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用手指碰了一下,盛屾半睡半醒间把谷典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间,嗓音喑哑低沉:“怎么了?”
谷典说:“没事。”
盛屾摸了摸他脸,触感有点凉,说:“做梦了?”
谷典没回应,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盛屾抱紧了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心,“我在,乖。睡吧。”
他没事,他还在。
第60章
秋游后,学校的节奏便快了起来。他们面临着一个比月考更重要的考试——期中考,而期中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期中考后要开家长会。
这次卷子相对上次月考来说有点简单,出来的成绩也不出意料,谷典还是第一,盛屾还是第二,陆易发挥稳定,而徐鸿,可能是大意了,从22滑到了34,班上总共就40个人。
于是家长会前的每一天他都像过清明。
周五放学前,厉凌通知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被定在了这个周日下午,让大家回去跟父母沟通好。
徐鸿的哀怨声一直没停:“我这可怎么办?”
老徐原本是个爱面子的人,但这面子随着他儿子的长大,越来越挂不住。以前,还能说自家孩子班上中等吧,这回铁打了的倒数。
徐鸿趴在桌上,“排名不忍直视也就算了,同桌第四,后桌第一,斜后桌第二。这一对比,惨绝人寰啊。我爸往这座位上一座,四面楚歌,卧槽,我要是我爸也想打死我。”
“四面楚歌不是这么用的啊,大鸿。”陆易尝试着安慰同桌:“不至于,你这个程度,不算严重……吧。”说实话,陆易也不懂他这同桌怎么就忽然掉了这么多名,人家都说早恋影响成绩,可他根本没恋成啊,单恋也能影响学习?
盛屾的家长会来的是刘俞,而代表谷典家长来的是李知南。家长会流程是冗长又无聊的,除了学生代表曾颖需要在场,其余学生要么先走了要么就在学校的某处等家长一起回家。
盛屾也趁着这个机会带着谷典,去了一个地方。
深秋的墓地并没有想象中的萧瑟,除了四季常青的一些绿植,水泥台阶上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叶,城东墓园背后是一座不怎么高的山坡,蓝天下偶尔几只鸽子飞过,划破一片寂静。
盛屾父母的墓,正建在城东墓园的半山腰上,墓前有几束干瘪的花。
盛屾放下手里的那束小苍兰,说:“爸妈,我来了。你们好吗?”
然后他笑笑,自顾自地回答:“我挺好的,今天还带了个人过来。”他偏头看了眼谷典,牵起他的手,继续。
“妈,今天的花您喜欢吗?是他挑的,他叫谷典。妈,我记得您在我10岁生日时说,希望我能一直幸福又努力地生活,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生活,现在我带着我的幸福来了,他是我打算共度余生的人,我知道,您如果还在,一定也会喜欢他。”
“爸,您是不是还挺想批评我的,您骂吧。我知道您骂完也还是会同意我做的选择,您说过,盛家的人该有主见该做选择该会担责,无论结果怎样,只要自己能承担,您就不会反对。这次,是我将满18年的人生中做的最重要的决定,希望您也能支持我。当然,我现在也在逐渐学习堇华的业务,我不会给您、给堇华丢脸。”
“总之,你们放心。”
谷典握紧了盛屾的手,看着墓碑上的笑脸,认认真真道:“叔叔阿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生了这么好的盛屾,“我会一直陪着他,你们放心,他再也不会孤单。”
从来没有人会觉得盛屾孤单,他给别人的感觉是恣意的是高傲的。而恰巧只有谷典,能理解他这份孤单。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是需要相互慰藉的。所以,命运把他们放到一起,他们就谁也离不开谁。
下山时,盛屾冷不丁问:“你知道小苍兰的花语吗?”
谷典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挑了这花,是因为盛屾第一次带他去七韵吃饭时,桌上摆的就是这花,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这花叫小苍兰。
“是纯真无邪。”盛屾说,“很配你。”
纯真无邪吗?谷典不合时宜地想到昨天晚上,他因为再次忘记吃药惹盛屾生气,讨好地去索吻,而后被盛屾亲的浑身发软,他想,主动索吻算勾引吗?如果算,那还能叫纯真无邪吗?
第61章
两人进学校门的时候,谷典的微信弹出来一条信息,您已加入微信群【一个学渣和三个学霸】。
徐鸿:@VALLEY0421@MOUNTAINS,卧槽,老徐果然social王啊,一个家长会,加了你俩家长的微信。现在正聊得欢呢。
徐鸿:诶?以前没注意啊,你俩这微信名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陆易看了后,嘴角抽搐,心想,我去你的异曲同工之妙吧,忍了忍没插话。
盛屾:聊呗,看能不能把你聊回22。
徐鸿:太毒了你。
谷典看人家都拉他进三人小团体群了,还@他了,不说话也过意不去,于是他也回了一下。
谷典:加油。
陆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谷典:?
