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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余生(玄幻灵异)——盛星斗

时间:2021-07-25 18:14:06  作者:盛星斗
  从男孩的口中,孟怀泽意识到战争远远没有结束,甚至比他原先所能想到的情况更加复杂。天底下最尊贵神秘的宫殿终于撕开华丽太平的伪饰,将肮脏的一面毫不避讳地昭告天下。
  十余年间两位天子接连短命,子嗣皆无,太后把持朝政,由其兄长辅政,而先皇下诏传位的淮王未及即位,便被控通敌谋反,被太后兄长亲自带兵去抄了家革了命。皇位虚悬,流言一时四起,两位先皇死得皆为蹊跷,种种传言都指向太后谋害帝王,妄图亲自称帝。再加淮王一向仁厚忠耿,多年把持西北军权,颇得人心,在京中也诸多拥趸,谁也不信他真的通敌谋反。国运飘摇,四方战乱频起,即便暂时被压下去也不会彻底熄灭。大战避不可避,直至淮王副将以为淮王平反、拥淮王之子即位称帝的口号领兵而起,一呼之下四境百应,迅成燎原之势,再没有人能逃脱其中。
  平头百姓曾认为那尊贵朝堂离他们有多遥远,如今他们的性命在皇权争斗的铁骑之下便多卑微。
  可孟怀泽没想到,这场战争竟然不仅是国内之乱,竟还涉及到了外族。
  他忍不住向那孩子多次确认,那孩子眼里含着泪,仍是一口咬定了,那一队骑兵有着异邦人的容貌和绿色的眼睛,他们腰间挂着官府通行的腰牌,当街随手杀了人后,旁若无人地踏入官府大门,宛如自家。
  官府,听命的自然是朝廷。而如今,朝廷便等同于太后。
  孟怀泽想得心惊,那孩子凑近他,声音小得好像在这遥远的深山中也怕惊动了谁。
  他问孟怀泽:“孟大夫,我们还能活多久?”
  山洞里蒙昧无光,只有那孩子的眼睛是亮的,因为里面蕴着恐惧的泪。
  孟怀泽攥住那孩子开裂的小手,轻声问他:“你想活下去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去想刚才那个问题,永远都别去想,”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十分温和,却又坚定得宛如不可动摇的山,“你只需要想怎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男孩看着他,良久,用力地点了点头。
  山下还有很多像这男孩一样的人,他们大多并非本地人,而是从其他地方逃至此处的,可离了家才发现,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乱世。
  孟怀泽开始频繁地下山去。
  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没什么高强的本领,然而既已知道山下是那般境况,知道那么多人朝不保夕,他就再也无法安然待在山中,只是多帮一个人包扎了伤口也好。
  那是太苦的一段日子了,之后很多年里孟怀泽甚至都不愿多去回想那几年。
  他不知道是谁在和谁打仗,也不知道哪一方是值得信任的,因此只能谁都不信。山下的泥土被血浸了一遍又一遍,变成了暗淡的红色,他就踩在那样的泥里,从死人堆里扒出尚有一线生机的人,将他们搀进、扶进、背进川箕山里去。
  山路那样难走,孟怀泽一路上不知要摔多少跟头,有些人的伤实在太重了,甚至都撑不到山洞中去,他们求着孟怀泽将他们扔下,省些力气自己离开,孟怀泽咬着牙踉跄地往前走,听不见一般怎么也不肯放手,然后走着走着,背上的人就再也没了声息,只剩了他一个人粗重的喘息。
  山里的人越来越多,孟怀泽怕被山下的将兵发现,便带着他们往山的更深处走,等将那些人安顿好了,他再一个人折回去,下山去,带着新的不知从何处逃来此地的人进山。
  翠翠常会帮他,她不用怕被人发现,常在山下飞着帮孟怀泽寻觅需要帮助的人,看见了便飞回山里来,戳着孟怀泽的手引着他过去。很多时候她甚至想帮孟怀泽托一托那些人沉重的身躯,可她的翅膀力量那样微小,颤抖着用上全部力气,也帮孟怀泽分担不了什么,只能看着他踉跄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中挪。
  孟怀泽身上的许多伤便是那是落下的,在之后数十年的雨夜与阴冷天里常折磨得他不得安眠。可那个时候孟怀泽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他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忘了,每天只有一个念头,救一个人,再多救一个人。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啊,他不是什么救世主,他也不是什么有本事有抱负的人,他就只想平平淡淡地过他的一生,他为什么要承担起那么多条性命,他怎么可能承担得起来?然而,看着山洞里那些他救回的人,看着四五岁的孩子都努力地学习生火做饭,看着那些好不容易到了此地又死去的人留下的遗物,他咬紧了牙,最终还是又站了起来。
  累极了的时候,孟怀泽便一个人到没人的地方去,跟那些小妖精们说说话。虽然他看不见它们,却也知道这些小妖精一直都在默默地帮着他。
  有时候,他忍不住会说起邬岳,也只有这时候,他才有一些原来的笑模样。
