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又过了有一刻钟,方才打着哈哈离开的汤乐远又悄悄地探了个头进来,试探性地问:“那个……我可以进来了吗?”
两人都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宋尧旭同平时一般莞尔笑笑:“进来罢。”
汤乐远探着头往里面扫视一圈,还是没敢进去,扒在门口道:“探路的士兵报告前边有座山,我也就来问问殿下是要绕行还是走山路?”
宋尧旭见他不肯进来也不勉强,沉吟片刻后说:“山路狭窄崎岖,以我们目前的状况走山路的话太过危险。绕路走虽然要多花些时日,但总归稳妥些。那便绕路走吧。”
汤乐远对此没有什么异议,点头应声要将行程安排下去。
不过临走之前他憋了又憋,实在是憋不住了,蹦出一句:“那个,出行在外多少不比东宫,你们……稍微也要记得注意一点点。”
说完以后他转身就跑,溜得飞快。
原本已经稍微平复下心情来的两人闻言,耳朵重新泛起一抹红晕。
祁子臻抬眸往宋尧旭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也撞进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都有些窘迫的神情,良久之后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今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虽然那个营帐区的事情终于解决,宋尧旭还是没有那么着急就让大军拔营继续前行。
他下令斩首那三名什长的事情很快就在整个军营中传遍,原本或多或少都因为他的仁慈而懒散的士兵们都渐渐收敛了性子,也无人再敢私下议论他些什么。
燥热的温度缓缓凝滞在军营中,士兵们的状态却提升成了这几日来最好的。
也算是没有白白浪费这几日的行军进度。
当天夜间,宋尧旭在用过军营里简单的晚膳之后,就打算到之前那个营帐区去看看。
祁子臻正好也闲着无事,便陪他一同过去。
一路上,两人也碰见了不少其余营帐区的士兵,一个个都恭敬规矩得不行。
祁子臻粗略扫了一眼他们的神情状态,抿着唇没有说什么,始终安静地跟在宋尧旭身侧。
那个营帐区距离也不远,没多会儿两人便见到了守在营帐区前的值班士兵。这一次士兵们可不敢再用什么理由阻拦他们,规矩地行了个礼以后就给他们放行。
比起上一次祁子臻来这里时的欢声笑语,这会儿的营帐区内都是些细碎呻.吟和一片哀嚎,听着更像是“病号”扎堆。
祁子臻与宋尧旭走进去时,便见到不少士兵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名身材比较娇小的士兵游走在他们之间照顾他们。
那名士兵见到营帐区门口的来人,慌忙下跪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军师大人。”
原本还各自愁眉苦脸痛呼一片的士兵们听到他这声,脸色都有些变白,连忙收住了声音不敢再发出动静,像是生怕自己捡回来的这条命又要丢了。
宋尧旭眉眼带笑,嗓音柔和:“别担心,我不是再来责罚你们的。”
然而见识过他早上笑面虎一般冷漠的士兵们还是不敢出声,就怕他这番话也不过是给予他们临终前的人文关怀。
宋尧旭也不再解释,叫来之前照顾他们的小士兵询问他们目前的伤势。
小士兵摸不准他现在的心情,一五一十地将情况禀报出来。
宋尧旭听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让那小士兵搬来两张凳子,看起来很有要促膝长谈的姿态。
伤员们见状相互看看,犹豫着要起身。
宋尧旭明白他们的意图,柔和地笑着说:“不必起身了,我此番前来可不是为了折磨你们。”
半起不起的士兵们又不知该如何动作,面面相觑后选择乖乖听话。
其中有一个比较大胆的士兵,鼓足了勇气问:“小、小的斗胆问一下,那殿下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恰好在这时小士兵把凳子搬出来了,宋尧旭拉着祁子臻一起坐下,温和地说:“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和你们聊聊天,问几个问题罢了。”
那名大胆的士兵只当他这是要来审讯了,连忙回答:“殿下、殿下请尽管问,小的、小的们一定知无不言!”
宋尧旭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地问:“那你们这一次究竟是为何想要当逃兵呢?”
他这个问题一出来,底下稍稍有些放松了的士兵们一下子又绷紧了根弦,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宋尧旭便继续开口:“你们是觉得,跟着我就必然只能在沙场上送死吗?”
话音刚落就有士兵慌慌张张地应声,“不、不敢!小的怎敢产生此等想法!”
宋尧旭看向开口的那名士兵,眸间依旧是浅浅的笑意:“如果是因为不敢的话,那就说明潜意识里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咯?”
