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穿着铁甲便不可能受伤。可如今,九江城外的守军虽然不多,却全数装备了铁箭。我弟弟这次是没有危及性命,可日后再去抢粮,谁能保证不会被射中要害呢?”
黄乱道:“大哥也不用太担心。隔着一里地,还能将铁甲射穿,这样的武人,长沙王手底下决没有几个。”
“听说长沙王手下有一位叫做赵子龙的,有万夫不当之勇,兴许这次射中二当家的就是他。”
营帐外,有人道:“大当家的,瓦二有事禀报。”
严白虎与黄乱狐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道:“让他进来。”
这里与城里不同。
虽有地位高下之分,不过寻常山贼对严白虎的敬畏,倒是比普通百姓对郡守的敬畏之心要小一些。
瓦二进来后,飞快地叙述了事情经过。
“来投奔我?”
严白虎冷冷道:“那个什么狗屁皇子,不是有什么天命在身么?不是什么仁义之君么?他手底下的人,竟然也会来投奔我?”
他对长沙王可谓恨之入骨。
一直以来,官府对于南方的控制,原本就远远比不上北方。
而扬州,因为刺史更换频繁,内政更是混成一团,根本无力讨伐山越。
在这种情况下,分布在扬州各处的几支山越势力,俨然就是土皇帝。
对于城外的粮食,他们想抢便抢。
各地的世家豪族们,为了更好兼并土地、隐匿人口,也会同他们合作,不但提供粮食、酒、棉花等物资,还会输送一部分的百姓到山里。
作为回报,如果哪位郡县的长官想要对世家豪族下手,或是企图重新登记户籍,很可能会遭到几方山越的同时打击。
在这乱世里,百姓虽然过得苦不堪言,但同山越人无关。
更别提山越首领了,日子更是舒坦。
但这一切,随着长沙王的到来,全部都变了。
一个又一个世家豪族,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断绝了同山越的往来。
城外更是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到处都有驻军。
前些日子,最后一位来自会稽的豪族,也彻底失去了音信。
严白虎无奈之下,只得冒险率领弟兄袭击了一处田地,抢走了其中全部的粮食。
不过,比起严白虎,在场的黄乱反而要更加憎恨凌寒。
他原本也是一方山越渠帅,统领着数千名山越人,扎根在丹阳郡的东南部。
然而,随着丹阳太守刘繇投靠长沙□□阳的世家豪族开始翻脸不认人之后,黄乱就再也无力在山里支撑下去。
与豫章不同,豫章的山林有着大片可以耕种的土地。
即使不与外界发生联系,也完全不必担忧生计。
反观丹阳,山林之中可以耕种的土地很少。
而单单依靠打猎,根本无法填饱肚子。
他这才不得不率领自己的弟兄们前来依附严白虎,从一名大当家变成了三当家。
黄乱眯着眼道:“太史慈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严白虎闻声望着他。
黄乱思索了片刻,茅塞顿开:“我想起来了!他原本是刘繇的手下,据说也有一骑当千的本领哪!”
“刘繇的手下?”严白虎怀疑道:“既然跟了长沙王,怎么好端端会来投奔我?”
瓦二道:“那太史慈说,他跟了长沙王以后,从来没得到过启用。”
“他说,刘繇身为皇室宗亲,当初却勾结袁术,所以长沙王非常不信任刘繇。而他因为是刘繇推荐的,所以也无法得到长沙王的信任。”
“昨日因为丹阳郡的事情,太史慈无意间冒犯了长沙王。长沙王大怒,重责他三十大板,并贬为大头兵。”
“要是按他的说法,那个长沙王岂不就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严白虎怀疑道:“可长沙王要是真那么昏聩,怎么能招揽这么多世家?”
这原本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
可世家豪族们宁可丢掉利益,也要与自己决裂,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要么长沙王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要么就是他们畏惧于长沙王。
寻常情况下,遇到这种情景,出于谨慎,严白虎肯定想也不想,直接把这个前来投降的人当作奸细给杀了。
但这太史慈似乎是个很有本领的人才……
他手底下人不少,可要说有本事的,那可真没几个。
能与官府周旋,全凭借着熟悉山林。
严白虎做梦都想着,能与那祖郎一样,攻下一座郡城!
住在带有回廊庭园的大宅子里,当然比这山林舒服多了。
再说,城里的美人也多得很哪!
