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了。”邹途说,“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不是嫌弃的时候。”
“你平常力道太大了,而且这一路下来用的都是斧头。它不坏,谁坏?”纪南泽蹲在地上,手指从消防斧上轻轻划过,“你看,刃口都磨损得这么厉害。你这都是什么力气?”
邹途又不好意思了,他以为自己被纪南泽训了,就低着头不吭声。
纪南泽忍不住伸出手,扣住他的后颈,一下撞上了邹途的额头。
“没赖你。”他笑着说,“我们邹途本事那么大,性格也那么可爱,干嘛要垂头丧气?”
邹途被他戏谑几句,脸颊又开始发烫了,连嘴里都含糊支吾,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通往工厂内部的卷帘门后头,又是一片泥泞的草地,上面都是错综复杂的大型增压管道,脚手架一直搭到三层楼的高度,四面都是没搭起来的断墙,漆都只上了一半。由于草地地势特殊,地上积了好几洼污水。
雨势又大了起来,伴着不远处云层里的电闪雷鸣。
纪南泽将帽檐抬起一眼,忧心忡忡地看着远方。
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下,丧尸发现他们的可能也变小了,但这样的恶劣环境,甚至在这样的能见度中,他们对紧急事件作出的反应也会相应变差。很可能还不如这些丧尸。
“它们跟我们有段距离,正巧有雷声和雨水的掩护,给我一点时间,我来处理掉车间的丧尸。”纪南泽在墙边半跪下来,他已经瞄准了不远处一头丧尸的脑袋,对邹途说,“你守住后门,避免丧尸和感染生物前后夹击。”
邹途点点头,跟他背靠背蹲了下来。
后背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手臂动作,随着每一次扳机被扣下,他都能猜出纪南泽的心理活动。
杀死丧尸的时候,他已经不会产生任何心理上的犹豫或压力。
这把弩几乎和他就是一体的,他很冷静,知道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耐心地处理掉大量的丧尸,同时又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学长,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他动作熟练,且当机立断,毫不犹豫。
“在体育馆的时候,你跟我说过。第一次杀死丧尸的时候,你用的是一支钢笔。”他说,“你那时候告诉我,你可能一个星期都举不起笔来了。”
“你说那会儿啊。”纪南泽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唯物主义,活在法制社会当中的学生。突然告诉我有怪物,我不仅反应不过来,下一秒还得面对怪物。当时……我连丧尸这个词都没想到呢。”
“我也觉得……很惊奇。”邹途说,“上一秒还是打着一局游戏的哥们,下一秒,对方就有可能活活咬死我们。学长,你在法治社会里生活了十九年,忽然间要顶着压力,在这种环境里活下去。有时候想想,是不是也挺遗憾的?”
纪南泽笑了一声:“我能遗憾什么?”
“大学白读了,连学费都白交了。”他仰着头,感叹道,“不知道尸潮结束之后,还给不给毕业文凭。对了,城市都被丧尸破坏成这样了,重建得多少年啊。”
“可能一年,可能两年。”纪南泽闭上一只眼睛,瞄准前方,“但总有一天,可能是彗星划过天穹的一天,也可能是某一个太阳特别毒辣的午后,世界会昭告世界,宣布人类已经战胜这场感染。人类的历史不正是这样吗?从绝境,从死地,走到涅槃的火焰里。”
***
可见范围内的丧尸被纪南泽清理干净了。
但这场大雨没有中止的迹象,雾气越来越浓,干扰源也越来越多。
“差不多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
邹途看了看两扇关也关不上的卷帘门,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戴好你的帽子。”纪南泽在他后面提醒道,“我们不能隔得太远。”他捏了捏狗狗的大耳朵,“蓝莓,你也别乱跑。感染爆发到现在,都快第三个月了,一滴雨也没下。也不知道这场雨会带来什么未知的影响。”
“不会连雨水都能感染人了吧?”邹途浑身不自在起来。
纪南泽笑话他:“想什么呢,要是真的能感染,我还能站在这儿和你聊天?”话音刚落,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暂时不会。”
世界生态已经因为感染的大爆发被彻底改写,河流变成了鲜血的颜色,尸臭弥漫,感染生物横行,就连白日也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只剩下铅黑色的云层和越发寒凉的气温。
这就是末日吗?改变的不只是生活,还有整个生态体系。
一年的时间,真的足够将病毒从人类的世界,完全抹除吗?
