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小院围起来的一座青瓦小屋,和苏叶的比邻。
南珩抬手叩门,很快听到里面传来祁烬的声音:“谁呀?进来。”
南珩推门进去:“祁师兄,师尊让我来找你,然后一起去流云峰山脚汇合。”
祁烬坐在床沿上,不知在忙些什么,头也没抬:“哦,好,那你坐一会,我马上好了。”
“你做什么呢?”南珩见他低着头一直忙,有些好奇。
祁烬咬牙勒断一根缝衣线,皱着眉道:“唉,缝裤子呗。上次考核的时候,不是把裤子撕破了。
这次回家,我还想穿着给我娘一个惊喜呢。”
南珩便凑过去看,果见祁烬手里捏着根针线,笨手笨脚的缝着,那条开了裆的裤子上,已经蜿蜿蜒蜒缝了一条大小不一的针脚,咋一看,就像屁股上爬了只狰狞的大蜈蚣。
南珩:……
幸好这个部位不会露出来,否则恐怕要把祁夫人吓到。
南珩也不会针线活,帮不上忙,只好在旁边等。好在祁烬还剩下一点就缝完了。
他换好衣服,也太敢做大动作,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跟南珩一起御剑离开了修木峰。
两人御剑到达流云峰脚下时,山脚下已经停了两辆马车,萧听寻、殷旧还有苏叶三个人都在。
南珩想起早上萧听寻对待自己的态度,将手里装桃花酥的纸袋塞给了祁烬:“祁师兄,这袋点心,是我拿给二长老吃的。”
“哎,南师弟你有心了。”祁烬接过袋子,十分欣喜,“这路上无聊,师尊如今也不爱吃蜜煎樱桃了,我正愁带什么零嘴给他打发时间呢。”
南珩瞥了一眼不远处偷偷将几袋果干蜜饯塞给萧听寻的苏叶,心道如今怕是用不着你愁了。
两人很快走到马车旁边,殷旧道了声“来了”,萧听寻只是点了点头。
“这次我们接到安泽县丞的委托,前去解决遂愿观的事,因接触的大多是普通百姓,我们也不必太过张扬,掌门的意思,还是马车出行比较稳妥些。”殷旧道。
几个人自然都没有异议,听殷旧说了些下山历练需要多留心和注意的事项,就各自上马车。
本来,理应两位长老带着各自的徒弟各乘一辆,但萧听寻并不想和南珩独处,冷着脸和殷旧上了同一辆车。
正要上车的苏叶便愣了一下,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一回头,看到南珩正靠在另一辆马车的车厢,抱臂望着他笑。
苏叶气闷,身后却传来祁烬清朗的声音:“师尊,南师弟带了点心给你吃呢。啊,玉清长老,你也一起吃吧。”
而后是殷旧温和的笑声:“南珩这孩子真是体贴懂事,阿烬,那你就去和你师兄还有南师弟同乘吧,年轻人在一起也有话说。”
“好啊,师尊。”祁烬不疑有他,爽快的应了一声,就下车去了。
南珩和苏叶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皆是冷笑。
“你和玉清长老斗气,别牵累无辜。”苏叶淡淡道。
南珩冷觑他一眼:“和二长老同乘,是我师尊自己选的。你若是有本事,去把他老人家请下来,我不介意祁师兄和我们同坐一辆,给你和二长老腾地方。”
“呵,”苏叶眯了迷眼,鼻孔嗤出一声冷哼,“做了点心玉清长老都不收,还得假手于人,我可没南师弟你这么有本事。”
“那你倒是别把果干蜜饯塞我师尊袖子里啊。”南珩够了勾嘴角,露出一丝轻嘲,“苏师兄还不是半斤八两。”
苏叶眼角带笑,袖子里的手却捏紧了,他刚要还嘴,马车一沉,祁烬上来了。
单纯耿直的孩子完全不知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挠了挠头绽出一个笑容:“师兄,南师弟,掌门也没配个赶车的人,咱们……”
南珩和苏叶正在赌气,闻声齐齐回头,异口同声道:“当然是你!”
“啊?”祁烬一愣,但很快笑开,“哦,好的,那你们聊着,我去赶车好了。反正之前在家里,也经常赶,是熟手了。”
他说完,一掀车帘,转身又出去了。
另一辆马车上,殷旧垫着手里沉甸甸的纸袋,自里面捏出一块桃花酥来放进嘴里,细细品着。
“嗯,玉清,你小徒弟手艺真的不错,你不尝尝?”
“没胃口。”萧听寻音色淡淡,直接别开头去,望向窗外。
殷旧便轻叹一声,拍掉身上的点心屑:“跟你那小徒弟吵架了?”