  可也不过偶尔几句,他便住了嘴,再也不吭声了。沉默地坐一会儿后,他又站起来,继续去做那些不知何时便会将他彻底压垮的事了。
 
 
第84章 那只小翠鸟
  过去很多年里孟怀泽常常梦到那个雨夜。
  孟怀泽一生中没见过几次那样大的雨,天像是被撕裂了个口子,雨水从中直接倾倒下来,整座山都在轰隆隆地嗡鸣。那天白日里孟怀泽刚背一个人进山来,包扎好了伤口,他担心下雨山洞太潮对伤口不好,想升堆火起来,然而试了几次都未能升起来。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回到洞口边上坐下,用身体帮昏睡的那人挡着些外面的潮气。
  听着雨声,孟怀泽禁不住有些担心。他们待的地方是离山下一天路程的一处山洞,平时孟怀泽少进深山里去,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此处住着,离山下近些,方便他来回,带人进山来的时候也可作临时休整,等那些人的伤缓一缓,他再将他们带进深山里去。
  然而这夜的雨下得那么大,明天若是还不停,山路被雨水浸得太过泥泞,他们不知要几天才能赶路。
  孟怀泽这样想着,正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被人推醒了。
  他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眼前的人竟是木青。这些年邬岳不在,孟怀泽再也看不见那些小妖精,木青又在山深处从不现形,这还是孟怀泽几年里第一次再见到他。
  木青身上闪着淡淡的青色的光芒,整个人都有些虚弱的透明。不等孟怀泽问怎么了,他便急声道:“孟大夫,你看到翠翠了吗?”
  孟怀泽一个激灵,猛地坐直了身体:“翠翠没回去吗?”
  木青摇头,声音有些发颤:“没有,我找遍了整座山,她没有在山里。”
  白天孟怀泽救人的时候翠翠还跟着他,帮他巡视周围。等跟着他将人背进山里来之后,翠翠便离开了,当时天色已经有些阴沉,孟怀泽担心她玩起来不知时候,被雨再淋在外面,还嘱咐她早点回去。
  翠翠这小姑娘很是贪玩,从早到晚少有闲着的时候,但无论她是在山里玩还是去山下玩,傍晚时分都会回到木青的树上。
  小翠鸟歪着头在他肩膀上啄了啄,似是嫌他唠叨。
  孟怀泽被她逗笑了,这些妖精和邬岳一样,多少年过去它们也长不大,还是小孩子一般的心性。
  “好了,走吧。”
  翠翠又绕了他两圈,这才展开翅膀向远处飞走了。
  他以为翠翠早就回去了,然而此时,在这样的大雨夜里,木青来告诉他,翠翠甚至都不在川箕山里。
  或许她是贪玩,或许是被大雨困住了,明早雨停了便回来了……有那么多向好的可能,孟怀泽却一个都不敢赌。山下这样乱,万一呢?翠翠只是一只鸟,人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可万一呢?
  孟怀泽无法向下继续想了,他起身取下山洞里挂着的蓑衣,这就大步向山洞外走去。
  “既然翠翠不在山里,那就肯定在山下。她从来都不会飞太远,我们现在就下山去找她。”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宛如一颗颗小石子砸得人生疼。孟怀泽向前走了一段路,回头去看木青,却惊讶地发现木青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群山,少年泛着淡青色光芒的身影越发模糊,似是快要被这急骤的雨水打散了。
  隔着雨幕,他抬起自己几近透明的手,悲哀地看着孟怀泽。
  “木青,你……”
  “孟大夫。”木青的声音响起在雨夜里,像是被雨也淋湿了,“我没有办法离开川箕山,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他看着孟怀泽,眼中尽是恳求:“求你了,孟大夫,帮我把翠翠带回来。”
  孟怀泽几乎记不清他是怎样下的山了。雨下得太大,脚踩进泥里,陷下去就难以拔出来,周围暗寂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闷着头一路跌撞着向前走。到后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发着光的小飞虫,微弱的光在雨水中明明暗暗,替他引着前路,直到山下。
  山下也一丝光亮都无,他踉跄地奔走在废墟之上,雨水吞没了他的脚步声。他担心错过翠翠,便一路走一路喊着,却又不敢将声音放的太大,怕惊扰了不知何处便有的官兵。
  他从山脚下一路走到邻近的镇子,周围除了夜色与雨声,什么都没有,所有事物似是都销声匿迹了,孟怀泽甚至偶尔会生出一丝错觉,这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了他自己一个活物。
  直到路过镇上的长桥时,从桥底下钻出了个流浪汉,冲他不满道:“喊什么喊,叫魂呢!”
  冲孟怀泽吼完这一句,他又迅速地钻回了桥底下。那人的言语粗俗而不客气,孟怀泽的眼窝却是忍不住地一热。
  他跟着钻进桥底下,问那人道:“大哥,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鸟?半个手掌大小,羽毛是翠色的……”
  黑黢黢的桥下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没看到,人都管不过来呢,谁他妈还有空管一只鸟!”
