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幽灵穿过墙体,麦格教授放下羽毛笔,看见一头银白色的牝鹿站在她的窗口。霍格沃茨城堡被沉重乌云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
斯内普站起来,环视了一遍寂静的校长办公室,接着推开门径自离去。邓布利多的肖像始终静静地看着他。
马人在禁林中慢慢集群,特里劳妮教授的水晶球在转动:“……白昼被黑夜蚕食……”
空旷的走廊上,一支又一支蜡烛接连亮起,急促的脚步引起一阵阵回声——“快点,我们得立刻去卡罗教授的办公室,”克拉布用一种陌生的低沉语调催促他的同伴,“他有要紧的事找我们!”
高尔嘟嘟囔囔地说:“他的要紧事就是惩罚那些被关禁闭的格兰芬多。”
克拉布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你该不会不愿意?”
“不。怎么可能。”高尔说,“我只是更愿意躺在床上吃甜甜圈。”
墙壁的另一边,哈利坐在门后的台阶上,仰着头,正在投入一个安静的吻,右手无意识地把德拉科后背的衣服抓得发皱。他们本来应该谈论那个冠冕的下落、谈论伏地魔会把它藏匿在霍格沃茨的哪个角落,但是对一个吻的需求战胜了那些现实的、严峻的、紧迫的问题……只是半分钟,克拉布和高尔从外面走廊上经过的时间,德拉科的手指插进哈利的头发,用力按着他的后脑勺……在这半分钟里他们更需要这样一个亲吻。非常重要的,伏地魔永远不会理解的半分钟。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被阴云占据,那头银色的牝鹿忽然从窗口跃进来,温和地注视着他们。
*
“它是想引导我们来这里。”哈利站在西塔楼的储物间门口,握住木门的铜制把手。
“波特,谨慎一点,”德拉科追在他后面,“我想不起有谁的守护神是一头牝鹿。确实它从表面看和你的守护神似乎有些联系,但假如这是一个陷阱——”
“我觉得它很熟悉,很亲切。不止是因为它也是一头鹿。”哈利已经推开了门,灰尘的气味立刻钻入鼻腔。
这是一个不那么“魔法”的储物间,那只银鹿似乎在进入这里之后就消失了,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排排置物架,许多来自各个年代的麻瓜物品摆放在上面,例如电报机和手摇式电话。哈利扫开灰尘,观察这个瑟缩在霍格沃茨角落的麻瓜博物馆,猜测它会不会是麻瓜研究学的教具存放处。
“波特。”德拉科站在角落,影子被光线拉得很长很长,“这也许是斯内普安排的。”
“斯内普?”哈利走过去,看到了一个刻着如尼文的石盆被放在烤面包机后面,旁边还有一个很小的瓶子,里面装着某种银色的物质。
德拉科用手指按住那个小瓶子:“我曾经在斯内普的办公室见过这个冥想盆,当时他用差不多的方式告诉了我一些事。”
“也很像邓布利多的作风。”哈利几乎没有考虑就把那些银色物质倒入了石盆。他似乎又回到了上个学期的校长办公室,当时他也是这样,通过一个又一个装载着不同记忆的小瓶窥知许多邓布利多需要他了解的事……银白色的记忆在石盆中逸散、旋转,哈利让自己沉了下去,经过漫长的坠落直到重新站在地板上。
他睁开眼睛,发现德拉科是对的:斯内普站在黑金相间的消失柜前——不是他们在有求必应屋里看到的那一个,这个消失柜上没有裂痕——但厄里斯魔镜确实已经被放在了里面,斯内普正在直勾勾地盯着镜子看。也许他看到了很快乐的东西,因为他的嘴角始终是上扬的;也许他看到的东西悲伤至极,因为有一颗眼泪慢慢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西弗勒斯·斯内普正在为他镜中的渴望哭泣。德拉科也降落在哈利身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时斯内普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金色飞贼(年轻人们都认出了它,就是德拉科口袋里的那一个),一个简短的咒语后,那只金色飞贼像掉进牛奶的棉花糖那样慢慢融化在镜面里……斯内普关上了柜门,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但愿这东西会出现在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不知道邓布利多为什么要把那枚戒指放在里面。”
——那枚戒指——听到这个表述的同时大脑立刻为哈利勾勒出一枚特定的戒指,他曾经在邓布利多那里见过的戒指——那枚被马沃罗·冈特挥舞着的、据说拥有佩弗利尔纹章的戒指——不,那块石头上的不是任何家族的纹章,也不是毫无意义的划痕——
哈利叫出了声:“是死亡圣器的符号!”
