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历了被背叛,经历了被冤枉,还经历过饿到极致也只有一个冷硬的白馒头供他勉强过活,经历过网络上铺天盖地纯粹恶意的谩骂。
他其实早就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却只能在崩溃之后捡起七零八落的碎片,蜷缩在阴暗的小角落里将自己重新缝合起来。
哪怕指尖早早已被针戳得满是斑斑血迹。
“啪嗒。”
又是一声轻响落下,大片的字迹被晕成一片模糊的墨色。
祁子臻紧紧攥着书页的一角,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脸颊一侧尚且湿润的泪痕。
所以他在凌朝里经历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羡慕《公子传》中的“祁子臻”而做的一个梦吗?
所以在“今生”里他得到的一切善意都只是梦吗?
他看着书页上晕开于水渍中的“宋尧旭”三个字,恍惚间仿佛还能看见他温柔的笑意,温和的嗓音,闻到他身上熟悉而浅淡的兰花味道。
他紧攥着那本《公子传》缓缓蹲下,身边的一切景象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被冰冷的黑暗浸没。
“殿下……”
他拼尽全力都压不住声线里的轻颤,压不住微哽的哭腔。
可是就在这时,一缕浅淡而熟悉的兰花香悠然在他身边逸散。他朦朦胧胧间重新睁开眼,就撞进了宋尧旭满满都是担忧的视线中。
也许是见到他醒来,宋尧旭稍微松了口气,轻声问:“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祁子臻还处于初醒时的懵懂状态,听到熟悉的温柔嗓音后眸底倏地泛起一阵水雾。
他坐起身,近乎迫切确认似的一把抱住宋尧旭,嗓音里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殿下……”
宋尧旭正好就坐在床沿边,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只当他是做了什么噩梦,心疼地也抱住他,一手轻轻抚上他的发梢。
“不怕,我在。”
温柔的声音轻轻落在祁子臻耳畔,宛若和煦掠过的春风,一点点抚平他心底的不安与难过。
*
一刻钟后,缓过神来的祁子臻坐在床榻上,双手交叠放得端正,几缕发丝垂落在他脸颊一侧,微微遮挡住泛红的眼角与耳尖,看起来十分乖巧。
宋尧旭见他模样,没忍住轻笑一声,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好啦,我又不会嫌你丢人。”
祁子臻撇过头去,不想看他。
宋尧旭也不继续让话题停留在这上面,轻轻将他散落的发丝拨到他的耳后,尽可能轻柔地问:“子臻方才可是做什么噩梦了么?我找过大夫来看,大夫说你是被梦魇魇住了,需得等你自己醒来,我便在你床边等了两个时辰。”
原来他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吗?
祁子臻有些愣神,又想起方才的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宋尧旭怕自己会勾起他不好的情绪,又温柔地笑着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害怕你自己陷入什么死胡同里。”
听着他一如既往的包容,祁子臻脑海中又不断地重复着方才的梦境。
他沉默了好半会儿,才忽然轻声开口说:“确实是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遇到殿下的一切,我今生所拥有的一切……全都只是一场梦境。”
“梦醒之后,我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他微微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个不经意间他这话语就会飘散,不让任何人有听到的机会。
接着他又忽然抬起头对上宋尧旭的视线:“殿下,你说现在的我是不是还处在梦境中呢?”
