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云倒腾着箱子里的物什,不置可否。片刻后,他拿出一个匣子,打开,看着里面整齐的一摞摞象牙质的小方块颇有兴致道:“骨牌?这些是什么图案,我怎么没看到过。”
“麻将!”李思云眼前一亮,立刻放下匕首,说道:“我知道怎么玩,等我把尉迟他们叫来一起。”
于是最后,驿馆里的某个房间凑了一桌人,开始推起风靡于后世的博弈游戏。
接下来的两天,李思云和李念云多半时候是在京城闲逛,并没有去拜访其他人,沈奕也没有再出宫。四月二十七日时,各地开始放假,千秋节除了朝廷实控区,其他诸侯的地盘也都休假三天,所有诸侯还是默认自己守卫的是天子国土。
二十八日,京城中的大臣又齐齐的进宫,给皇帝贺寿。朝贺完毕后照例是宴席,参与宴会的朝中重臣和从京外赶来的大员都在宴会上给皇帝献了礼品,整个宴席热热闹闹的持续到了下午。
期间,许多臣子也发现了北地真定府来的李二公子似乎和陛下长得很像,不过天下相像者很多,很多人也并未太过在意。而且所有人都与真定府的两位掌权者不熟,也不敢乱开玩笑,更何况这玩笑还是有关于陛下的。
李念云没有在长相方面获得太多的关注,他们作为北地诸侯前来赴宴倒是让众人颇为意外,引起了许多探寻的眼光。上次李思云南下相州府,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这次兄弟两人更是齐齐来到京城,看来河北北方的势力已经彻底归顺朝廷。
于是朝臣和各地官员对朝廷的认同感又加深了些,当初陈雍在位的时候,可是做不到让北方势力依附的,那时朝廷的许多措施北地都不会随之听从。而现在,政令不仅能施行到北方边境,边境的掌权者也愿意亲自南下,以示忠顺之心。
宴席在一片和乐的氛围中持续着,许多互相不认识或不熟的官员也借着这次宫宴寒暄叙话一番。而得众人敬酒最多的,依然是吕承泽,李思云和李念云两个盛名已久的人也被好奇的群臣拉着说了许多话,饮了很多杯。
吕承泽和沈奕在给李念云敬酒时,神情都有些意味深长,李念云也知道了今天才是他真正的生日,往年他过生日都是在一个月后。于是他便也爽朗的笑笑,示意收到了二人的意思,便和众人肆意畅饮玩乐。
最后,一众臣子和皇帝都有些晕头转向的退场。一些平时不在京里,无法在皇帝和重臣面前露面的地方大臣意犹未尽,散了席后仍然想和吕承泽叙话,吕承泽眼冒金星,混混沌沌的跑了,连府邸也不回,直接在延和殿的床上睡了一觉。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殿内已经昏暗了下来,远方隐隐有丝竹管乐的声音。吕承泽揉了揉额头,立刻有小太监过来笑道:“少保醒了,现已是戌时正了,要不要用膳?”
“吃吧,随便来点西红柿……不是,来点酸菜面汤,和酸梅汤。”吕承泽有些头晕的起身,一觉睡到了晚上,不错。
宫里的宴席还在持续,真够晚的。吕承泽在侍从的搀扶下起身,随即发现守在他身边的小太监竟然是沈奕身边近身伺候的苏明礼,于是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没在陛下身边?”
“陛下让臣来伺候少保,说少保醉得厉害,臣伺候比较妥帖。陛下那儿有怀公公照看着。”苏明礼躬身微笑道。
“嗯,陛下费心了。”吕承泽说道,让贴身伺候皇帝的太监来伺候他,可谓是殊荣了。
吕承泽在一众人的服侍下洗漱完之后,便坐到了桌前,伴随着内宫里隐约的歌舞声,目光呆滞的吃完了晚饭。吃完这一餐后,他因醉酒还有些头疼的大脑才清醒了些。
“好了,我要走了,备马车。”略消了食之后,吕承泽站起来说道。
“回少保,宫门已经落锁了,陛下说您可以去内宫安歇。”
“……落锁了?里面宴席不是还没结束么?”吕承泽吃惊道。
“宴席酉时末结束,宫门比平日关的晚,但戌时二刻的时候也已经全部关了。陛下因少保睡得沉,不忍叫醒,吩咐奴婢等小心伺候,等少保醒了可请少保前往内宫。”苏明礼恭敬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吧。”吕承泽说道,宫门已经关了,这就是臣子和皇帝的区别啊。皇帝大晚上不回宫,小门仍然开着,有人等皇帝,而自己在宫里睡着了,晚上就回不了家了。
不过,让臣子去内宫寝殿歇息是殊荣,有时候臣子和皇帝商议大事到很晚,宫门落锁时也可以受皇帝挽留留宿在宫内。他留宿在宫里,倒也不算怠慢,给他留着宫门也没有必要。
但吕承泽不想去禁中了,离皇帝太近,还得去给他请个安。
不过吕承泽不想动,旁边的小太监苏明礼可是开始一个劲的劝说,说什么这边晚上太冷清了,只有一部分值夜的侍卫在巡逻,侍卫所的住处都属于人多的地方。不如去禁中,灯火通明的,不然在办公的地方睡觉不像话,显得天子怠慢了一样。
吕承泽在聒噪声中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殿宇,前朝的这些地方基本都是禁卫在戍守,也有一些太监,没有宫女。而后宫里的人就多了,三千佳丽住在后宫的各个殿宇里,虽然皇帝没有妃子,但后宫也从不缺人。
于是外朝各大巍峨的殿宇只燃着少量的烛火,笼罩在夜色下,显得威严而清冷。而后宫仍然灯火通明,各殿宇似乎还在庆祝陛下生辰,并且直到入睡时,后宫的烛火也是不会熄灭太多的。
这样看来的话,在外朝空旷的大殿里住宿,似乎是有些不像话。吕承泽回头,看了看还在苦口婆心聒噪的苏明礼,说道:“宴席散了后,陛下也在一直看歌舞?”