“什么?”
“邓布利多从冈特老宅找回来的戒指,神秘人的魂器之一。戒指上镶嵌着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有死亡圣器的符号。”
德拉科吃惊地按住装在口袋里的金色飞贼:“你的意思是,复活石在这里面?”
“我想是的。”哈利回答,同时有点意外地发现四周的场景变成了校长办公室。
他们已经进入下一段记忆。这里的斯内普坐在校长座椅上,皱着眉头在思考什么,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邓布利多的画像。那个肖像戴着半月形的眼镜,目光犀利,之前的憔悴和虚弱都完全消失了,像是颜料治好了那位老人的全部伤病。即使知道这是记忆,知道那只是邓布利多留下的肖像,哈利仍然忍不住走向它。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尤其是有关死亡圣器:邓布利多为什么之前从未提到、却又这样慎重地留给他们线索?又为什么说不希望他们拿到藏着复活石的金色飞贼?
可惜他的声音无法被记忆中的人(或者画像)听到。德拉科握住了他的手。
邓布利多的肖像说:“看来那对食死徒兄妹已经不肯听从你的调遣了。”
斯内普脸上没有任何惊讶:“黑魔王变得越来越多疑,他大概给了卡罗兄妹不同的指令。”
“西弗勒斯,你可以选择不理会黑魔王的召唤。他很快就会发现你没有按照他的命令把所有学生都看管起来,也会发现米勒娃已经提前做出了应对。你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你真正的立场……哈利会相信你。”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波特的信任。”斯内普冷着脸说,“现在黑魔王刚刚得知那个被严加看守的盒子实际上是空的,等他确定了那枚戒指的丢失,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霍格沃茨……我必须去迎接他,没有其他选择。从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有任何选择。”
“我很抱歉。”邓布利多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告诉哈利吧,西弗勒斯。”
斯内普看着桌面上不停摆动的银壶:“你变得软弱了,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说:“任何人在死后都会变得软弱。”
……告诉哈利什么?
灯光忽然消失了,校长办公室像是真的被浸入了黑夜……不,确实是黑夜,哈利看到窗外一片漆黑,斯内普不再坐在校长的座椅上了,邓布利多站在他身边……这是另一段记忆了,哈利听到邓布利多慢慢地说:“我需要你在最后告诉哈利,在伏地魔试图杀死他的那天夜里,当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挡在他们之间时,那个杀戮咒反弹到伏地魔身上,伏地魔灵魂的一个碎片被炸飞了,附着在坍塌的房子里惟一活着的灵魂上。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体内,使哈利有了与蛇对话的能力,并可以连接伏地魔的思想,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个没被伏地魔发现的灵魂碎片还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护,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那么那男孩……那男孩必须死去?”
“而且必须由伏地魔亲自动手,西弗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哈利奇怪地看着邓布利多和斯内普,听着他们的交谈。他能理解他听到的每一个字:是的,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能接触到伏地魔的思维,也能从纳吉尼的视角看到一些事……他甚至对其他魂器也有一些特别的反应,这都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魂器。
他被指望在最后赴死。他应该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带给伏地魔真正的终结。他会这样做。为了他内心的渴望,为了那个盛开着温德米尔玫瑰的花园里欢笑着的朋友们,他愿意这样做。
但他仍然感到自己的心脏在难过地跳动着,斯内普和邓布利多的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远,那只银色的牝鹿从斯内普的魔杖中跃出,很快又像雾气一样消散在高高的天花板下面……
“哈利!”
