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一直以为……哎,我都准备去买手语书了,这乌龙闹的……”陆梓笙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颜南微低着头,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不过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为了这束花,我还在网上查了半天,就为了能在你面前显摆一下呢。”陆梓笙说出口的话十分实诚,把花又往前递了几分,“你喜欢吗?”
沈颜南盯着陆梓笙,又转头看了看花,似乎是有些犹豫,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就在陆梓笙已经在心里无数次的做好了这人根本就不会接的准备,垂着眼帘,准备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沈颜南抬起了手。
陆梓笙低落的表情瞬间一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沈颜南略有些缓慢地把手往前伸了伸,就在快要碰到花束的时候,又将手向上挪了几分,巧妙地完美避开了两人间的肢体接触。
他用手拨弄了一下花瓣,丝丝香气好像就这样顺着手指飘入鼻尖,谢谢两个字在嘴边绕了一圈,却经不住琢磨,只是视线相碰了一瞬间,又被强行咽回到了肚子里。
好在陆梓笙早已经习惯了沈颜南好像永远安安静静的样子,今天能听到对方蹦出口几个字属实已经算得上破天荒了,而且再说了……
陆梓笙弯了弯嘴角。
直到他离开,沈颜南手里都一直捧着那束白花铃兰,尽管手一直都是有些别扭地放在接过来时的位置。
“沈颜南,等下晚饭之前要记得吃药哦。”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女护工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直接喊我就好了。”
“有。”沈颜南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可以让门口的人听见。
“嗯?你说什么?”门被打开,露出了一个画着淡妆的女人的笑脸,“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
这是一直照顾他吃药的护工。
“疗养院有花瓶吗?”沈颜南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花。
“有,当然有,马上拿给你。”沈颜南用一种仿佛捏着炸药的姿势拿着花,惹得女护工多看了两眼,随后马上笑眯眯地点头道,“我可是好久没听到你开口说这么多字了。”
沈颜南:……
“谢谢。”
五分钟后,女护工推开门抱着一个玻璃花瓶走了进来,花瓶里还十分贴心地接好了三分之一的水。
“这是你朋友送给你的花吗?真好看。”女护工态度十分得好——已经超过了敬业的程度,好奇地问道。
“……”
沈颜南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想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定义和对方的关系。
但显然女护士已经把沈颜南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这是白色铃兰吗?真好看。”女护士看着沈颜南把花插入了花瓶中,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母亲很喜欢铃兰,所以我从小也接触了不少这类的花。”
沈颜南点了点头。
其实他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来这个花是什么,也是因为从小就接触的多。
也许是父亲逢年过节就喜欢买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送给母亲,在孩童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美好影像,又也许只是小区院子里的春天永远那样夺目,无数次地吸引住了孩童的视线,总之,不管是花盆里精致浇水的家养娇花,还是野蛮生长在杂草丛中的野花,都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沈颜南的心头好。
他喜欢花,就和无数的普通人一样。
“送你这束花,说不定说明这位朋友很喜欢你。”女护士站在旁边,抿唇一笑,“你这位朋友懂花语吗?”
也许懂,也许不懂。
沈颜南想着,他又不知道,这家伙其实只是一个每天闲的没事非要来找自己消磨时间的知道名字的陌生人罢了。
但他到底没能直接说出这句话,只是在女护士的监督下沉默地喝了药,并表示了自己完全不想吃晚饭,整个人直接躺平在了床上。
人睡不着的时候,床就是胡思乱想的最佳场所。
陆梓笙也许真的不懂什么花语,但他懂。
白色铃兰是什么意思,他一个从小就会去看各种花卉图鉴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有些可惜,他到底没能跟对方说出一句“谢谢”。
从那之后,陆梓笙有时絮絮叨叨东拉西扯的中途,会听到沈颜南发出点“嗯嗯哦哦”的声音作为答复。
对他来讲,这无疑又是一剂强心剂,扎得人心里甜滋滋的。
“话说,我每次都站在窗户外跟你聊天,这都快一个月了,你什么时候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啊?”陆梓笙靠在窗户边上,手指无意识地摆弄了几下窗户外面的护栏,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丝“幽怨”。
沈颜南顶着那张一如既往有些苍白的脸,视线在陆梓笙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嗯。”半晌过后,他才嘟囔道,“下次吧。”
下次?那可不就是明天吗?
