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跑了好几步,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背影了。
“邹哥!小纪!要想我们啊!绝不可以把我们忘了啊!”
***
T市的绿地覆盖率比较高,基本都是国家公园。人口稠密度也比较低,所以,他们在这片林子行走的时候,一直没遇上什么人。倒是感染生物,在纪南泽发现之前,就被蓝莓咬断了脖子。它叼着那只受到感染的兔子,一边咀嚼,一边跟在纪南泽身后。
纪南泽抓着邹途的手,感觉莫名有些紧张。
就算在感染爆发前,现在的状况,他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他背后跟着一头感染生物,蓝莓的战斗能力就连普通丧尸都感到害怕。而此时抓着他手的又是一个受到即将受到脑部感染的人,又是他的爱人。他的心情复杂,可这么一路下来,他却一点恐惧都没有。
沿着山路一直往下,天很快就黑了。
“学长,要不要找地方休息?”邹途扭头看着他,似乎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我们这一路走下来,路实在太长了,脚会不会痛?”
“这种林子里,哪里有休息的地方?”纪南泽见他回过头,用袖子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行了,我们趁着天黑之前离开,就一定能找到休息的地方。”
邹途看着他,愧疚地咬住了嘴唇:“都是因为我,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受到感染。学长就不用跟着我离开房车……”
“你在说什么呢?”纪南泽拍了拍他的脸颊,“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在不知道什么角落了。你怎么能怪自己呢?我的大英雄。何况,就算你受到了病毒感染,也是为了我。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厌弃你,你就放心吧。”
邹途贴着他的掌心,沉默着点了点头。
其实,邹途的想法没有错。这一路下来,纪南泽的脚底已经有些磨得肿胀发疼了,他无时无刻都想坐下来歇息一会儿,但他一直忍住没说,他怕邹途反悔。一反悔,这条路他就走不下去了,一反悔,他就心甘情愿回到游国豪的实验室,背负着所有的骂名,所有的期待,被带去进行人体实验。
他不想邹途这样。
似乎觉察到纪南泽的状况不佳,蓝莓立马绕到了他们前面,叫了一声。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然后转身一头扎进林子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立马跟着上去。蓝莓的速度放得很慢,至少不会影响到纪南泽的行动。邹途就在前边帮他扫清脚下的障碍,怕他在林子里摔跤。很快,他们就跟着蓝莓,七歪八扭地拐进了一处林中小屋。纪南泽犹豫着推开门,发现里面没人,门上结了一层蛛网,看样子好像很久没人来了。里面的东西都是一层厚厚的灰。
“看起来好像是护林人的房子,可能在感染前,就没什么人来了。”纪南泽看了下墙上挂的奖章,擦掉了上面的灰,“邹途,这里是个树木的保护区。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怎么样?”
邹途在椅子上坐下来,喘了口气:“好。要吃点东西吗,包里还有不少压缩饼干。”
“我不饿,你要是饿了,自己先吃吧。”纪南泽说着去抖了抖床单。他们就睡上那么一晚,要用到的也只有这张床了,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得把环境简单地收拾一下。邹途拆了一小袋压缩饼干,放在嘴里咀嚼,这一路徒步走下来,常年锻炼的人估计也够呛。他看着纪南泽忙碌的身影,有些担心他的状况。
“学长,一会把鞋脱了,让我看看你脚怎么样了?”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纪南泽掀开床单,惊讶地看着邹途朝自己身后走过来。
“我身上倒是没事,学长。反而是你,这么长的路,你脚能受得了?”邹途说着直接把他按在了床上,把他鞋袜都扯了下来,看着脚底异样的红肿,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你早些休息吧,我去给你弄点热水。看看泡了脚会不会好点。”
“别去啦,我自己会收拾。你笨手笨脚的,可别把自己烫坏了。”
纪南泽拉住起身离开的邹途,一把把他拽到了床上。论邹途的力气,一般人可是别想就这么轻易摆布他,换做纪南泽就不一样了。轻轻一拽,邹途就立马服软了。他一只手撑在纪南泽的脖子一侧,两个人的体重将床铺压得凹陷下去,他久久地注视着纪南泽漂亮的眼眸,咽了口唾沫。
“怎么了,学长?”