萧听寻没说话,而是直接从自己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两个纸袋来,塞进殷旧手里。
“什么啊?”殷旧奇怪。
“你大徒弟给你的。”萧听寻单手撑着腮,靠在软垫上,“怎么,和苏叶那孩子闹别扭了?”
殷旧:……
第37章 你不是他
马车辘辘行驶在林荫道上,日头高升,斑驳的阳光自茂密的林叶间洒落。
南珩闭眼靠坐在软垫上小憩,苏叶手里转着他那把折扇,望向窗外。
修仙之人其实赶车很方便,马鞭上贴张符,那鞭子自己便去赶车了,萧听寻和殷旧就是这样,只可怜祁烬一个人坐在马车外面,无聊的晃着鞭子,他自己倒是不觉什么。
山路僻静,只在马车驶过后惊起数只飞鸟。
一声尖锐凄惨的哀嚎突然划破了天际。
“救命!啊啊啊!救救我!”
声音嘶哑,慌不择路的男人自树林间穿出,跌跌撞撞的奔过来,摔倒在马车前。
“吁!”祁烬勒停了马车,前面萧听寻他们的车也停了。
那人一身粗布衣,身上、脸上已满是伤痕,他狼狈的在地上爬着,见了祁烬,更是奋力地挪过去,想抓住他的脚。
“这……这位小爷,救救我!”那个人粗喘着。
祁烬正要跳下车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一个黑影骤然闪过。
身着紫色长裙的清秀女人转眼已了男人近前,她五指呈利爪状,指甲纤长,闪着寒光,朝男人后颈抓去。
“住手!”祁烬一声断喝。
女人猛地停住动作,抬起头来,凶狠的瞪着他,苍白的脸上遍布着血丝,尖牙利齿,双目泛着蓝光,竟是个妖物。
祁烬横眉倒竖,立时抽出背在自己身后的寒鸣。
外面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坐在车里的四人,都纷纷下车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妖孽看剑!”祁烬扬手劈去,那女妖一愣,没有进攻上前,竟是踉跄着闪身避开了。
南珩和苏叶立在马车旁,朝萧听寻那边望了一眼,萧听寻同殷旧也下了车,站在外边看着热闹。
那女妖避开祁烬的攻击,捂着自己胸口费力的喘息,南珩这才注意到她深紫色的衣襟前面衣襟被血晕染开了,她后心上竟然插着一把菜刀,几乎穿透了胸腔。
祁烬趁机朝女妖劈去,岂料,一道清波洒来,竟将他的寒鸣弹开了。
祁烬侧目望去,萧听寻持霜昼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
“玉清长老?”祁烬又气又急,“这妖物要杀人!你拦着我做什么?!”
“凡事有因果。”萧听寻淡声道。
随后,他又放在唇边吹了几个音符,一道清波顿时变成水圈将那女妖围住,束缚起来,不能动作。
“放开我!”那女妖大叫,“你们是修仙的吧?呸!一群伪君子!去死!给我去死!”
南珩蹙眉,这话骂的,和皖娘那小兔子倒是像。
怎么这些妖啊怪啊,骂来骂去,都是伪君子,去死之类的。
“南师弟,”苏叶突然伸出指头戳了戳南珩的胳膊,“玉清长老这什么毛病?兔子精要救,这张牙舞爪的骚狐狸精,他也要管一管。”
什么毛病,圣母病呗,南珩吸了吸鼻子暗道。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南珩觉得萧听寻也就是外在冷了点,其实心地柔软良善,是很好的人。
是以,他道:“看热闹就闭嘴,妄加议论长老掌门在长清派是触犯的什么门规来着?”
“切,别怪师兄我没提醒你,”苏叶刷拉打开折扇,细长的眉眼略带嘲讽的看了南珩一眼,“自己明明是仙门长老,仙门百家尊为玉清君的人物,竟然偏袒妖物,他这样早晚害得长清派无法在修仙界立足。”
“那也用不着你操心。”南珩拧眉,一双漆黑的眼瞳凝视苏叶,“长清派立派之本便是明善辨恶,可不是像除祟阁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势要铲除天下所有妖物魔族,为我们人界独尊于人、妖、魔三界。”
苏叶捏着玉骨折扇的手蓦地用力,他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讽笑:“这世间,妖魔本就是邪恶至极。南师弟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十五年前,敖山大战,本就是魔族最先打破了与我们人界的平等合约,逼得我们不得不挑起战争,将他们逼退至黑麟山。这才让那些可怜的普通人得以偷生。”
“当年玉清长老的师尊也是在那场大战里战死的。我知他渊渟岳峙,心中自有一杆公平秤,总希望能平衡妖魔族和人界的关系,化解要魔族和人界的矛盾。但是南师弟,你也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你觉得可能么?”
