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忍着不忿闭上了嘴。任轻尘心头微微一动,开口道:“既然账单没问题的话,暂时不收购也没关系,把眼下的重点工作做好更重要。”
会议结束之后,任万山遣散所有人,只留下了任轻尘。
任轻尘还在思考自己刚才一瞬灵感的可行性,任万山一句话,瞬间把他拉回现实:“你把任惜遇藏起来了是不是。”
“爸,惜遇去上学了,我怎么藏他?”任轻尘面不改色地回答。
任万山把几张照片甩到桌子上:“他开学之前一直躲在你名下的公寓里,你进出单元门的照片都被人拍到了,还想狡辩?”
任轻尘默然一瞬,只道:“惜遇在家不习惯,跟哥哥出去住几天,也没什么问题吧。”
“哥哥?”任万山冷笑,“任惜遇算你哪门子弟弟?”
任轻尘不说话,与任万山无声对峙着。任万山又悠然丢出一句话:“你把他留在身边,可不只是为了当弟弟吧。”
任轻尘终于开口,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甘:“我只是想好好保护他而已。”
任万山笑了,看透一切似的说:“轻尘,你是我的儿子,不用在我面前装。说实话,我对惜遇没什么兴趣,只是知道真相那天气昏了头,有些冲动罢了。你看得上他,也算他还有点价值,想养就养着吧,我不会干涉。”
任轻尘的拳头在衣袖下攥紧了,但他还得逼迫自己听父亲的训话。
“现在退学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等高考完吧,你找个隐蔽的地方安置他,不用把他带回任家了。”任万山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哪天养腻了,就给一笔钱把他打发到国外,记得上下都要打点好,别让他再回来闹事。像他们这样的人,最会狗急跳墙了。”
任轻尘终于知道,为什么一整个寒假风平浪静,任万山也没有再追问过惜遇的事。原来任万山把任惜遇当做稳定军心的礼物送给了他,要他尝了甜头,对他开明的好父亲感激涕零,回来继续效命。
任万山对着他语重心长,极力扮演慈父的形象:“轻尘,爸爸最器重的人始终是你,公司迟早是要到你手上的。你做得好了,公司里的人才能信服你,以后你上手也更容易,对不对?爸爸年纪大了,只想把这次难关过了,把家业原原本本交给你,这样我也可以安度晚年啊。”
任轻尘使出全身的力气,孝顺听话地点下头:“爸,我会尽力。”
任轻尘一直保持着令自己作呕的假面,和公司上下寒暄,下楼,出门,开车一路回到公寓,关上房门,然后一脚踹翻了茶几,看着玻璃杯碎片和茶水淋了一地。
巨大的翻倒碎裂声之后,是格外空虚的死寂。他站在客厅看了很久,才蹲下去拿垃圾桶,用手一片一片地把玻璃渣捡回来。
玻璃渣又碎又多,任轻尘又频频走神,被割破一道口子才醒过神。等捡完所有玻璃擦干净地面,他的手上已经多了深浅不一的七八道口子,把掌心染得血红。
任轻尘叹了口气,拿了医药箱坐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同时在心里自嘲,果然自己不适合发脾气,早知道发完脾气的流程这么麻烦,还不如一开始就憋着呢。
可对着任万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任惜遇总对他说,那些事他不必参与。而他曾经也确实一度犹豫挣扎。任万山再防备他,耍弄他,也是他的生父。服从了近三十年父亲的命令,他做不到果决地反叛脱离。
而这一立场在一次次的打击和失望中被越磨越弱,在悬崖边徘徊不前那么久,任万山终于在今天,把曾经的小儿子当做肉骨头丢给他,自以为能逗回自家狗的忠心,却最终亲手斩断了任轻尘心中最后一条顾念父子旧情的桥梁。
任轻尘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帮我联系持有元石公司股份的小股东和股民,别走公司的账,也别让其他人知道。”
助理愣了愣,带着惊讶道:“任经理您是想……”
“小张,咱们一起工作七八年了,我是什么意思你很清楚。”任轻尘平静地道,“我就问你一句,敢跟着我干吗?”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最终小张咬着牙道:“敢!”
任惜遇接到事务所的电话:“有人在收购元石公司的股份,已经联系到给您打点股份的负责人了,您要考虑一下吗?”