盛屾:他笑点低,你别理他。
徐鸿:陆易去打点滴,然后他就笑了。
陆易:???
徐鸿:因为他~笑点滴。
陆易:……
盛屾:……
谷典刚打算跟风点点点的时候,看到刘俞和李知南并肩往教室门外走,盛屾也看到了。
盛屾已经开始去公司,公司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这个小盛总是堇华的接班人。盛韵当职这些年,要求手下喊韵总,一是为了拉进下属关系二是不想取代他哥曾经在公司的称呼,而盛屾,却是名正言顺地接了父亲的班,是堇华未来的盛总。李知南作为总助办的一员,看到盛屾下意识地冲他颔首,盛屾及时眼神制止了她。
走廊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家长和学生,盛屾一向低调的原则并没有变。
“李总?”旁边一个柔美的女声忽然响起,“这么巧,真是您。”
李知南抬头看过去,是升茂地产的总裁夫人,翡翠华府联合开发前期在会议室有过几面之缘,“梁太太,您好。”她客气地打招呼。
“您也来开家长会?想不到您家小孩都高三了。”沈星柔继续客套,她姿容秀美,微施脂粉,一双月牙眼里流动着一股动人的气韵,完全不像一个有着高三孩子的母亲,想来是养尊处优的一位太太。
李知南跟着盛韵这些年,见过不少美人,但到了沈星柔这个年纪还能如此风姿绰约的,真的少见。她微微一点头,没有否认。
沈星柔没想到开个家长会还能遇到堇华集团的人,这是个拉拢关系的好机会:“我家梁章在7班,您儿子是8班的?说不定认识呢。”
事实上,梁章经过她时瞥了她一眼便走了,他根本就不想这后妈来给他开家长会,沈星柔也不想来,可架不住梁升对家和万事兴的希冀,硬是要她来,她也就顺了他的意。“您儿子,是这位吗?”
她边问边向了李知南身后的少年。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少年已经落荒而逃。
“诶,慢点……”李知南来不及叮嘱完,就见两位少爷相继跑进了洗手间,往常这两位少爷都是镇定的主儿,今天这反应不太对,但她还是面色如常地回答沈星柔:“上个厕所都那么急,梁太太,改日有空再聊。”
沈星柔面露疑色,也不好再继续叨扰,只得离开。
早在盛屾看到所谓的梁太太的第一眼,就预感不太好。这个女人的眼睛,和谷典太像了。
而谷典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就处于紧绷的状态,他听她说话,看她微笑,手却控制不住地抖。他满脑子都是惧怕,要发现他了,她要发现他了,他要躲起来,不然就会被关起来。他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神经像被撕裂般一样,天越来越暗,很快,他就会被吞噬掉,不会有人来救他。
盛屾怕有人进来反锁了厕所的门,听着最里面隔间传来翻涌的呕吐声和厚重的喘息,意识到这回比上次情况严重很多。他顾不上循序渐进地说话安抚,猛地一脚踹开了隔间的门。
可里面的人完全没有因为他的动静而作出一点点反应,只陷在了自己的混沌世界里,眼睛无神,嘴角是呕吐带出来的唾液,胃里已经没有能吐的东西,但还是一个劲地干呕。手指死死抓着一旁的隔板,筋骨凸出,青色的血管在惨白的手上印得越发刺眼。
盛屾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谷典。一把拉起后紧紧抱住他,“典典,没事了没事了。”
怀里的人被禁锢住,像发疯了一样挣扎乱抓,盛屾身上只剩一件薄T恤,扛不住谷典拼尽全力的撕扯,很快后背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痛苦,他陪他痛一下又何妨。
这样的痛大概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吧。
挣扎止于盛屾的肩膀被谷典一口咬住,盛屾闷哼了一声,无奈地笑了一下,小朋友咬的真凶啊。随后,谷典四处乱抓的手垂了下来,但嘴却一直没松开,所有的发力点似乎都在牙齿上。
这样也好,起码不闹腾了。
盛屾拍拍他的背,认了:“咬住了,就别松开。”
他理了下裹在谷典身上的外套,顺势罩住了谷典的头,就这么把人抱了起来。
走廊上只剩刘俞和李知南,见状连忙要接谷典过去,盛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俞叔,开车去柘然那儿。”
就这样,一路上保持着这个姿势,盛屾的左肩已经有点麻木,谷典仍没松嘴,嘴角溢出来的血,掺杂着盛屾和他的,血腥又绝望。他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不知道自己是谁,面前的人是谁,只知道不能松开他,否则会陷进漩涡深处,再也回不来。
第62章
柘然给谷典诊疗四年,第一次给谷典打双倍镇定剂。这是从未见过的情形。在药物的作用下谷典终于松开盛屾,睡了过去。
“什么情况?”柘然神色严肃。
“他……”盛屾顿了一下,说出心中的猜测,“应该是遇到亲生母亲了。”
一切症状的根源。
柘然听完盛屾描述的谷典今天的反应,“看来,他童年受到的凌虐比我所推测的更加严重。”他看向盛屾,“没通知韵总吗?接下来的治疗,可能会比过去更艰难。”
刘俞在门外打电话跟盛韵汇报完这边的情况。
柘然看着盛屾左肩深深的牙印和血腥,一边给他擦碘伏一边说,“一伤伤俩,你们这俩少爷真是不省心。不能这么纵着他,这次咬肩膀,下次万一咬喉咙呢。”柘然作为医生,理性,或许也有些冷情。
盛屾的重点却不在于咬哪里,“还有下次?如果不看到那个人,是不是不会再这样?”
