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他们村落习惯了在山中生活,郡守就带着城里百姓给他们修了一段简易的下山路,方便他们往来于山上山下。
然后一直到秦功他们这一辈时,他们的村落基本上已经与附近的那座城池相连,那儿的百姓也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时常还会有登高望远的诗人或是贪玩的小孩到他们村落中歇脚。
这一切都得益于凌朝的接纳。因而秦功自出生起就被教导要学会感恩,又自幼向往战场,最后便在十五岁那年离家前往京城参军,到如今已过去一年多的时间。
祁子臻耐心地将故事听完,隐约觉得其中关于他们部落的事情有些熟悉。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细问,另一头的宋尧旭已经和汤乐远聊完了,走过来准备同他一起回营帐去,汤乐远也兴致勃勃地要拉秦功一道去练剑。
祁子臻暂时将好奇按捺下去,和秦功简单告别后起身,与宋尧旭并肩往回走。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还忍不住在一直回想秦功他们部落的事情。
他依稀记得,当初乌蒙国的初任王与其母亲似乎就是从凌朝西南边境的一个部落出逃的。
第80章
接下来的十日时间里,凌朝的军队一路北上,越过凌朝的边界线,逐渐走到一些荒凉地带,途中也路过了几个边陲小镇。
相比起充平郡封枢郡这类的大城池,边陲小镇显得要更冷清破败些,有时他们还会遇到一些前来讨食的饥民。
大军前行所用粮草都有经过计算,宋尧旭于心不忍也只能是将自己的那一份分出一些给饥民们,然后去联系靠得最近的封枢郡前来救济一下。
但这也只能解一时之急,而且整个凌朝里肯定还有很多百姓处于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凌朝经过前朝历光帝的治理曾经达到过空前的繁荣,据史料记载,当时包括边陲无耕地地段的百姓都能有谋生吃饭的途径。
而如今弘初帝即位二十余载,原本充盈的国库恐怕早就不知被朝堂内的乱臣贼子们败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弘初帝多少也实行些仁政,但基本上也只能覆盖京城极其附近一些区域,很多原本条件就不行的偏远地方很快又重新没落下去。
宋尧旭平素更多也是待在一些大城池中,头一次体会到边境的荒凉,心中随之多出几分坚定。
祁子臻自然留意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任由他自己体会消化。
*
九月十一,深秋时节,边境地带的气温愈发变低。
短短的十日时间里,祁子臻已经因为夜间休息不够和着凉小小地感冒了一场,然后被宋尧旭二话不说裹上一层更厚实的衣物。
虽然在那日与秦功约定过后,秦功时常会送来一些调养用的汤药,但调养身体终究不能一蹴而就,天气渐冷的情况下,祁子臻还是需要依靠夜间更好的休息来维持白日的行军。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也收到了关于朝堂近日情况的来信。
按照信件中所述,近段时间来朝堂上没有太多的动静,不过宁清卫明显感觉到丞相祁源变得比以前活跃一些。
祁源当初借助卫家的遗留势力成功当上丞相,但其实根本没有神气多久,就在观王宋平有意无意的施压下稍微沉寂下来。
听宁清卫在信中的补充,祁源和宋平最初其实算是朝堂上的敌对势力,只不过后来祁源发觉自己似乎斗不过宋平,才逐渐倒向了宋平一脉。
加入宋平一脉之后,祁源就比当上丞相前安分很多,只在偶尔帮宋平摆平一些琐事,在政事上往往也是属于附和随主流做派。
最近祁源却开始有意无意地提拔或整治一些小官员,而且不管是提拔还是整治的官员都有宋平党与非宋平党,看起来像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联想起此前宋平与祁源的秘密往来,宁清卫合理推测是祁源和宋平在某些问题上没谈拢闹了决裂。
祁子臻大致看完信件后也持同样的看法。
如果祁源和宋平真的因为闹崩而开始对峙的话,他猜测观王宋平是多半会是那个获胜者。
他对自己的那位丞相爹没有什么感情,唯一担心的就是祁子善。
祁源就算再贪慕权力,所追求的最多就是让宋平倒台,自己掌握更大的权。但宋平不一样,他真正想要的是弘初帝坐着的那把龙椅。
宋平的底线比祁源低太多了,他甚至可以为了谋权篡位残害手足,祁源怎么可能狠心得过他?