“不卖。”任惜遇非常简洁地回答。
“但对方提出的价格已经非常优渥了,而且对方说,这不是上限,只要您想,彼此见面的时候还可以详谈。”
任惜遇皱眉,感到有些奇怪:“那个人为什么非要收购元石公司的股份?”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正如我们也不太理解任先生您为什么持股不卖一样。”负责人难得开了个玩笑,让任惜遇也哑然失笑。
“算了,他一定要见面就见吧,当面说清楚也好。”任惜遇最后道。
到了周末,任惜遇一出校门就看见了任轻尘的车,很快跑过去抱着书包上了车。
“惜遇,等一下哥哥有个会要开,我先送你回家,一会儿想吃什么自己点个外卖,不用等我吃饭。”任轻尘道。
任惜遇正中下怀,立马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尘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任惜遇坐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任轻尘的车开走之后,才换了身衣服,低调地从小区侧门打车离开,到了约定好的餐厅。
他在散座大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牛奶,戴上耳机听包厢里的谈话。他派了事务所负责人去替他谈,并全程开着语音通话给他听。
“我们这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股份不卖,今天约您出来就是说清楚而已。”任惜遇的负责人道。
对方道:“现在的价格再往上加一成呢?”
“先生,不卖就是不卖,您再哄抬价格,我会怀疑您方要拿这些股份做不法行为的。”
对方笑了笑说:“这样吧,我们不要求全部收购,退一步,百分之二十可以吗?你我搞股票的都很清楚,元石不是什么行情大好的公司,为什么不卖了它的股去换更有价值的呢?”
“那您怎么不回去劝劝您的雇主,放弃收购这支烂股?”
“我的雇主有他必须买下的私人理由。”
……三厄凌三三舞酒泗凌厄
两位负责人自己都不知道为一支烂股争得面红耳赤的原因是什么,只能凭着谈判本能在咖啡桌上麻木地拉过来锯过去。而外面听着的任惜遇,抿着牛奶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普通股民,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非要买下这支股。一开始他还设想过,会不会是任氏集团的人派来收购的,但现在看来也不太合理。一来任氏集团不会这么温吞吞地来询问约谈,二来任氏集团真的要买,肯定会买下他手里所有的股份,不可能提出百分之二十的这种方案。所以背后的雇主,是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只是想要一定比例参股,打入元石公司内部……
想到这里,任轻尘下午来接他时说过的话、不时向边上瞟的心虚表情以及心不在焉的样子都被他从记忆里翻出来细细品味,表情终于从怀疑变成笃定,再由笃定变成无语。
任惜遇一口喝完牛奶,径直走到包厢门口,敲了敲门再推进去。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任惜遇对着对方负责人说,“麻烦转告您的雇主一句话,别问了,他弟弟不卖。”
全场陷入了微妙的安静。过了一会儿,有人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后杂物间的小门从里面打开,任轻尘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位先回去吧,辛苦了。”任轻尘不失礼貌地先对两位负责人说。
负责人们一看没自己的事了,大松一口气,连忙告辞离开,并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解脱的幸福。
包厢门被关上,任惜遇睁着大眼睛看任轻尘,看得任轻尘窘迫之余,又无奈又好笑,拍了拍自己额头,道:“我的错,害你瞎折腾又没吃上饭。饿了吧?”
任惜遇点点头:“嗯。”
任轻尘和他面对面坐下,叫来服务员点了菜。等菜品上完,任轻尘给任惜遇舀了碗汤,笑道:“你什么时候想到利用股东的身份拿账单流水的?”
“从吴叔叔那里出来想到的。”任惜遇说。
“那么早。”任轻尘感叹,“那你的钱是哪来的?”
“上次跟刘家谈判,他们送我的刘氏公司股份,我卖了一点。”
任轻尘自叹不如,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又想起一个问题:“但查流水很麻烦,而且不好轻易交给别人,你给谁查了?”
“我寒假的时候学了会计,现在自己在查。”任惜遇眨眨眼道。
任轻尘顿时皱起眉:“你都要考试了,学这个干什么?太浪费时间了。”
“还好的,”任惜遇吹着热汤,轻声道,“而且我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任轻尘一愣:“找到了?”
