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八百岁吧
“可是,”有小妖精疑惑道,“孟大夫怎么会和大人在一起呢?”
被一群妖精叽叽喳喳地吵闹了一番,邬岳这才想起来此番来川箕山的正事,问道:“老山猫精呢?”
“大人您要找老山猫?”小雀精歪头道,“可他在虎妖出现的那段时间就离开川箕山了呀,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邬岳也只是先前听雪招和阿绯谈论川箕山时听了一耳朵,说川箕山上有只老山猫精能用木头做出各种小玩意儿,因此来碰下运气,没想到竟是这样。
“那就算了。”邬岳也不觉得多失望,既然老山猫精不在,他这就准备载着孟怀泽打道回府。
小雀精扑棱着翅膀急匆匆地跟他转了半个圈,拦住他道:“大人大人!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以往那些小妖精见着他向来躲避不及,少有像这小雀精自来熟又胆大的,邬岳今夜被吹捧得心情还算不错,因此对这些小妖精也是罕见地宽容耐心,不但没生气,还多解释了一句:“床坏了,找他做张新的。”
孟怀泽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是我,我的床塌了。”
“没问题!”小雀精义气凛然地用翅膀拍胸脯,“包在我们身上了!”
“你们也会?”孟怀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川箕山中竟是卧虎藏龙。
“当然会!”小雀精信誓旦旦。大人的要求,不会也得会!
邬岳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那群小妖精已都是一副跃跃欲试之态,就等他发号施令了。以往其他的妖精若是帮他做事,基本全是被他欺负之下不得不做的,他还从未见过有妖精这般想为他做事,令他觉得颇有些新奇。
清朗月色下,高大的黑狼在浅淡的金光中褪去狼的形态,黑色的衣衫下摆在地面投出飘逸的影子,勾勒出挺拔健壮的身躯,月光洒在那张英俊无匹的脸上,周围一时无比安静,小妖精们都抬着脑袋愣愣地看着他,宛如看着神祇降临。
除了狼狈地挂在邬岳背上的孟怀泽。
邬岳突然化为人形,孟怀泽没有防备,只得慌乱地抱着邬岳的脖子不敢放手,此时宛如一只挂在树上的熊,还面临着一众小妖精目不转睛的注视。
他红着脸从邬岳背上下来,低声愤愤道:“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邬岳挑眉道:“不跟你说你不也挂住了?”
孟怀泽脸皮极薄,觉得在小妖精们的面前出了丑,跟邬岳的形象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不知该如何排解,只得气恼地在背后伸手去掐邬岳的腰,被邬岳一把制住手腕,再也动弹不得。
邬岳拉着他往旁边石头上大大咧咧地一坐,撑着腿冲那些小妖精道:“去找最好的木头来。”
沉寂片刻,随即是哒哒的杂乱脚步声,一群小妖精倏然四散得一干二净。
“这样不太好吧,”孟怀泽有些过意不去,“让他们帮我们干活。”
邬岳理直气壮:“他们自己愿意的。”
孟怀泽蹙眉:“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若是让老山猫精帮忙做床,孟怀泽还可以当作是一桩交易,付与老山猫精想要的报酬,现下这群打了鸡血一般的小妖精显然与之不同,它们更像是听从邬岳的命令行事。
孟怀泽就这样被迫和邬扒皮站在了一起,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个孟扒皮。
“你这人怎么这样自私?”邬岳突然道。
“啊?”孟怀泽从未受过此般指控,一时愣在原处,“我自私?”
“你怎么只想着自己心里舒坦,”邬岳说得义正词严,仿若真的一般,“这群妖精自认为受了我的恩惠,渴望做些什么报答我,减少内心负担,你非要拦着别人,你是不是很自私?”
孟怀泽被他的歪理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又不知该从何处反驳,甩开邬岳的手在旁边气鼓鼓地一蹲。
蹲了片刻,他又站起身来,有些没好气地冲邬岳道:“你就在这儿当万恶的监工吧,我也去找木头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只听邬岳在身后悠悠道:“这么黑的夜……”
孟怀泽脚步一顿。
“那群妖精也不知都已经跑去哪了,唉,谁知道这山里都有什么?”
那群小妖精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湖面上的光点都消失了大半,只余湖边那棵大树上悬挂着的白色花灯,投下一片片白色的亮影,再往外便是浓黑的夜色,干枯的枝桠交错,连月光都浸不透。
孟怀泽咽了口唾沫,回头问邬岳道:“你去不去?”