“我若是他,便绝不会忘记师尊死于谁手,不会忘记魔族失约毁信的仇恨。而不是一转眼,还在这里帮助和维护之前的敌人。”
“但你不是他,”南珩抿紧了唇,鹰隼般的眸子目光犀利,“苏叶,你不是他,所以没办法去揣测他内心所想。你觉得他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觉得可笑。但至少他心里没有因为十五年前的事就埋下仇恨的种子,他自始至终依旧是他,他记得自己的初心,记得自己所秉承的。”
“而你呢?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可皖娘是无辜的。”
南珩说完,没有再去看苏叶一眼,转身朝萧听寻那边走去。
在他身后,苏叶盯着他的背影,手指死死抠车厢的边框,竟生生在坚硬的红木上留下两个清晰的指痕。
“仙君!这妖怪要吃我!她说的话都是假的!仙君救我命啊!千万不要信她!”满身狼狈的男人扑倒在萧听寻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哭求。
萧听寻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去看那女妖。
女妖被水圈套住,此时已经露出了一对淡紫色的狐耳,和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虽然衣着朴素依然显得有些风情。
“他说是你想要吸取他的精气,所以一路追杀至此。可有此事?”
女妖伸手拨了拨自己又尖又长的指甲,瞥了那男人一眼:“他说是就是吧。反正你们仙门中人,见妖就杀。我们妖都是坏的要死的,没什么好解释。”
萧听寻蹙眉:“我与那些人不同,你大可说实话。”
“有什么不同?”女妖抛了个眉眼,突然媚笑起来,“这位仙君哥哥,你长得这么漂亮,难不成是看上了我的美色?不过,如果你今天肯放了我,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萧听寻:……
立在他身边的南珩却沉下脸来:“你少胡说八道!趁着我师尊还愿意帮你,我劝你最好识相点,老实把事情都说清楚!”
“呦,”女妖瞥了他一眼,笑得更魅惑了,“小帅哥,你们还是师徒?不错不错,你们俩要是愿意一起上,我也能行的。”
南珩骤然黑了脸,这死狐狸精嘴巴还真是欠,他现在突然有点想同意苏叶的话了。
手摸上腰间角藏,正想教训一下这狐狸精,却被萧听寻拦住了。
萧听寻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妖,而后道:“如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同这人一起生活很长时间了,身上穿着磨旧的布衣,手指虽然纤细匀长,但是却已经起了茧。为何会同人一起生活?报恩?思慕?”
女妖许是没想到一下被他说中,愣了片刻,很快又媚笑起来:“哈哈哈,仙君哥哥有点意思,猜对啦,这狗男人当初在山上救过我,我后来化形了,就跑去找他报恩。既然哥哥这么会猜,那不如再猜猜看,我原是报恩,又为何要杀他?”
萧听寻目光落在她胸口的伤上,又低头看了一眼满脸恐惧的男人:“因你露了妖相,他害怕,便要杀你。你为了自保……”
“这回错啦,”女妖又银铃般笑起来,“看来仙君哥哥果然不染尘俗,猜不到也是正常。”
“这狗东西他和我成亲三载,有了点家底就变了心,整日里逛花楼,背地里和里正家两个女儿厮混,还勾搭邻家妹妹,被我发现和他理论,激动之下露了原型。他便对我起了杀心。趁我正在洗菜,拿着菜刀便插在了我背上。”
女妖说着叹了口气:“可怜可悲,我五百年修个人形,竟然被个凡人这般戏耍,如今想要手刃这负心汉,却又撞在你们手里……”
她说的楚楚可怜,祁烬拿寒鸣的手都忍不住放了下去。
萧听寻正欲扯去水圈禁锢,苏叶却拧了眉,扬声道:“玉清长老且慢,妖物的话不可全信。”
萧听寻扬起的手一顿,道:“真言。”
顿时,那水圈逐渐散发出耀眼的蓝光,而后愈收愈紧。
那女妖面上却毫无苦痛之情,水圈收紧到贴着她的身体,“波”的一声自行散去了,与此同时,她身上插着的那把菜刀也给弹飞了出去。
苏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狐狸精说的竟然是实话?
“你动杀心虽事出有因,但也不可姑息。”萧听寻淡淡道,“方才的净心水已进入你身体,会暂时封印你的真身和法术,既然想做人报恩,犯了错就在做一段时间人吧。”
女妖翻来覆去端详自己的手指,又原地转了个圈,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朝萧听寻弯了弯嘴角:“做多久啊?仙君哥哥,我们妖类寿命可很长的。”
“一年。”萧听寻道,“到时,术法自然会解。在此期间,你也好好想一想,要如何与凡人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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