而一旦祁源失败,面临的必定是整个丞相府的性命之忧。
祁子臻身为被国师认定的气运之人,入住国师塔后可以免受株连之罪,但是祁子善不行。
回想起当初祁子善在牢狱中的剖白,祁子臻不由得多出些愁绪。
祁源对权势看得过重,就算他没有被宋平斗倒,到宋尧旭即位的时候他也势必要帮助宋尧旭铲除祁源的势力,不管怎样祁子善都会受到牵连。
倘若祁子善没有重生的话他或许还能因为前世的事情狠下心,可是今生……
祁子臻轻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心底其实还是认同了这位弟弟的。
他把信纸折起来收好,面容中多出几分倦意。
已经看过信件内容的宋尧旭就坐在一边,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是考虑到祁子善的事情了。
宋尧旭从烤过的水袋中倒出一杯温水放到他手边,轻声说:“喝点水吧。别担心,以后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祁子臻拿起他递来的瓷杯小口喝完,一边把杯子放回去一边扬起脑袋问:“殿下,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他坐在椅子上,比起站着的宋尧旭矮了大半个身子,微微仰头的动作露出大片白皙脆弱的脖颈。
“当然可以。”
宋尧旭笑着将手中一同拿过来的斗篷展开来,半跪下轻轻替他系上。
独属于宋尧旭的气味与温度一下子靠得极近,祁子臻乖乖坐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没忍住在他刚系完的时候飞快抱了一下就松开。
宋尧旭愣了下,抬眸就撞进祁子臻带上清浅笑意的双眸中。
他也跟着笑笑,揉了把祁子臻的脑袋后就站起身,把手放在他面前。
祁子臻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手心搭了上去,握住后借力站起,就着这样手牵手的姿势并肩走出去。
宋尧旭与祁子臻的营帐不与大部分士兵在一起,而且为了多些能巡守整个营帐区的哨兵,他们都没有留士兵在营帐前值守,两个相并排在一块的营帐前留出了小块无人空地。
漆黑的夜晚之下,稍远些的士兵们也看不清他们这边的状况。
祁子臻与宋尧旭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牵着手,漫步在小空地里。冷清的月光洒落在小空地上,晃眼一望似是铺上满地冷霜,散着皎洁银辉。
他们相互之间没有交谈,却不显得尴尬,氛围和谐而融洽。
不过他们还没融洽多久,不远处便传来一个脚步声,紧接着是卫令申的声音:“殿下,乌蒙国那边传来新的动静了。”
祁子臻与宋尧旭在听见声音的同一时间便松开了手,回头看向大步赶过来的卫令申。
宋尧旭上前一步,连忙问:“他们有何动静?”
“根据探子来报,乌合图又分出了一部分军队前去攻打久右郡。”卫令申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宋尧旭。
祁子臻在宋尧旭接过来后也跟着浏览了一遍,大致就是西南将军又多给了乌合图一万的兵力,乌合图就调遣五千兵力去攻打久右郡。
不过他们看完之后都没有表现得很着急。
由于宋行秋这位王爷的“荒淫无度”,久右郡在乌蒙国的人看来就是最好对付的一个城池。乌合图只派了五千人过去,说实话是真的有点小瞧宋行秋和久右郡的百姓了。
根据之前祁子臻在私下里的了解,算上久右郡内能上场打仗的平民百姓,久右郡有足足三万的兵力,而且其中大部分都可以作为弓箭手。
乌合图的区区五千人暂且不足为虑。
不过从乌合图的这个动作来看,他很有可能是想借攻打久右郡来分散他们的兵力,或者打乱他们原有的计划。
祁子臻思索片刻,心中有了决断,当即让卫令申帮忙把汤乐远给叫来。
四人聚集在祁子臻的营帐当中,祁子臻便将一张夹在书卷中的地形图翻出来,摆在他们围着的一张木桌子上。
他顺手找来一只炭笔,在地图上画下三个圈,连起来正好能组成一个钝角在下的三角形。
他一手点在地图最左侧的圈,一边往右划一边解释说:“这么过来依次就是我们的位置、久右郡和乌合图大致所在位置,我们目前距离久右郡稍微会近一些。”
祁子臻将手收回来,又继续分析:“乌合图部众深居边境荒漠地带,具体行踪难以完全确定,但基本可以肯定供给大军后勤的大本营就在这附近的城池中。”
“我的想法是接下来继续兵分两路。一路率一万五兵力继续往前探索,找到乌合图主动出击。另一路率五千兵力作出援助久右郡的姿态,经过久右郡后绕路到乌合图部众的后方,争取直捣乌合图大本营。”
兵分两路声东击西也算是他们几人惯用的战术了,汤乐远听完就非常自觉地说:“好,那我明日启程就领兵绕去久右郡。”
祁子臻却摇了摇头,垂着眼睫道:“乌合图会选择攻打久右郡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除了地理位置距离和久右郡实力在他们看来最弱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久右郡的郡守是瑞亲王宋行秋。”
