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他轻轻地放在正屋的贵妃榻上,林啸才松了口气,生怕磕碰了他。
林啸垂眸,看了看离兰的双脚和脖子上露出来的点点痕迹,问道:“要请郎中看看吗?落了疤便不好了。”
离兰眼睛看向别处,“不打紧,涂了药膏,没几日就该好了。”
林啸点点头,去了屋子的一角处,用火折子点燃了小碳炉,温起了茶。
茶香四溢,屋子里也只听得到茶水咕嘟的声音。
煮好后,林啸先是灌了一个汤婆子,塞进离兰手里,瞩咐道:“春寒料峭,你身子单薄,还是得注意些。”
又回身重新斟了一盏茶,放在了离兰身旁的茶桌上。这才坐在了另一旁的椅子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林啸再未言语。
反倒是离兰憋不住了,先开了口,“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小可爱,鞠躬。
第三十二章 谁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公子
林啸笑了笑,眼神里少了些年少时的热忱,多了些许隐忍和成熟,反问道:“为何一定要问些什么呢?”
这一反问,离兰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想起了当年跳崖之事,依旧是如鲠在喉,缓了阵子,才歉意道:“是我对不住你。”
林啸深吸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一手捏着扶手,看向离兰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心疼,回道:“从来都不是公子的错。我只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再快些?为什么没有拦住公子?我也怨公子傻,任由谁随随便便同公子说个消息,公子便信了。公子亲眼看见南枝的尸身了吗?就同当年,即使公子在我眼前跳下去,若我没有找到公子的尸身,我信公子一定还活着。五年,我一直都在寻公子的消息。”
五年,一直……
是啊,离兰心中也清楚的很,林啸已经贵为国舅,又被封为武安侯,在边疆戍卫整整五年,如果不是听到了他的消息,为何会在这时候回京?
林啸明明就是冲他来的,就如同当年挨了一身鞭子也要进宫做一个末等侍卫。
这辈子,他欠林啸的太多,还不清了。
林啸又摇了摇头,无语地笑笑,“顶着水月观音老神仙的名头进了京城,稍微有点心眼子的便可以查到公子的身份,公子真当自己是手眼通天。”
离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明白瞒不住你。”
林啸看进了离兰的眼睛里,认真道:“我知道公子为何回来?也清楚公子为何花费心思重新进宫。只是……我有点失望,为什么公子第一个寻的人不是我?明明我在这别院里留了人,公子不会找不到,只要公子想。”
离兰低首,林啸说的没错,只要他想。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觉得欠林啸的太多太多了。又何必再一遍又一遍地将林啸拖入无底深渊呢?
林啸似乎是看懂了他一般,坚毅地说道:“公子不用觉得是拖累我,五年前我年岁小,没有拼劲全力护着公子,已是抱憾终身。如今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公子,不论是谁。”
林啸的这番话像一块千斤巨石再一次压在他的心口,喘不过气。
那年林啸进宫后,兢兢业业地戍守着朝阳宫,安分守己得很,与他也并无交流。
直到有一日元址在朝堂上不知道又受了什么气,回了后宫便拉着他去了校场泄愤。
元址离开校场后,林啸拿着几贴药膏寻到他,问道:“公子明明一身的武艺,何必让着他?”
那时候他猜到林啸进宫的目的并不单纯,能避则避。所以,话没有回,药膏也没有收。
就是这样短暂的接触,被元址的暗卫看见了,成了他与元址嫌隙的开始。
宫外开始谣传,左右二相为了共御皇权,维护既得利益,是不会将大印交还皇帝,二相要联姻了,甚至传言左相家的大公子要迎娶右相嫡女。
谣言越传越真,传得元址都信了,提前动了手。及冠后便册封了右相嫡女为皇后,迎进了宫,左右二相再无联手的可能。
之后,左相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驻守在南疆的五万将士一心护主,被逼造反。
元址当即从皇陵里调出了一支身着鱼鱗铠甲的精锐部队,利刃战马剿灭了南疆逆贼。
南府灭门,南洵伏诛,南旭腰斩,南枝流放。
只留了他一人被元址死死地禁锢在朝阳殿,生不能、死不得。
于是他不吃不暍逼迫元址来见他。
元址刚刚踏进朝阳殿的门,他便夺了看守侍卫的佩剑。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让着谁,招招欲置元址于死地。奈何寡不敌众,被赤羽卫拿下,以弒君的罪名下了大狱,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直到几天后的下着大雨的夜里,林啸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牢房面前,说了句:“跟我走,我替公子救南枝。”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小可爱,鞠躬。
第三十三章 贵为侯爷,同男人撒娇成什么样子
跟我走,救南枝……
林啸说的这一句话,才是当初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未曾想,最后能让他活下去的人,竟然是林啸。而如今,能与他坐在一间屋子里,平平静静品茶的人,竟也是林啸。
林啸看着出神的离兰,放下了茶盏,沉声继续道:“公子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南枝的确活着。”
南枝……
离兰蹭一下站起了身!
