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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的耳朵恢复正常的时候，他首先听见的就是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仿佛恶魔将这个世界咬碎了一大块，从缝隙中挤进来。哈利下意识朝右边看去，德拉科正看着他。他的整张脸皱在了一起，脖子绷得很直，爆出青筋，但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哈利张了张口，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一点儿也不听使唤，些微喑哑的吼叫消失在了猛烈的爆炸崩塌声中。
哈利意识到那是玻璃墙碎裂的声音。寒冷的水咆哮着涌来，势不可挡地吞没了已成为废墟的斯莱特林休息室，吞没了他们的身体。握着他左手的那只手松开了，他惊恐地朝那儿望去，卢娜随着水流往另一边飘荡着，她的金发在水中飞舞，宛若一个明亮的梦影。
哈利张开嘴想呼喊，却只吐出了几个泡泡。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腰，拉着他往破开的玻璃壁那儿游去。他掰着那人的手，可却被搂得更紧了。哈利朝右望去，德拉科正一手拨着水流，拼命地带着他往上游。
他向后看了一眼，斯莱特林休息室的烛火已经被扑灭了，冷黑色的湖水将这昔日学生的休息所抹成阴森森的幽灵寂地，破碎的家具在水中飘浮着，有几张破桌子顺着水流流到了黑湖中。
他看见厄尼和西莫从破口处游了出来，他们在水中挣扎着，渐渐浮了上去。紧接着是卢娜和梅根，但她们似乎遇到了困难——梅根的腿被卡在了两块墙板之间，卢娜正在帮她拔出来。几条草鱼从头顶游过，哈利连忙拽了拽德拉科的手臂，示意他看后面。后者回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却没说什么，和他一同游回了玻璃墙边。
梅根的小腿被玻璃墙卡住了，腿肉挤压出了血，血丝一缕一缕在水中扩散，显得尤为可怖。女孩闭着眼，一脸痛苦，头发在水中飘浮着。哈利马上从口袋里拿出枪用力砸向那块玻璃，德拉科见状也凑过去帮他的忙。
不一会儿，玻璃终于碎开了，沉没在水中。卢娜连忙将她拉扯出来。她用口型对他们说了声“谢谢”，哈利朝她点点头，但显得有些无力，他已经开始缺氧了。
四年级的时候他曾参加过三强争霸赛，第二个项目便是从水中救人。那时他曾为自己如何在水下存活一个小时绞尽脑汁，最后凭着鳃囊草渡过难关，可这次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德拉科拉着他的手往上游，他勉力支撑着，却感觉四肢越来越沉重，像注了铅似的一直往下坠，没有尽头。他伸出手扑腾着，试图抓住什么，可冰冷的湖水却从指缝中流去了。
哈利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德拉科的手从他的手中滑下，抱住了他的腰。他能感觉到他也开始体力不支了，可头顶的光还是那么远、那么远，仿佛悬浮在空中的半轮月光，怎么也握不住……
蓦地，他的嘴唇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它微微翕张着，新鲜的空气渡了进来。哈利轻轻睁开眼，德拉科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睫毛如同羽扇在水中开合，灰蓝的眼沉沉的，清澈而沉湎。他正吻着他，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和短暂。他松开了他，拉着他继续往上游去。哈利望着他的背影，他们黑色的长袍在水中波动着，映着湖光，明亮缱绻。
他笑了起来，轻轻闭上眼，意识渐渐飘远。
“……还没醒来吗？”
“要不要试试人工呼吸？”
“我好像知道一点……”
“我来。”
一个坚定而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哈利在混沌中挣扎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德拉科坐在他旁边，一副要亲过来的姿势，其他人围在他们身边。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太阳快落山了，暖红色的光熙熙攘攘簇拥在枝桠旁，染出一片柔软的情思。
两人对视了几秒，德拉科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把眼睛闭上，哈利。”
“呃……”
他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低下头覆上了他的嘴唇。
another beginning
他们站在漆黑的走廊里，拥挤着，沉默填满了空荡荡的肉体和骨骼。冰冷的空气互相摩擦，发出冰块碎裂般刺耳的声音。男孩女孩们面对面看着，黑色的眼睛，湛蓝的眼睛，褐色的眼睛，眨巴着，含着泪，低低地细语。
一串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响起，他们齐齐朝那儿看去，一个男孩正朝这儿走来。赫敏向前跨了一步，快步跑过去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哈利，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她仰起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他们将他围在中间，男孩朝她点点头，低声说道：“我没事。”
赫敏又啜泣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抽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颤抖着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哈利……我真高兴，你太勇敢了……”
哈利似乎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其他人凑得更近了一些，罗恩低声问道：“你们听懂他们的意思了吗？”
“好像是要我们通过什么考验……”
“他们难道以为我们会害怕？”
“还说我们肯定没办法成功……会让所有人失望……”
“我才不相信，”纳威大声说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我才不相信一个所谓的考验就能把我们解散。”
“战争就是最大的考验。”卢娜说道。哈利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可以把我们杀死，但无法使我们折服，”罗恩说道，他看着周围的其他人，他们忽然噤了声，“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怕死的人吧？”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头顶微弱的灯旋转着，像是拨动了钟摆，它茫然地摇晃起来，叩响了寂静中的不安定。
“……当然没有。”过了一会儿，梅根细声细气地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对着所有人说话，又激动又紧张，“我们怎么会怕死？……如果他们要我们服从，那我宁愿死！”
