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来的人越来越多,视野里已经一眼望不到头,并且仍在源源不断地来人时,他彻底惊呆了。
殿下可真是得民心啊!
如此民心所向,将来岂愁收复天下,重振汉室!?
相对来说,赵云则要镇定得多。
他明白,纵然这些人全都佩戴了口罩,并且保持着距离,但仍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感染时疫。
于是赵云往前走了几步。
“我明白诸位的心意。”
“但是,殿下出来的时候,看到诸位都围聚在此处,只会感到忧心。”
“诸位放心,你们的心意,我与杨将军都看到了,之后一定会上报给殿下,请诸位保持着此刻的间距,有序返回家中。诸位若是想要报效殿下的恩德,不是在此地陪伴殿下,而是应好好待在家中,减少外出。”
赵云并不想让清风观里的师弟担心,所以讲话的声音不大。
他一路沿着长长的队伍重复这些话。
足足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总算才将这群百姓全部劝回家中。
赵云松了一口气。
日落又日出。
凌寒在里面已然跪坐了两夜一天了。
经年练武,门外的杨真与赵云仍然保持着充沛的体力。
杨真几乎是隔一会儿就想要进去一次,生怕殿下撑不住了晕过去。
但殿下已经下了死命令,他自然是不敢违抗的。
先前有一次他就因为自作主张,被殿下警告“如有下次就不用再伺候”。
于是杨真开始怂恿赵云:“我说子龙兄弟,要不然你进去一趟吧,起码给殿下喂一点水。你是殿下的师兄,殿下怎么样也不会太怪罪你的。”
赵云何尝不担心,但与杨真不同,他知道自己进去了也毫无意义。
他了解师弟的性子,之前自己违反命令,没有对百姓说“长沙王会斋戒两日为死去的人祈愿”。
就是因为他明白,这句话一旦说了,师弟就一定会认真地执行好。
师弟若是闭目养神,也许还可以撑得住。自己进去打扰他,让他分神,反而会消耗他的精力。
杨真见劝不动赵云,有些恼了:“你不进去就不进去吧,老子进去。大不了从此以后去当个大头兵!”
他刚想转身迈进清风观,肩膀就被按住了。
不用说也是赵云干的,杨真回头怒视。
赵云一脸平静,眼神却很坚定,决不允许他进去。
杨真咬着牙用力,再用力,结果发现完全挣脱不开。
他狠狠地瞪着赵云,恨不得与对方打上一场。
但这个念头兴起了短短一瞬就灭下去了。
一来,殿下在里面为人祈福,自己跟赵云在外面打起来这算什么事;二来,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赵云的对手。
于是只好站回原处。
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
两人同时发现,里面的人身体有一些不稳了。
杨真愤愤道:“子龙兄弟!殿下眼看着要撑不住了,你还要拦我吗!殿下已经祈愿祈了这么久了,任哪一个百姓看到殿下现在这副模样,纵然是少跪了半日,也决说不出一句不是来!”
赵云沉吟道:“杨兄,我并非是不给你进去,亦并非是担忧此举不利殿下的名声。只是你这般进去了也无用,未跪满两天,殿下恐怕宁愿跪到晕厥也不会愿意出来。”
“那……”
“但你说得不错,”赵云道:“不能再看着殿下这样跪下去了,我们得想个法子。”
杨真急得跺脚:“什么法子?”
赵云思索道:“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让殿下认为现在就需要去处理。但又不能太重要,免得情绪激动之下晕过去。”
杨真皱紧眉头仔细思考,片刻,突然有了主意,喜道:“就说糜先生的妹妹病了,托人来告诉我们,殿下理当过去探望。等殿下一会儿起身,肯定步伐不稳,我们再劝说殿下先好好休息,由我代为前去。子龙兄弟,这个主意怎么样?”
赵云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妥,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便道:“可以。”
杨真于是匆匆入内:“殿下。”
“方才糜芳先生派人来说,他的妹妹也感染了时疫,情况比较严重。糜芳向来宠爱他的妹妹,眼下担忧得很。殿下,糜氏从一开始便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是不是该过去安慰他一番?”