黄乱道:“太史慈投奔咱们,倒也是有可能的。”
“哦?”严白虎忙道:“说来听听。”
黄乱道:“先前我还在丹阳时,便听说过,丹阳的刘繇是将长沙王当作大敌来对付的。这消息来自溧阳县的一个大族,可信度很高。”
“当初,长沙王接连击败纪灵与桥蕤,扬州诸郡皆望风而降。那会稽的王朗与吴郡的盛宪,据说都是亲自赶往九江,以表效忠之意。唯独丹阳刘繇,并没有前往九江,而是派了信使过去。由此可见,刘繇很可能是被迫投降,未必心诚。”
严白虎听了皱眉道:“这等机密,你是从何得知?”
黄乱忙道:“这也是溧阳县的人告诉我的。因为先前与咱们无关,所以我才没有说出来。”
严白虎嗯了一声。
黄乱继续道:“太史慈曾是刘繇的得意手下,刘繇的心事,太史慈自然是知道的。他到九江以后又不得长沙王效忠,被惩罚之下,生出反心也很好理解。”
严白虎点点头道:“的确有些道理。”
“算了。”严白虎命令道:“你去把太史慈带过来吧。记住,只准他一个人过来。他带来的那些人,全都待在原地,不许走动。”
瓦二道:“是!”
望着自己的手下匆匆跑出营帐。
严白虎道:“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带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就算真是诈降,只带了区区百人,难道能起什么作用?”
话虽如此,严白虎眼神中充满了热切。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之所以希望太史慈为真心投靠,还有另一层缘由。
如果真有一名人才,背弃了长沙王,投奔自己。
那也算报了世家豪族抛弃自己的仇!
第71章
很快,太史慈被带入营寨。
严白虎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肌肉虬劲,一双黑目炯炯有神,看起来的确与常人不同。
严白虎拿起挂在墙上的精铁柴刀,刀身长近三尺,刀口噌亮,锋利无比。
他找出一块布轻轻擦拭着这把柴刀。
同时开口问道:“你就是太史慈?你说你昨日出言冒犯了长沙王,你是怎么冒犯他的?”
一旁的黄乱,双眼则紧紧地盯着太史慈,确保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能逃过自己的眼睛。
太史慈不卑不亢道:“昨日上午,长沙王召集麾下所有部下,商讨如何治理扬州之事,吾也在场。”
闻言,严白虎回转过身,望向太史慈。
太史慈继续道:“因为先前城外粮田遭袭一事,长沙王欲对扬州的所有山越势力发起一次总攻。然而,山越势力分布极广,遍布在扬州各地。长沙王认为,除九江庐江两郡以外,其余各郡长官并不会尽心地听从命令。”
“早在之前,长沙王便任命张昭为扬州的新任刺史,并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至了扬州各郡。他意欲先在内部发动一次清洗,将各郡之中所有可能不听号令之人全数换下。”
“吾出身丹阳,丹阳郡守刘繇乃是吾的旧主。吾心知刘繇必在这张名单里,据理以争,指出此举有违先前的承诺。”
“长沙王恼羞成怒之下,便将吾贬黜。”
严白虎满脸惊疑不定。
如果太史慈没说谎,长沙王当真打算对所有山越势力发动一次总攻——
他知道长沙王是有这个能耐的。先前扬州各郡官府对山越无可奈何,完全是因为各郡彼此之间相互敌对。
而长沙王没损失多少士兵就收服了扬州,据说还获得了不少原本属于袁术的兵马。真要集结力量的话……
严白虎相信,凭借己方对于山地的熟悉,就算有十万大军来袭,想要彻底灭掉自己也是做梦。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为之感到担忧。
一旦敌人攻进山,那就代表着多个据点会被攻破,无数弟兄阵亡,大量耕地被毁。
现在如果不冒险出去抢夺粮食,日子就已经过得紧巴巴的了。
到那个时候可怎么办?
相较于严白虎,已经历经过一场粮食不足的黄乱,此时要冷静得多。
他出声问道:“你说你是因为念着刘繇的旧恩,才会惹恼长沙王,而长沙王又注定会对刘繇下手。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干脆再回到丹阳呢?怎么反而舍近求远,来投奔我们山越了?”
闻言,严白虎也道:“是这个理。太史慈,你莫不是来故意诓骗我们的?”
