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迎着暴风雨站了起来。他转向邹途,伸出手,“把样本容器给我。”
“你在说什么呢?”邹途下意识想要护住容器,他不敢去想顾长风到底想干什么。
“给我。”他举起鱼叉枪,瞄准邹途的脑袋,“别以为我不敢开枪,你不会死,但我最终会拿到容器。就和他说的一样,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让他的表情再度模糊不清。
海森尖叫起来。
“顾长风,你要干什么啊!”
“我要你们活着。”
他一咬牙,从邹途怀里抢过容器。
其他人直接上前拦住他。
“住手,顾长风。”姜森抓着他的胳膊,冲他大声吼道,“不要再听游国豪的话了!只是母亲的葬礼,一场葬礼难道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吗?!”
“我说了,我要你们活着!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再不交给我就迟了!”
一阵枪声破空而来,姜森差点没反应过来,子弹几乎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
一个工程人员看着他们,晃了晃枪口。
“让他下去,不然我就打死你们,全部。”
“你在做什么?!”魏先生被人鱼纠缠到腾不出手,只得大声呵斥。
“快!”
顾长风从他们手里躲过样本。
【现在,不要打开。】
他抱着罐子,胸膛在暴风雨中剧烈起伏。
他不敢看海森脸上的表情。
连他的哭声都不敢听。
“接下去要做什么。”
【看到你头顶的桅杆了吗。】
他仰起头,密集的雨点打在眼睑里,让他怎么也睁不开。
“嗯。”
【你们暂时已经脱离了雷暴区,因此,放心。爬到最顶上去。这样一来,就能保证在你跳下去的时候会产生足够的冲击力。它们不会在第一时间追到你,将你撕成碎片。】
他咽了口唾沫,根据游国豪的指示爬到了桅杆顶部一个圆形的平台上。
在这里,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四周涌来的黑色人鱼,他能听到船身即将撕裂前的悲鸣,还有这片望不到底的荒芜海洋。
【打开容器。】
他按下罐子底部的按钮,当封口自动移开的瞬间,所有人鱼忽然转向了他的方向。她们调转目标,在狂风骤雨中朝着顾长风一边歌唱,一边扭动而来。
【掰下样本的一小块,它现在很脆弱,是你的机会。】
他折下其中一块尖尖的小突起。
【吞下去,将罐子密封好,丢给他们。】
他闭上眼睛,照做了。
底下的纪南泽抱住罐子,他听着游国豪毫无感情的指示,看着顾长风毅然决然的赴死,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好像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被暴雨剥夺。
就好像这片大海是他们的坟墓,而雨水是星星点点的泥土,塞填进他们的嗓子眼里。
【在你的右手边,有一个人力推进器,它的程式全都是事先设置好的。它携带声呐,在你进入海面以下的一刻,会自动释放信号,它会引来附近海域的所有掠食者。】
顾长风向右偏了偏头,在桅杆上找到了一个可以扣在腰上的小型部件。
他的脚下全都是疯狂的人鱼,它们被样本散发出的感染信号所吸引,不顾一切地冲向桅杆。
就连打进脑袋里的子弹和鱼叉也视若无睹,他们咬着牙,阻止着人鱼靠近桅杆,在那些海潮般的歌声里,每一声枪响听来都是悲戚和无助。
船身又开始呜呜哭鸣,那些卷着鱼尾的怪物向着桅杆上方的顾长风盘旋而去,扭动着丑陋的身体,绿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
【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没有氧气瓶,没有潜水服。推进器的速度很快,毫无疑问,你会死。而且是很痛苦地死去。】
海森绝望地尖叫了起来。
【记住,你的内脏会率先破裂,你会承受无法想象的痛楚。你会窒息,你会被一切生物撕咬,你的身体会在增幅的水压里被压扁。你的大脑会被搅成一团浆糊,你会……尽可能的痛苦,直到结束。】
【顾长风,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在四分五裂前死去。】
他看着摇晃的海面,看着贪婪的人鱼,最后一眼却独独留给了下方的海森。
海森拼命摇着头,他哭得泪流满面,语气又柔软得像是在对他撒娇,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长风,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再也不会使唤你做任何事了,我……我会照顾好你的,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我、我不会再对你不好了,我不会再对你耍脾气了……我都听你的,我不要你再为我做什么了。”
“……不要吓我,不要吓我——求求你,不要吓我……”
顾长风望着他的哭脸,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从来没对你这么笑过?”