宋尧旭听得一愣,清清楚楚地看到祁子臻眸底浸染的迷茫和不安,像是怕极了如今的一切只是他自己的一场美梦。
他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尖锐地疼。
虽然如今祁子臻情绪比之前好上不少,可宋尧旭也不会忘记他前世那抹绝望的眼神,不会忘记今生他曾自我封闭时的冷漠。
或许就是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如今他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吧。
宋尧旭又坐近几分,轻轻吻了一下他泛红的眼角,笑得柔和:“这当然不是梦,你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爱你的人永远不会只存在于梦境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那一段有部分逻辑错误,说明一下这里不是bug嗷,是因为梦境本身就是没有逻辑的~
——
感谢【李三岁】、【淮苏】和【抱走薛洋洋】三位小可爱的营养液mua~
第66章
当夜,考虑到祁子臻今日的状态,宋尧旭原想邀他同塌而眠。而祁子臻想到初醒时他哭得那么丢人的模样,虽然十分心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
他需要一点点时间和空间缓过这堪称黑历史的一幕。
亥初时分。
祁子臻将他又拿起来翻看的《公子传》合上,轻吐一口气。
今日醒来后他又花了小段时间彻底从梦境中抽身出来,很快便察觉出了一些不对的地方。
经历那番梦境,他算是终于想起当初穿书前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在临搬家前于网上买了本书,收到后却发现商家似乎发错了,给他发了一本比较破损很有年代感的《公子传》。
当时他没有时间再等商家更换,干脆就翻开那本书看了一下,就发觉这似乎是一本分为前传与后传双线并行的小说,而他正好与小说主角重名。
按照他的记忆,当时真正的情况是前传部分的内容是完全完整的,后传却一个清晰的字迹都没有,他还一度感到非常疑惑。
他在下午宋尧旭走后又重新去翻过那本《公子传》,只见这传记中的前传部分依旧模糊,后传部分的记载“更新”到了他今早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一段。
而如今,他仍然回想不起当初看到的前传内容是什么样的。
他猜测他穿书以后应当是进入到了后传部分,在前世时因为完全不记得原著内容导致剧情线偏离,进而又使得他后来反反复复地重生。
不过仅仅基于这些信息的话,还是存在着许多关联不起来的疑点。
祁子臻思考了一个晚上都没能思考出些什么东西来,还是决定等这《公子传》的内容继续往下“更新”后再看看。
他将这本传记放回原来的地方,估摸着汤乐远的战报应当在这两日内会送达,步入内室准备宽衣入睡,好好地养精蓄锐。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寂静的房间外似乎传来一个异常声响。
祁子臻状似不经意地往窗扇处扫视一眼,手中动作不顿,将外衫脱下挂好,随后轻轻吹灭了小架子上的烛灯。
整个房间瞬间为漆黑所笼罩,只能隐约看到几层从微合窗扇中透出来白纱似的光亮。
他走到床榻边轻手轻脚地摸出了佩剑,顺手把被褥微微拉鼓,接着将自己藏在一处漆黑的阴影当中。
初夏时分的夜晚有些闷热,窗外零零星星冒出来的蝉鸣交叠在一起,稍微显得热闹些,正正好足够掩盖推开窗扇的细微响动。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一道黑影站在窗前往房间内环顾了一眼,似乎是确认房中人已经睡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窗外翻进来。
然而当他蹑手蹑脚走到床榻边时,却忽然发现床上根本就没有祁子臻的影子。
与此同时,在他右侧一道极速的拔剑声骤然打破房间中的寂静,冷白的剑芒伴着零碎月光一闪而过。
黑影蓦地一惊,以极快地速度闪身躲过的同时拔剑出鞘。
“锵——”
两剑相撞,尖锐的声响刺穿夜晚的静谧。
祁子臻只与那刺客短暂交锋了一瞬,旋即便见那刺客闪身后撤。
他手腕微转紧逼上前,稳稳当当地将长剑架在刺客的脖子之上,冷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
那刺客僵在原地,带着黑色面罩与头巾的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
祁子臻看着那双眼,不经意间觉得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眼睛。
然而就在他短暂愣神的一瞬间,那刺客抓住机会忽地一挥袖子,洒出一把粉末。
糟糕,大意了!
祁子臻连忙捂住口鼻抽身后退,可是已经晚了。
粉末极速地扩散在狭小的内室当中,他只感觉到浑身一软,控住不住地倒地。
祁子臻双手握住剑柄,强撑着半跪在地面上,抬眸就见那刺客一步步朝他逼近。
他现在该怎么办?
他飞速地思考起对策,可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又不小心中了那刺客的软筋散,根本就无力对抗。
祁子臻咬牙,准备等刺客过来的时候再拼尽全力做最后的反击。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踹门声又倏地响起,紧接着宋尧旭便持剑赶了进来。
他见到拿剑的刺客距离祁子臻还有不到两步的距离,二话不说径直拔剑上前,素来温和的眸底泛起一阵冷霜,没多会儿便与那刺客纠缠在一块。
那刺客似乎没想到还会惊动别人,迅速闪身避开,举剑迎击。
锵锵的剑刃撞击声很快占据了房间内的所有响动,未免伤到祁子臻,宋尧旭还特地将打斗的范围一步步逼向另一侧。
那刺客好似也有意往窗边去,趁着宋尧旭顾及祁子臻时的一个不留神翻窗而逃。
宋尧旭看了眼他隐没在黑夜中的身影,最后还是放弃追上去,收剑转身去将祁子臻扶起来,担忧地问:“怎么样了?他可有伤到你哪里?”