邬岳撑着脑袋半躺在石头上,冲他吊儿郎当地勾了勾手:“过来。”
“做什么?”孟怀泽问。
邬岳只是看着他,不吭声了。
孟怀泽有些踟蹰地冲邬岳走过去,走到一半,邬岳突然腾身而起,他人形时仍具有狼的敏锐与凶猛,孟怀泽完全措手不及,被邬岳一把携住跃上了树。
川箕山上的树不知已经长了多少年头,高大无比,孟怀泽晃悠悠地抱着一根树枝稳住身体,心都差些从口中蹦出来,此时仍是激烈地跳动不休。
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虚弱道:“算我求你,以后做什么先打个招呼行么?多来几次,我真会被你吓死的。”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邬岳傲然道。
孟怀泽贴着树枝垂下脑袋,只留给邬岳一个后脑勺。
半晌没动静,孟怀泽一直向下看有些晕眩,于是抬起脸来,看到邬岳正躺在树杈间,手倚在脑袋后面,含笑看着上方的夜空。
孟怀泽心中微动,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挪到了邬岳旁边。那一群小妖精不知都散去哪了,周围此时一片静寂,透过疏落的枝桠能看到头顶的月亮,星月之下是静默矗立的群山。
在这样清朗安静的月色下,孟怀泽心底也随着静下来。有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孟怀泽看着远处的山影,突然间有些感慨,低声道:“也不知道雪招和阿绯现在都在哪里。”
邬岳扭头看他。
孟怀泽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嫌弃自己矫情。
他没再说话,邬岳却转了个身,撑头看着他,问他道:“想什么呢?”
孟怀泽的视线从远处群山挪到邬岳的脸上,他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住的那座山和川箕山一样吗?”
“九移?”邬岳看向周围浩荡的川箕山系,“比这要辽阔,妖界比人界要大得多。”
孟怀泽点了点头,以前他从未问过邬岳有关妖界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萍水相逢没必要多问,后来是因为被呼牢彻底占去了心神,再者,那些有关妖的故事于他而言和雪招曾讲的那个尊神的故事无甚区别,都像是遥远不可触及的传说,然而因为邬岳,那些传说突然拉近至他身边来,他甚至开始渴望有所了解。
“那你每天都做些什么?”孟怀泽轻声问道。
“睡觉,打妖怪,”邬岳伸手,空中腾起一团璀璨的光华,他慢悠悠地接道,“看内丹。”
孟怀泽:……好生无聊的生活。
“就这?”孟怀泽道,“那日子岂不是过得很慢?”
邬岳不太明白他这句话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慢?那么多妖怪能打着玩呢,遇上难缠的,能打着跑遍大半个妖界,打完了就回洞中睡个一年半载的……”
“一年半载?”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怀泽惊讶地打断。
“是啊,”邬岳有些迷惑,“这怎么了?”
“这么长时间!”
“哪里长了?”邬岳道,“九移山上那些想修炼成仙的妖,几百年间不出洞府的都多的是。”
“几百年!”孟怀泽惊道。
邬岳显得很是无辜:“怎么,有什么问题?”
孟怀泽忽然想起来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他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地问邬岳道:“那你、你多少岁了?”
邬岳蹙起眉尖,还真认真思考起来,半晌,他道:“没认真算过,差不多八百岁吧。”
孟怀泽:“……”
第45章 带你看月亮
时年二十四岁的孟大夫大半天面无表情,他根本不知该摆如何表情去面对身旁这只妖精的八百岁。
史书中的八百年前,另一个王朝尚在兴盛,民间话本中的八百年前,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正等待着后世的演绎,孟怀泽的八百年前,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没出生……
而他身旁的这只妖怪,在八百年前便已经满山坳里颠颠地跑了。
“喂,”孟怀泽半晌没动静,邬岳觉得奇怪地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怎么了?”
孟怀泽伸手抓住邬岳的手臂,心有戚戚地想,这是一双历经八百年风霜的手啊……
邬岳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听孟怀泽悠悠道:“原来你这么老啊……”
邬岳先是一愣,随即差些被他气笑了,反手抓住孟怀泽抚摸着他手臂的手,用了些力气威胁道:“你说谁老?”
“疼疼疼!”孟怀泽被他捏得一下疼回了神,不服气道,“你都八百岁了,你不老吗?”
“我才八百岁,我当然不老。”邬岳不满道。
“才?”孟怀泽敏锐地抓到这个字眼,问道,“那多少岁算大啊?”
