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画屏都是旧的,没什么特别华丽的装饰,只在正对门口的墙上挂了一副牡丹图,画下面的花架上摆了两盆杜鹃,艳粉的花开的有点恹恹的,但好歹是给这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添了一抹亮色。
“娘,烬儿来看你了。”祁烬绕过烟冷画屏,率先走了进去,对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的那女人唤了一声。
南珩几人也跟在他身后,就立在床边几步开外的地方候着。
那女人听见祁烬的声音顿时欣喜起来,一把将祁烬搂进怀里,嘴里只一个劲的喊着:“烬儿,烬儿,娘想死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还走不走了?”
祁烬就帮她理理杂乱的长发,然后扬起一个笑脸:“今天回来的,不走了,我不走了,娘。”
那女人就再次把祁烬搂紧了。
南珩这么看倒是没有看出这女人有什么异样,除了她仪容有些不整,倒是还算正常。
谁知,那女人搂了祁烬一会儿,突然劈手把他推开了。
她用的力气之大,祁烬竟然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不对,不对!”女人嘶喊着,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烬儿你不能留下!你赶紧走!走!走的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快走!走开!”
她喊的声音都哑了,见祁烬跌坐在地上不动,就拿起枕头、被子、小毯子,床榻上所有能扔的东西,一个一个往祁烬身上丢。
祁烬兀的红了眼眶,但他咬紧了唇,使劲把眼泪憋回去。
他娘亲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不能哭。
南珩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问道:“你娘这样多久了?”
“不知道,”祁烬吸了吸鼻子,“我爹说有几个月了。”
“就没请个大夫看一看?”
“看过,说是看不出什么病来。我爹将这安泽县医馆里的大夫都请了个遍,临阳城也去过,找了许多人,都没有什么起色。”
殷旧已经上前,自掌心运起一道莹白的柔光,在女人双目前抚过,原本还在疯狂扔东西的女人顿时安静下来,只是目光有些呆滞的直视着前方。
她安然的坐着,众人这才发现女人的腹部高高隆起,竟然是怀着身孕的。
祁烬赶紧问:“师尊,我娘亲她怎么样?”
殷旧摇摇头:“没有什么妖邪作祟。不过……”
他说着,突然双手翻转掐了个诀,然后那道白光顿时笼罩了女人的周身。
几人惊愕的发现,祁烬母亲的头顶上正丝丝冒着一缕缕的黑雾。
那黑雾,和当初南珩和吴様对战,吴様使用邪术召唤慕容卿时冒出的黑雾如出一辙。
萧听寻目光沉敛:“焚灵祭魄?祁烬,你务必要弄清楚,你母亲到底是何时病的,又是怎么病的。”
“好,”祁烬重重点头,又看向殷旧,“师尊,那我娘亲,她还能恢复么?”
“可能要寻到施术者才能解。”殷旧道,“这人用的,的确是魂祭门的禁术,焚灵祭魄。只不过他只学到一些皮毛,术法施展的不完善,才会造成你母亲三魂七魄被打乱成一团,成了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可是,我实在想不到会是谁。”祁烬一张小脸皱在一起,仔细的回想着,“我娘性子温和,平时在众多姨娘中间也是不声不响,也……不是很讨我爹喜欢,应该不会有人想要害她。”
一直未开口的苏叶插话道:“你常年不在家,这种后宅里细枝末节的小事,恐怕得问小桃了。”
“哦,对啊,多谢师兄提醒。”祁烬这才恍然,就去唤守在外面的小丫鬟,“小桃,你进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他说完,外面的小桃却没有回音,一片安静。
“小桃?”他又唤。
这回有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门帘掀开,一个衣着华贵,身材高大匀称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五官长相平庸,唇边蓄着小胡子,见了祁烬一双粗眉就拧了起来:“不懂事!”