然后,向着海面。这个渺小的,在暴风中几乎要看不到的影子纵身一跃。
“不要——!!”
桅杆上的人鱼在空中腾跃。风暴与雷霆,乃至海面以下陷入癫狂的感染生物。
在短短的一秒,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和一个男孩默默无闻的一生,纠缠在了一起。
声呐将海洋以下一切可能的掠食者吸引过来,推进器启动的蓝光在黑暗里无比闪耀,照亮了那个小小的影子,照亮了汹涌而险恶的怒海。
黑影们一个接一个从各处追逐着它,如同壮观而浩大的黑色雁群,从世界的尽头纷纷赶来,义无反顾地追随着头雁。
光芒直线下降,下降。
雷声。
哭声。
祷告声。
推进器最终会在水里爆炸,巨大的水压会大幅度压缩爆炸造成的伤害。
负载的声呐会最大程度吸引来海洋生物,当他绑着推进器的尸体到达海下几百米的时候,它的自毁机制就会启动,制造出一场微不足道的小型爆炸来。
但它最终会摧毁样本,这就是它被设计出来的目的。
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
检查完船舱内部,对余下的虫卵进行处理后,第二天,船只驶出了风暴区。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希望港在雾中的轮廓。
第121章 希望港
希望港是M市最大的政府基地,拥有最尖端的科技以及先进的感染者抵制措施,同时也驻扎着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在面对感染生物或丧尸引发的恐慌时,他们就会出面镇压。
在平日,几乎是见不到这样光景的。
船只泊在希望港A座港口后,疾控中心人员为他们做了一系列全面检查,确保他们体内没有残留感染病毒,同时对船只进行了检疫。
在观察了船舱状况后,他们最终决定将其销毁。
希望港实验所的人第一时间前来带走了样本,至于海森向他们提出想见游国豪的申请,也被一一驳回。在魏先生的强烈要求下,海森被转交给一位心理医生进行辅导。
就这样,在隔离点集体生活几天后,他们被分配到各自的住所。
希望港的居住区分为ABCD四个大块,A类住宅居住的都是一些军事背景或者肩负战斗职责的人员,姜森被魏先生提拔到自己身边,于是处于A类。
而B类住所一般由医护人员或者工程人员持有,海森目前就在此处。
C类是一般住宅区,瘦猴,洛桑,邹途和纪南泽被分配到了这里。
所谓的D类,就是那些犯了轻罪或重罪的人居住的地方。
瘦猴和洛桑分到了一个房间,位于C区的西边,那儿是闹市区,平时能在布告板上找到不少活做。一次八小时的工时可以换取两份粮票及水票,其他用途的票据会不定期发放。
而具体的工作内容,基本是由上家来决定的,想要在希望港住下去,他们没得选择。
邹途和纪南泽分到了东面。东边算是C区里数一数二的郊区,住户都还没有挤满,阳台正对着一条河。河对岸也有一个圆形广场,从上面的告示板可以联系到上家。平时人流量不多,反倒多了几丝惬意。
取回样本的报酬也算进了他们的口袋里,大概是三日份的粮票,以及一大桶纯净水。
纪南泽还刻意说要从花市上拎一盆植物回来。
花市倒是门庭若雀,只有寥寥几家商贩支着三轮车,朝他们吆喝叫卖。
“想买什么花?”邹途凑到一盆栀子花前,伸长脖子嗅了嗅,“怎么没有味道?”
小贩迷惑地看着他:“这都快冬天了,你想让它开,它还不乐意开呢。”
“我们就买点回去做装饰。”
纪南泽对他笑了一下。
他们现在手头有大概七张其他用品的票据,基本的生活用品在公寓里,据说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看他们的喜好。
“你们是新来的吧?”小贩看了他一眼,拿起水壶开始往绿油油的叶子上洒水,“在这里的生活啊,我不能说有多好,总之就是比在外面好得多了。起码只要为上家工作,就能赚到食物和用度,划算的很。”
纪南泽挑选了一株长势茂盛的小多肉,问道:“您在这儿摆摊多久了?”
