触他的额头,果真是滚烫。孟怀泽抓住他的手却不肯再放了,邬岳的手微凉,于他宛如救星,他将脸埋进邬岳的掌心里,甚至还想将邬岳的手往自己脖颈里放一放,往脖颈以下也放一放。
孟怀泽惊险地拽住了这一想法。
“你碰那只粉色小妖了?”邬岳问。
孟怀泽有些迷糊地看着他,半晌才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阿绯?”他点了点头,晕乎乎道,“阿绯,我碰他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邬岳问。
孟怀泽这会儿实在没办法想,他也想不明白,看着邬岳有些委屈,嘟囔道:“我不知道……”
邬岳被他逗笑了:“你委屈什么?”
他这样一说,孟怀泽竟真的红了眼,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我不知道,”孟怀泽有些站不稳,身体下意识地贴近邬岳,他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挣扎中,一股无力抵抗的燥/热和欲/望,以及仅存的一丝理智在撕扯搏斗,他的脑袋抵着邬岳的胸口,轻声道,“我有些难受,让我缓一缓……”
他本来是一直在想邬岳和内丹的事情的,现下被这热意躁得什么都想不下去,方才经历万般艰难才下定的决心也不甚明朗了,他只觉得难受,但具体是哪里难受,他又说不清。
他想要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快被那股热气涨爆炸了。
邬岳问道:“哪里难受?”
孟怀泽抬眼看向他,邬岳的声音离他如此之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吹过的,就在那一瞬间,孟怀泽突然意识到了他究竟是哪里难受。
霎时间他宛如被雷劈了,愣了半晌,下半/身欲盖弥彰地和邬岳拉开了些距离,他想将手也从邬岳身上拿开,但他的手宛如黏在了邬岳身上,他拒绝不了那沁凉的诱惑。
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终于得到了一抔水,又如何舍得放开?
孟怀泽红着眼看邬岳,邬岳不知为何,心里竟是一软。
他伸手揽上孟怀泽的背,笑问他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孟怀泽脑中似是一团滚烫的浆糊,这四个字在其中翻涌沉浮。
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桌上的一点灯火摇曳轻晃,孟怀泽愣愣地看了邬岳半晌,然后凑近过去,将热/烫的脸埋在了邬岳的脖颈处,喃喃道:“你。”
随着这一个字音出来,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流了眼泪,也许是羞/耻,也许是别的。
“我想要你。”他流着眼泪轻声道。
邬岳本来存了几分逗趣的心思,却因脖颈间的湿意一愣,眸中霎时沉下来。
他停了一瞬,随即手上用力,将孟怀泽往肩上一扛,往床榻间走去。
他不知任何礼义廉/耻,这种事没有拒绝的道理。
……
……
……
邬岳一口咬在孟怀泽汗涔涔的后脖颈上,将之咬出了血:“我想将你叼回我的洞穴。”
第28章 物归原主
过往几百年间邬岳热衷于打架斗殴,从未经历过这般旖旎之事,此时只觉得比那打架还要爽快几分。
“云舟……”邬岳眼中含笑,上了瘾一般,忍不住喊这两个字。
孟怀泽的脸深深埋在枕头里,然后突然转身抱住了邬岳。
“邬岳,”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团热气,“你把你的内丹拿走吧。”
邬岳一顿,蹙眉道:“之后我会取出来的。”
“不,”孟怀泽轻轻摇头,“就现在。”
邬岳眉间愈发紧蹙,眸色紧随着冷下来,他松开孟怀泽,只见孟怀泽的眼尾仍是红的,脸色却白了下来。
他看着邬岳,轻声道:“就现在,我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你可能会死。”邬岳沉声道。
孟怀泽攥起拳,身上禁不住地颤抖,却还是坚持道:“我知道。”
“为什么?”邬岳问。
“我之前就说过,如果哪一天别无办法,我一定会把你的内丹还给你的。”孟怀泽扯起嘴角笑了笑,“那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罢了。”
邬岳却是面无表情,孟怀泽先笑不下去了,他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睫。
“行。”邬岳道。
他答应得利索,孟怀泽反倒是一愣,邬岳已经欺身而下,吻在了他的嘴唇上。短暂的惊愕之后,临到头上,孟怀泽心底的恐惧反倒淡去了,他伸手搂住邬岳的肩,闭上了眼睛。
胸腔之中有东西躁动不安起来,孟怀泽额上的汗未干又渗出一层,抓在邬岳背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疼痛愈演愈烈,孟怀泽胸前烫得厉害,宛如被烧红的铁在往上烙,他疼得眼前的黑中都晕出白色的光点,混乱地安慰自己道,临死前宣了一场荒唐至极的淫,不亏,一边却又忍不住有些委屈,邬岳这条养不熟的狼崽子,让他取还真的取啊,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要不然、要不然还是再商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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