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了转眼珠子,暗自猜测着,哦〜〜也许是侯爷品行文文雅雅,喜欢被人称作先生呢,京城里的贵人不都时兴这样的称呼嘛。
想到此,离恩心中乐幵了花。嗯,文雅的侯爷,是他喜欢的。
月见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离恩,随口道:“你们几个,快让让!挡着贵人的路了!”
贵人?什么贵人?是侯爷吗?
这时候,妙音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离恩的袖子,耳语:“师父,快看呐,里面的人竟是离兰师伯的侍从,小哑巴石头!”
离恩:“!!!!!!”
他瞍地抬起了锃光瓦亮的脑袋,那眼神由震惊变成失望,从失望变成难过,从难过变成嫉妒。
都看见石头了,里面的人不是离兰还会是谁?!
月见被离恩的反着光的脑袋晃得刺眼,不耐烦说道:“这大脑袋是抹了几斤香油啊!说你昵!那个谁,是听不懂爷的话吗?站远些,挡了贵人的路了!”
月见原本就是一武人,说话行事随他主子般狠辣果断,声如洪钟的几声呵斥吓得离恩的徒弟们哆哆嗦嗦。
妙音拉了拉离恩的袖子,说话结结巴巴,“师父……军爷说让让路。”
离恩这才从方才的复杂情绪中反应过来,扶着妙音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退到了一旁。
几位将士抬过一个担架,石头在离兰身上盖了两床被子,又在被子里塞了几个暖手炉子,这才放心了,从马车上将离兰小心翼翼地抬了下来。
离恩偷偷地瞄了一眼,终于瞧见了担架上的那个人,对武安侯的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这些军爷口中说的“先生”和“贵人”果真是离兰。
月见指挥着队伍,下令道:“都稳当些,若是摔着了贵人,小心军法伺候!”又回头看了看离恩,吩咐道:“那个谁,愣着作甚!没看着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吗?那都是贵人的行李,带着你的人好生卸下来,抬回空虚阁!”
离恩抬眼瞅了瞅跟在后面的马车,点点头,作揖道:“唉唉!好好!军爷放心!”
月见梗着脖子,看着通往空虚阁大门的一百零八个大台阶,倒吸了一口气,冲着离恩丢下句:“那个谁,贵人的行李都是侯爷亲自预备的,珍贵的很,一件件仔细抬上去,莫磕了碰了!”
离恩拽着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香油,打着哈哈:“好好!军爷放心,放心!”
说完,月见抬腿跟在担架后面上去了,皱紧了眉头,连连抱怨道:“作死的!没事修这么多劳什子台阶作甚!得空了直接将空虚阁铲平了挪到山下去,侯爷来往也方便。”
离恩和徒弟们:“……”
直到月见一行走远了,妙音才敢说话,“师父呀,这是怎么一回事?离兰师伯不是被皇帝陛下抬进宫了吗?这怎么又被武安侯抬回来了?!俗话说的好,一女不侍二夫,一仆不侍二主。离兰师伯这是脚踩两只船呐!看那些军爷对师伯的态度可是格外尊敬和谨慎,师伯他老人家果真魅力无边啊!师父你这山门一枝花的名号怕是要易主了呀。”
离恩被戳了痛处,回身一脚踹在了妙音的屁股上,斥道:“闭嘴!都敢打趣你师父了!刚才没听见军爷说的话吗?还不麻溜的搬行李!干站着不动手,是准备让你师父我动手吗?!”
妙音顿时闭了嘴,带着师弟们,迅速搬行李去了,生怕下一刻被离恩踹下山门。
离恩抬头看着武安侯的人马小心翼翼地抬着离兰,行进在一百零八个大台阶上,那心里面别提多酸了。
他的这位师兄,虽然年岁比他小许多,却处处高他一头。
自从他被白须圣人捡回留白山的那天起,便经常听师父念叨他还有一位大师兄,姓甚名谁都未曾提及,乃月华一般的人物,只是养在俗世,不出来走动。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大师兄只活在白须圣人的口中,从未拜会过山门,他也自当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自己依旧是首席弟子。
直到五年前,当离恩正拿着锄头在山脚下刨野菜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背着一个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人双双载倒在他面前。
离恩心善,将这二人抬到了自己的平车上推上了山,禀告了白须圣人。
白须圣人看见了那个血肉模糊之人身上的半块梨花玉佩,却是眼神沉沉,心思重重,眼角还挂了两滴晶莹的泪。
之后,白须圣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该来的总会来的,逃不掉、也躲不过。好生照顾着,只要有你一口饭吃,便不许怠慢了他,从此以后,留白山便是他的家。”
离恩不解,留白山穷得只能挖野菜吃,如今还要再多喂养二人,颇有些不爽。
他看着白须圣人拿着半块玉佩暗自伤神的样子,多嘴问了句:“师父,这人莫不是你的私生子?”