陆梓笙乐得眉眼弯弯。
沈颜南却又闭口不言了,听对方接着讲故事。
“本来以为大一会比高三轻松很多的,结果还是每天都忙得喘不过气来,也就只能在你这儿多放松一下了。”陆梓笙叹了口气,“幸好我们班的班长愿意宽宏大量的包容我们,不然我平时迟到被记录在案的次数都能够让我的平时分被扣光了。”
“反正她平时也喜欢借鉴我们的作业,就当是互帮互助了。”
沈颜南抬了抬眼,把视线从放在膝盖上并没有打开的书本封面上挪开了一些。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陆梓笙嘴里听到有关于别人的事情。
但陆梓笙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小的动作,还在接着说。
“她也和我一样报了这个写生特训班,每天也来这里上课,只不过走的不是一条路。”
是朋友吗?
沈颜南试图从对方的字里行间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但他在这方面的神经和感官却都好像被封闭了一样。
只能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不算好。
沈颜南站起了身。
“你是要去休息了吗?”陆梓笙问道。
其实在这之前,沈颜南也用过简单粗暴且无声的方式打断过两人的“对话”,所以他一看到沈颜南站起来,就大概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明天见~”
直到陆梓笙离开,沈颜南始终没有回头,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不舒服。
他能明显感觉到,陆梓笙第二遍提起那位“班长”的时候,自己脑子里就有根弦在跳来跳去,搅得人不得安宁。
啧。
沈颜南急促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又不受控制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他有些急躁地拉开了床旁边的抽屉,一层,又一层,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好像只有放在另一边的花瓶……
算了。
沈颜南快速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最上层抽屉的边缘,好像在确认上面有没有灰尘,随即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让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往那里靠去。
脑袋里面传来阵阵钝痛,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抬起了手臂,毫不犹豫地撞上了边缘尖角,猛地往下划拉了一段距离。
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在安静的房间里,这砸落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刺痛感成功刺激到了其他的神经,脑袋里不清不楚的感觉倒是瞬间减轻,他有些快意地闭着眼睛喘了口气,另一只手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抽屉边缘沾染的血迹,才胡乱地在自己的伤口边缘处抚过。
伤口处冒出来丝丝缕缕的独属于信息素的淡香。
沈颜南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卫生间,尽量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不疾不徐,来到了洗手池边。
又一次。
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了。
他无端地想着,果然,根本不可能好的吧。
冷水拍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了几分,他才镇定自若地走回床边,按下了遥控按钮。
不出一分钟,之前那个女护工出现在了门外。
“啊!”
明明已经不是个值得惊讶的事情,她却还是仿佛真的被惊吓到了似的叫了一声,立马走上前来握住沈颜南的手腕,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长约五六厘米的伤口。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对于这些病人来讲,别说是昨天,就算是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都有无限的可能性,会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觉得意外。
“我去拿双氧水,你乖乖坐在这里别乱动。”女护工抬头看着沈颜南,对方只是微微低着脑袋,好像正在端详自己的伤口,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放弃了与其他人的视线交流。
女护工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的时候,对着这个孩子问出了一个傻问题:双氧水还是酒精?
那好像是这个病人第一次开口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扯着嘴角回答了三个字:我怕疼。
这句话简直带着完全解不开的矛盾,明明是一个怕疼的人,却又控制不住去伤害自己。
他在对自己下手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也会不由自主地怕疼?