应声的士兵当即选择了闭嘴,不敢再回应。
他看着士兵们这样的反应,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多出几分无奈:“你们对我的评价其实我都很清楚,因为你们的军师很早之前就已经当着我的面那样批评过我了。”
吃瓜看戏吃到自己身上的祁子臻眨了眨眼,看向都诧异望着自己的士兵们,佯装淡定地点点头:“殿下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不是歪曲事实、故意捏造诬陷,他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们的。”
得到他的这一番话,士兵们犹犹豫豫的,终于有人开始愿意说:“其实……确实有这一部分的原因。”
有一个人开口了,陆陆续续也有其他士兵继续补充。
“我、我主要是因为我还不想死。我娘亲说,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定我这一次离家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不想去打仗……”
“我是因为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我家人该怎么办呀?”
“我觉得我还年轻,我想、我想再多活几年,讨个媳妇儿成亲生子。”
“……”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想当逃兵的理由,其中一多半都是因为家里人,其余的也基本是说还想再多活几年,再多做些事情。
宋尧旭非常耐心地听着他们全都讲完,笑着问他们下一个问题:“那我再问你们,你们家人,还有你们自己如今的安定生活是从哪里来的?”
稍微有些活跃起来的士兵们又愣住了。
宋尧旭没有等他们回答,又接着问:“倘若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你不愿意去打仗,他不愿意去打仗,我也不愿意去打仗。那么到最后边境动乱,邻国入侵时,最先遭遇苦难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难道最先受苦的会是我们这些王侯将相贵胄世家吗?”
士兵们无言以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太明显了。
宋尧旭看着他们沉默的样子,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死,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如果所有士兵都因为不想死而不去打仗的话,那么最先死去的可就是无辜的老百姓和你们的家人了。
“你们真的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吗?”
士兵们都陆续摇了摇头,脸色涨得有些红。
最初那名大胆的士兵更是羞愧地说:“殿下教训得是,是我们太狭隘了,对不起。”
宋尧旭笑着摇摇头:“无妨。懂得知错就改,就还是一名好兵。”
说完他把之前的那名小士兵叫过来,问了下他的名字。
小士兵抱拳,规矩回答:“启禀殿下,小的名叫秦功。”
宋尧旭点了点头,又拿出几瓶伤药和一个小袋子交给他,轻声嘱咐:“秦功是吧?这些都是上好的伤药,不过我带得不多,你拿去给士兵们凑合用用吧。”
太子带来的伤药必定不会是什么凡品,有士兵闻言后慌忙道:“殿下不必如此费心,我们皮糙肉厚的,不需要用这么好的药。”
“再怎么皮糙肉厚那也是你们身上的皮肉啊。”宋尧旭轻笑一声,“小袋子里的是些甜枣,也拿去给士兵们分分罢。接下来这段日子还要抓紧赶路,你们有伤在身,便先去临近的城池里养养伤,等过阵子伤好了再快马赶过来。”
接过伤药和甜枣的秦功闻言,有些惊讶:“殿下不怕……我们趁机跑了吗?”
宋尧旭笑着反问:“你们会吗?”