“是啊，是这样……”
“我们怎么可能会如他们的意？”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可能把我们拆散……”
“死掉也比这强……”
“大家停一下。”哈利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所有人马上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也就是说，你们都接受对方的提议？”
“我相信这难不倒我们，哥们儿。”罗恩耸耸肩。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借此鼓舞人心。”帕瓦蒂和拉文德对视了一眼。
“我不怕，反正最糟糕的下场就是死。我早就准备好死了。”
“别说这种话，纳威。”
“我没什么意见……”
走廊的角落里，他看着那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昏暗的灯光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层一层深蓝的盐礁。他停了停，慢慢走到他们身边，高声说道：“你们讨论完了吗？”
所有声音一下子消失了，所有人转过身面朝着他。他终于看清了每一张脸——焦黄，浮肿，发青，唯一相同的是明亮的燃烧的眼睛，一种在他身上找不到的力量。
“马尔福。”哈利说道，直直地望着他，不闪不避。
“哦，首领波特，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德拉科讽刺道，笑容充满了恶意，“失败的感觉如何？”
“你！”罗恩似乎要冲上来揍他，赫敏把他拦了下来。德拉科朝他得意地笑着，双手抱胸。
“你要是在这儿把我揍一顿，明天你就会在行刑柱上看到你爸妈了，韦斯莱。”他低声说道，兴奋地欣赏着对方惊恐又愤怒的眼神。
“闭嘴，马尔福。你到底想说什么？”哈利说道。
德拉科扬起眉，直接拽过哈利的领子将他拉到身前，呼吸都要喷在他的鼻子上。他眯着眼，似乎非常享受这种羞辱对方的感觉。
“你们讨论的结果怎么样？”他懒洋洋地问道。对方不适地推开了他，理了理领子。
“我们同意那个要求。”哈利回答道。
“噢，那就跟我过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德拉科说着转过身，在前面带领着，却故意走在哈利斜前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会同意的，毕竟你们贪生怕死，是不是？”
“别人都觉得你们勇敢，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男孩……那又怎么样？你马上就要死了波特，哈哈哈！”
他一路恶意挑衅，哈利始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走廊里几乎没有人说话，朦胧的光让影子更茫然了。当他们即将走到门前时，他忽然抓住了德拉科在说话时靠近的肩膀，抬起眼冷冷地说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马尔福。”
德拉科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但仅仅一瞬，他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显然感到极为恼火。
他甩开哈利的手，将他拉到一边，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等着吧，波特，你们都会完蛋。”
哈利只是看着他，表情有些不屑。这惹恼了德拉科，他忍不住低声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简单的考验吗？你们会把一切都忘掉，你们已经输了！”
“谢谢提醒，我相信我们比你们要意志坚定一点儿。”
德拉科瞪了他一会儿，生硬地挤出一个假笑：“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得告诉你，你说的那些话是一堆垃圾，没有人会信的——你大概还沉浸在英雄的美梦里吧？该醒醒了波特！”
“如果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我们现在已经死了。滚开，马尔福。”哈利重重地撞了他一下，从他身边走开了。
他面色阴郁地盯着他的消失在房间里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等着吧，波特……你会付出代价的，我发誓。”他自言自语着，抄着手站在角落里，拼尽全力诅咒着那个男孩。可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那时他高高抬起的头颅、掷地有声的话语，他要死去了……他将会死去，令他这样讨厌的一个人，却也是伟大的人，他皱起眉，矛盾又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纠缠着。
“德拉科，你的任务是全程监视、控制哈利·波特的行为，确保遗忘咒的效果，不能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以及到了关键时刻，杀死他。”
“我知道了，主人。”
<正文完结>
【番外】出路
理想与现实总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哈利站在雪花覆盖的街头，周围披着袄子、戴着厚围巾的麻瓜匆匆走过，他们互相交谈、擦掉落在鼻尖和手背上的雪花，仿佛这么做就能存留一些温度以度过阴冷又沉闷的冬日，但他清楚留给自己的只有朝不保夕与饥饿的时候，他这样想着。
他吸了吸鼻子，将围巾拉高了一些，挡住自己干涩的脸和嘴唇。这条围巾是他用柔软的稻草变出来的，为此他不得不去钻研一些困难的变形术。实际上在流亡的几个月里他被迫学会的魔法比六年加起来的量还要多，他们互相指导对方，弥补不足，有时候还会去对角巷的丽痕书店悄悄蹭书看——披着兜帽躲在角落里，当店主怀疑地朝他们走来时便故作镇定地把书放回去，飞快地溜走。
哈利从未觉得魔法是如此重要。他有时候会想起那段和赫敏、罗恩一起寻找魂器的时光，他们被赫敏的各种防护咒保护得严严实实。那时候他理所应当地依赖她——他们之间最优秀可靠的女巫，可现在哈利能倚仗的只有自己。
他努力回想着赫敏施展过的咒语，带着他的伙伴们在无人的树林里练习幻身术、守护神咒和其他一些有用的魔法。梅根和西莫的守护神咒掌握得还不够熟练，在遇到真正的摄魂怪时那团银白的雾气不堪一击。
哈利在这其中找到了一丝当年举办D.A.聚会时的感觉，一样的强压，一样的隐秘，一样的刺激感，但这只让他感到难受。当初的D.A.成员所剩无几，他们围着火堆坐着时仍会陷入久远的回忆，回忆之后便是零星的沉默和哽咽。
在他们逃出霍格沃茨后，卢娜和德拉科便在湖边的树林里把一切都告诉了所有人。这毫无意外地引起了震惊和恐慌。厄尼和西莫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梅根呆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反应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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