祁子臻借着宋尧旭的搀扶站起,无力地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无事,只是不小心中了他的软筋散,暂时没有力气,我休息一下就好。”
说完他呼了口气,勉强笑笑转移话题:“殿下怎么会突然过来?”
宋尧旭将他扶到床上去坐好,之后才回答:“我见你房中的烛灯灭了,而且过了一阵子没有重新燃起来,又不见你出来,就猜你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不得不说,宋尧旭在很多时候真的非常细致贴心。
祁子臻叹息一声,干脆直接放任自己一头扎进他怀里,嗅着鼻尖令人安心的浅香。
宋尧旭以为他是吓到了,轻揉了下他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道:“中了软筋散你就先睡一觉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嗯。”祁子臻赖在他怀中,抬眸看向他,本就虚弱的嗓音被刻意放得更软,“我可以在殿下怀里睡吗?”
宋尧旭对上他眸底浅浅的笑意,一点都不像刚刚才遭遇过刺客的人。他无奈地笑笑,回答:“你若是舍得,我倒也无妨。”
如今才是亥时,祁子臻又中了软筋散,这一睡必定地睡到明日天亮。他还真不舍得让宋尧旭受这一夜的苦。
最后他就只好乖乖地在宋尧旭辅助下到床上去躺好,途中不忘说一句:“对了殿下,刺客之事我心中大抵有些数,今夜殿下先不要惊动任何人。”
他没有明说具体有什么数,宋尧旭也不问,替他掖好被角后点头应声。
有宋尧旭在一边守着,才经历过一次危险境地的祁子臻睡得十分踏实,一夜无梦好眠,等次日醒来时软筋散的效力也都退得七七八八了。
他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一边的宋尧旭留意到动静,放下手中书页笑着说:“醒啦?洗漱的和早膳都准备好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祁子臻听到他带着些疲倦的嗓音,起身下床走到他身边去,看了眼他手中已经看完了大半的兵法相关古籍,还有书页一侧满满当当的批注。
他以为宋尧旭说的守着,就是等过阵子确认刺客不会再杀个回马枪,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没想到竟直接给守了一夜。
他有些心疼,连忙应声道:“我已经好多了,殿下赶快去休息会儿吧。”
宋尧旭估摸下如今时间还早也就不推脱,合上书页后起身准备回房,回去前还不忘叮嘱祁子臻记得好好吃完早膳。
祁子臻应得乖巧,目送他离开后简单洗漱完再用完早膳,回到内室中换了套红色的骑射服。
之后他抄起桌上的佩剑,收起面对宋尧旭时的温和平静,冷着脸出门后直接随手拎了一个路过的下人质问:“瑞王现在在何处?”
他没有刻意缓和情绪,嗓音冷漠,眸色森然,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心情不好一招了断眼前人。
下人认得他是随军的军师,虽然被他的气势吓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指出一个方向。
祁子臻按照下人说的方向一路找过去,七拐八绕地走过好几个连廊,这才终于见到下人所说有“一位瑞王亲信在门口看守”的房间。
看守的那名亲信就是此前在城门口迎接他们,并将他和宋尧旭带回来的那位。
祁子臻记得他的面容,见到他后趁他行礼问好的空挡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祁公子……”那位亲信侍卫伸手要拦他,被他敏捷地侧身躲过。
他走进去后还直接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合上房门,暂时堵住那位亲信侍卫的同时也把屋子内的女子们吓了一大跳。
祁子臻粗略扫视了一眼整个房间,布置得与之前晚宴的大厅差不多,扑面而来的都是浓浓的酒气和胭脂水粉的味道。
而宋行秋就放荡不羁地斜躺在主位的躺椅上,身边有好几名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伺候。
其中一名女子手中原本还拿着一块水果,似是要亲手喂给宋行秋,结果被他进来的响动吓得不小心将水果掉到了地上。
祁子臻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关上房门的瞬间大步走到了宋行秋面前,一把将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昨夜的刺客,是您派来的吧。”
他的眸底满是结了霜似的冰冷,银色剑刃反射出一道冷白的光,映出他一身似火红衣。
周围的女子被他的行为吓到,站在原地都有些慌乱。
推门而入的侍卫同样怔在了原地,没想到他会那么大胆。
被刀架着的宋行秋反而最为淡然自若。
他轻“啧”一声,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质问般,勾唇笑道:“祁小公子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莫不是我府上的房间让你睡得不满意了?”
祁子臻没有理会他的忽悠,继续冷声道:“我与二殿下无冤无仇,二殿下又为何要对我动手?”
44/106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