凌寒缓缓睁开眼。
三十几个小时没吃没喝没睡,他的大脑已经不能运转得很好了。听完杨真说的话,他略微迟钝地点点头,想要起身:“我们是该去探望一番。”
“殿下慢点。”
杨真与赵云一左一右地将凌寒搀起来。
一个人蹲久了再站起来,往往容易眼前发黑。
凌寒虽然一直注意强健身体,但身体仍然算不得好。这番跪了如此之久,他刚一起立,便感到天旋地转。
“殿下!”
两人连忙架住他的身体。赵云顺势地将凌寒背起,杨真则从旁协助,让凌寒的双手搭在赵云的脖子上。
杨真道:“殿下,您这副模样去了,只怕糜先生非但不能宽心,反而会更忧心。不如您先回去略作休息,由属下代您前去探望。待殿下休息好了,再行过去不迟。”
凌寒先前能够维持着跪坐的姿势、清醒的意识,全然靠着身体的惯性撑着。
此刻突然失去惯性,他浑身上下疲惫不堪。
意识模糊之下,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嗯”的一声。
然后沉沉睡去。
两人皆是舒一口气。
晕倒与睡过去,在他们看来是截然不同的。
不一会儿,赵云便将凌寒背回了草云苑,轻轻地放到床上。
“这下子总算好了。不过——”杨真又愁眉苦脸道:“子龙兄弟,等殿下醒过来,你可得担下主责,要不然殿下该将我赶走了。”
赵云正欲开口,外面忽然有家丁来禀报:“赵将军,杨将军,糜先生求见殿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杨真开口道:“糜先生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回杨将军的话。”家丁恭敬道:“糜先生说,他的妹妹浑身疼痛,高烧不退,怕是比其他人的病症更严重一些。糜先生听闻有一位华神医,医术很是了得,特来求见殿下,希望殿下能将此人派去为妹妹瞧一瞧。”
“完了完了,我这乌鸦嘴!”杨真立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子龙兄弟,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殿下。我随糜先生走一趟,请华神医前去为糜姑娘看病。”
“嗯。”
杨真一边往外走一边祈祷道:“希望糜姑娘可一定要好起来。万一她被我给咒死了……呸呸呸,不会的不会的!”
第43章
凌寒醒来时,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还没有全亮。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躺在了卧房里的床榻上。
偏过头,赵云正坐在房间里的小桌旁,单手撑着额头,显然正处于睡眠状态。
凌寒揉了揉太阳穴,渐渐回忆起了之前的事。
自己在清风观内斋戒祈愿,然后……
糜芳的妹妹似乎也染上了时疫,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动作小心地坐起来,开始穿外衣。
不料这么轻的动作,小桌旁的赵云仍是有所觉察。
赵云眉毛微微一动,很快便睁开了眼,看见凌寒已经穿好衣服,不由询问道:“师弟,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凌寒问道:“糜家那边怎么样了?”
赵云道:“华神医昨日下午赶了过去,给她开了最新的方子。糜姑娘因为身娇体弱,故而症状才比其他人都严重一些。眼下已服了药,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杨真兄弟在那边守着,若是真有什么事,会派人回来禀报的。”
凌寒点点头:“那便好。”
他正打算去一趟糜府,这时,华佗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第一位不经通报就敢直接闯入草云苑的人。
草云苑的下人,因为知道殿下昨日是被赵将军背着起来的,而华佗又是有名的神医,故而也没有阻拦。
凌寒见了他问道:“华先生怎么有空过来了?”
华佗没有回话,而是直接上前,抓起凌寒的手臂,开始把脉。
凌寒微微一怔。
随后略感欣慰:看起来自己这几日的举动,让这位不愿事权贵的神医印象很不错嘛。
片刻之后,华佗松开了手。
赵云原本觉得师弟只是疲惫地睡了过去,并没有别的事情。见到华佗这般模样,反而有些紧张起来:“华神医,殿下没什么事吧?”
华佗捋了捋胡子,颔首道:“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体力耗尽罢了。不过,殿下日后还是应当注意一些。”
神医华佗说了这样的话,凌寒当即虚心请教:“不知本王该注意一些什么呢?”