“是,歌舞未曾歇。”
“真有兴致。”吕承泽笑了笑,就又说道:“走,去禁中。”
“是。”苏明礼欣喜的应下,便下去准备了。
☆、夜宿禁中
吕承泽到了福宁宫的时候,里面还是歌舞不歇,热闹而嘈杂。他在正殿门口停了片刻,就径直走进去。
“参见陛下。看起来,这个生辰陛下过得很尽兴啊。”吕承泽走到御座前,拱手道。
“少保快快请起,坐。”沈奕眼前一亮,招呼道。他之前就听到有人来报少保过来了,于是从吕承泽进门开始,就一边看歌舞一边用余光注意着他那边。
“的确很尽兴,多亏了少保,朕才能安享太平。”沈奕笑道。
吕承泽也笑笑,在下首新添的位置坐下,又说道:“臣竟然睡得这样晚,都出不了宫了。”
“卿白日时分尽兴,多喝了两杯也正常,既然留在了宫里,就尽管让朕尽地主之谊好了。”沈奕温和的说道,随即又敲了敲头,感叹:“说了一天的场面话,现在还有点转不过来。”
“嗯?”吕承泽奇怪的回想了一下,刚才说的话不是很正常么。
“你是很能睡啊,晚上还睡得着么?”沈奕又挑眉问道。
“恐怕亥时或子时才能睡得着。”
“那也行,反正明天是休沐。到时候吩咐一声,就算巳时起,也没人会叫你。”
“那岂不是在宫里日高起了。”
“没错,春宵苦……反正也没事,卿随意就好。”沈奕说到一半,连忙改口。
吕承泽眉头动了动,没多大反应,开始一边吃蜜饯干果一边看歌舞。
舞女们轻盈的舞姿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可管乐声依然让吕承泽有些头疼。于是他坐了片刻,就要起身告辞,然而这时候沈奕也开口了,命歌舞退场,结束演奏。
“陛下不看歌舞了?”吕承泽疑惑道。
“不了,很晚了。”
“那陛下是要安歇了,臣告退。”
“等等。”沈奕说道,又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都退避。
吕承泽也没有太过意外,等侍从都走了之后,沈奕说道:“后天的朝会,朕打算接见思云和念云,再设大宴款待他二人,众臣作陪。”
“嗯,应该的。”吕承泽点头道。
两个可以当一方诸侯的割据势力长官来向朝廷示弱,当然需要万分重视,好好招待。这个时候正好处在千秋节时分,光禄寺和太常寺为了准备皇帝生辰忙得鸡飞狗跳,天子生辰的庆典过后,也就可以准备臣子的大宴了。
吕承泽靠在椅子上,懒懒道:“怎么,是不是终于又见到念云,兴奋得很,这几天都难入眠了。”
“是。”沈奕托着下巴,莞尔,其实今天更兴奋,原因是吕承泽要留在宫里。虽然也不是头一次和吕承泽同在内宫了,但是夜间住宿,似乎就是比白天因公而在宫里的时候更引人遐思。
“今天怎么不把思云念云两位留在宫里。”吕承泽也没多想其他的,顺着问道。
“他二人不肯,早就走了。”
吕承泽有些好笑的叹道:“看来也只有我,敢在宫里睡得这么沉了。”
“这多好,不用见外,把宫里当你的家就成。”沈奕微笑。
吕承泽嘴角抽搐,沈奕真是已经开心得找不着北了,话也开始乱说,自己要是把皇宫当家,那就岂不也是皇宫的主人了。不过,之前沈奕说过,把皇帝的位子让出来也没关系,今天倒也只是呼应前番说的话而已。
不过这位宿敌是不是真的无心权力了,有待观察。
“念云不想与思云分开,若是想让念云久驻京师,可有些麻烦。他二人几年之内不太可能有一同进京为官的机会。”吕承泽又说道。李思云两个人是北地诸将的主心骨,换了别人去守卫真定河间等地,各将领不会服气。
“无需担忧,朕不着急。”他两个就先好好的在北地吧,以后还不定是他们南下,还是皇帝自己北上。沈奕漫不经心的想着,心思并不在这个上面。
“他两个后来是不是——”沈奕点到为止的说道,眼里闪着探寻而八卦的光,还有几分戏谑和不怀好意。
吕承泽看着沈奕好奇的眼神,反而笑了,连这都不知道,当哥真是当了个寂寞。这还用想吗,他二人余生一同度过那么多年,念云岂能不得偿所愿,难道思云还会去找那个和沈奕一样冷漠无情的方应时?