“说不好。真发生了,能安抚是最好的,实在不行,还是用绳子把他绑了带来吧,注意用棉绳,别伤了他。”
柘然自认为中肯的建议,却换来了盛屾冷冷的一句。
“绑他?”
这种建议也就他敢在盛屾面前说出口,“你只需要负责尽全力治好他。”
提到治疗,柘然不得不提醒,“今天那位女士,以后还是尽量避免让他接触。有的人靠恐惧源可以做脱敏治疗,但这个方法显然不适合谷典。他今天受到的刺激过大,待会他醒了后,我会针对他的状况做一次治疗,情况没有特别糟糕的话,后续治疗调整为每周一次。”
盛屾:“我对谷典的治疗有帮助。”
柘然没想到盛屾敢那么肯定,有些不理解。
“你上次说他很久没有做噩梦,确切的说,他是从搬到我这里住之后,就没有再做噩梦了。”
柘然疑惑:“搬到你这?”
“嗯,他转学后就住在我这里,姑姑也知道。”盛屾说。
自从谷典暑期那一次应激以来,盛屾因为谷典的病情咨询过柘然很多次,还以家人的名义复印了谷典就诊以来的所有资料。他对谷典的关心甚至超过了盛韵对谷典的关心,再结合今天的情况,一个名义上的哥哥能做到被咬成这样还无动于衷,正常人都是不信的,柘然不免得问清楚。“他是因为有人陪伴才不做噩梦,还是因为……陪他的那个人是你。”
盛屾没有一点秘密被戳破的慌张,“是因为我。”
柘然知道盛屾和谷典没有血缘关系,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不分性别,但盛屾的身份放在这,他不知道这样的关系对谷典以后的治疗是好是坏。
他又想到了某个令他头疼的小孩,好像从上次拉黑了后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也不知道最近过得怎么样。不过这样也好,他和一个小他十岁的高中生,能有什么结果。相对而言,盛屾和谷典,倒是没有年龄上的差距,可堇华集团的太子和养子,也注定会是一段理不清的纠葛。
他叹了口气:“你们在一起了?”
盛屾点点头:“我把情况如实告知,是希望能在信息完全对称的条件下给他最好的治疗。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找我。”
盛屾又和他聊了一些谷典在家里的行为,会主动做事情会开怀大笑也会害羞,这些模样的谷典在柘然想象中都是陌生的。
听完后柘然想,或许,盛屾真的会是谷典的一剂良药。
两人谈了一会儿,盛韵终于赶了过来,看见内间熟睡的谷典,松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她拉过自家侄子,掀开衣领,看到纱布贴好的肩膀。
“我没事,姑姑。”盛屾拉回衣领,转头跟刘俞说:“俞叔,麻烦帮我回去拿件衣服。”
这件带血的衣服,还是别给谷典看到了。
第63章
谷典睡得有点久,醒来后看着手上的输液针管,心里更加惧怕,他在盛屾面前发疯了,疯到什么程度,不记得了。相比上次在夏令营时候的情形,他知道这次太糟糕了,他没控制住自己,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一切都很混乱,但唯一确定的是,一定很难堪很不体面。
他以前在自欺欺人,现在败露得彻底,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骗住自己,骗住盛屾。
盛屾喜欢他乖顺听话的样子,喜欢他干净漂亮的样子,喜欢他纯良美好的样子,现在,这些会不会幻灭了。
门在这时被推开,柘然走了进来。
他眼神飘忽地看向柘然身后,盛韵和刘俞都在。再后面,没有人了,心里忽然变得空荡荡像是灵魂离体。可很快,他又暗自庆幸,这副模样还是不要给他看到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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