“爹……”祁烬低声应道。
南珩觉得祁烬见了这男人,整个人都不对了,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和恭谨。
“你带朋友来,都不知会爹一声,越发的没有规矩!”祁荣天沉着脸,环顾四周将几人一一扫过。
祁烬还是低垂着头:“这不是怕打扰爹爹的正事。”
“行了,来了这么多人,你也不知道给爹介绍一下。”祁荣天嗔怪。
祁烬便给他一一介绍:“其实,这几位都是长清派的长老和我的师兄弟,这次下山历练,正好在安泽县,我才有机会回来看看。”
“爹,这位是我师尊平澜长老,这位是玉清长老,还有我苏师兄和南师弟。我在长清派多亏他们照拂了。”
祁荣天拧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笑了两声道:“原来竟是长清派的仙君驾临,我这孩儿不懂事,怠慢几位了。也不好在这里叙话,咱们到前厅去,我好好招待几位。”
他说着,朝南珩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也不好久留,陆续出了祁烬母亲的小屋。
祁荣天随后也出来,临走还不忘叮嘱小桃:“照顾好夫人,等会我让人送来些上好的补品,你让厨房给炖了,她现在怀着身孕,马虎不得。”
“多谢老爷体恤。”小桃低眉顺眼的行了礼。
“嗯,那咱们走吧。”祁荣天招呼众人,绕过曲转回廊,往前厅行去。
南珩盯着祁荣天的背影,一双眸子沉郁下来。
不怪之前祁烬说她娘亲日子艰难,就连他这个八少爷,在祁家怕是也没什么地位。
祁烬进门时叮嘱家丁的话,就这么被当成了耳旁风,他们前脚才到那小院,祁父倒是随后就赶到了,比风吹的还快。
出了这简陋的小院,祁家不菲的财力顿时又显露出来。
铺路的鹅卵石个个圆润饱满,小路两旁栽种的都是名贵的树种,院中假山花卉,清池锦鲤,处处可闻花香,处处皆是景色。
前厅也装饰的富丽堂皇,鎏金香炉,一人高的青花瓷瓶,金丝线绣的地毯,铺张华贵,衣着鲜亮的下人穿梭在厅内,为几人面前的小桌几上摆上新鲜的时令水果,各色糕点。
“各位长老仙君请便,也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就是些寻常瓜果点心,还望各位不要嫌弃。”祁荣天坐在主座上,笑的谦和有礼。
他看一眼旁边安静坐着的祁烬,又朝殷旧和萧听寻道:“二位长老,不知我儿在贵派可有刻苦用功?没给各位添麻烦吧。”
见他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殷旧客套的回了几句,便问起了祁烬母亲的事。
祁荣天突然长叹一声,脸色也黯然下去:“舞儿病的突然,还是三个月之前的事。”
“说起来,这都怪我啊,我那时候就不该让她去那个什么破道观请愿!”
第40章 劈完就跑
“可是遂愿观?”萧听寻道。
祁荣天掩面哀叹:“正是。”
“可我娘亲她,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事,又怎么会去上香请愿?”祁烬突然道。
“哎,可能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吧。”祁荣天叹道,“也怪我那段时间忙于生意,忽视了她,烬儿,是爹爹对不起你娘。”
祁烬没有再说话,只是暗暗握紧了拳。
正这时,一个湖蓝色绸缎衫的年轻男子自外面闯了进来,他手里挽着弓,背上还背着一个箭囊,显然是刚刚自校练场上回来。
“爹,我训练回来啦!”那年轻男子兴冲冲跑进来,转头看见坐在祁荣天身边的祁烬,顿时拉下脸来,“这小废物什么时候回来的?”
“凛儿!不许这么跟你弟弟说话!”祁荣天一声低吓,那年轻男子这才注意到前厅内还有其他人在。
“哈哈,我刚才,就……跟我弟弟开玩笑的。”
他说完,朝祁荣天笑了下:“那爹会朋友吧,我先回去念书了。”
而后也不管在座的众人,直接转身离开。
但在他转身的片刻,却挑了挑嘴角,朝祁烬瞥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祁荣天对此视而不见,只说了声“小子顽劣欠教训”,就又继续同殷旧、萧听寻说话去了。
南珩侧头看了眼坐在祁荣天身边的祁烬,少年低着头,脸色发青,双手紧紧握成拳抵在膝上。
突然,祁烬兀的起身,朝祁荣天,行了个礼:“爹,我有点不舒服,失陪一下。”
祁荣天无所谓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回去好好休息。”
南珩瞧着祁烬的背影消失在前厅门口,犹豫片刻也站了起来。
一旁苏叶朝他挑了挑眉:“你又怎么了?”