“不想做吗?”纪南泽对他笑了一下,“不过这里没套,你小心……别弄进去了。”
邹途瞪大了眼睛。
他们不敢躺在床单上,于是就把床单揭开。纪南泽躺在了里侧,蓝莓也想上床,急得团团转。纪南泽一边躺着,一边听它急得呜咽。后来实在拿它没办法,就把它招呼上来,睡在自己脚边。
邹途把他的腿分开,驾在腰上。下一秒,纪南泽声音都软了。
“知道吗?学长,每当我进入你的身体的时候,脑袋里的声音,就会轻那么一些。它们从不叫我杀了你,从来没说过。”
纪南泽在他臂弯里喘息着,风情地笑了一下:“……嗯,那它们说什么?”
邹途吻过他汗湿的皮肤,柔软的嘴唇,而后贴在他的耳坠边。
“它们说爱你,它们说想要占有你,它们说……世界上只要留下你和我,就够了。”
“就够了。”
第66章 感染
这天起床的时候,纪南泽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发觉邹途那半边是空的。被窝也有些凉,看起来他起床已经有些时候了。蓝莓睡着睡着就拱到了他的胸口,好像在做美梦。纪南泽轻轻托着它的脑袋,放回枕头上,从床上小心翼翼地爬下来。等他换上衣服,一回头,发现蓝莓已经睁开眼睛,歪着头盯着他看了。
纪南泽忍不住笑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我去找邹途,蓝莓,要不要一块来?”
蓝莓兴奋地叫了声,对接下来的活动很感兴趣。
他背上背包,刚推开门时,就听不远处一阵劈柴一样的声响。他看了看周围,觉得有些奇怪。既然他们计划不在这里逗留,就没有必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他伸了个懒腰,迎着满头灿烂的骄阳向声音的方向走去。蓝莓似乎觉得那边没有太大的危险,吐着舌头跟得紧紧的。
纪南泽沿着林子走了没多久,感到脚下的树叶有什么异样。他抬起脚看了一下,就发现脚底黏着什么新鲜的、带有粘性的液体,树叶在他脚下发出碎裂的脆响。纪南泽看着那一路延伸的液体,脑袋里骤然开始警钟长鸣。
“邹途……?”
他脸色发白,身体晃了一下,立马朝声音的所在奔去。
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感染生物?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蓝莓也没有表示出敌意?
邹途,到底怎么了?
他赶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抵达了河流的上游。就和他们开始的于预想一样,感染到了这种地步,连地下水和溪流都已经受到了污染,变成了奔腾的血河。树木从血河为源头,开始渐渐枯萎,他走到溪流边的时候,植被业已悉数枯死,看起来无比荒凉。
声音就是从河边传来的,很是沉稳,很是有节奏。
纪南泽走过去时,就看到一个人影半跪在河边,手里的消防斧一上一下,照着一个地方劈砍着。纪南泽一下就认出了邹途手里的武器,当即就什么也没多想,领着蓝莓快步走上前去。
“邹途,你在这干什么呢?我们离开这儿,去搜集物资……”他刚走了没几步,就愣生生傻在了原地。河岸边的邹途慢慢地朝他转过身,他满脸都是鲜血,衣服上面也沾满了血迹。在他膝盖下方,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都是感染特征特别明显的生物,是一对森林鹿,雄鹿的犄角、骨骼从表皮的每一块伸展出来,将身体都洞穿;而雌鹿的肚腹破裂,肠子流了一地。它们应该是本就生存在森林中的感染生物。
纪南泽一下就摔在了一条树藤上,蓝莓当即大声吠叫起来,在他身边围着转。他看着这条兴奋至极的大狗,看着对方对半剖开的、不断翕张的胸腔,又看向了站起身,朝他走来眼神迷离的邹途。纪南泽咬紧了嘴唇。
邹途从上至下看着他,用手背上的绷带擦了擦下巴的鲜血,他的眼底都是乌青,眼神很悲哀:“你醒了?”
“怎么回事?邹途,我睡着的时候……”纪南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他颤抖着抓住了邹途伸过来的那只没有沾上血迹的手,“发生什么了吗?是不是那些声音又在你脑子里说话了?”