好在纪南泽将丧尸处理得差不多,除了断墙之后还藏着少量丧尸,他们这一路上行进得非常顺利。
邹途冒着雨抡起撬棍,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断墙后面正对的又是一个车间,这个车间相对老旧许多,摆着不少生锈的巨型齿轮,弄不清楚用途。它构造更加复杂,传送带一直延伸到断墙背后的草地,他们清理掉草地周围的丧尸后,就站上传送带,往车间内部走。
车间一共分为三层。一层全都是丧尸,一个个垂着脑袋,步履蹒跚。二层就是一道流水生产线,三层只有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看样子应该是控制室。
纪南泽眯着眼睛,抬手指向车间出口:“想离开车间,还非得从底下过去。看到了吗,两台降温设备正中间,那后面有一扇门。”
“数量太多了,像是小规模尸潮。”邹途打量着下方的状况,说,“换做平常,可以制造噪音吸引他们的注意,但现在天气这么恶劣,估计不起作用。”雨水在他袖口上溅开,砸进他猩红色的眼睛里。
邹途顺手抹了一下,没想到连手指都染上一点黑色的湿渍。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往后稍微退了一点。趁着纪南泽正在观察下方思考对策,他立马用湿润的手掌裹住眼睛,在脸上擦拭了好几下。等到那湿渍消失不见,他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就对上纪南泽的眼睛。
“怎、怎么了?”
“你干嘛呢?”
“眼睛……眼睛进水了。”
纪南泽皱起眉头:“是不是有点生病了?淋了这么久的雨……”他说着伸手在邹途额头上碰了一下,“没有发烧,还好。”
邹途不敢跟他坦白。
最近,他血流得越来越频繁。这血也不是干净的血,就是纯黑色的,还特别粘腻,连一点血液的质感都没有。
他一直都在想,但却不希望这个设想变成现实。
是不是吞噬暴君的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就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惊起一道惨白的雷光。
雷声滚滚而来,两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看向雷鸣的方向。而正是白光黯淡下去一瞬,他们看到一个站在不远处墙头上的身影。
身影穿着一身黑色的塑胶雨衣,头部戴着巨大的雄鹿头骨面具,并生长出巨大的冠角。身高很高,可能达到了两米,纪南泽看见对方背上有什么东西正泛着冰冷的寒芒。在黑暗降临的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那是一柄长弩。
而雷电又一次划破长夜,墙上的身影却不见了踪影。
第90章 苞米地
“那是什么……”
邹途愣愣地嘟囔着。
“看起来就像……人类。”纪南泽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形容,“他手上还有武器。”
“那种家伙会是我们的敌人?这不会就是猎鹿人吧。”邹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妈的,我看到他的长弩了,那玩意儿比你手头的威力还大,可别在什么地方阴我们。”
“他没有当场射杀我们,就证明他对我们暂时不抱有敌意。”纪南泽看向下方,尝试扣动扳机射下一颗脑袋,“究竟是感染生物还是丧尸,就无从得知了。”丧尸倒下去后,他等待了好一会儿。十几分钟过去了,刚才出现的鹿头人并没有再次出现,也没有袭击他们,他顿时心里有了点底。
“先清理吧,邹途。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大型车间里的丧尸在十几分钟内被纪南泽射杀得差不多了,等邹途觉得场面自己能应付,他跳下传送带,随手一挥,撬棍卡在丧尸额头正中,脑浆几乎喷了他半只胳膊。撬棍不比消防斧,对邹途来说手感更轻巧,击杀方式也大不相同,因此,他并不是很钟情撬棍的手感。
他将残余的丧尸杀光之后,向着传送带上的纪南泽招手,示意底下已经净空,可以下来了。
纪南泽跟着蓝莓,跳到了黏腻的泥巴地里。
他一路回收尸体脑袋上的木箭,一路向着降温设备走了过去。
邹途看了看周围环境:“没看到那家伙,学长……猎鹿人,究竟是人类,还是感染者?”
“他很危险,也让人存疑。”他说,“如果他是人类,另当别论。但你有没有计算过,一堵断墙的宽度有多少?连脚掌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我们一路过来,甚至都没有看到爬梯或任何足够支撑身体平衡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猎鹿人很可能是丧尸?”