太史慈扬了扬嘴角,冷笑一声:“若吾当真回了丹阳,只怕第二日就会再被送回九江去。”
严白虎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乱亦道:“刘繇不是曾将长沙王当作大敌来对付么?”
太史慈道:“曾经的确如此。可早在长沙王攻破九江郡城时,刘繇便被彻底吓破了胆。”
“当日吾请命迎敌,他根本不愿采纳,一心只想向长沙王展示忠诚,保住自己的性命。”
黄乱又质疑道:“据我所知,吴郡郡守盛宪,会稽郡守王朗,当日都是亲自奔赴九江,以表诚心,独独刘繇没有前去。”
“不错。”
太史慈道:“那是因为刘繇此前曾经结盟袁术,而袁术与长沙王积怨已久。他担心自己若是到了九江,说不定会被长沙王一怒之下斩首,故而将吾派去九江,代为乞降。”
“若非刘繇如此心怯。”
“而是让吾领兵,北拒长沙王。长沙王又岂能如此轻易收复扬州?”
黄乱眯了眯眼:“听太史兄弟这意思,对刘繇……”
太史慈道:“刘繇对吾有提携之恩,长沙王要对付丹阳,吾不能视之不见。此次受罚,便算是还了刘繇的恩情。从此以后,吾只想为自己活着。”
严白虎倒没有将刘繇当回事。在长沙王到来之前,刘繇才是真正的扬州刺史。可他非但无力统领扬州,反倒要依赖袁术才能保丹阳不失,实在是废物一个。
在他看来,太史慈如果真投了自己,将来不可能有机会回到刘繇的身边去。
怕就怕,太史慈是长沙王故意派来的。
严白虎道:“太史兄弟说自己被长沙王重责三十军棍,不介意验一下伤吧?”
若是实实在在的三十军棍,这伤势可不会轻。
太史慈眼眸微垂,思索了片刻,才道:“不介意。”
他背过身,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衣服。
从腰背到屁股,皆是青紫一片。
显然,太史慈不仅确确实实地挨了三十军棍,还是下手非常重的三十军棍。
“太史兄弟赶紧穿上衣服吧。”
直到此时,严白虎才算隐约信了几分,道:“士兵下了如此重的手,若说没有长沙王的授意,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呢?”
“正是如此。”
太史慈道:“故当天夜里,吾便带着愿意跟随吾的俘兵逃了出来,请求阁下的收留。”
严白虎哈哈一笑:“长沙王自诩仁义之君,却如此容不下人。我们山越世居于山中,向来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可他一来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由此可见,他所谓的仁义,根本就是在沽名钓誉!”
太史慈不语。
严白虎自始至终地望着他,很快又道:“长沙王原本就有意攻打山越,如今太史兄弟率人来投,只怕他会更加愤怒。太史兄弟跟着长沙王也有一段时日了,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太史慈扬眉道:“以攻为守。”
“大肆在城外开垦耕地,此乃长沙王的既定之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决心要讨伐山越。”
太史慈道:“藏于山林,本不易寻找。山越只需不断地以小队兵马出山偷袭长沙王的田地,他便无力进山。”
黄乱拧眉道:“如今田地的驻军皆携带了铁箭。贸然前去,只怕有性命之忧。”
顿了顿,他道:“也是在昨日上午,我们二当家衣着铁甲,隔着很远的距离,结果被一箭射中,受了重伤。”
普通人死便死了,但铁制箭簇这等珍贵武器,对方显然是会瞄准主将的。
太史慈冷笑道:“长沙王制作了如此多的铁制农具,哪里还有多少生铁用来制作铁箭?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昨日之事,吾亦有所闻。你们运气不好,遇到的乃是长沙王座下最强的武将赵子龙,其他人根本没有能耐远距离射穿铁甲。”
“当真没有多少铁箭?”
严白虎有些不敢相信:“长沙王不造武器,反而去造大量的农具?”
太史慈道:“长沙王曾言,北方诸侯乱战,正是扬州休养生息的好时机。若是造了武器四处抢占地盘,以他的身份,必定会吸引所有诸侯的注意,那个时候便是众矢之的。所以,他不造武器,只造农具。”
闻言,严白虎了然地点点头。
他心道,太史慈言无不尽,将长沙王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倒是很有诚意。
太史慈察言观色,认为自己获得了初步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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