任惜遇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给任轻尘画了几个圈和箭头示意:“任氏集团想要把黑钱洗白,无非就是卖元石公司东西,让他们支付巨额资金。但元石公司按理说没有那么多钱,任氏只能先让元石卖出东西,赚一笔大钱。我核对了一下账单,他们捏造的销售路线是从任氏开始,元石中转,海外不知名小商贩为末端。这样一来,元石和海外的第一份账单就出现漏洞了,因为这个时候元石根本还没有拿到任氏的货。也多亏小陈秘书活太糙,货品名称也没有改,才让我抓到这一条不合逻辑的销售链。”
任轻尘沉思半晌,才道:“确实是个很大的漏洞,但不够控诉整个任氏集团。”
“还有一个就是,元石公司和海外的交易需要有凭据,那么他们就真的得寄点东西过海关。所以我在算销售总额,等之后申请海关审查,就能在码头或者国外的邮递局找到等量滞留的空箱子,这样或许证据更有力一点。”
任轻尘点点头:“海关那边,我可以找人帮忙……”
没等任轻尘说完,任惜遇忽然道:“不,轻尘哥,我不要你帮。”
任轻尘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报备进展只是不想你担心,但我更不想把你搭进来。”任惜遇看着他说。
任轻尘蹙起眉:“可你是我弟弟。”
“我不是。”任惜遇放下筷子,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是因为这段荒唐的亲情选择帮我,我求你马上收手。”
任轻尘攥住了拳头,闭眼深吸一口气:“惜遇,就算没有亲情,我们……”
“如果是因为别的关系,那就更不值得了。”任惜遇认真道,“不管是因为同情还是性冲动,我都没有资格让你为我放弃家庭和事业,甚至自己的人生。你这样,我肉偿一万次也赔不起。”
任惜遇咬牙:“我不要你的肉偿!”
“可我唯一值钱的只有身体,除了肉偿我什么都做不了。”任惜遇的眼神还是那样平静漠然,指尖却蜷在掌心细微地发着抖,“任轻尘,我这辈子当不了谁的弟弟,也当不了谁的爱人,你还不明白吗。”
任惜遇笃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接受亲密关系,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可这样赤裸裸地摊在明面上重新提起,就像撕开一道未愈合的伤疤,两个人都沾上了一身血。
草草吃完一顿饭,任轻尘压着情绪送任惜遇回家。两人都没再多说话,任惜遇洗了个澡就进自己房间了。任轻尘独自站在窗边,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平时任轻尘很少碰烟,特别是任惜遇住进来之后,他几乎就戒了,今天实在没有忍住,还是点上了一根。
任惜遇说他是同情、是性冲动的时候,他立刻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是他擅作主张,要把任惜遇这个弟弟带回来照顾的。哥哥的便宜也占了,长辈的担子也挑上肩了,他怎么配在任惜遇面前说出那个爱字?
就算自己有勇气说,惜遇会怎么想?他会把自己的爱当做自己背叛任氏集团,孤注一掷帮他的所有原因,然后更加无所适从。他凭什么拿一份自己也不敢面对的真心,去为难步履维艰的惜遇,让他更加痛苦?
任惜遇坐在房间里,没有听到外面的任何动静,自己却走神地写断了三次铅笔芯。他沉沉叹了口气,丢下作业和笔,躺到床上,把自己蜷缩进温软的棉被里。
不是感觉不到任轻尘的纠结和烦躁,只是越感受得清晰,心头的茫然越多一分。
连任轻尘都想不明白的事,他一个几乎没有经历过正常恋爱的人要怎么想明白?
任轻尘说不出口那亲情变质的自认为畸形的爱,任惜遇却连爱是什么都看不懂。
一段月光,隔断一扇房门,笼着两个月色下彷徨的影。
第21章 宝宝
从那天之后,任惜遇和任轻尘陷入了微妙的矛盾中。任惜遇照常上课、复习、考试,每到周末不得不回家,他也自己打车或坐公交。任轻尘加班的次数变多了,往往回来都临近深夜。任惜遇做了饭会留任轻尘一口吃的,等任轻尘回来,打开微波炉就能看见温着的菜肴,但任惜遇自己则呆在屋内,假装已经睡着了。
时值深夜,任轻尘总是蹑手蹑脚走进任惜遇的房间,悄悄看着他睡着的侧颜许久,然后在黑暗中叹口气,替他掖好被角。任惜遇闭着眼,忍得脊背发僵,属于任轻尘的味道靠近自己的时候,总是莫名心跳加速,但任轻尘掖完被角就会无声地离开,连走回自己房间以后的动静都放到最轻,生怕吵醒睡梦中的他。
长期复杂的情绪盈满任惜遇的胸口,让他憋得快炸了。他逃不脱,拒不掉,像睡在柴房的灰姑娘乍然进入王子的宫殿,被突如其来的深情视线久久注视,无所适从。任轻尘的眼神太深太重了,他自觉不配,所以他接不住,他害怕。
高三生活被大大小小的复习和段考充斥,等他反应过来,期中考都放榜了。
去年期末他来不及写英语作文,被拉下几十分,结果差点没站住年级前五十。这次期中他正常发挥,加上陆自寒难得被一道数学填空题拐到沟里了,任惜遇凭借两分之差成功冲上了年级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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