华佗道:“比方说饮食,应当多多食用鹿茸、韭菜、大葱、木耳、羊肉等。”
嗯?凌寒拧了拧眉。他怎么觉得这些个食物有些……
算了,华佗既然这么说了,自己还是不要多问,只管吃便是了。
赵云问道:“为何要吃这些东西?”
“本王明白了。”
凌寒打断了师兄的话,又问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华先生,敢问这时疫,您可找到了对策?”
“我来殿下这儿,主要为的便是这件事。”华佗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昨夜改进的药方。给病人服下以后,天未亮便退了烧,其他的症状也基本没有了,仅剩下一点乏力,属于高烧之后的正常症状。大约要过上两三日,才可完全康复。”
凌寒闻言大喜。同时,他这才注意到,华佗双眼通红,显然是好久未曾休息了。
他接过药方,郑重道:“本王替徐州百姓,不,替这全天下的百姓,感谢华先生所做的一切。”
华佗摆摆手道:“只愿殿下妥善利用,尽早消除这时疫。若无其他的事,草民便回医馆去了。”
凌寒本想劝留一番,又觉得眼下时疫还未除,不是时候,便道:“先生慢走。”
华佗走后,凌寒将药方连着抄了好几份。
徐州的每个郡都是要立即发一份过去的。
东海的各大医馆,也要每个医馆送去一份。当然,送去医馆的这些药方,就不必凌寒亲自摘抄了。
这段时间以来压在心上的石头,直到此刻,总算真正落了地。
将任务分配完以后,凌寒带着赵云前往糜府,探望糜芳的妹妹糜筠。
守在糜府门口的家丁,远远地瞧见长沙王,便飞快地跑进去禀报。
等到凌寒踱步走近时,糜芳已匆匆赶至门口,拱手道:“殿下。”
杨真也跟在他的身后。
凌寒问道:“令妹情况怎么样了?”
“托殿下的福,”糜芳面露笑意,恭敬答道:“小妹服下华神医的药以后,已经好转不少,这会儿已能睡下了。”
先前病情严重的时候,浑身疼痛,是根本没办法入睡的。
“那便好。”凌寒从袖中掏出药方,又道:“这是华神医昨天夜里再次改进的方子,服下以后,可彻底治愈。待令妹醒来,便给她服下新药吧。”
糜芳大喜:“谢殿下。”
两人聊天的当儿,杨真悄悄绕了一圈,来到赵云的身旁,并用胳膊肘蹭了蹭赵云。
赵云疑惑地望过去。
杨真张口而无声:“殿下知道了吗?”
赵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压低声音道:“不曾。”
杨真松了一口气。
很好,子龙兄弟第一时间没有说漏嘴,想来就不会再说了。
只要糜芳先生这边不泄露什么,那这件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揭过去了。
按理说,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糜姑娘患上时疫纯属巧合。
并且糜姑娘现在病情也好转了,殿下应当不会因为这件事太过生气才是。
可杨真只要想到殿下上回的警告,就忍不住担心。
万一殿下一气之下把自己调走了,换了别的人,对方能像自己一样照顾好殿下吗?
“杨真。”
“啊?”听到殿下喊了自己的名字,杨真一愣,连忙道:“殿下有何吩咐?”
凌寒疑道:“你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去了?鬼鬼祟祟的,表情也有些不对劲,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啊?没……”
糜芳笑道:“这次小妹的病能够好转,还多亏了杨真兄弟。草民并不知殿下去了清风观斋戒,派人前往草云苑求助。幸亏杨真兄弟自告奋勇去将华神医请了过来,若是再慢上一时三刻,小妹恐怕就危险了。”
杨真顿时面如死灰。
凌寒原本听了糜芳的话,只是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并没有想到什么。
等到他看到杨真的表情,这才突然想起:杨真昨天中午可是说,糜芳派人前去清风观求助的。
他冷笑一声,看着杨真不说话。
杨真立刻跪了下来:“殿下恕罪。”
赵云道:“殿下……”
刚一开口,凌寒便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师兄打住,不要再说。
糜芳一脸不明所以:“殿下,怎么了?”
凌寒看着杨真道:“你自己讲给糜先生听吧。”
于是,杨真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经过。
最后道:“糜先生,实在对不住。我杨真对天发誓,我对令妹绝无半点诅咒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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