她不知道。
只不过从那以后,女护工的工作间里就一直备着一箱双氧水。
“你这伤口要是再长些,我就得强行拉着你去缝针了。也许你可以考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把烦恼倾诉出来的话,你应该会好受一些。”女护士在给沈颜南的伤口消毒的时候小声说道。
伤口处冒出来的信息素味道基本已经闻不到了,手臂正因为双氧水的作用冒着气泡,和流出来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偏粉的红色,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刺眼了。
沈颜南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末了还是摇了摇头。
女护士也就没再多问些什么,沉默地用棉花团擦拭对方的伤口。
我会好吗?沈颜南看着滴落在地上的液体,叩问着自己,如果不会,是不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不记得女护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等窗外的冷风吹得他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尽管现在还没到秋季,还是会有一些生命力并不够那么顽强的可怜的树叶被狂风吹进病房,连窗帘都好像要飞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去了。
已经到了病人们熄灯睡觉的时间,可他完全睡不着,干脆摸黑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了窗边。
窗户被关上的一刹那,全世界的声音好像就伴随着“咔哒”的一声轻响,被隔绝在外。
坐在地上,隔着裤子也能感觉到地板是冰凉的,旁边还有几片触手可及的落叶。
他伸手扒拉了几片到自己面前,然后一片片地捡起来,撕碎,变成十几片“垃圾”再丢回到地上——只是为了缓解自己无法入眠时的无聊透顶。
尽管这个行为本身看起来就已经足够无聊透顶。
☆、番外 红海芋
彻夜失眠对于这里的病人来说是常有的事。
所以沈颜南第二天赖在床上病怏怏的精神状态也没认为是不对劲的。
“今天的阳光可是这段时间最好的了,”女护工再次前来敲门观察病人的情况,似乎是等待着对方能像之前那样多说两句话,笑着说道,“可一定记得要开窗多往外瞧瞧,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哦。”
沈颜南头都懒得点,纯当没有听到这些话。
他至今为止有好几个想不明白的问题,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为什么每天照顾着这些病人,这人看起来还那么开心?
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口头上并没有答应什么,但快到夕阳西下时分,他还是坐在了窗前放着的椅子上。
“喂!陆梓笙你跑慢点!平时上课也没看你有这么积极啊!怎么现在跑这么快!”一个女生的声音传了过来,沈颜南甚至还听到了书包上的挂件晃动碰撞发出的声音。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窗边。
“嘿!我来了!”陆梓笙的脸突然出现在了窗外,咧着嘴在笑。
“陆梓笙,你干嘛呢?”
女生的声音由远及近,说罢,沈颜南才看到了这个人的真容。
站在客观角度评价,这个女生长得还挺不错的,高高的鼻梁,双眼皮大眼睛,瓜子脸,还化了淡淡的眼影和眼线,估计放在任何一个学校,都绝对算得上好看的标准。
“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陆梓笙笑着对女生说道,又转头对沈颜南道,“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班的班长,今天非要跟我一块儿走,就带她来看看。”
那个女生先是冲着沈颜南礼貌地笑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沈颜南竟然不由自主的因为这个视线感到一丝心慌。
“陆梓笙,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大概是过了几秒钟,这个女生突然睁大了眼睛,问道。
“啊?”陆梓笙好像现在才意识到,都快一个月了,自己竟然连沈颜南的名字都不知道,“啊,我还没问过呢……”
沈颜南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我感觉……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女生眨着眼睛,表情看起来颇为无害地再次发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沈颜南吗?”
“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你别问了,他要是愿意,肯定会自己说的。”
陆梓笙见沈颜南一直都在沉默,甚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目光都有些躲闪,赶紧打起了圆场,心里却默默地觉得,班长可能还真的猜对了名字。
就算不是,也至少有关。
他却一点都不知道沈颜南脑袋里简直是一团浆糊,根本没法分清现在到底是现实幻境,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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