说到这里,另外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尧旭看着地图中的那三个圈,略微皱眉:“所以最佳方案应当是由我领兵绕路,前往久右郡。”
瑞亲王是宋尧旭二弟一事并非什么难以知晓的秘密,而宋尧旭惯来以仁义闻名,比起让擅长突袭的汤乐远绕路,宋尧旭亲自率兵绕路更能降低乌合图的警惕性。
祁子臻点点头,继续说:“我相信二殿下肯定能解决乌合图派去的五千兵力,殿下在经过久右郡后倘若久右郡已经把问题解决,正好还可再找二殿下借些兵力,争取在合围决战前壮大我们的兵力。”
按照他的这番话来说,由宋尧旭率兵绕路确实是最优解,但这也意味着他和宋尧旭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宋尧旭垂眸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好。”
战场之事事关重大,在最优方案面前一切的儿女情长都必须抛诸脑后。
四人又简单商量过一些细节,基本将计划确定下来后,汤乐远与卫令申便暂时告退回去做好一定准备,留下祁子臻与宋尧旭两人还待在营帐中。
祁子臻低着头把地图一点点折好收回去,再转身时就见宋尧旭还站在之前的位置看着他。
真要论起来,明日起应当就是自祁子臻入东宫以来,和宋尧旭分别最久、相隔最远的日子。
祁子臻心底多少也有些不舍得。
他走上前去抱住宋尧旭,没有多说别的话,低声道:“殿下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宋尧旭回抱住他,浅浅一笑:“子臻也要注意身体,我们改日再见。”
“改日再见。”
祁子臻轻合上眼,近乎贪恋地汲取着怀中人身上的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两口要分开了,所以接下来直到再次相见的剧情前都会稍微拉快进度~
第81章
九月十二日,凌朝军队因是否援救久右郡产生争议,最终主帅宋尧旭调兵五千前往久右郡,副将汤乐远与军师祁子臻以一万五的兵力继续前行。
乌蒙国军队营帐内,乌合图负手站在营帐区内听着士兵的禀报,面前正对着的是一副巨大的地图。
他看着地图上有朱砂笔圈出来的三个圈,默然不语。
在乌合图的身侧还站着几名谋士,其中一名听完士兵禀报后上前一步,谄媚似的笑着说:“乌将军果然神机妙算,料到他们的主帅必定会赶回久右郡去救援。”
乌合图听着谋士的夸赞,面色依旧不改,手中握上一支炭笔,在代表凌朝军队的红圈前又拉出一道箭头,写下一个“祁”字。
接着他才转身将炭笔放下,沉声道:“据我此前了解,凌朝军队的大部分计划主要都是他们的军师祁子臻作出。祁子臻与太子宋尧旭在京城时关系就非同寻常,却因为这一次决策而分开,或许他对我们的计划有所防备,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另外又有一名谋士对乌合图的这番话持不同看法,上前一步道:“姓祁的身为军师必然要跟随于大部队,便是关系再好也不会总是始终一起行动,乌将军还是不必过分小心。”
乌合图听到他的话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封枢郡时过分小心的错误。
他没有回话,简单又重复几遍还是要小心为上之后就暂时屏退了营帐中的谋士们。
他绕到了床榻边的桌子旁,将一张背面朝上的信纸翻过来,看着上边简短的一句命令:“活捉祁子臻,杀死宋尧旭。”
信纸的右下角还盖着一个印有“长孙”二字的红章——这是前不久他才收到的西南将军亲笔密函。
原本他在出发前接收到的任务是要将凌朝军队中的祁子臻与宋尧旭都杀死,为此他还特地去了解过这两人的事情。
而如今这封密函却突然要他留下祁子臻的命。
乌合图跟随长孙武顺征战多年,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为长孙武顺作出决策,他了解长孙武顺向来是个赶尽杀绝的人。
那么能让长孙武顺都改变想法指名要活捉的人必定不会是一般人,他们这一次的兵分两路又是不是真的在打什么主意呢?
乌合图思虑片刻,最后叫来一名专门负责探查情报的士兵,让他留心宋尧旭的部队是否真的前往了久右郡。
士兵应声领命,随后便告退准备前往执行任务。
乌合图随意摆了摆手就放士兵下去,又将目光转回了密函上的“祁子臻”三个字。凌厉的笔锋落在薄薄的纸张之上,几乎可见穿透纸背发力道。
既然是西南将军要活捉的人物,他或许可以考虑把这个姓祁的军师收归己用。
他一手按着密函的一角,心中又有一个计谋逐渐成型。
*
另一头,在营帐里商讨明日行军路线的祁子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当即引起对面汤乐远的警觉。
汤乐远二话不说放下了手中地图,起身要去给他倒一杯温水,还问他要不要多加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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