“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感染生物,还没有如此明显的人类特征。”他回想着猎鹿人头上的兽骨面具,和巨大的冠角,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他真的是感染者,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纪南泽领着他离开车间,来到一片更为广阔的草地。
草地应该都用来搭建工厂的员工宿舍了,有不少临时搭建的板房,尽头又是一栋烂尾楼。远远地就能看见密集的脑瓜,丧尸的数量比想象的还要多。
纪南泽不得不承认,因为天气缘故,他处理丧尸的效率降低了不少。他一边擦去眼睛里的雨水,一边瞄准雾中摇晃的黑影,屏息凝神。
“极限了。要闯过去吗?还是等雾散了。”
他懊丧地收回弩矢。这场越来越浓郁的大雾影响下,他已经将视线范围内一切能看到的动态生物全部射杀。
“我们看不见,丧尸也一样看不见。学长,现在是绝佳时机。”
“但是我们并不清楚进入浓雾之中会遇上什么。”他说着,拔出了腰带间的匕首,“谨慎点,这个数量的丧尸,一旦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我们将会招致不可想象的麻烦。”
两个人达成共识以后,顶着黏稠的雾气,靠近划分边界的铁丝网,硬着头皮一路向前。
大雾之中,现出无数道模糊的轮廓。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进入了尸潮的包围圈。
这场雾来得及时,由于感官受到环境蒙骗,丧尸发现他们的方式也更为有限。
邹途观察着那些距离较远的黑影,发现对方并没有被他们吸引过来,于是着手处理可能会注意到他们的丧尸。一头丧尸正背对着纪南泽,他们离得很近,只有三米左右。它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汗衫,畸形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手肘的皮肉被蛆虫啃烂了,露出发黄的白骨。
它的头微微垂着,就好像陷入了休眠状态的机器。
但纪南泽知道,知道他们的距离再拉近一点,他就真的完了。
他只往前走了一步,头皮又开始发麻。那头丧尸前前后后的雾气里,都晃悠出几头丧尸来。它们好像在大雾中失去了方向,可它们每一次漫无目的的行动,都让纪南泽紧张到额头冒汗。
三两头丧尸从它们跟前五米远的草地横穿而过,他们当场就蹲下身子不敢上前了。
就在这时,后方踉踉跄跄走来一头丧尸,它身体前倾,像是发现了他们两个,喉咙里一边发出低吼,一边快速朝他们奔跑。
邹途反应过来的时候,撬棍的位置只能够到丧尸的肚子。嘶吼声似乎带动了其他的丧尸,它们都朝着一个方向包围而来。
尸潮的吼叫顿时响彻在整片雾中。
好在蓝莓注意到了对方,它猛扑而上,一口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它用脑袋顶了顶纪南泽的后背,咬着他的背包就将人往前拖。纪南泽也迅速反应过来,两步上前迅速起身,拉着邹途就跟着蓝莓拔腿狂奔。
浓雾中不知什么时候现出了好几张血盆大口,照着他们的方向又撕又咬。纪南泽头皮发麻,好几次被迫刹车,但后头的尸潮又追了上来,他一点儿也不敢怠慢,竖起匕首捅进丧尸的下巴,一脚将它踢到旁边。
邹途则一撬棍凿开了后面一头丧尸的脑袋,他们的逃生路线正在被尸潮挤压,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完全包围。蓝莓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撞开拦路的丧尸。
他们连声音也不敢出,在低沉的咯咯声中一路横穿草地。
而丧尸在雾中发疯一样地赶着他们跑,一只爪子在邹途脸颊旁边几公分抓了好几次,他一点儿也顾不上那只手,他跟前有至少三头丧尸拖着他的脚,索性好几口都啃在他加厚的裤腿上,它们不肯相放,直想把他往雾里拽,要不是纪南泽拉着他往前跑,他估计一下就被扯到地上去了。
邹途骂了一声,一脚踹向其中一只的大嘴。
鞋底卡在满是鲜血的牙缝,尖牙在鞋底钻出好几个窟窿。
“学长,拉着我!”
“知道了。”
他抬起另一只脚,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纪南泽。速度一下放慢了,他知道刻不容缓,就一脚踹中丧尸的半张脸,将它的眼球踩得爆出一滩黑水,蹭下一大块稀烂的脸皮。黄牙顿时在鞋底崩断了好几颗,丧尸松了口,他也迅速调整身形,跟着纪南泽就不要命往前跑。
他们跑的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到底跑出几里地时。前方的蓝莓停下来,转头冲他们叫了一声,扭身就拐进某一个建筑里。
纪南泽仰头看了一眼,发觉这就是他们之前看到的烂尾楼,一共有三层,看上去也没什么丧尸。刚好有一扇铁丝门被卸了,斜斜地靠在边上。
他二话没说拉着邹途就冲进烂尾楼里。邹途见丧尸还是穷追不舍,一头丧尸居然直接张开大口,扑咬咬向纪南泽。他想也没想,一抬手就将撬棍横在丧尸口中,他顺时针一拧,直接拧下一圈带血的牙根来。
66/106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