南珩没理他,朝萧听寻请示:“师尊,我要出去方便一下。”
萧听寻只淡淡点了点头,南珩便追着祁烬也溜了出去。
苏叶瞧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眯了眯眼,目光又重新移回到殷旧身上。
另一边,南珩追着祁烬穿过游廊,一路到了后院的小花园。
花园内的歪脖子老松下面,祁凛正双手拉开了那张弓,箭头对准了松树尖上一颗小小的松果。
祁烬盯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嗖!利箭破空,直穿过松果,而后扎在后面不远的一座假山石上,竟是深入寸许。
祁凛收了弓箭,适才转过身来,朝祁烬顽劣的笑了笑道:“呦,去修仙的人果然不一样,小废物胆子都变得这么大啦?”
祁烬陡然握紧了双拳,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怒瞪着祁凛:“有事就说,我没空跟你耗费时间!”
“啊?”祁凛突然茫然的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找你一个废物干什么?”
“你……!”祁烬气结,咬的牙齿咯咯直响,“刚才明明是你给我使眼色!”
“哈哈哈,你是眼瞎了吧?我给你使眼色?”祁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哈大笑起来。
祁烬被他这副状若癫狂的样子气得发抖,猛地就召出了重剑寒鸣。
祁凛不笑了,他瞧着祁烬扛着的双手剑,勾了勾唇:“这可是你逼我的!那就来比一比,也让你哥哥我,看看你这废物离家五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玩意!”
他说完,也不等祁烬出招,直接纵身一跃上了后面的假山,而后搭箭拉弓,就瞄准了祁烬。
瞬间,十箭齐发,锁定了祁烬的箭雨,铺天盖地射来。
祁烬咬紧牙根,挥起寒鸣挡下。
那祁凛一抬手,就又是一片箭雨,根本不给祁烬近身的机会。
“还真是废物!”立在假山石上,祁凛俯视着略显狼狈的祁烬越发傲气,“我看这长清派也不怎么样,听说你还是内门弟子?就学出个这?”
“闭嘴!我不许你诋毁长清派!不许你诋毁我师尊!”祁烬赫然双目暴红,朝祁凛嘶吼。
他劈手一震,瞬间将灵力灌入寒鸣,而后朝着那假山劈砍过去。
南珩根本来不及阻拦,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假山应声被劈成了两半,土石碎屑轰然落地,那祁凛也从上面滚了下来。
“他妈的!”
祁凛满身是土,绸缎衫也被划破了,头发乱糟糟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祁烬猛啐一口:“妓,女生的小贱货!还敢在小爷我这里耍威风!”
他说着竟自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闪电般朝祁烬扑了上来,那匕首直插祁烬心脏!
祁烬抬手,寒鸣嗡鸣着就要砍下,南珩赶紧捏住了他的手腕子,另一只手引雷,朝祁凛劈去。
“啊啊啊啊!”祁凛顿时怪叫着,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祁烬还气得发抖,愤愤道:“南师弟,你拦着我做什么!他刚刚敢骂我们长清派,骂我师尊,我非要给他点教训不可!”
“你刚刚要真砍下去,他人就没了。”南珩拍拍他肩膀,“消消气,祁师兄,真不至于此。”
“哼!”祁烬狠狠瞪了一眼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被劈的满脸漆黑,头发都炸开的祁凛,这才觉得心里的气顺了些。
但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正迅速逼近。
南珩心中一凛,赶紧拉过祁烬:“先走!不能让人看见你在这里。”
祁烬自然知道,两人足尖点地,掠空而起,转眼就上了房檐,几个纵跃,身影瞬间消失。
两人其实并未走远,祁凛出了事,若是他们这个时候突然从祁家消失,那才可疑。
于是,南珩带着祁烬一路去了祁烬他娘那座小破院。
小桃正在院子里煎药,用扇子扇着药炉子下面的火,被炭烟呛的直咳嗽。
见两人浑身是尘土的跑进来,有些诧异:“八少爷,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南珩朝她摆摆手:“出了点事,小姐姐你忙,我们进屋躲躲。”
说完拉着祁烬闪进了旁边的厢房。
“刚刚那个祁凛,是你爹第几个儿子?”南珩一边掐咒将自己和祁烬身上的褶皱和尘土弄干净,一边问。
“他是嫡长子。”祁烬道。
“难怪。”南珩回想刚才祁凛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确实像是有恃无恐的嫡子才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他以前也经常欺负你?”
“嗯,”祁烬点点头“不过,也不是单欺负我一个,所有的庶子他都欺负。”
“我去长清派以前,就只有被他揍的份。今天,这还是第一次打赢了他。”
南珩就朝他挑了挑眉:“所以说,扬眉吐气了,你娘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唉,可惜她现在神志不清醒。”祁烬叹了口气,眉眼就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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