一时间伤口的刺痛从脚底心传来。他眉头一紧,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得亏了林啸快步上前,才重新扶他坐好了。
只是这一次,林啸没有再松手,跪在地上抱住了他,沉声:“别动,听我说。我会帮公子找到南枝,我知道这也是公子能活着、甚至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当初公子跳崖,是因为公子原本就不想活,南枝成了压死公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公子回来了,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重现。答应我,好好活着,我将南枝带到公子面前,好不好?”
好不好这句话,在离兰听来,是林啸用了全部的力气在央求他一一求你,活着、活下去,好不好?
离兰哑然,他何德何能让一个人从少年时期便为他付出至斯,不为别的,只求他平安。
如今这人已经身为天潢贵胄,却还要赌上自己的一切,只为了求他活着,活下去。
他何德何能啊。
他的心就算是块石头,面对林啸的时候,也会丢盔弃甲。
如果说遇上元址是他一生的劫,那么林啸便是他心之一隅,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是他不忍伤害的弟弟。林啸只是林啸,同林府无关,同他们两家的世仇无关。
最终,他还是伸手轻轻拍在了林啸的背上,一下下柔柔地抚慰,回应道:“好,我答应你。先起来吧,贵为侯爷,同男人撒娇成什么样子。”
林啸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离兰的身前,言道:“不,不起来。我想公子,想哥哥。这个梦我做了许多年,哥哥容我再抱会。”
钦天监里一阵闹哄哄的。
“大吉!大吉!祥瑞之兆!”
钦天监监副李林芝捧着个罗盘,手舞足蹈,大喜过望。
四周的同僚皆好奇地围了过来,“李监副可是推演出了大吉之象?”
李林芝连拍着双手,乐呵呵地回道:“是也,是也!今日金銮殿上空会有青色祥云,寓意稻谷飘香、硕果累累啊,今年定是丰收之年。天大的好事!本官这就去禀告天家!”
李林芝捧着本《天演论》,兴冲冲地朝着金銮殿奔去。
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摇头惋愔。
“哎,这李监副啊,也是可怜得很。他可是元安七年天家钦点的探花郎啊,原本是大好的前程,只因得罪了皇后娘娘,直接从礼部侍郎降为钦天监监副。”
“因何会得罪了皇后?”
“哎呀,就男女那点事呗。每一届殿试的探花郎,都是里头最年轻、最俊美的进士。皇后娘娘未出阁之前,那可是出了名的虎啸胭脂。天家派自己钦点的探花郎去送金册、金印,可不是惹得娘娘心里不痛快呗。还未过门,就被一个跟自己男人传绯闻的探花郎压了一头,能不生气吗?这才抽花了李监副的脸。”
“哎喲喲,惨得很,惨得很。”
“所以啊,李监副三天两头地往金銮殿跑,就是宫里飞过只燕子,都说是大吉大利、国泰民安,一门心思地妄想重获圣心,真是做梦。”
“那今儿李监副又是寻了什么由头?”
“谁知道呢?听着那词都不是什么好事,你这辈子见过绿色的祥云吗?哎,只求别触霉头便好啊,可别连累了全署。”
“对对,可是,当年李监副果真与天家有点故事吗?”
“不知不知,别问我。你要是真想知道,可以去空虚阁问问离兰老先生,离兰先生号称‘无所不知’,定会解你心中八卦。”
“好好,改明一定去问问。听说御史老来得子,也是求的离兰先生。先生真乃神人!”
“没错,老神仙呐。”
金銮殿上,元址正在同右相、兵部尚书,商议边疆军务。
小顺子急匆匆上前同元址一番耳语后,元址的脸瞬时间绿了。
恶狠狠地盯着右相,开始问候林家祖宗,瞧瞧你生的傻B儿子!
丢下一众大臣,急匆匆地向金銮殿正门走去,气呼呼地问道:“人现在在哪?”