作者有话说离恩线已改为空虚阁大阁主,造成不便,请多谅解。小可爱们随缘给个推荐票呗,感恩,鞠躬!
第四十四章 你的报应就是我
什么玩意?!私生子?!!
白须圣人怔住了,气红了脸,随后操起手边的茶盏扔向了离恩,说道:“他奶奶的,本尊倒是想!”离恩看着白须圣人的反应,转了转眼珠子,呦!有故事!
他擦了擦被吓出的汗,小声八卦问道:“那……这位是?”
白须圣人满眼深情、双手摩挲着玉佩,言道:“这位小公子是我师妹的小儿子,也是你的大师兄!”
离恩恍然,嗷吼〜〜原来是青葱岁月、爱而不得啊。也怨不得大师兄处处强他一头,白须圣人爱屋及乌,自打娘胎里他便是输了。
只是一想到师傅所言的“不许怠慢了他”,离恩便深深叹气。
他看了看自己箩筐里刨来的野菜根子,心酸缭缭。
留白山经年不走鸟兽,只有些野菜根子和山果子。整座山里,能喘气、说话的也只有他和师父二人,实在贫瘠的很。
白须圣人整日里打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很多时候离恩都在怀疑,当初师父捡了他回去,是不是只为了能有个洒扫、觅食的人?
他还不如个小廝,小廝还能有个月例银子。
原本想着大师兄既然回了山门,可以替他分担些。
未曾想,自打那二人被带回山门,连着躺了三月才算是捡回了半条命,他还能指望一个药罐子过活?
这些年他做牛做马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须圣人,已是不易,如今又多了两张嘴,真是有苦说不出。
好在山里最不缺的便是药材,大师兄和小哑巴又躺了三个月后,终于恢复了人形。
那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清晨,天快蒙蒙亮时,离恩起了个大早,准备替院子里的三个吃闲饭的准备早膳。
刚刚推开房屋的门,便看到天地间换了白色,是初雪。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松柏枝上堆。微风摇庭树,暮雪纷纷,又片片吹落。
有一人身穿灰色的袍子,撑着一把伞,立在院中,立于银装素裹间,与天地浑为一色。
伞下面墨黑的长发,未曾束起,紧贴着骨削的肩膀一泄而下,只在脑后用一根灰色发带,素素系了一缕,随风摇曳。
雪中人只一个背影,足以震人心魄。
那人回过身来,油纸伞还遮着半张脸,只能看到嘴唇和下颚。
但就是这朱唇微启,勾月骨削的半张脸,已是人间绝色!
离恩以为自己出现了臆想,狠狠地连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他双脚就像被冰冻在雪地里,动弹不得。最后,还是那人幵口,声音低沉道:“你莫不是要站成雪人吗?我的好师弟。”
师弟?!!这人真的是躺了大半年的药罐子师兄?!!
那人轻笑一声,无奈地叹口气,撑着伞,一步步靠近,向离恩走去。
一步一莲花,步履轻盈,轻踏在雪中,款款而来。
离恩终于看清了伞下之人的整张脸,眉若柳黛,目若星月,面若桃花。
果真是师兄!离恩惊讶地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来人莞尔,言道:“在下离兰,承蒙离恩师弟照顾了大半年,才捡回了一条命。因缘际会,此等恩情,离兰没齿难忘。”
离恩在衣袍上搓了搓手,他在山门里与世隔绝生活了二十几年,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顿时痴傻了。心里还念念着,师父诚不欺我,大师兄果真是月华一样的人,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他想当然的以为,这样一位瑶月星光的人,那性子也该是温文尔雅、雅正端庄吧,只没几日,他对大师兄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醒来之后的离兰,犹如重生般打通了任督二脉,在留白山恣意妄为起来。
今日离兰想吃肉了,便逼迫他去山下的农庄偷鸡。每每回来都沾了满身的鸡毛,还被村子里的狗子撵得的灰头土脸。
明日离兰想暍酒了,便差遣他卖了山里的药材去镇上换酒暍。
后日离兰想弹琴了,便指使他在山里用了三天三夜、哼哧哼哧劈了一棵百年老桐树,亲手斫了一面五弦琴。离兰边指挥着、边在一旁瞌着瓜子,那瓜子还是离恩炒的。
自从得了那面五弦琴,离兰好似被鬼附身了一般,整夜整夜爬在屋顶上弹琴,边弹还边唱。唱得惨兮兮的,唱得像被相好的杀了全家一样,唱得离恩整宿整宿睡不着导致心悸,唱得差点送走了他。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不算什么。
最最让离恩最忍受不了的是,离兰有阵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筋,迷上了摇骰子,乔装打扮拉着他进了镇上的赌坊。
离兰若是那赌坛圣手也就罢了,可偏偏赌什么输什么。没钱还债,便将离恩压在赌坊做苦力。直到一个月后,离恩才被放了回来,饿得皮包骨头。
在离兰的魔爪下苦苦挣扎了几年后,离恩终于崩溃了!