“我感觉,很奇怪。每到傍晚,它的呼唤会变得尤为清晰。它在唤醒我,是它带我找到它们的。”邹途握着斧子,落寞地低下了头,“它告诉我……它说,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杀掉竞争者。”
“邹途,没有什么竞争者。它们只是感染生物,只是感染生物!”纪南泽紧张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回答他的只有正常的体温,以及邹途近乎绝望的眼神。
邹途不会骗他,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纪南泽一时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总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天,邹途的症状好像越来越严重。他不知道到了最后,邹途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不把邹途交给游国豪。
不交给任何人。
“学长,我是不是疯了?”他低下头,久久地注视着地面,血迹从他的指端,一点一点地流到地上,“我是不是……不正常了?是不是从感染病毒开始,我的身体就没有杀死过这些细胞。它们活着,一点一点占据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占据我的意识……”
“我们一定能撑过去的,相信自己。求你了,相信你自己,邹途。”纪南泽被邹途抱进怀里,声音有点哽咽,“你必须冷静下来,我们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你不能丧失信心。你连过去,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撑下来了,你怎么会输给它呢?”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怎么会想杀人?再怎么样,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可能摆脱伤害他人带来的罪孽感?”邹途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嘴唇无意识地移到了血管丰厚、温热的颈动脉。他痴迷的将嘴唇覆在纤薄的皮肤上,轻轻吮吸着。
他脑子里的声音又开始叫嚣了。
他的配偶,他的繁殖权,他的支配。他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他应该推倒他,将他软禁在繁殖与欲望的蜂巢,做自己一人的蜂后。
是的,他有这个力量,他有这个权利,他应该……他应该……
不。
一抹鲜血从嘴角渐渐滑落。
不行,不能这么做。一切已经够糟糕了,不能把别人拉进沼泽,不能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不能,真的不能。
没有人应该遭受这一切,他可以自我了断,他还有这个机会。
三十二次,他还有三十二次机会。咬断舌头,砍断脖子,三十二次,够他死好几回,够他清醒好几回了。可是,当纪南泽抱住他的时候,他又不敢这么做了。他不怕疼,不怕黑,也不怕万人唾骂。他就是怕,自己来之不易的,珍藏都来不及的爱,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就烟消云散了。
他贪婪地想要占有他的爱,想要成为他心中的绝对。
因此,只要可以相触,可以携手,他就很满足了。
再久一点,让他的幸福过得再久一点。一个人上路的时候,就不会孤单,不会留恋,不会回头了。
“学长,我……”
他就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没疯,邹途。你没有。你好好的呢。我正看着呢……”
“嗯……”
纪南泽松开手,看着摇摇晃晃,精神状况越来越差的邹途,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话了。
他没说话,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纪南泽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两头感染生物的尸体,斧头砍下去的角度非常可怕,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连肢体都完全断裂,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纪南泽死死地咬着嘴唇,如果是这个状态的邹途,更不能交给游国豪了。一定会出大乱子。
邹途听着纪南泽一字一句,也陪他跪着。只是他呆呆地看着尸体,什么也没说。
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衣服上的血在告诉他,两具新鲜的感染生物遗体也在告诉他。他第一次不是为了生存下去,而杀死某种东西。是在绝对意志的控制下,做出与理智完全相反的行为。
如果是以往的他,一定会避免和感染生物的争斗。和杀死丧尸完全不同,那些生物死之前,感染也没有完全剥夺它们的本能,它们那绿色的眼睛是有光的。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看着所有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体温也渐渐流失,连血液,连皮肤都逐渐干瘪。
和丧尸不同,那些生物用户有很强的力量。由于感染生物的攻击方式是完全未知的,他不会冒着这个风险。他很清楚失败的代价,也很清楚感染生物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的——躲避它们才是最好的手段。
可杀死它们的时候,邹途的手在颤抖,因为他以为自己的内心深处无法接受这种感觉,这种杀死生物一般的感觉……
他静静地、无声地抬起头,望向头顶飞旋的叶片。
对,究竟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就好像……活着一样,就好像……全身的血液,好像前所未有的沸腾着一样。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尽管他知道一切都是错误的,罪恶感在无时无刻折磨他的心脏,他的意识。可当那种温热感从自己的掌心渐渐流逝,心脏停止,死者眼底的光芒消散,连呼吸,连皮肤都不再有任何反应。每到这时,他的身体都会因为惊喜剧烈地颤抖一下。
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某种奇怪的恩赐,还是对他道德感的强烈谴责?
邹途怔愣地抬起沾满污泥和鲜血的手掌,注视着腕部清晰的血管,而那里,此刻正隐隐地、隐隐地现出熔浆般的红光。
还没有结束,一切都没有结束。感染细胞依旧残留在他体内,等待着他最虚弱的一刻乘虚而入,也在等待着,他们融为一体,永不相分……
48/106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