小贩掐着手指头算了算。
“两个半月了。”他说,“我就是M市本地的人,因此,外头的感染一爆发,我就听着广播开车来了这里。我家里人也都在身边,前几天正好是女儿十五岁生日。”
“恭喜你啊。”纪南泽笑着说,“上家一般都会安排什么工作?”
“一般都是些体力活,我们这里老人小孩挺多的,所以越是能干体力活的就越是稀缺。现在这个时候的话,估计是得准备不少过冬的东西了。你往那看。”他指了个方向,顺着那方向看过去,能看到一座高耸如云的铁塔,“所有的物资都是从那里集中发配出来的,包括过冬的。只不过我们这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跟住的地方一样?”
“对。”他点点头,说,“A区和B区拿最好的,我们老百姓拿中间的,用剩下的,就全都给D区的人了。”
“D区是……怎么回事?我们来的时候都没见到过。”
“那些人啊,就住在这儿。”他往脚底下一指。
邹途还没反应过来,纪南泽表现得有些惊讶。
“地底下还有一个居住所?”
小贩认可了他的说法:“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劳动力,那些犯了罪的也不好关起来,只好和一半居民隔离起来,避免再次犯罪的可能。”
“这样啊……”
跟小贩又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纪南泽最终挑选了一盆多肉,两个人就跑去逛街买过冬的东西了。
邹途仰头看着天空,静静呵出一口白烟。白昼依旧没有降临,他们在人烟稀少的街道里走动,一路挑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你看这个,喜欢不?”他拿起一个小黄人时钟,在他跟前晃了晃。
邹途忍不住笑了:“挺可爱的,要带去新家?”
“行啊,放你床头。”
“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纪南泽想了想,拿了一块香皂、一罐洗衣液和两条毛巾,还有一些便宜的必需品。这些零碎的东西刚好打折,用一张票据就能买下。
两个人一人拎着塑料袋一边。从街上折返回家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好冷清啊。”纪南泽往后看了一眼,差点在地砖上绊一跤,“要是晚上一个人住,再来点什么声音,估计真的得吓晕过去。”
“冷不冷?”邹途见他有些不适应,凑过去关心,“你手心都勒红了。”
“没事,这不是都快到家了吗?”
邹途爽朗地笑了起来:“是啊,到家了。”
公寓在三楼,靠尽头的一间屋子。面积不大,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卧室挺窄,里头有一张特别大的双人床,一摆进去之后,顿时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角落里还有一个衣柜,他们把衣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将随身携带的换洗衣服挂进去。
小黄人闹钟往床头柜一摆,整个房间顿时多了不少生气。
纪南泽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准备散散房间里的霉味。
邹途则把多肉在窗台上摆成一排,他按下电灯开关。一阵暖光从头顶直接晕下。
他一边仰着头,一边关掉电灯:“看来还有通电,但我猜,肯定也不是免费的。”
“那当然,估计还得收点煤气费。你先休息会,我去给你做饭吃。”
纪南泽一边铺好床单,整好被套和枕套,将床铺也掸了个干干净净。
邹途对他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两个杠铃放在角落。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做俯卧撑。
他身体一伏下去,胳膊上圆滚滚的肌肉就整个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炫耀一样。
“行,到时候学长来叫我。”
厨房和客厅没有分割,沙发背后就是灶台了。
他试了试,发现煤气还能用上。只不过房子里的锅铲都结蜘蛛网了,他实在不敢恭维,就全都扔进垃圾桶里,拿出新买的厨房用品,在灶台上试用起来。
今天时间紧迫,他没腾出时间来淘米,就只能简单下点鸡蛋面应付晚餐了。
纪南泽围上围裙,专心致志地翻炒着锅中的蛋液,另一边的灶上煮着一锅罗宋汤。
切了丁的西红柿煮得像番茄酱一样鲜红可口,松软的土豆块在泡沫里一浮一沉。他还没俯下身,香味就扑鼻而来。
还等焖上一小会儿。
他这么想着,盖上锅盖。解开腰上的围裙向卫生间和阳台过去了。
他还没好好看过这个房间大概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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