他在山里连着刨了七天七夜的药材,推上自己的平板车,离家出走了。
一路上用了换药材的盘缠,才走到了京城外的一间破庙歇了脚。
为了讨口饭吃,他将破庙收拾干净了,平日里替人看个风水、安置红白喜事挣个几文钱,才算勉强过活。
待日子稍稍稳定了,他给白须圣人写了封信。信里说徒儿一切安好,师父勿念,保重身体云云,只字未士曰亩U從尚二。
然而,他以为的他以为便是他以为吗?
信寄出去的半年后,又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离兰刚刚打开破庙的门,伸了个懒腰,低头便看见两个臭叫花子站在他门口,冻得哆哆嗦嗦。其中一个身上还背着一把破琴。
离恩揉揉眼睛,总算明白了这两人是谁。顿时三魂七魄都快气没了!
他就算不认识这两人,但那面琴化成灰他都认识,那可是他被离兰逼着亲手做的。
没错,那俩叫花子正是一路从留白山乞讨来投奔离恩的大师兄离兰和小哑巴石头。
简直阴魂不散呐!
离恩飙着眼泪,朝着天空捶胸顿足,声声呐喊:“师父啊爱会消失对不对?!您心中可曾有过离恩半分?!离恩终究是错付了!上一世究竟做了什么孽,这一世才会有如此报应?!”
离兰抖了抖衣袍,勾起嘴角笑笑,“因缘际会!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师弟!”
哭归哭,闹归闹。善心的离恩,还是收留了离兰主仆二人。
离兰背着手摇头晃脑地绕着破庙走了一圈,又鄙夷地瞧了瞧离恩身上那件破破烂烂、散着味道的袍子,砸了哂嘴,嘲道:“还以为你长本事了才敢离家出走?!哼!就这?!”
离恩晬他一口,“啊呸!那也比你将我压给赌坊强上百倍!我也是有脾气的!”
离兰领着石头进了庙里,坐在那张离恩用来睡觉的草席子上面,支着脑袋,朝着离恩抬了抬下巴,挑衅道,:“你信不?不出一月,我定将你的这间破庙换成精舍!我的好师弟,师兄来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作者有话说好不容易干完了论文,我以为导师发给编辑了,导师以为我发给编辑了,结果我俩谁都没发。
除了告诉导师我开始有了老年痴呆症状,已经找不出任何理甶解释了,嗷鸣……总不能说我忙着更新小说给忘了截稿日期这回事了吧。瞎,走过路过的小可爱,随缘给个推荐票呗,谢谢支持,感恩,鞠躬!
第四十五章 小贼!放幵我师兄!
破庙换精舍?!
就凭你?!
我信你个爷爷个腿儿!
离恩瞪大了眼珠子,骂骂咧咧。
他太知道离兰是个什么货色。
在他们被迫朝夕相处的几年里,离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同白须圣人一般无二,说不是师父的私生他都不信!
他们几个若不是靠着离恩挖野菜,怕是西北风都没得暍。
离恩轻蔑地再啐离兰一口,拿着破碗去附近的村子里要饭去了。
世上之事总是如此玄妙,龙在浅滩,也总有一飞冲天的一日。
离兰盘腿坐在草席上,先差了石头去周边装神弄鬼,又将自己包装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老神仙,自导自演凭空整了一座空虚阁出来,专门替人解决疑难杂症。
他出生相门,师从太傅,在皇宫的那些日子里看尽了权谋,应付个俗世之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京城里人傻钱多,十分好骗。他拿准了世人那种拥有越多、越害怕失去的心思。这些人有求财的、求官的、求子的,求姻缘的,说到底都是为了个贪字。
没多久,离兰名动京城,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几乎都来拜会过空虚阁。
离恩的脸上笑出了十八个褶子,自封为空虚阁大阁主,乐呵阿地操持着空虚阁。
苦了三十多年,一朝翻身,他终于不用再去挖野菜了,身上的破烂袍子也换成了精细料子。心安理得的拿着贵人们的捐赠,翻修屋舍、广招门徒,闹得风生水起。最后就连皇帝陛下都御赐了龙撵将离兰抬进了宫。
原本是美事一粧啊。
可现下,离恩看着离兰又莫名其妙地被武安侯抬回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说不好的感觉。他暗暗担心着,好不容易能过几天好日子,万一得罪了皇帝或者侯爷,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离恩攒紧了拳头,甚为烦忧,他想着等离兰醒了,一定要问问清楚,侯爷和皇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妙音说得对,一女不侍二夫,一仆不侍二主,离兰可不能将皇帝和侯爷都霸占着啊。自家师兄弟,怎么也得分一个给自己,才不枉这些年二人的因缘际会、师门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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