“我不知道啊,你猜,我死得早。”吕承泽抱着胳膊说道,硬是把叙述自己死的这句话说出了洋洋得意的意味。
“……”沈奕怔了怔,默然无语。
吕承泽说到这个话题,方才又想到一件事,蓦然道:“是不是应该暂时把方应时派遣出京?”
“怎么派遣?”
“可以把他再派到地方任监察御史。”
“不行吧,现任监察御史不是已经在地方了吗,难道人家没有错处,监察到一半,还让人家回来?”沈奕无语道。
好像有道理,那换个派遣官职。吕承泽正在想的时候,沈奕又说话了:“而且,他们两个就在我生辰的这几天在京城,很快就要回去了,这几天是假日。”
也对,他怎么忘了,假日派遣不了官员,除非有重大紧急事件。吕承泽叹了口气,算了,让这位方少卿在京城吧,反正人家也是无意的。
“你就不用替他二人操心了,还是……操心别的事吧。”沈奕说道。
“也是。”吕承泽点点头。
“这次,朕倒是和你一同,与念云相识了。”沈奕扬眉道。
“是啊,怎么,憋着坏呢,想挑拨离间?”吕承泽不甚在乎的笑道。前世,李思云两个人都是先与吕承泽相识,一同征战沙场,并肩作战许多年,最后才见到皇帝。
沈奕摇了摇头,说道:“将领之间惺惺相惜,一见如故之情,岂是能轻易离间的。而且,你我是同一阵营的,以后也一直会是。”
“借陛下吉言。”
两个人又随便闲聊了一会儿,话题由北地的两个人逐渐转移到了别的上面。于是吕承泽说道:“看起来陛下已经没什么事了,那不打扰了,我走了。”
“好。少保今夜在哪儿安歇?”
“这不是陛下的家么,全凭陛下安排。”
沈奕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便说道:“不如在福宁宫的偏殿好了。”
吕承泽皱了皱眉,还以为沈奕会安排他住在旁边的会宁殿,福宁宫可是皇帝寝宫,外臣晚上住在皇帝寝宫里,名声可就微妙了。
“少保不敢?”沈奕幸灾乐祸的浮起一丝笑意,吕承泽了然,原来是想找机会揶揄自己。
“我倒无所谓,就是恐怕有损陛下清誉。”吕承泽笑了笑,以前臣子若是留宿陛下寝宫,那臣子就有媚上惑主的佞幸嫌疑,但是现在么……他要是夜宿皇帝寝宫,就是皇帝欲屈事臣下。
不过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陛下私生活,时时准备对皇帝劝谏的臣子们,估计在遇见和自己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也不敢乱说。而且住寝宫就住寝宫了,又能怎么样,只是睡在偏殿而已,白天又有盛大的宴会,谁都知道他喝多了,难道还能想歪了不成?
“朕的清誉,岂是轻易能损的。”沈奕也微笑道。
吕承泽微微皱眉,看着沈奕,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从去年中秋那天开始,就在思考沈奕莫不是对他有企图,可后来再仔细想想,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谁会在对某个人有企图的时候,还把他杀了?
不过皇帝这种职业,的确可能会做无法两全则取权力的选择。但是不管怎样,那些奇怪的猜测还是没必要多想。
“好,那臣就退下了。”吕承泽站起身,抱拳道。
“朕也去看看,你住哪儿。”沈奕也起身离席,径直走出寝殿。
于是吕承泽若有所思的跟着沈奕出了寝宫正殿,院中灯火通明,怀恩等几个人都守在外面,看到他们两个出来立刻行礼。
“不如你住在西侧殿好了,还算宽敞。”沈奕看了一圈后,说道。
“好。”吕承泽面不改色的应下了,沈奕又直接朝西侧殿走去,他只好跟在后面。
“这些地方整日收拾得齐整,但也没人住,正好可以来招待少保了。卿喜欢什么香?”沈奕走进内殿,看了一圈,又问道。
45/73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