邬岳蹙了蹙眉,孟怀泽总将年岁问得很具体,然而对妖而言,年岁是极其不重要的东西,邬岳自二百余岁成年之后,对此更是少有关注,八百岁也是推测而来的一个虚数,毕竟妖的岁月漫长,年数因此常被忽略,他不太明白孟怀泽为什么对此那么执着。
“妖的幼年期长短不定,有的短些,二三百岁便可成年,有的长些,千余岁还是幼崽的也很多,不过能化形修炼之后,成年也就快了。”邬岳道,“等成年之后,外形便很少有变化了,至于老,那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这么说你还很年轻了?”孟怀泽问。
“怎么?”邬岳有些阴森森地反问,“我看起来不像?”
孟怀泽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他神色间还有些受惊的茫然,邬岳不知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但看他如此,心下有些怪异的不舍,因此收了威胁的模样,问他道:“人难道不是这样么?那你多大了?”
“我?”孟怀泽张了张嘴,话音却卡在嗓子底处说不出来。
他尚未理清思绪,心底却率先下意识地感到了一丝不安。这情绪来得奇怪,孟怀泽有些不知道它是从何而起,只是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大人。”就在这时,树下传来小妖精怯生生又掩不住激动的呼喊。
孟怀泽顺势避开邬岳的视线,低头向下看去。
几个小妖精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他们,旁边堆着一堆找来的木头,孟怀泽看着他们,心底突然想到,这些看起来小小的妖精又都多大了,是不是也都几百岁了?
邬岳伸手想携孟怀泽下去,又想起来孟怀泽先前的指控,于是收了手,问他道:“你下去吗?”
孟怀泽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邬岳在问他,先前他还气恼于邬岳带他上树,现下却是摇了摇头:“你下去吧。”
孟怀泽看着邬岳从树上轻巧落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情绪有些怪异地闷,不怎么想见人。
小妖精们找了一堆木头,邬岳挨个地翻拣了一遍,都觉得不太满意,抓起来毫不客气地就往身后扔,几个小妖精愧疚得脸都要红了,乖巧地站在一旁盯着邬岳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孟怀泽原本有些怏怏地趴在树杈间看着树下的情形,如此都心疼那几个小妖精了,冲邬岳道:“别扔了,什么样的都可以,他们找来那么多不容易。”
“那不行,”邬岳仍是埋头苦挑,“要做就得做最好的。”
孟怀泽抱着树杈,从高处看着邬岳的头顶,他见那几个小妖精正抬头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温声道:“辛苦了,谢谢你们。”
几个小妖精竟是倏然红了脸。
小妖精们接二连三地回来,不一会儿树下的空地上便摆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木头,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了。
邬岳挑烦了,便委派一个树精帮他挑选,他自己大马金刀地往大石上一坐,啃着小妖精送来的果子,神情不羁狂傲,活脱脱一个等着被人掀翻的恶霸。
孟怀泽觉得他要是那些小妖精,现下就已经拼尽性命起义推翻暴君统治了,然而他视线一转,看到一旁被使唤得乐此不疲的小妖精们,谁的木头被选上还惊喜地欢呼,看得孟怀泽眉头直皱,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妖精们找来的木头众多,选出的木头别说做一张床,加上那扇烂掉的门也绰绰有余,然而打了鸡血的小妖精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将木头往此处送,孟怀泽看得眼花缭乱,感觉将这山上的所有精怪都几乎看尽了,却始终未曾看到阿绯。
夜深之后,孟怀泽趴在树上,渐渐地便有些撑不住了。
他昨夜被邬岳在花中折腾,并未睡好,感了的风寒也尚未彻底痊愈,看着看着树下便困得脑袋直往下提溜,虽说心里并不想睡,眼皮却是忍不住地下垂,贴着树干低着脑袋,一副困倦不堪快要睡着的模样。
邬岳抬头看到他的模样,摆手让小妖精们都散了。他仰头看了孟怀泽一会儿,随即轻巧地跃上树枝,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然而就在他贴近的时候,孟怀泽却似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快要闭上的眼皮一颤,醒了过来。
“困了?”邬岳捏了捏他的手,发现凉得厉害,于是将之拢进自己的手心中。
孟怀泽瓮瓮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贴近邬岳,带着鼻音不甚清醒地问他道:“回去吗?”
“不回去。”邬岳道,在孟怀泽疑惑的眼神中一笑,“带你看月亮。”
孟怀泽的生活自小中规中矩,而自从遇到邬岳,他接连经历了诸多以往从未想过的事,第一次看到妖怪,第一次遇到灵,第一次和妖怪睡觉,第一次行云雨之事,第一次想念一只妖怪,第一次在花中荒唐,也是第一次在树顶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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