小顺子小声道:“回陛下,在林府别院。”
元址带着小顺子前脚刚刚踏出金銮殿,便遇见了满脸红光的李监副。
李监副二话不说扑腾一声跪倒在地,直呼:“陛下,臣昨日夜观星象,发现七星联动。今早又用罗盘演绎了一番,果真推演出了吉祥啊。”
吉祥?!
听到这二字的太监、侍卫还有留在金銮殿里的大臣们皆都好奇地支着耳朵听着,都想着蹭蹭祥瑞之兆。
元址看了眼小顺子,小顺子会意,上前耳语,“陛下,这位大人是钦天监监副李林芝,就是那位被皇后娘娘抽花脸的探花郎,就那个……当年公子昭吃醋……”
“闭嘴!”元址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第三十四章 皇帝陛下也时兴听墙根了?
元安七年殿试那天时,元址着急回后宫陪南昭过生辰,于是便随意在名册上划拉了一位进士为探花郎,结果宫里开始谣传是元址偏心眼子,为自己选了位男妃。他一只脚还未踏出金銮殿,与探花郎的绯闻已经传回了朝阳宫。
当他找到南昭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身穿青色长衫的南昭,端坐在碧绿色的湖边,对着湖里的三只大鹅,弹着一曲《白头呤》,惨兮兮地呤唱着。
微风拂过,不远处垂杨柳的绿叶飘落在南昭的头顶。
在南昭唱到“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时候,他以为南昭想不幵要投湖。当即屏退了左右,咚一声单膝跪在了南昭身边,竖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我元址对天发誓,除了南昭,我心中再无别的男人,否则便遭天打雷劈。”
这一跪,终于换来了南昭的莞尔一笑,笑得他心都软了。那是他同南昭第一次告白。
也正是在那棵垂杨柳下,他与南昭有了你情我愿的初吻。
原本那个画面将成为难忘的回忆,谁知道在二人回到朝阳殿后不久,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雨,电闪雷鸣下顺带劈死了一棵湖边的垂杨柳。
没错,他的爱情树刚巧被劈了。
恨无所恨!骂无所骂!他又不能指着老天爷说,你敢内涵朕是渣男?!
一股子莫名的邪火全都撒在探花郎身上,从那时起,探花郎在他的印象中就是颗灾星。
惹了南昭吃醋在先,逼他下跪发誓在后,又连根拔了他的爱情树。能不恨吗?!
后来,在林常欢发疯抽花了探花郎的脸后,他直接打发灾星去了钦天监数星星,倒也搭配的很。
如今这个灾星李林芝就跪在地上,好死不死挡住了他去寻离兰的路,瞬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又不能揍李林芝一顿,只能阴沉着脸色,吼道:“讲!”
李林芝一手捧着《天演论》,另一手指向金銮殿,大声回道:“回陛下,今日金銮殿上空飘有青色祥云,寓意稻谷飘香、硕果累累、绿草青青,牛羊肥壮啊,乃丰收之年,天大的好事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玩意?青色祥云、绿草青青?李林芝的话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在场的所有人齐刷刷地附和,跪拜在地上,齐声:“天佑大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灾星!灾星啊!
元址铁青着脸色,狠狠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吱咯吱响,刚想一脚将李林芝踹出正午门。
小顺子忙得上前稳住了他,劝道:“陛下陛下,奴才和大臣都看着呐,而且公子昭……哎呀……是离兰先生那边……还得快着些。”
元址只能生生地咽下这口气,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赏!!!”
甩开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李林芝大喜,忙谢恩:“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在林啸的别院里,林啸又拉着离兰絮叨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舍得放离兰回空虚阁。
林啸照例背着离兰到了别院的门外,石头看见了忙地跑来搭了把手,将离兰扶上了马车。
林啸朝着一旁挥了挥手,月见驾着另一辆马车停在了旁边。
离兰问道:“这是?”
林啸笑了笑,“我还有些要务要处理,先让月见送哥哥回去吧,那车上也备了不少的银钱、吃食和衣物,不够了再差石头来别院取,哥哥再不要为了银钱抛头露面了。得空了我再去看望哥哥。我在别院留了人,有任何的事情,哥哥差人来别院,他们自有法子联系我。”
“好,”离兰点点头,只是眼神中多了丝欲言又止的期望,“那……”
林啸握住了离兰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南枝的事情还请哥哥放心,答应哥哥的事情我一定做到。只是这次,哥哥再不许忘了和我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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