哈利的手腕在疼痛,他花了几秒钟才发现是德拉科正在过分用力地抓着他。德拉科。哈利终于意识到他一直在避免想有关德拉科的事,看起来他的金头发男朋友快要因为被忽视而发疯了——“哈利,别信这个,”德拉科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发怒,又像是马上要哭出来,“这绝对是一个陷阱……对,陷阱,肯定是什么人伪造了这个……别相信它,不要,哈利。”
他们被旋转的记忆漩涡推着上升,哈利低声说:“我们知道这是真的。”
德拉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瞪着他,就像下一刻要拔出魔杖发起决斗,或者把一个沸腾的坩埚直接扣在哈利·波特头上。哈利心想这个金头发的家伙在四年级就该把一锅沸腾的迷情剂扣在哈利·波特头上。也许他们的关系会变得更糟,但也有可能他们可以更早相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
他们重新回到储物间的地板上,寒风仍然在窗外呼啸。德拉科的眼睛亮起来,紧紧握着那个金色飞贼,像是在沙漠中找到了水源:“死亡圣器!战胜死亡,没错,邓布利多肯定是想告诉你拥有死亡圣器就能活下来,他不可能真的安排你去送死!听着,波特,现在我们立刻去戈德里克山谷——”
“时间不够了。”哈利说,“神秘人很快就会来霍格沃茨,我们需要比他更快找到拉文克劳的冠冕。”
他拉住德拉科的领口,靠过去在他英俊的男朋友嘴唇上亲了一下,轻声重复:“时间不够了。”
“但是没人知道那个冠冕在哪里,甚至有可能还在阿尔巴尼亚某个该死的森林里!”德拉科完全没有被这种简单的亲昵安抚住,怒气冲冲地陈述他的主张,“去找死亡圣器更实际!”
于是哈利注视德拉科浅色的眼睛。他想起巨大的银色鲸鱼升向夜空,想起暴雨中的汽车旅馆,想起冰冷的黑湖中巨乌贼从他们头顶游过。他也想起有求必应屋里那座杂物堆出的古怪城市,月光从高高的窗户里投下来,他和德拉科一起坐在旧板条箱上,一顶旧发套被推到一边,上面压着一顶生锈的冠冕——
哈利说:“不。我想我知道拉文克劳的冠冕在什么地方。”
Chapter 67
哈利是黑魔王的魂器之一。需要被销毁的之一。
德拉科仍然不能相信他所听到的——然而哈利却像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
他们年轻的救世之星否决了一切关于死亡圣器的提议,像一头无畏的鹿那样在霍格沃茨城堡中奔跑:“宝剑——格兰芬多的宝剑在罗恩那里。见鬼,他和赫敏究竟去了哪里……不过我们有别的办法可以毁掉那个冠冕,记得吗,斯莱特林的密室,蛇怪的尸体被留在里面了,我们能再借用一下它的毒牙。”
“然后呢,先用它刺穿你的冠冕,然后再刺穿你自己?”不,他不该用这样尖刻的语气!他真正想说的是更温和,也更软弱的话……
哈利像在开玩笑一样地回答他:“不行,毒牙对我不适用。你也听见了,凶手必须由那个人扮演。”
德拉科多希望这真的只是一个玩笑!他控制着手腕的颤抖,不死心地抓紧那个金色飞贼,还没放弃把复活石从里面挖出来的念头:“斯内普留下的那段记忆是半年前的,也许邓布利多在之后找到了新的可能,你不是一定要……那样做。”
哈利说:“但斯内普把它展示给我是在今天。”
“斯内普不了解邓布利多的全部计划!”
“他现在是霍格沃茨的校长。邓布利多的画像就在校长室里。”
“你真的知道你在坚持什么吗,波特!”德拉科难以相信这个格兰芬多真的准备接受那种毫无道理的安排。接受死亡。
死亡!德拉科当然不至于以为杀死伏地魔像童话书里那样只需要勇士高举宝剑大喊“消灭邪恶”再翻过一页就是所有人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甚至他曾经认为死亡是唯一能终结他在守望誓约和黑魔王之间的困境的终极武器。在他的预想中死神将以各种悲伤或恐怖的姿态降临,带走他,或者带走他身边的人,他已经为这些预想哭过,消沉过,并且最终决定接受这种结局,可即使是这样,“死亡”也应该是一个迫不得已的、无法反抗的、最后的最后的选项——而不该毫无挣扎地主动走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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