  又是一道闪,整座城镇都被映得一瞬的惨白,就在这片刻的光亮中,那人看清了孟怀泽的脸,一愣,问孟怀泽道:“你是孟大夫?”
  孟怀泽应了,那人再开口,态度和先前却天差地别:“傍晚的时候倒看到了一只鸟,和孟大夫你说的有点像。当时那群畜生要把个姑娘掳走,那只鸟也是灵性,竟一直绕着那几个人不肯飞走,还试图去啄那几个官兵,竟像是想救那个女的。”
  孟怀泽急切地追问道:“然后呢?”
  头顶的桥面被雨打得轰隆作响,几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破,然而那人不算大声的话,听在孟怀泽耳中却比雨水还要响:“那几个畜生被啄了,气得不行,没抓人,倒是把那只鸟抓了去,说要去做什么首饰……”
  孟怀泽愣了一瞬,头顶上雷声隆隆闷在云层中,他打了个哆嗦,转身便出了桥底,大步朝镇中走去,越走越快,后来就成了跑。他的身后交错着银蛇般的白光,从黑暗中诞生,又被黑暗吞噬,周而复始,诡谲骇人。
  快到那些匪兵驻扎的地方时,孟怀泽猛地停住了脚步。他身上的蓑衣早已不见了,暴雨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然而他却执拗地一眨不肯眨。前方泥洼中躺着一只鸟,不,那或许已经不能说是一只鸟,她身上的亮丽的、漂亮的、引以为豪总爱炫耀的翠色羽毛,被生生地一根根地拔去,只留下无数渗着血的伤口。
  那只漂亮的小翠鸟,孤零零地躺在她的血染红的血水中,宛如一个死去的肉团。
  孟怀泽踉跄地扑过去,跪在泥水中,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想将那只小翠鸟捧起来,却又生怕将她碰疼了。
  “……”他张开嘴,想要唤一唤她的名字,然而他的嘴唇只是徒劳地张合,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良久,他才沙哑地挤出两个不成语调的字,“翠……翠……”
  “翠翠,”他像是这时才刚学会说话,“翠翠,翠翠……”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到最后,变成了痛哭。过去这几年里,再苦再难,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然而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雨夜里,在电闪雷鸣间,他跪在血水中,捧着那只无声无息的小翠鸟,失声痛哭,似是这些年所有的绝望与无助都爆发在这个雨夜中。
  他从未真正恨过什么东西,可就在那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仇恨。他恨前方宅邸中害了无数人性命的匪兵,恨京城中那些争权夺利视民命如草芥的贵族,也恨没用的他自己。
  当他回了川箕山,将生死未卜的翠翠交给木青的时候,少年翠色的眼睛泛着红,小心地抱着翠翠,一声不吭地转身便走,孟怀泽也红着眼睛,下意识地在后面跟着。
  木青停住脚步,突然喊他:“孟大夫。”
  孟怀泽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嗓子彻底哑透了,连这一个简单的字音发出来都带着血腥气。
  “我常对她说,离人远一点,可她总是不听我的,说孟大夫多好呀。”木青头也未回,“可是孟大夫,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好的。”
  孟怀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木青抱着翠翠走远,淡青色的光闪过,再看时前方已经没了任何踪迹。
  那之后孟怀泽再也没见过木青和翠翠。
  他曾走很多天的山路,又去过一次川箕山最深处,木青生长的那个大湖边。然而无论他说什么,那棵树都毫无动静,孟怀泽在树下坐了一整天,最终也没听到一声那只小翠鸟的鸣叫。
  夜风透过窗徐徐吹着,一只鸟落在窗棂上,许是孟怀泽太过安静了些,那只鸟丝毫不怕他,在窗台上调皮地蹦来蹦去,梳理羽毛,啁啁地叫着。
  孟怀泽看着它,忍不住向前伸出手去。
  “扑啦”一声,那只小鸟受到惊吓,展开翅膀飞走了,融入夜色再没了踪迹。
  孟怀泽的手空悬着,良久,他笑着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他真是迷糊了,哪里还会有那样一只小翠鸟,他伸出手去便会亲昵地落在他手上?
 
 
第85章 他这一生
  那场战乱持续了三年之久。
  无论山下繁华还是离乱,川箕山自按其步调不紧不慢地走着,春时开花,夏时绿叶,秋时结果,冬时落雪。孟怀泽救进山的那一百多人暂时在山中扎了根,开辟田地,劳作耕种,竟真的种出了豆麦,这些粮食足以供给他们度过寒冬。
  直到三年后,太后势败,新天子登基,外族也被彻底驱逐,战乱平息,四海之内暂呈清明之象。
  孟怀泽终于不再用偷着下山了,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踏上山下属于他们的土地。
  被孟怀泽救进山中的这些人,很多在世人眼中早已死亡,而当战乱结束,他们竟然完好无损地又出现在山下,瞬时引起巨大轰动。而孟怀泽以一己之力救上百余人,事迹传开,一时声名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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