柔和的浅笑映在月光的冷白与灯笼的暖黄之间,朦胧而美好,像是一份最诚挚的信任。
秦功愣了下,当即抱拳半跪:“小的们一定不负殿下信任。”
宋尧旭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长辈似的腔调:“我相信你们日后必定能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说完他不再多逗留,叫上祁子臻一同回他们的营帐去。
旁观了全程的祁子臻看着宋尧旭始终温柔带笑的面容,忍不住暗暗咋舌。
打了六十棒槌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给颗甜枣,还真是高明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关于之前说要周末日万的碎碎念:
经过五一假期逼着自己日万,但是状态越来越差之后,蠢作者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周末日万。因为这一本里面会涉及到很多蠢作者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新内容,与其逼着自己日万写出一些没质量的内容,我觉得还是不如慢慢写精雕细琢一下,争取将故事更好地展现给你们~(好吧其实就是蠢作者决定鸽掉周末的日万了,发出咕咕的声音.jpg)
不过可以承诺现在每日至少更新三千,时不时会掉落双更或者大肥章嗷~感谢每一位支持的小可爱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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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啰啰嗦嗦讲得有点多,营养液的感谢统一放到明天一起呀mua
第61章
那日夜晚宋尧旭和祁子臻离开后,宋尧旭在营帐区中说的那些话便逐渐于整个军营中传开来。
接下来的几日为了弥补之前损失的进度,大军行进的速度比之前稍微快了些,但是也没有士兵再抱怨些什么。
他们隐约之间都或多或少的察觉到,如今太子殿下似乎同他们印象之中的不太一样了。
祁子臻只在最开始的一两日里观察过士兵的状态,发觉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后便开始专注地翻看与乌蒙国相关的书册。
他从开国史一路往下看,最近终于看到了乌蒙国现任王的相关记载。
乌蒙国的现任王是四任王,即位还不到十年,也是乌蒙国迄今为止最年轻的一位王。据说还不到五岁时便能拉动重弓,七八岁时就已经是所有王子中骑射最好的。
在乌蒙国每年秋季的围猎大赛中,八岁时四任王就已经能够打败比他年长几岁乃至十余岁的王子们,连续数年夺得围猎大赛魁首。
除此之外,他也不是什么只会武力的蛮夫,年幼时起便饱读诗书熟读兵法,文武双全。
看着就不像是好对付的人。
值得庆幸的是,据说前几年乌蒙国现任王突然暴病,勉强从鬼门关中拉回来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年纪轻轻就必须依靠药物吊着他的命。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代表他们就可以放松警惕。
现任王在身体还健朗时就培育了好几名将领,一个个都骁勇善战,在现任王病倒之后替他驻守边境各处,使得原本想趁他病要他命的邻国们都不敢随意动作。
而这一次接连攻下他们两座城池的将领,就是现任王最得力的下属之一,西南将军长孙武顺。
现任王共有五名得力下属,按照他们驻守的方位为封号,西南将军长孙武顺便是驻守在乌蒙国西南,即与凌朝西北地带交界的将领。
据说这位西南将军曾经跟随三任王四处征战扩张领土,在此前几次乌蒙国边境动乱时也都曾带兵平乱,几乎百战百胜,十分神武。
前段时日他率军攻克凌朝西北边境两座城池后,又退兵回到乌蒙国西南封地中,留下两名副将分别驻守那两座城池。
自那之后长孙武顺便再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知是不是单纯地想宣扬一下乌蒙国国威。但如若只是想宣扬国威的话,夺取城池的行径又无异是一种宣战。
他们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祁子臻想不明白,宋尧旭与汤乐远同样看不透。
但他们都明白若是他们只是前往久右郡驻守等着乌蒙国下一步行动的话,那么他们势必落入被动的局面。
他们若是想掌握主动权,就要也趁他们不注意时出兵攻打他们,给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宋尧旭微微皱着眉问:“那我们是要调转方向去封枢郡么?”
封枢郡是被攻下的两座城池中离久右郡最近的,也是目前他们距离最近的,大军绕过去的话只要再花三日时间。
祁子臻却摇了摇头:“当然不。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来看,这样贸然过去实在危险,我打算的是我们三人其中一人领一千精兵,于今夜行军时兵分两路,奔袭封枢郡。
“不求收复失地,也不求消耗多少他们的有生力量,只要表明我们宣战的意图即可。”
他才说完,一旁的汤乐远便接话:“那我去。千里奔袭的战术我此前研究过,比你们更有优势一些。”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宋尧旭有些忧心,“军事实力悬殊太大了。”
长孙武顺留守在封枢郡的兵力少说也有五千人马,倘若封枢郡反应足够迅速,很有可能会损失惨重。
祁子臻的想法与宋尧旭不太一样,笃定道:“我们只要假装不悬殊就好了。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我们虽弱,但可以示之以强,气势上营造出一往直前战无不胜的状态。而且据我从守卫的朋友那里了解,留在封枢郡驻守的那名副将行事素来小心谨慎,只要我们虚张声势,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说完后,他顿了下也变得有些犹豫。
倘若要有这样气势汹汹的状态的话,士兵们的表现也同样重要。
仅仅一千兵力去对抗封枢郡的精兵,是个明眼人都会知道这是个不要命的危险举动,倘若士兵们露怯了,整个部队将不堪一击。
汤乐远显然也想到了祁子臻的忧虑,对此却并不在意:“等会便可召集弓箭手与骑兵们动员,我就不信这么多人当中连区区一千人都凑不齐!”
他说得豪气十足,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在宋尧旭和祁子臻同意之后当即把所有的弓箭手与骑兵召集在一起,面对着乌泱泱一群人时完全不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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